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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盗墓]双生镜 作者:影宓 文案 镜者,通阴阳,分虚实,现今夕,无所而不能。 缘由镜起而不终,念由镜生而不解 由铜镜延续的姻缘,因古镜而生的情意。 险象环生的死亡之地,缜密残酷的阴谋诡计,执着千百年的不熄信念。 宿命之轮上,镌刻着怎样的轨迹? 命轮之大,无人不在其中。 这个故事,以镜为起,以镜为终。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它! 主副双CP,专一,结局HE。 内容标签:盗墓 情有独钟 悬疑推理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洛瑾,苏镜瑶,司梦染,叶千湄 ┃ 配角:沈翎,苏清末,尊主,顾倾颖,顾倾微,于睿,云蔓,朱芷珊,阮漪,子七 ┃ 其它:悬疑 文章类型: 原创-百合-近代现代-爱情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 雾霭迷城之 长篇 文章进度:已完成 全文字数:443112字   ☆、Chapter.1 初见   “阿瑶,跟我走……”   一道绯色人影,飘忽不定,伴随着一个冷而轻的声音,缥缈无形,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是在……唤我吗?”   苏镜瑶盯着眼前的一抹人影,朦胧中的呼唤驱使着她往前走,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跟着眼前飘忽不定的人影,不断往前。   “阿瑶……”   人影低声唤道,走动时身形蹁跹如御风,带着苏镜瑶往前走。   那是个一身绯衣的女子,带着她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两边摇晃着红色的灯笼。   灯笼无风自动,幽沉的红色与明灭的烛光混杂交错,在走廊两边铺出一条晕染开的鲜红光带。   苏镜瑶的意识朦朦胧胧,就像两边的灯笼一样恍惚不清。   这条走廊,好长啊。   终于,人影停了下来。   走廊到了尽头,是一座雅致的亭子。   “你还记得吗?”她转向了苏镜瑶。   尽管是面对面,苏镜瑶还是看不清眼前人影的模样,只依稀辨得出是个身形窈窕的女子。   “什么?”她无意识地呢喃。   “我曾与你在此处看过烟火。”   苏镜瑶下意识地摇摇头,“你是谁?”她终于说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我们是不是见过?”   人影似乎怔了一瞬,随后猛地上前执起了苏镜瑶的手。   “你,不记得了么?”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苏镜瑶听得出她声音里无法掩饰的哀伤。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也觉得心里一阵阵地疼痛,纠结。   “对不起,”她只能木讷的说,“我,对你并无印象。”   那一刻,她蓦然感到眼前人的气息变了。   冷而雪亮的光芒从她眼里绽出,宛如一道闪电。   女子探究般地看了她一会,松开了她的手,偏过身去。   苏镜瑶死死地盯着她,强忍着心底蔓延起的一阵阵心疼的感觉。   她明明没见过她,为什么会觉得这么难过?   “罢了,”过了许久,才听见女子的声音传来,低沉幽冷,与刚刚判若两人,“是我弄错了,我辗转寻到你身边,却忘了时间是会流逝的”   这才是真正属于她的声音……   苏镜瑶默然想着,只觉地脑中也痛起来,似乎有海浪在冲刷她的回忆。她的记忆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但不变的只有那个声音,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让她心里酸楚不已。   “你,究竟是谁?”   有一道白光忽然照进了亭子里,横亘在苏镜瑶和人影之间。   “我可以,看看你的样子吗?”   绯衣的女子转头望着苏镜瑶,面容越来越清晰——   那道白光,也越来越强烈,刺痛了苏镜瑶的眼睛,照亮了她的面庞——   “阿瑾……”   一声无意识的呢喃,从苏镜瑶口中溢出。      睁开眼,是熟悉的阳台,飘动的窗帘。   没有什么人影,那本就是个梦。   可是,为什么一个梦,会如此牵动她的心绪?   苏镜瑶抬手遮住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那人的容貌来——   凤眼黛眉,鼻梁高挺,嘴唇精致,面容皎洁婉转如弯月,眉目间自有凛冽之气,竟是炫目得让人难以置信。   这个人,她觉得很熟悉。      窗外渐渐喧闹起来,晨起散步的、购物的,还有睡眼惺忪的学生,此刻都汇集到小区的街道上来了。   苏镜瑶摇晃着下了床,到落地窗边把窗帘开了一条小缝,一道阳光洒在她身上,照得她淡然如烟的眉眼似镀了一层流光的金色,也更映出了她略显苍白的嘴唇。   苏镜瑶视线一转,不经意地瞥到了桌子上的一面镜子。   听那个女人的口气,似乎是认识了她很久,又找了她很久?   苏镜瑶一手撑着窗沿,一手把窗帘拉到左边,又拉到右边。   而且,在此之前,她从未梦见那个女人。   这个梦,似乎开始在她从店里拿回这铜镜之后。   而这面铜镜,她也不过是昨天才得到的。   苏镜瑶走到桌边,拿起铜镜,仔细端详。   菱花形,圆钮,镜钮两侧各有一条龙。四肢三爪,首尾相接,正是宋代的铜镜。   而就在她得到这面镜子的第一晚,她就做了那个梦。   是镜子的问题?   在K市里有家古玩店很是出名,每天往来的客人络绎不绝,从这里卖出的古玩都是别致又少见。正是因为如此,这家店一直占据着人流量多的绝佳位置,收益自是很高。   而苏镜瑶,就是这古玩店荒墨阁的老板。   昨日店里来了个年轻男人,一身的书生气质,带来了一面宋朝的铜镜。说父亲在地里干活时挖到了这面铜镜,他正好放假在家,看这镜子像是古代的东西,就拿到了这里。   那时苏镜瑶正好就在店里,看这铜镜做工雅致,古意盎然。纹路和雕刻也显示出这是宋朝的铜镜,不知不觉就越看越喜欢,干脆就拿回了家里。   看来要弄清楚那个奇怪的梦,关键就在这面铜镜上了。   苏镜瑶拿了手机,拨通了店里伙计叶北的电话。   第一遍没人接,第二遍还是没有人接。   苏镜瑶嘴角抽了抽,又拨了第三遍。   “喂?”叶北含糊不清的声音传过来,听上去明显是还没睡醒。   “叶北,别睡了。”苏镜瑶放下铜镜,又转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看着外面来往的几个人,“昨天那个男人拿来的宋代铜镜,你还记得吧?”   “记得,那镜子还真是好看,如果是放在店里卖的话”   苏镜瑶忍不住扶额,她这个伙计就是有这么个毛病,思维太跳跃。   “好看我当然也知道,但现在不是和你讨论这个,”苏镜瑶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昨天送镜子来的那个男人,把他找到店里来,我有事要他帮忙。”   “哦,好,我马上联系他。”叶北一旦做起事情来,还是很认真的,也不会拖延,更重要的是绝不会多嘴。苏镜瑶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雇用了他。   事情交代完了,苏镜瑶松手放下窗帘,去厨房的冰箱里拿了昨天买好的面包和牛奶,加热之后简单吃了一点,就当作是早餐了。   她并不是不会烹饪,相反,她的厨艺一直很好。但是不知为何,早上她就是懒得在厨房开火动手。   收拾好餐桌,她就接到了叶北的电话。   “老板,我联系到他了。”叶北的声音清醒了不少,“但是从那边过来要两个小时,这会还到不了。”   “好,他到了店里再告诉我。”   挂了电话,苏镜瑶站在原地思量了一会。在昨天那个男人来之前,她没有去店里的必要,但是不去也没有事做,最后犹豫了一番,决定去古玩街里转转。   古玩街梧桐巷,是K市最热闹的地方之一。街如其名,街道两边种了梧桐树,夏日里可以遮住猛烈的阳光,只余下点点铜币一般大小的光点洒在地面上。众多的古玩铺子,还有一些小摊位,就汇集在这条街上。还有游客买家穿梭其间,热闹非凡。   但是不管多热闹,大多也都是下午和晚上才有的场面,这时候街上的人不会很多,苏镜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于是都是在早上去梧桐街。   虽然她自己就经营着古玩店,但是古玩学问很深,不扩充见识,是会被淘汰的。      早晨的街道上都是行色匆匆的人,几乎每个人都是面无表情,只是快速地机械式地迈动步子,偶尔见到几个学生也是满脸的凝重。苏镜瑶轻松地穿梭在这些人中间,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感情。   如果她没有选择经营古玩店,现在她是不是也会成为这些人中的一个?   但那不是她想要的。   苏镜瑶没有开车,而是选择了地铁。她喜欢早晨踏在街道上的感觉,轻松,自在。她忍不住把手指屈起来握成拳,又松开。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这个时候,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人,那个人会不会牵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往前走。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从来没有对什么人动过心。今天她再一次重复这个动作的时候,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梦里那个女子漂亮的面庞来。   女子执起她的手时,她隐约能感觉到,那双手柔软但是也冰凉。   真是奇怪,为什么会忽然想起她来。苏镜瑶眨了眨眼睛,心里忽然一跳,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有人在跟着她。   苏镜瑶的五感很通透,洞察力也很敏锐,有人盯着她,她一定能感觉到。   无论那人伪装得有多好。   苏镜瑶加快脚步,左拐右绕,飞快地闪进了地铁口。   一直到她买完票等车时,那个跟着她的人都似乎没有再出现过,这倒让她稍微松了口气。   等了一会,一辆车摇晃着,在她面前停稳。车厢很空,人并不多。苏镜瑶走进去,挑了个位置坐下来。   短暂的停顿后,车又开了起来。   各式各样的广告牌从苏镜瑶眼前一一闪过,她眯起眼睛,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那些关于地铁的鬼故事。   什么在通道里发现古代的鞋子,抑或是半夜乘车的乘客看见飘起来的人,于是赶紧下车,结果第二天真的听说这趟车出了事故无人生还之类。   对于鬼神之说,她并不反对,也并不完全支持。   什么东西都不会是空穴来风,地铁,本来就是挖的地下通道,这地底下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呢?   车厢晃了一下,到站了。   这一站不是苏镜瑶的目的地,她坐在原地没有动,视线在刚上车的那几个人身上扫了一番,又晃到了窗玻璃上。   那,那是……   一张惨白的脸贴在玻璃上,双眼毫无神采,常人眼白的部分竟是红色,红色包围着黑色的眼珠,看起来分外恐怖。   那张脸紧紧地贴着玻璃,以至于鼻子被挤压得扭曲了。那两片苍白的嘴唇翕动着,不断地流出鲜红的液体来。    作者有话要说:  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把这个新文,开了出来。。。作者菌只想说:晋姑娘,我对你,真是又爱又恨。新文需要支持,作者菌被晋江虐伤的小心灵需要弥补,所以,你们懂得。赶紧的,交出花花来   ☆、Chapter.2 跟踪   难道真见鬼了?   前一刻还想着地铁鬼故事,现在就真遇上了?不会这么坑吧,难道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的原因,不对这都不是重点。   苏镜瑶思绪转的飞快,注意力也丝毫不受影响,她看见那张诡异的脸一点点往下滑,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拉下去的。在脸下滑的同时,一只皮开肉绽的手搭在了玻璃上,不断地敲打。   这是在求救?苏镜瑶立刻想到了这两个字。   下一秒,她身形一晃,已经冲到了对面的座位上。   刚上车的那几个人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纷纷露出不满的神情。苏镜瑶却没有心思去管这些,她额头抵在玻璃上,向外看去。   隔着玻璃,视线受阻,她只能看见一只血肉模糊的手,不断地颤抖着,一点一点地往车厢下面缩短,离开她的视野。   地铁缓缓开动起来,苏镜瑶再看不见那只手了。   只有玻璃上留下一点血红,格外刺眼。   那里有什么?   苏镜瑶侧身靠在椅背上,眼眸微闭,脑海里不停的回想刚刚那一幕。   她思考的时候脸上不会有什么表情,就是眼睛会变得无神。自从发现了这个特点,她就开始在思考时隐藏她的眼睛。   姐姐曾经说过,思考的模样被别人发现,是最危险的。   姐姐······   巨大的悲伤织了一张网,将苏镜瑶围了起来。   她已经不愿再想起姐姐温柔又略带阴郁的笑靥了。   再怎么思念,也挽不回了。   车厢又晃了一下,到站了。   苏镜瑶站起来整整衣摆,偏头看一眼玻璃上残留的血红,头也不回地踏出了车厢。      只是刚出车厢,那被人盯着的感觉又出现了。   难道对方早就知道了她要去哪?   苏镜瑶一蹙眉,脚步加快,上楼梯,过出口,路上堪堪和几个人擦肩而过,对方投来的不满的目光她也没有在意。   可即使这样,一直到最后上到地面的通道里,她也没有甩掉对方。   若是真的有人死心要跟着自己,哪是那么容易就能甩掉的?   苏镜瑶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恢复了正常速度。跟着就跟着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早上这边人少,通道里除了她和那个跟踪者,没有第三个人了。   苏镜瑶一边走一边留意周围的动静,当走到通道一半的时候,她看见前面走来一个戴口罩的男人。   现在是春夏交替的时节,这时候戴着口罩会热,一般人绝不会这样。苏镜瑶立刻警觉起来。   男人走的路线很奇怪,明明是直线就可以,他却偏要往苏镜瑶这边一点点拐过来,这在旁人看来,也就是走路时随意了些罢了。但苏镜瑶却不这么想,她调动起听觉,注意周围的动静,一边又盯着这个奇怪的男人。   男人和她越来越近,接着似乎不经意地在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撞了她一下。   苏镜瑶忽然觉得腰间抵上了一阵冰凉,枪,绝对是枪。   “别动。”男人低声说。   苏镜瑶视线稍稍往下,果然看见了一柄黑色的枪。   “这里有监控的。”苏镜瑶表现得并不惊慌,泰然自若地回道。   男人眼睛抬了抬,“监控早就被我们弄坏了。”   苏镜瑶心中一凛,心道看来脱身不会多容易了。   “镜子,在哪里。”男人往前动了动,抵在她腰上的□□更近了。   “什么镜子。”苏镜瑶立刻想到昨天那面铜镜,面上却还是装着一副迟钝的样子。   “宋朝铜镜,三爪黑龙。”男人声音又低了些。   “我不知道。”   苏镜瑶一面回答,一面盘算着如何脱身。   “昨天那镜子明明进了你店里,”男人眼眸里流露出凶光,“这枪可不是玩具。”   苏镜瑶嘴角抽了抽,心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不是玩具。   “你说那面镜子啊,”她眼珠转了转,“真是不巧,昨天我把它卖出去了。”   “卖给谁了?”   “这个嘛,我想想看”苏镜瑶感觉到身后又有一个人在靠近。   “快说。”男人狠狠道,□□戳得苏镜瑶腰间生疼。   通道那一头传来一阵欢笑声,有人正朝这边走来。   苏镜瑶眼神在四周晃了晃,故意煞有介事地盯向了某个地方。男人看她这副样子,视线也不禁随着她,看向了那边。   苏镜瑶趁机一偏头,左手抬起,抓住男人持枪的左手,膝盖猛地一抬,撞在男人持枪的右手手腕上。   声音越来越近,还伴随着一阵脚步声。   嗒嗒嗒,嗒嗒嗒。鞋跟敲在地面上。   苏镜瑶下了狠力,男人手上一阵剧痛,扣枪的手指不由地一松,□□被苏镜瑶接在了手里。   接着苏镜瑶右手一扬,手指扣下,随着一声枪响,一枚子弹飞快射出,暗处忽然倒下来一个人,痛苦的捂着血流不止的膝盖。   嗒嗒嗒,嗒嗒嗒。   男人反应极快,忍着右手的剧痛就向她劈来。苏镜瑶身子一偏,躲开了那一击。她的速度比男人更快,抬腿就踢在了男人腰间。   苏镜瑶今天穿的是蓝色的高帮帆布鞋,鞋尖的硬度加上她的力道,男人只觉得骨头都快被她踢断了,忍不住痛的弯下腰去。   苏镜瑶一看他这反应,立刻转身往外跑,身影快若闪电,轻若雨燕,转瞬就把身后通道里两个受伤的男人抛在了身后。   一出地铁口,她立刻拦了出租车往家里赶。   既然能找到她,找到她的家肯定不难。如果他们的目标是那面镜子,既然从她这里得不到什么,现在很可能已经找到家里了。   苏镜瑶坐在车上,看着窗外向后掠去的楼房街道,心里竟是从未有过的紧张。   不过是一面镜子,这么担心做什么呢?她安慰自己,却发现心情根本平静不下来。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显示着主人此刻难以平复的紧张心情。她恨不得下一秒就能站在家门口,看看那么铜镜如何了。   十几分钟之后,出租车驶进小区里,在楼下停下来。   苏镜瑶数了钱交给司机,甩手关上车门,脚步一刻也不停,在司机诧异的目光里几乎是冲进去按下了电梯。   偏偏电梯还停在最高的那层,看着楼层数字慢悠悠地变化,苏镜瑶觉得自己快要暴躁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电梯这么慢呢?   电梯就这么慢慢下降,然后在降到一半的时候,停住了。   那一层的人不知道在做什么,楼层数字一直停着不变。   在很着急的时候电梯偏偏就是被楼上的人占着,是一件很让人崩溃的事情。于是苏镜瑶真的暴躁了,她看了那个不变的数字一眼,转身就往楼梯上奔去。   她自小有功夫底子在身,体格很好,速度也快的惊人。从一楼到九楼,只用了两分钟时间。   看到门锁还完好无损,苏镜瑶轻轻舒了一口气,感觉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开门,瞧见家里还是原样,苏镜瑶放下心来,扫了一眼客厅就奔进了卧室。   铜镜还是完好无损地放在桌上,一切都和她离开前一样。   苏镜瑶走到桌前,拿起铜镜,仔细看了一遍,发现没有丝毫异常。她的手从铜镜的龙纹上拂过,忽然感到中指指尖一疼,忙把手收回来一看,指尖上不知何时划了一道小口,血红色充满了伤口。   苏镜瑶再转头看一眼铜镜,只见龙纹上一小点血迹,正在缓缓往里渗透,那龙纹仿佛吸血一般,眨眼间血迹就消失了,繁复的龙纹上不留一点痕迹。   这镜子,吸血?   苏镜瑶忙不迭放下铜镜,拿了手机去拨叶北的电话。   “那人到了没有?”   “还没呢,老板。”叶北如实道,“这么急吗?”   “没事了,”苏镜瑶揉了揉眉心,“我去店里等他。”   挂了电话,苏镜瑶把铜镜装进店里特制的盒子里,又一次出了门。有了之前的事情,她不敢再坐地铁,直接拦了出租车往荒墨阁去。      叶北早等在了门口,看见苏镜瑶,唤了一声老板,将她让进店里。   荒墨阁店面还算是宽敞,里面摆了玻璃展柜,放着一些常见的古玩,几面墙上还置有颜色简单的架子,放置少见又工艺精美的古玩。灯光柔和,照得每一件古玩都晕出流转的光华,看上去精致极了。   光是环境,就吸引了不少顾客。   店里没有客人,苏镜瑶坐下来,无聊地刷起微博来。   玩了一阵,忽然听见门口的铃铛轻轻响起来。   店门被人推开,随着铃铛的响声,一个人轻轻踏在了门口。   就坐在门边的苏镜瑶感到有种阴寒的气息隐隐约约从那个人上渗透出来。   她下意识地按了锁屏键,然后抬起头来。   门口逆光站着一个女人。收腰白色衬衫,黑色修身长裤,阳光竟然照不透她身上隐约散发的阴气。她站在店门口的阴影下,身后是铺洒下来的金色阳光,衬得她似是站在了阴与阳的交界处上。   稍微的停顿之后,女人抬步,迈进了店里。   叶北立刻起身去招呼,苏镜瑶坐在原地不动,视线在女人身上转了一圈,落在她的手腕上。   精致的银镯环着她的手腕,上面刻绘着少见的花朵。那花看起来美丽,实则长势诡异,花瓣一共三层,由下之上依次绽开。最顶上的花心处,两条黑色线条升起又各自向两边展开,连到下一朵花上。   典型的苗疆风格。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抱着新章来了,打滚卖萌,求花花   ☆、Chapter.3 诡梦   苏镜瑶盯着女人,心里琢磨着她的身份。   她自小五感比常人通透,别人感觉不到,她倒是察觉得出那女人身上散发的阴寒。这明显不是正常人身上该带的气息。   这世上有三种人,因为平常接触至阴之物而身染阴寒之气,阴气常常缠绕于周身,但是因为隐蔽至极,常人难以发觉。   这三种人,在湘西苗族和南洋最为常见。   蛊师,赶尸人,降头师。   蛊师和赶尸人出自苗疆,自古以来都是令人谈之色变的神秘职业。   传说蛊毒是古时传下来的巫术,但是典籍上却没有详细的记载,只是凭着世人口口相传,谁也没有见过。   赶尸是传说中可以驱动尸体的巫术,和蛊毒一样,发源于湘西。   蛊毒,赶尸,落洞,并称湘西三奇。   这女人手上带着苗族风格的银镯,明显不会是南洋那边的降头师。那么就只剩下蛊毒和赶尸这两个了。   但是赶尸这种奇异巫术,早就已经失传,就是在古时也比蛊毒还难以见到。   那么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蛊师。   女人走到一个展柜前,停了下来。   展柜里辟出了几小块地方,分别放置不同的古玩。女人俯下身去,手撑在展柜边,微微偏头视线从里面扫过,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叶北觉得气氛莫名的有点古怪,站在旁边不知所措。门边的苏镜瑶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视线接触到那里面的几件古玩时,手微不可察地一颤。   那个展柜里,离女人最近的那一块,放的是古镜。      “这些古镜,可有宋朝的?”女人直起身,忽然问了一句。   “这些货平时卖的不好,也就没有多进,宋朝的没有。”叶北赶紧答道。   而在听到“宋朝”二字,苏镜瑶瞬间从门边起身。   平常古镜都不是很走俏,苏镜瑶在进货的时候也只是挑选最好的,只有不多的几个摆在店里的展柜里。而特地来看古镜的人,也不多。   但自从昨天那面宋朝铜镜被她买下,她身边寻找这铜镜的人,似乎就多了。   “这位小姐,是要找宋朝铜镜?”苏镜瑶走到展柜的另一边,忽然清泠泠地问了一句。   女人闻声抬头,看见苏镜瑶,双眼眨了眨,忽然双唇微张,轻轻道:“苏老板?”   “你认识我?”苏镜瑶皱了皱眉。   “你的这家店很是出名,也许别人不认识,但我可是留意过的。”   苏镜瑶轻笑,指尖敲了敲玻璃展柜,又把话题绕了回去,“平常喜欢古镜的人,不多呀。”   “我也并不是非常喜欢,只是有兴趣,才收藏。”   “那为何一定是宋朝的?”   “家里的古镜也不少了,几个朝代都有,就是缺了个宋朝的。”女人云淡风轻。   “这样呀,”苏镜瑶思绪一转,“我见你倒是真的想收藏,不如留下联系方式给我,如果哪一天我店里进货时进到了,你可以再来。”   “麻烦苏老板了。”女人说着,接过苏镜瑶递来的纸笔,写下一串数字和一个名字,再交还给苏镜瑶,这几个动作,带起了一阵阴寒。   苏镜瑶接来扫了一眼,目光落在数字下面的那三个字上——   “司梦染。”她低声念着,接着转身对着迈出店门的女人清朗道:“司小姐慢走。”   清冷的声音化在空气里,缓缓散开去。      之后店里没有了客人,苏镜瑶坐下来,又玩起手机来。   她手指在屏幕上翻动,蹙着眉,一页页翻找关于蛊毒的资料。   只是百度搜索结果翻了好几页,得到的也只是模棱两可的结果。   关于蛊术的记载,实在是太少。   叶北发觉今天老板有些奇怪,识趣地一声不吭。   过了半个小时,店门口的铃铛又响起来。门口站了一个相貌普通的年轻男人,穿着最平常不过的T恤,却又带着一身书生气息。   叶北起身看了看,转头对苏镜瑶道:“老板,他到了。”   “请他到后面里间去。”苏镜瑶一边退出网络,一边回答。   叶北走上前去,和那年轻男人说了几句,把他带到里间去了。   荒墨阁除了平常的店面,在里面还有三间不开放的内间。   一间放置珍稀古玩,等待有眼光的玩家来赏识。一间摆着各种工具,作为处理一些站了泥垢的古玩器物的场所。还有一间,设置茶桌座椅,辟为茶水间,留住一些上门的客人,或者是招待某些顾客。   现在,苏镜瑶就坐在第三间里。   桌上摆着茶水,年轻男人坐在她对面,神色里带着疑惑,还有一点恼火。   的确,大热天的让人大老远的跑过来,换做是谁都多少有点不爽。   “张先生是吧?”苏镜瑶记得昨天这个男人自称是大学生,姓张。   “是的。大名张景华。”男人点头,“苏老板找我有事吗?”   苏镜瑶微笑,从身边的盒子里拿出那面铜镜,展示给他看:“昨天张先生带过来我这里的,是这面铜镜吧?”   “是,是啊。”张景华有点紧张了,“镜子有问题吗?”   苏镜瑶仍旧微笑:“镜子没有问题,只是想知道,这是张先生具体是从什么地方找到的。”   “是从我家田地里。”张景华对她的问题有点不解,“我家在Y镇周边的一个村子,没有名字。”   “Y镇?”苏镜瑶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想了想,她接着提出自己的请求:“那么张先生可以带我去你家那边看一看么?”   看着他有点警惕的神情,苏镜瑶又补充道:“我是做古玩的,自然对古玩的历史很感兴趣。一个古玩的出土地点也许会牵涉到很多东西,这也是一个很好的研究点。而且,我也只是去看一看,不会有问题。”   “苏老板,并非是我不愿意带你去,”张景华眼神游移,“只是我家那边最近出了怪事,总是莫名其妙的地死人,报了警也没有用,就怕会有危险。”   苏镜瑶闻言眼神晃了晃,眼眸变得深不见底。   “张先生不用担心这个,只管带我去就好了,至于我的安全,我自己可以顾及,不劳张先生费心。”   “那,那好吧。”张景华闻言神色略有松动,终于被苏镜瑶说动。   “不过我家里人有点排外,我得去安排一下,明天早上带苏老板去可以吗?”   “可以。”   “那么明天早上8点,我来这里接苏老板。”      送走了张景华,苏镜瑶回身在椅子上坐下,右手拿起铜镜,细细端详。   不知为何,自从早上她的血渗进去之后,这铜镜上的两只三爪黑龙,似乎比以前更加逼真了。   是错觉吗?   苏镜瑶垂下眼帘,掩住因为思考而略微无神的双眼,手指放在铜镜上,轻轻摩挲。      夜晚夜色如水,夜幕低垂,透着静谧和安宁。   苏镜瑶抱膝坐在床上,抬头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明知道明天要早起,可她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呢?月光滑进屋里,她伸出手,挡在眼前,遮住那片洁白的光亮。   乌云毫无预兆地翻涌而来,遮住了大半的月光,只留下破碎的一点光亮。房间里黑暗下来。   苏镜瑶倒回松软的枕头上,似乎终于找到了一点睡意。   在入睡之前,她心里腾起了一个迷蒙的想法。   是不是以后,这种安宁的生活,就要被打破了呢?   像乌云打破月光一样。      梦境里散发着诡谲的气息。   水,水,到处都是水。   透明的水不知从哪里涌来,一直蔓延到她的脚下。   虽然这些水看起来清澈又透明,却不知为何令人有作呕的冲动。   她低下头,看见水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水一寸一寸上涨,已经漫过了她的脚踝,却也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水涨,涨,再涨。   已经过了腰际,水终于停下了。   四周几乎连成了一片湖。   “镜瑶。”有人在唤她。   苏镜瑶抬起头,目光僵硬又空茫。   “姐姐”一声呼唤自她唇边喃喃溢出,而在这两个字出口的瞬间,水又往上涨了一寸。   忽然,水里多了一抹红色。   站在苏镜瑶身前不远处的人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腰。   那抹红色,就是从那里流出。   水里带了鲜红,多了血腥味。   血!那是血!   “姐姐!”苏镜瑶再喊,声音颤抖。   而那个女子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忽然,她身后的水猛烈涨起,如一头猛兽,翻卷出浪花,向她覆盖而来。   “不!”苏镜瑶脱口惊呼,想靠近,却动不了。   姐姐,被水吞没了。   她默默地想。      房间里的床榻上,苏镜瑶身子蜷缩着,冷汗不断低落,这是她陷入梦魇最明显的表现。   阴暗的房间里突然多了一抹亮光。   窗边的桌子上,那面宋朝的铜镜忽然缓缓发出光来。淡黄的光线柔和地照在铜镜上。那上面刻绘的两只龙,在这光线的照耀下,变得更加栩栩如生,似乎下一刻就要呼啸着挥动利爪,从铜镜上面跃起。   倏然之间光芒大盛,光线弯折,照在地面铺着的瓷砖上。   房间里,陡然凭空现出了一个人影。   女子身着绯红古装,青丝流泻而下,轻轻踏在了光线汇集的地方。   半晌,铜镜的光暗下去,房间里又恢复了阴暗。而那个女子还站在原地。   她凝视了床榻上的苏镜瑶半晌,玉足轻抬,跨到床边。   随后她伸出手,抹去苏镜瑶额角的汗滴。   “阿瑶。”她轻轻叹道,“你果然还和从前一样,一做噩梦,就爱蜷缩起来。”   只是,你又不一样了。   这句叹息,被她留在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出门,在雨中等了半个小时的车,中午回家,在雨中等了半个小时的车···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泪奔┭┮﹏┭┮   ☆、chapter.4 异童   房间里很安静——   但是,绝对不止她一个人。   苏镜瑶从噩梦里挣脱出来,睁眼的瞬间,就发觉身边多了一个人。   谁?   她动了动僵硬的四肢,转过头去。   首先入眼的是一袭绯红色。   曳地的绯红色长裙样式简单精致,在女子的腰际恰到好处地形成一个弧度,而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也正落在那里。   这个人,赫然是她昨夜梦里见到的那个女子。   可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么昨晚的梦   苏镜瑶蹙起眉,脑海里思绪千转百回。   “你……”她轻启双唇,只能无力地吐出这一个字。   女子微微一愣,然后讥诮地笑了:“你果真不记得我了。”   这样的声音,也和昨晚梦里的一模一样。   “沧海桑田,时间果然是不可抵抗的。”女子声音有了起伏,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他,他果然骗了我!”   “谁?”苏镜瑶下意识地问,却没有得到回答。   女子转身面向落地窗,不再说话了。房间里又是一片寂静,直到苏镜瑶觉得安静得难受,才试探着开了口:“我记得,我见过你的。”   “可是在梦里?”女子幽幽道。   “……对。”   女子转过身,讥诮道:“那你可知,我从何处来,又如何会在这里?”   苏镜瑶怔住。   “我从那里面来,”她转身,纤细的手指点向桌上的宋朝铜镜,“我曾是宋人,后来被人用秘法封印了魂魄,直到几日前遇到你,封印不知为何松动,我方才得了机会入你梦里。白日时你的血液渗进里面,我才有了能暂时凝聚实体的能力。”   “宋朝?”苏镜瑶觉得自己简直快穿越了,一觉醒来,前面站了个古代女人,还是从镜子里出来的。   但宋朝又分南宋北宋,她试探着问:“那……你是哪一年生的?”   绯衣女子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景德二年。”   苏镜瑶飞快地算了下。   北宋景德二年,至今有……一千零一十一年了。   于是思维跳跃的她顿时脑补到了女鬼从镜子里钻出来的画面。   简直比贞子3D还美丽。   “听起来很像在说故事吧?”女子冷冷道,“你若是不信,我并不勉强。”   “没有,”苏镜瑶赶紧道,“虽然很奇怪,但是我信。”   女子闻言,眼底神色忽的柔软了许多。   “可是你说,你曾被人封印了魂魄?”   女子低下头去,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那时,我的恋人失踪了,我一直在找她,问过很多人,直到有一天,一个男人来找我,骗我说有她的消息,结果却……”   苏镜瑶心里莫名地一疼,她不自禁地抬起手,仿佛想要牵着那人略微颤抖的手。   然后告诉她,什么都不要怕。   即使别人骗了你,我也还在你身边。   怎么回事?   苏镜瑶迷惑了。   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牵动她的心?   而且她生性多疑,为什么会这样轻易地就接受一个匪夷所思的说法?似乎这个女人说的话,她本就该全部相信一样。   相信她不会骗她。   这是她这二十四年的生命里,从未有过的感觉。      铜镜里来的女子看着苏镜瑶,眼神恍惚。   眼前这个茫然的面孔,似乎和曾经心爱之人的音容笑貌重合在了一起。两张脸在她眼前重叠,似乎绽放出了刺眼的光,竟让她一时之间难以辨清,哪一个是曾经的那个人,哪一个是现在的苏镜瑶。   阿瑶,阿瑶。   我被封印在铜镜里一觉沉睡便是百年,醒来之后周围的一切都变了,连你也变了。   不是以前的那个你了,可你们当真是相似极了。   本来就是前世和今生啊。   她无声地叹息,我被封印数百年,时间于我而言只是虚无之物,可对你就不一样了。   终究,数百年晃过,时代换了,环境改了,你也记不得前世的一切了。   只有我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该回去了。”女子忽然道。   “什么?”苏镜瑶一愣,随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你不能一直在外面的吗?”   女子淡淡笑了:“自是不能的,就像冥灵不能见到日光一样。”   “等等,”苏镜瑶飞快地道,“告诉我你的名字可以吗?”   “我的名字是洛瑾,”女子美丽的脸上忽然漾起一丝黯然,“记清楚了,不要忘记了。”   “我叫苏镜瑶。”   话音方落,铜镜上忽然闪出一道亮光,亮光一晃而过,绯衣女子已然不在原地。   苏镜瑶一人看着空荡的房间,若有所思。      第二天早晨,闹铃无情地把她吵醒的时候,她还陷在不安的沉睡里。   昨天睡的太晚,以至于醒来的时候很困。苏镜瑶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希望能让自己清醒一点。   虽然很想直接倒回去在睡一会,但想到今天有要事要做,她还是强迫自己翻身下床,进了卫生间洗漱。   等到一切收拾好了之后,她还是困意沉沉。   苏镜瑶盯着铜镜看了一会,把它装进盒子里。   昨晚的一切,真像是做梦。可那一切却又那么真实可感,分明地提醒她,那不是梦。   是真的?可是那太奇怪了。   世界上当真有可以封印魂魄的秘术?      胡思乱想之中,出租车将她送到荒墨阁门口,7点59分。   这个时候还不是开门的时间。苏镜瑶下了车,倚在门边,一直等到8点10分,张景华才开着一辆车到店门口。   “苏老板,”张景华下了车,帮她拉开后座的车门,“那边堵车,迟到了真是抱歉。”   “没事。”苏镜瑶表情不变,心里倒是冷笑。按这个时间,路上绝对畅通无阻,他先找了个借口再道歉,别人也没有责怪的理由了。   这个人的言行,倒完全不像一个普通的从小镇城出来的大学生。   “这车是借的朋友的,可能旧了些。”张景华在前面说,一边娴熟地发动汽车。   “没关系,”苏镜瑶眯了眯眼睛,挑眉,“想不到张先生还这么年轻,就考了驾照,而且从这里开到Y镇么,想必还能上高速了,这拿了驾照的时间也不短呀。”   前面的张景华脸色沉了沉。   “是啊,”他生硬地回答,“刚出门上大学的时候,觉得好奇,就学了车考了驾照。”   苏镜瑶唇角勾起一抹笑,对这个漏洞百出的回答不做置评。   汽车就在这样僵硬的气氛中驶过景色各异的街道,渐渐离开了K市,开上了高速。   苏镜瑶昨晚没有睡好,如今在车上颠簸着,渐渐觉得困了,便斜倚到座椅上,阖上眼睛。   从K市到Y镇要两个小时,苏镜瑶昏昏沉沉睡了两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发现车已经驶进了Y镇的小路。   Y镇只是一个小镇城,面积不大,居民的生活也不富裕。道路两边都是临时摆起的小摊位,大一点的也只是小小的铺面。其他建筑物也很老旧,墙漆斑驳,几乎看不出本来的色彩。不少人站在摊位或是铺面边,或是挑选或是论价,市井百态尽数呈现。   这样的景象,在由高速路连通的另一边,繁华K市里,是不曾有的。   车摇摇晃晃地穿过Y镇,开上了一条更小的路。   路边种的植物长得极其茂盛,长长的枝叶几乎贴在车窗上。   这里的路相较之前明显更颠簸,一路上不知是压到了什么,左摇右晃,苏镜瑶护住装着铜镜的盒子,看着拂过车窗的树叶,嘴角抽了抽。   这都什么地方?   路还敢再窄一点吗?   还敢再颠一点吗?   树枝还敢再长一点吗?      如此颠了半个小时,车终于拐进了一个有人烟的地方。   “苏老板,到了。”   苏镜瑶如释重负,立刻推开车门,拎着装了铜镜的盒子下车。   入眼是沙尘满积的地面,没有水泥地,古旧的房子从各个方向错落而生。明显是年代很远了,有些甚至还看得见古时的飞檐翘角,排布很奇怪,似乎根本没有规律可言,只是各家人随性建造。   “我家还要再往前走,”张景华忽然道,“苏老板跟我来。”   苏镜瑶沉默着跟着他往前走,视线掠过旁边,发现这个村子的右侧是茂密的树林。   只是这片树林很奇怪。   但若是要说清奇怪之处,她也指不出来。   想了想,她问:“这片树林,是什么时候种的?”   张景华回头看见她若有所思的眼神,先是一愣,随即道:“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是在村子建在这之前,就有了。”   苏镜瑶点头,感觉到有锐利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忙向四周看了一下。   他们已经走到了村里人比较多的地方。这里似乎是一个小广场,摆了一些石桌石凳,不少人坐在石凳上,却是一齐朝她看来,目光古怪而锐利,像是在看一个凭空出现的怪物。   苏镜瑶蹙眉,没有想到这个村里的人竟然排外到了这种地步。   “穿过这个广场就到我家了。”张景华往周围看了一眼,“村里人很少出去,几乎不见外人,苏老板别介意。”   苏镜瑶也只得笑笑,不做表示。      穿过了广场,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喧哗中一个小小的影子窜过来,直向苏镜瑶奔来。   苏镜瑶心里一惊,下意识想后退,那个影子却比她更快,转瞬已经到了眼前,直接撞到了她身上。   苏镜瑶低下头,看向撞到自己的人。   是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孩子,还没有她的腰那么高。   苏镜瑶心头凭空一跳,立刻后退,却发现那孩子竟然抓住了她的左手。   本来在撞到人的时候身体无法平衡,随手抓住一样东西来维持很正常。但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力道竟是如此微妙,用力并不是特别大,但是却卡住了一个绝妙的点,令她无法挣脱。   孩子抬起头来,空洞迷茫的眼睛陷在苍白的皮肤下,视线直直看向她,令人心里生寒。   在他抬头的瞬间,一阵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试一下用手机更文,不知道效果如何   ☆、chapter.5 幻阵   那根本不该是孩童的眼睛,苏镜瑶心里一惊,立刻想要抽出手,却没有成功。她的右手还提着装着铜镜的盒子,这一下用力带动了右手,盒子晃了两下,她赶紧把右手曲起来,以求缓解,不要弄坏了铜镜。   作为一个古玩店的老板,对于任何古物,她都一向小心保护。   旁边的张景华愣了一下,本想上前帮忙,孩子转过脸,视线幽幽向他瞥去,   张景华脚步顿了下,又退了回去。   苏镜瑶顿时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连个孩子都怕!像什么样子!   手心里忽然轻轻刺痛了一下,苏镜瑶对上孩童的视线,心里突地一阵颤栗。她连忙俯下身去,抓住孩童细小的手腕,指尖用力,一点点将孩子的手从她的左手上拿开。   抽出手后她立刻后退了一步,仔细检查手掌——   然而手掌上光洁如初,只有原本就生在上面的掌纹,根本没有什么伤口。   刚才是幻觉吗?苏镜瑶蹙眉,忽觉眼前一阵阴寒,仿佛热气忽然被抽走。她移开视线,又对上了孩子的双眼。   漆黑空洞,如一口深邃的幽井。   还是淹死过人的那种。   孩子忽然咧开嘴,朝她笑了一下。   ——那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笑”,实际上那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表情,只是孩子咧了一下嘴而已。   孩子倒退了一步,很快跑远了。   “苏老板,你没事吧?”张景华在一边问。   “还好。”   张景华抱歉地笑了笑,领着她往前走。   走出了广场接着就是大片的田地,许多人穿梭其间,顶着烈日忙碌。   苏镜瑶这才发现,村子右侧的这片树林一直绵延着,并不曾到达尽头。   “这片树林,竟然这么大?”她有些惊讶。   张景华点头:“这林子的占地面积很大,但里面像迷宫一样,村里没有人敢进去。不过村里最近的这些命案,据说有人看见凶手走进林子里,大家都很害怕,人心惶惶的,苏老板还是别靠近那里比较好。”   他话音未落,前面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救命!”尖利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带着颤音,短促而惊恐,划破了村里平静的表面后又沉默下去,不知是在何处响起。   四周忙碌的人都慌了起来,四处张望,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   “又出事啦?”   “这下村里可不消停了,不知道又是谁这么倒霉?”   “警察怎么还不来调查,这都报案几个月了?”   “什么话,我们这么小的地方,警察才懒得管呢!”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救命!”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几乎就在眼前,那个求救的人不知何时扑了过来,倒在离苏镜瑶不远的地方。   那个人浑身染血,鲜血从腰上的伤口渗出,染得他的衣服都变成了血红色。   周围的人都被吓住了,一时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一下那个垂死的人。   苏镜瑶是第一次看见死人,但她向来大胆,并不慌乱,只是脚步小步伐地移了一下。   旁边的张景华却是脸色惨白。      垂死的人动了动,抬起满是鲜血的手,做了一个求助的姿势,最后手忽地垂了下去,落到地面上。   他已死。   苏镜瑶脸色沉了沉,视线往旁边扫了眼。   然后她的眼神忽然凝定住,盯向了一个地方。   树林的侧边。   那里有一片黑色一拂而过,向着树林里掠去。   苏镜瑶毫不犹豫地足尖一点,向着那个方向追去。   “苏老板?”身后的张景华脱口唤她,但苏镜瑶根本没有理会。   那一片黑色很显然来自一个人的斗篷,那人披着斗篷,一路飞快地往前跑,苏镜瑶速度极快,一直紧追不放,却没有注意到她已经跟到了树林里。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个人的速度时快时慢,跑的路线却很曲折。苏镜瑶怕弄坏了铜镜,只得右手曲起,把盒子捧起,这一下左右难以平衡,速度又慢了些。   跑步非常消耗体力,如果苏镜瑶不是有功夫底子在身,恐怕追了一小段就没力气了。   追出了好一段,那人的速度渐渐慢了。   苏镜瑶趁机把盒子换到左手上,几步上前,右手扣在了那人的肩上。   入手的感觉奇怪得难以言喻。   明明是有血有肉的人,为什么肩上像是只剩下了骨头,不但很硬,似乎还是镂空的……   苏镜瑶脸色变了。   “咔。”身前忽然传来一声怪响,那个“人”的身体从她手里委顿下去,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瞬间斩为齑粉,本来被她扣住的肩部忽然往下坠落,在她手里化为簌簌粉末。   苏镜瑶倒退一步,眼底的惊骇无以复加。   那个“人”竟然从她手里粉末一样消失了!   黑色的斗篷失去了支撑,像一块被人随手丢下的破布般落在地上,苏镜瑶蹲下身去,掀开了斗篷的一角——   斗篷下没有什么活人的血肉,只有一摊白色的粉末。   或许,那根本就不是,人。   ——只是一个骷髅罢了。      纵是胆大如苏镜瑶,此刻也掩饰不了惊惧的心情。她有些后悔直接追了过来,拎着盒子的手捏紧了,转身就想要走。   然而刚踏出一步,她就停住了。   ——她走不了。   不知是从何而来的一阵压迫感包围了她,形成一张网,将她困在中间,令她动弹不得。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此刻她的处境和被蜘蛛网黏住的蚊虫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不同在于,蚊虫能知道困住自己的是蜘蛛,然而她不知道今天这一切的操纵者是谁。   忽然间,周围“凝固”的空气忽然动了。   如船夫的船桨划过水面,周围“凝固”的空气中一道道透明的波纹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聚集在一处。   然后,从中心开始,波纹旋转起来,一圈又一圈,无数条波纹被带动,由中心向外,由小到大,形成了多个圆圈。   随后一道白光从最小的圆圈中心绽放开来,如乌云遮月,以浩大的势头往外不断扩散,逐渐盖住了所有的圆圈。   苏镜瑶下意识地抬起手遮住眼睛,那道白光有些刺眼。   待得白光散去,她放下手来,忽地愣住了——   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面镜子。   一面巨大的镜子,照出了她的脸,她的上半身,和她身后的树木。   那是她,然而却又不是她。   镜子里的女人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面孔,却身着古装。   水蓝色的交领襦裙,和苏镜瑶今天出门时穿的衬衫完全不同。   苏镜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镜子里的女人却没有动。   她只是向后偏了偏容貌姣好的脸,半是玩味半是不解的眼神向苏镜瑶看来。   怎么回事?镜子里照出的,难道不应该是同样的面孔?   苏镜瑶心底越发惊骇,眼前忽然模糊起来。   女人对着她笑了一下。   就在这一笑之后,只听耳边传来一声脆响,苏镜瑶眼前又恢复了清明,她倒退一步,几乎站不稳,却发现自己可以动了。   而眼前的这面镜子,已经成了碎片。      身边有清冷的气息扑来,一只手伸过来,稳当地扶住了她。   “可还好?”   清冷的声音,近在咫尺,就在耳畔响起。   苏镜瑶偏过头,看见了绯衣女子漂亮的侧颜。   就是昨晚的那个女人,不会错了。   原来她的出现真的不是梦。   不知为何,苏镜瑶心里忽然狂喜。   就如被困在黑暗里多时的人,忽然看见了光亮。   “可有被那幻阵伤了?”洛瑾蹙眉,又询问了一遍。   “没……没有,”苏镜瑶猛然回神,“我没事。”   洛瑾看她可以自己站稳,便松开了扶着她的手,弯下腰去捡起了地上的一块碎片。   她对着那碎片看了片刻,忽然扬手,碎片从她手里被掷出,准确地击中了旁边的一棵树。   “咔。”只听见一声轻响,周围凝固的空气恢复了正常,如结冰的湖面忽然被打破,有什么无形无质的东西碎裂开来,化为粉末,消散在了空气中。   苏镜瑶只感觉到身边压迫的气息完全消失了。   “可千万小心,莫再陷到这幻阵里。”洛瑾转向她,神色凝重。   “这是……幻阵?”苏镜瑶费解地重复。   “你应该听说过阵法吧?”洛瑾道,“世间广阔,阵法亦有千万种,这个就是其中之一,应该是迷阵的一种。我并未见过,姑且可定为“镜像幻阵”罢,应当是由内至外控制人的心神,如若没有人从外打破阵眼,那么陷阵之人恐怕就危险了。”   苏镜瑶方才恍然明白,自己刚才是从鬼门关晃了一圈。   “总之,你自己定要小心。”洛瑾再次嘱咐。   苏镜瑶慌忙点头:“我知道。”   “那就好,”洛瑾接着向地面瞥了一眼,“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   “这么快?”苏镜瑶随着她的目光向那边一看,这才发现原本提在手里的铜镜在刚才的心神混乱之下已经掉到了地上。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洛瑾语带嘲讽之意,“我没有实体,会很不方便。”   苏镜瑶微微蹙眉:“若你是自北宋被封印魂魄至现在,身体还可以找到”   话一出口,她就有点后悔了。   洛瑾的关注点却偏离在了这句话之外:“北宋是为何意?”   “宋朝分南宋北宋,是这个时代的人划分的,”苏镜瑶想了想,解释道,“你那时处在北宋初期,还没有这么划分。”   洛瑾若有所思地听着,沉默不语。   苏镜瑶见她不说话,咬了咬嘴唇,追问道:“刚刚我问的……”   “那又为何不行”洛瑾微微一笑,“被封的只是魂魄,在人未死之前,魂魄与身体是相连的,若是身体损坏,魂魄亦会跟着出事。何况……我还可以感觉到它还存在。”   苏镜瑶心里一动,脱口:“我帮你找!”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手机更文,没有花花我特别桑心 ------------------- 分割线 ---------------- 对本章做个小小的修改,不影响剧情,逻辑有个小的小漏洞,谢谢风默者姑娘的提醒   ☆、Chapter.6 寺庙   “什么?”洛瑾蹙眉。   “我帮你找身体,镜子是在这个村子被挖出来的,也许你的身体就在这附近,”苏镜瑶语气坚定,“你不是可以感觉到?”   洛瑾怔住了。   “是啊,好像是在这附近呢,可是又好像有两个……但都是完整的……”她喃喃,转而又换了语调,“不可,即使我能感觉到它在附近,但那里定然凶险异常,你不可以去。”   “我不会有事,”苏镜瑶反驳,“如果我不去,还有谁会帮你?你就打算这样一直作游魂状态?”   “那也与你无关。”洛瑾冷冷道,转瞬身形消失,不见了踪影。   苏镜瑶一个人立在原地,长发垂下,遮住了她的脸。然而她不断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主人此刻波澜起伏的内心。   是啊……她们不过刚刚认识,并没有什么交情,为什么自己要这样费心去帮她?   伫立了片刻,她弯下腰,捡起装铜镜的盒子。   想了想,又打开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里面的古董没有收到损伤之后,才把盒子装好,提在手上,转身循着刚才的足迹出了树林。       在出树林前,苏镜瑶又顿住了。   她回过头,看向树林的那一边。   在层层树叶的遮掩之后,那边依稀露出一片天空。在苍穹之下,隐约看得见一座庙宇的轮廓若隐若现。   只是远远看着,便能感觉到这座庙宇所散发出来的古老气息。   在这古老之下,还掩藏着一种阴郁,微弱无比,难以感知。   思索片刻,她转头毫不犹豫地踏出了树林。   “苏老板?”一直踌躇在外面的张景华看见她,惊喜地迎上来,“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苏镜瑶一笑,显示自己目前状况很好。   “苏老板刚刚忽然追过去,真是吓人,”张景华看了树林一眼,“苏老板可有在这树林里看见什么古怪的东西?”   “没有,”苏镜瑶换上无辜的神情,眨了眨眼睛,“刚刚那人的样子可真像我失散多年的朋友,追过去才发现竟然不是,真是吓死我了。”   张景华:“……”   他顿时心说就你刚刚那速度,根本不像追什么朋友,赶着投胎还差不多。   “既然已经没事了,张先生就继续带路吧。”苏镜瑶催促。   张景华忙领着她往前走。   二人沿着田地往前走了一段,张景华停了下来。   “到了,就是这里。”他边说边张望了一下,“这时候我爸应该收工回去了。”   苏镜瑶视线转了一圈,发现这片田里的确没有人。   “就在这边,”张景华手指了一个方向,“我爸是在这里挖到的。”   苏镜瑶心头一喜,忙走了过去。   一个小坑,还看得出刨土的痕迹,明显是在犁地的时候翻出来的。然而农民犁地应该是在清明前后,现在是盛夏,时间明显差了几个月。   “你爸挖出铜镜,是在清明前后吧?”苏镜瑶转头问,“这个铜镜一直在你家里放了几个月?”   张景华脸色微变,转而又飞快地解释,“我爸挖出那个铜镜之后,因为不知道是什么,就一直放在家里,也没敢叫人来看,一直到我放暑假回来,才把它拿到苏老板店里的。”   苏镜瑶锐利的眼神扫过他,依旧不多置评。   虽然此行目的并非真的要看这个铜镜被埋的地方,但她还是回身检查了一会,做足了样子,方才装作满意的样子返回。   “苏老板看好了?”   苏镜瑶点头,忽然又转过身,手指遥点某处:“那里是座寺庙么?”   张景华看了那边一眼,点头。   虽然隔得有些远,但苏镜瑶依然察觉了这座寺庙弥漫着古旧的气息,和刚刚树林里的那座一模一样。   “看上去年代很久了。”   “这个庙建了很多年了,听说很久以前村里人都到那里祭拜祈祷,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庙里再也没有人去了,后来它逐渐破败,就成了这个样子,也没有人去修,”张景华眼底忽然涌现一丝阴暗,一闪即逝,“苏老板要去看看么?”   “那就麻烦张先生了。”   张景华淡淡地笑了一下,领着她继续往前。   苏镜瑶跟在他身边,一路上暗暗观察着周围的地形,记住路线。   他们沿着田地往前,走了一段,然后左转沿着一条小溪前行。苏镜瑶没有想到这个年代还能看见这样清澈的水,不禁盯着看了一会,视线却被水底的某物吸引了——   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下面,隐约露出一点黑色,黑色转瞬动了动,从石头下游出:   那是一条模样奇怪的鱼,身体由黑红两种颜色组成,黑色和红色各占它身体的一半,两种反差极大的颜色像是一对互相对抗的孪生兄弟,分别占领了这条鱼身上一半的领地。   苏镜瑶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鱼,不禁蹙眉。   黑红双色的鱼游开了,一条鱼又游了过来。   苏镜瑶看了一眼,惊住——   这条鱼也是黑红双色,但是对比刚才那一条,这条身上的黑色更多,几乎蔓延了鱼身上所有的位置,红色却只占一小部分,如被入侵者逼到绝境的孤苦遗民。   双色的鱼摆尾游远。   随着它鱼尾的摆动,清澈的溪流中扑一阵狠戾的阴气,直向苏镜瑶袭来,逼得她立刻退开两步。   别人也许察觉不到,但是从小五感通透的她却能感觉到这溪水里的不同寻常。      前行一段,苏镜瑶看见了矗立在一个小岛中间的寺庙。   溪水流到这里并未终结,而是继续向前,汇入水道。   长长的水道自两边分开,形成并不宽阔但是人无法跨越的河流,包围了一方土地,形成一个小小的岛屿,岛上只有一座寺庙,再无其他。   张景华带着苏镜瑶走过架在河流和岛屿之间的木桥。   木桥明显是年久失修,在二人走过时发出吱吱的声响。苏镜瑶碰了一下桥栏,沾了一手的灰,赶紧又缩了回来。   “就是这里,很多年没有人来过了。”张景华在寺庙门口停下。   这座建在湖心岛屿上的寺庙虽然古老,却没有得到好的保护。虽然整体宏伟威严,依稀可见昔日风采,它的墙体却已经漆料斑驳,几乎全部露出了灰白色的砖墙。   而在它由琉璃瓦铺成的屋顶上,浇筑着一对黑龙。   ——三爪黑龙,和铜镜上的双龙一模一样。   苏镜瑶脸色微变,转而又恢复正常,不动声色地把这个特征尽收眼底。   “可以进去看看吧?”她转头问旁边的张景华。   “当然可以,苏老板请。”张景华做了个手势。   得到了肯定回答,苏镜瑶便毫不犹豫地踏至门口。   寺庙已经没有了门,她便直接跨过门槛,进到庙内。   庙里一片阴暗,阵阵积年的霉味扑面而来,苏镜瑶向来好洁,不由得抬手掩住了口鼻。   庙里没有神像,香案上也是空无一物,走近一看才会发现它们都积满了灰尘。   庙很小,基本没有什么东西。   苏镜瑶却停在了一面墙前面。   那面老旧的墙壁非常完整,中间看不出一点空隙。   她却伸出手,按在墙壁上。   静立片刻之后,她返身,走到了香案前。   目光仔细地扫了一圈,落到角落里的香炉上。   整个香案上,就只摆着这一样东西。   静默片刻,她伸出手,按在了香炉上。   扣住,然后,转。   香炉跟着她的动作转了起来。   细微的机械转动声响起,苏镜瑶离开香案,循声往寺庙深处走,停在了一扇打开的门前。   那里原本是她刚刚试探过的墙壁。   原本看不出一丝缝隙的墙壁中间一块移开,露出了后面的密室。   密室很小,只容得下几个人。   这个小小的空间根本装不下什么,苏镜瑶目光转了一圈,落到地上。   地面上有一个洞。   准确地说,一个盗洞。   看样子,年代很久远了。   苏镜瑶脸色沉下,蹲下身去查看。   虽然是年代久远的盗洞,旁边却还有最近有人下去过的痕迹。一条绳子从洞口边垂下,直达深洞里。   密室里除了这个盗洞什么也没有,所以这个密室建造的原因,很可能是为了保护这个盗洞。   专门建这么个密室来保护一个盗洞,要么是这个密室的建造者闲的胃疼,要么是这底下的墓里有非常重要的东西。   鉴于能建造密室的人肯定不是脑残,苏镜瑶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最大。   她最后看了盗洞一眼,不动声色地走出密室,转动香炉,关上了密室的门。      等在寺庙外面的张景华站在溪边,低头看着溪水。   苏镜瑶方踏出寺庙,他就抬起头看过来。   苏镜瑶看着他,心下警惕。   她走出寺庙时脚步明明很轻,声音几乎没有,而他站的位置明明离寺庙门口较远,怎么会这么快看察觉到?   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有这样敏锐的五感。   “苏老板看好了?”张景华道。   “不过一个庙而已,没什么特别的。”苏镜瑶故作失望。   “这本来就只是个普通的庙而已,”张景华一笑,似乎松了口气,“那么我送苏老板回K市吧。”      半天时间,消耗在了这个无名的村庄。   车往前开去,重新穿过坎坷又狭窄的小路,通过Y镇的街道,开上高速公路。   苏镜瑶靠在后座上,看着窗外变换的风景,心里思绪千转百回,思考着今日的见闻,一路无言。   颠簸两个小时之后,苏镜瑶回到荒墨阁门口,时间是下午3点。   “苏老板,到了。”张景华在前面提醒。   “真是麻烦张先生了。”苏镜瑶轻笑,同时开门下车。   她推开店门,门楣上的铃铛轻轻摇晃起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老板?”坐在柜台边的叶北站起来迎接。   苏镜瑶朝他点点头,视线在店里扫了一圈,看看有没有异常。   然而扫到一半,她就停住了。   因为店铺的角落里,一个声音响起。   “镜瑶?”   清冷中略带几分慵懒,显然是女人的声音。   叶北没有想到这个一直在店里转悠的客人会忽然叫出了老板的名字,一时有些发愣。苏镜瑶更是僵在了当场。   这个声音,明显是熟人所有。   而会这样唤她名字的人,只有两个。 作者有话要说:  为何,为何,没有花花了,伤透了我的心   ☆、chapter.7 死否   女人短发齐肩,一双狭长的凤眸盯着苏镜瑶。   苏镜瑶冷冷地与她对视,神色冷硬如寒冰。   叶北觉出气氛不对,默默退到了一边。   “怎么?”女人轻笑,“你就这样招待客人?”   苏镜瑶绕过展台,站到她身前。   “我可不欢迎你这样的客人。”她冷冷道。   “离清末出事已经过了五年,你还是这样想?”   苏镜瑶沉默。   眼前这个人,曾经是姐姐苏清末的恋人。   在她眼里,也是这个人,害死了姐姐。   “不管怎样,如果不是你一定要约姐姐去登山,她也不会就这样死了。”苏镜瑶坚定道,神情和语气同样冷如坚冰。   “她死了,我就不伤心么?”女人语带嘲讽之意,讥诮道,“若是我早知道会出这样的事,也不会带她去登山的。”   苏镜瑶怔住,一时竟然无语,只道:“沈翎……”   然而面前的女人语气忽然转换:“只是我今天来这,也不是同你讨论这个,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什么?”   沈翎只笑不语。   苏镜瑶因为姐姐的关系同她曾经相交多年,深知她这一举动的含义,做了个手势示意,带着她往店后走。      二人在茶水间坐下,苏镜瑶确认门关好后,转向沈翎:“什么事?”   “我们一直都认为,清末死了五年,是吧?”   苏镜瑶蹙眉。   “可是现在,若我要说,也许清末没有死呢?”   “怎么可能!?”苏镜瑶霎时大惊,恨不得直接扑过去扯住她问个究竟。   “你也觉得不可能吧,可事实似乎就是这样……”沈翎不知从何处翻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递给苏镜瑶,“可是如果你看了这个,就不会这样想了。”   苏镜瑶接过,发现那是一张信纸。   信纸很薄,而写信的人明显用的是钢笔之类,苏镜瑶翻转那张折叠的信纸,看了一眼透在信纸背面的字。   忽然,她的动作顿住了。   信纸的背面透着一个简单的字,后面跟着冒号,很明显那是一个称呼。然而虽然是反过来看,苏镜瑶也认出了那是什么字。   片刻的愣怔之后,她迅速展开了那张纸。   “清:   你近来如何?自你几月前外出,不知所踪,我等曾约定若非必要,切莫使用此址。然而眼下事态紧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我已将此信送往你的各处住址,且望你见之,速来。”   “自你几月前外出,不知所踪……”苏镜瑶喃喃,手指捏紧了那张薄薄的信纸。   清,指的是姐姐?   “看到了吧?这封信,是昨天寄到我家来的。”沈翎在旁边道。   “你是说,这是寄给……给姐姐的?”苏镜瑶惊讶之下几乎失声。   沈翎苦笑:“寄到我们以前的住处的,上面又写着她的名字,不会错的。”   “你还住在……”苏镜瑶下意识道,转瞬又住了口。   她本以为,姐姐出事后,沈翎不会再住在她们原来的家里。   “不可以吗?”沈翎轻笑道。   苏镜瑶低头看着那封信,不答话。   “可是当年,不是说找到了尸体吗?”苏镜瑶神色凝重。   “当年那些信息到底多少是真的,我们谁也不清楚,”沈翎冷笑,“只要有人脉或是钱,作假是很容易的。”   苏镜瑶再一次沉默下去。   人脉,钱,如此简单的三个字,却可以操纵真假。   到底有多少东西是可以信的呢?   “当年在山上,出事的时候,实在是太过混乱,后来我和清末跑散了,就什么也不清楚了。”   气氛凝重,苏镜瑶捏着信纸,叹了口气。   沈翎也不再说话,二人俱都沉默。   “信封上有地址吗?”半晌,苏镜瑶问。   “有,不过我查了,根本没有这个地方。”沈翎摇头,“这个地址绝对是虚构的。”   “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呢?地址是什么?”苏镜瑶并不放弃,继续追问。   “地址……”沈翎沉吟片刻,摇头,“我忘记了,信封没有带在身上,等我回去看了,再发给你。”      曲折的小路,顺着山势的上升一路往上,穿过九道重门,最后停在了一间石屋前。   石屋里四面都是□□的灰色砖墙。   外面虽然是白日,屋子里却异常昏暗,所有的窗都被关上。只有角落里跳跃着四盏烛火,带来了一点微弱的光。   一个身披黑袍的人盘腿坐在地上,背靠在墙上,微微阖着双眼。   他气度沉静,自有一种与凡尘这么人不同的气势。   在他的身前,铺着一张写满奇怪字符的布帛。   “唉……”半晌,他幽幽叹息了一声,没了下文。   石屋外,一个人敏捷地沿着小路拾级而上,穿过九重门,来到石屋门前,单膝跪下。   “尊上,”他恭谨地开口,“信已经送出去了。”   石屋里的人睁开了双眼。   锐利的目光从他的眼里射出,在微弱烛光的映衬下,他的眼神可怕得惊人。   仿佛是经过万年沉淀的髑髅枯骨,散发着丝丝阴森之气,其中却又流转着深沉的光芒,无人能够揣测一二。   “哦?很好……”那人眼里露出期待的光,“你退下吧。”   “是。”石屋外的属下应了一声,返身离开。   石屋里的人直起身来,伸出一只手,五指并拢,按在了身前的布帛上。   一道光从他的指尖射出,在半空中凌空弯折,落到了左边角落里的一个石鼎上。   石鼎里盛着的水微微晃了晃,化成了一面水镜。      送走沈翎,苏镜瑶只觉得疲累不堪,交代了叶北一些事,就打车回了家。   昨晚本就没有睡好,今天又在车上待了郁闷四个多小时,再加上在村里追那个骷髅花费了大量体力,又和洛瑾发生了不快,回来还搭上了姐姐的事,现在她几乎是精疲力尽。   待一切收拾好,吃过晚饭,眼看着才晚上九点不到,苏镜瑶却直接扑在床上,倒头就睡。   夜里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雨滴贴着窗户的玻璃,一滴滴滑下。   黑夜里隐隐响起了瓷器碎裂的声音。叮的一声轻响划过夜空,似乎有刀刃相碰。   沉睡的苏镜瑶却并未察觉。   房间里,桌子上的铜镜闪出一道亮光。   刀刃的冷光在暗夜里闪过。   窗户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一只白皙的手伸出,并指成剑,对着夜空削下。   咔的一声,一道银光折断在那人的手指间。   洛瑾收回手,看着指间折断的刀刃,轻轻冷笑。      清晨的阳光照进房间,苏镜瑶睁开眼睛。   转头看了一眼钟,指针准确地指向八点半。   竟然睡了这么久?   阳光有些刺眼,她抬起手,挡在了眼前。   只是阳光虽然明亮,耳边却有雨滴淅沥。   昨晚下了雨?   苏镜瑶懒懒地起了身,走到落地窗前,直接拉开了窗帘。   窗玻璃上留着水滴,外面的路面呈现褐色,明显是有雨水沁入其中,还未干透。   苏镜瑶抬手撑在窗边,望着外面沉默。   不知是不是幻觉,在昨晚的睡梦中,她好像有一段时间是被吵醒了,又没有真正睡去,于是混杂在半梦半醒的边缘时,似乎听到了些奇怪的声音。   好似有什么东西碎了,又有什么东西折断了。   然而在没有任何依据的情况下,这些莫名的感觉都只是虚无的。   视线从玻璃上扫过,忽然又停住了。   苏镜瑶推开窗,探出手,向玻璃外摸去。   指尖触到了那条痕,她停下来。   玻璃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是从外面划的。在她的记忆里以前并没有这道痕。   可这里是九楼,谁能凭空到这么高的地方来,还在落地窗的玻璃上划了一道痕迹?   苏镜瑶忍不住脑补了一下鬼故事里的场景,瞬间就吓到了。   脑补之后她想起了昨天和沈翎的约定,转身找到手机,看见已经黑屏了。再试着摁一下开机键,确认已经没电了。   完全没电的手机刚刚充电时还用不了。苏镜瑶接上插头,去洗漱准备了早餐回来,看见手机已经自动开机了。   手机一开就有消息进来,一条是沈翎的短信,一条是微信信息。   苏镜瑶先点开沈翎的短信,上面写着几个字:H市钓鳌山。   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   果真如沈翎所说,根本是个假地址。   但是,至少H市是真的。   至于剩下的钓鳌山……就不知是何意了。   苏镜瑶退出信息界面,手指在屏幕上划过,点开微信。   界面上有一条信息。   时间显示是昨天的。   “在吗?”   简单的三个字,像是朋友之间随意的问候。   然而发信人的名字和头像都是苏镜瑶从未见过的。   苏镜瑶点进聊天页面,手指按住屏幕向上滑----   滑不上去,上面没有信息。   准确来说,这是他们的第一条信息。   正如她以前从没见过这个人一样。   苏镜瑶犹豫了一下,回复了三个字:“你是谁?”   发送之后,她点了一下这个陌生人的头像。   灰白色的头像,模糊不清。上面隐隐现出一个东西的轮廓,似乎是圆形的,但是根本看不清楚那是什么。   这个人的名字也一样古怪。   “镜子?”苏镜瑶盯着个人信息那一界面的第一栏,喃喃念道。 作者有话要说:  依然是,手机更文,作者菌正在云南逍遥,今天在昆明,明天去大理【眨眼】   ☆、chapter.8 背后   那个叫镜子的人没有再回信息来,苏镜瑶关了微信,去吃早餐。   待得早餐吃完,收拾了桌子,手机也没有响起有信息的提示音。   苏镜瑶刷着微信,略微有点失望。   潜意识里,无故遇见这么个奇怪的人,还是令人有些兴奋的。   在沙发上看了一会书,眼见手机电充满了,苏镜瑶拔了插头,换衣服出门。   她先去了荒墨阁,确认店里一切正常之后,又坐地铁去了梧桐街。   上次来这里时半途被人拦截,没有去成。现在危险解除,苏镜瑶还是一路警惕,万幸的是,这次再没有怪事发生。   整条街被茂密的树叶遮蔽,阳光难以透进,很是阴凉。   苏镜瑶脚步轻盈,在街上的人流中穿梭。   路边摆着不少摊位,苏镜瑶余光瞥过,瞧见一个有趣的,停了下来。   摊位上摆着的是精巧的餐饮用的器具,很是特别。   苏镜瑶拐到摊位前,伸手拿起一个,饶有兴致地观察它的模样。   “随意看看啊。”摊主哂笑着招呼。   苏镜瑶微笑着点头,放下这个杯子,拿起了另外一个。   她身边的气息却忽然变了。   阴凉的空气转瞬变成了阴寒。   一只手伸过来,拿起了摊位上的一个东西。   “这个怎么卖?”阴柔又清冷的声音,明显出自一个女人。   摊主见到有生意来,忙报了一个价格。   女人偏头看了摊主一眼,却又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转而拿了另一个。   摊主紧盯着她,生怕这个顾客下一秒又走了。   苏镜瑶退开一步,转头看着她。   明明是白日,这人却穿了一身的黑衣。   女人却是不紧不慢地付了钱,又转过头来,目光滑过苏镜瑶,嘴角忽然勾了勾。   随后,她转身离开了摊位。   走了几步,正站到街道中间,她却又停了下来。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似的,目光缓缓在周围往来人流里绕了一圈,停在了某一处。   她的目光渐渐深邃起来。   接着,她抬起手,指向了那里。   一道细小的银光划过空气,直直向那边飞去。   “嚓。”一声细微的轻响在喧闹嘈杂的人声中响起。   周围的人忙于挑选或是论价,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奇怪的女人。   而苏镜瑶因为五感极佳,又一直注视着这个女人的缘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女人却漫不经心地转身,转瞬消失在了人流中。   黑衣女人离开了热闹的梧桐街,转进了一条小巷之中。   小巷尽头有一家小店。   虽说是小店,装修却极其风雅华丽。   此刻,店里只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只手搭在桌子上,一只手抵住桌上摆着的茶壶,微微用力,茶壶就随着他的手势转了一个圈。   女人轻车熟路,径直走进店里,站到那人身边。   “主上。”她垂首,轻声道。   “处理好了?”座位上的那个人收回手,撑在桌边。   “是。”女人轻声答道。   那人又伸出手,扣住壶盖,拎起来,又放下。   “叛徒就是这个下场,这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那人眯起眼睛,头偏向黑衣女人,“叶子,你可明白?”   “……是。”黑衣女人眼神微变。   “知道就好了,”那人轻叹一声,转换了话题,“叶子,那座古墓,你想不想去?”   明明是个问句,他却用了陈述的语气,似乎早已摸清了属下的心思。   旁边的黑衣女人眉头轻蹙,没有回答。   “你想去的,我都晓得。”那人眼神忽然凛冽,“你一直都想找到解你身上那个咒印的方法,我说的对吧?”   黑衣女人一咬唇,忽然单膝跪下。   “主上恕罪。”   那人却轻轻摇头:“不,你本就无罪。没有谁会甘心受制于任何一个人,若是换了我,我也会这样做。”   “起来吧,叶子。”他眼里的凛冽退去,重新把视线投向了桌上的茶壶,“改日,你到那古墓去一趟吧。”   “是。”黑衣女人轻声答道。      梧桐街上,安宁的气氛忽然破碎。   苏镜瑶还站在刚刚的摊位前,却是面朝街道,神色凝重。   周围的人惊恐地向四面退开,自动围成一个圈,指着这个圈的中心,议论纷纷。   圆圈的中心,倒着一个人。   男人手捂心口,向前扑倒在街道上,一动不动,似是已经死去,甚至连一声呼救都没有发出。   “这怎么回事?”   “谁知道,报警吧?”   这样说着,就有人拿出手机打电话。   有人走上前来,抬起男人的手腕,推了推他。   男人却没有动。   那人犹豫了下,蹲下身去,探了探他的呼吸。   “天哪,死了!”下一秒,那人惊呼着退开。   周围的人都惊慌起来,面面相觑,几个想上前帮忙的人都退了回去。   苏镜瑶想起刚刚黑衣女人奇怪的动作,不由得眉头蹙紧。   在这样的环境下杀人?   这女人倒是大胆。   想起这里离警察局并不远,苏镜瑶悄然移步,趁着混乱出了梧桐街。回家吃了午饭,一下午就都待在荒墨阁里,接待了几个顾客,一直忙到晚上。      待晚饭结束,收拾了碗筷,苏镜瑶终于有了空,刚要打开电视,周围忽然间一片漆黑,空调也跟着断了。   紧接着,发电机的轰响充斥在耳边。   苏镜瑶紧跟着翻了个白眼。   大夏天的停电,时间还能掐的再准一点吗!   没有了空调送出冷气,虽是夜晚,但在这个高温的季节,客厅里依然是酷热难耐。苏镜瑶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在桌子上点了蜡烛,又到书房翻了本小说,借着烛光就看起来。   时间缓缓从书页上流过,摇曳的烛光下,苏镜瑶细细辨认书上的每一个字,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如身临其境,专注得忘记了周围。   直到外面的马路上忽然传来一阵响亮的鸣笛声,她才恍然醒神,合上了书,走到阳台的栏杆边。   酷热的夏夜里,连风都带着热气。苏镜瑶手撑在栏杆上,目光投向外面的马路。   黑夜里有红色的灯光一闪而过,灯光下隐约照出白色的车厢。   是救护车?   又是谁有了危险?   救护车迅速开过,苏镜瑶转身拿起手机,按了电源键一看时间,方才发现已经10点了。   眼看时间已经不早,却还是没有来电。苏镜瑶放弃了对电力系统的希望,点着蜡烛洗完澡,拿着小说到书房,刚刚放好,就听见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响了。   是一条微信。   发信人却是,镜子。   苏镜瑶点开信息,顺便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在做什么?”   模糊的口吻。   苏镜瑶蹙眉,直接地回道:“与你无关。”   “如果我偏要说有关呢?”对方回的快。   “那随你。”苏镜瑶打上三个字,发送。   对方沉默了一会,又道:“是不是停电了?”   苏镜瑶一惊,下意识地转头看看四周,然而眼里却是一片安静。   “没有。”她刻意回道。   “有的,”对方回,“我确定。”   “为什么?”苏镜瑶犹疑着打字,兴趣渐起。   对方沉默了。   苏镜瑶冷笑一声,关掉了微信,正准备回卧室,提示音又响起来。她重新坐下来,饶有兴致地点开。   “因为我在你背后。”   一句话,让苏镜瑶惊出了一身冷汗。   恰在此时,背后传来簌簌的细微声响。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转过身去。   黑暗中的墙壁上,映着一个影子。   身形纤细妖娆,是一个女人的影子。   苏镜瑶自己是坐着的,影子的形状不会是这样。但这个房间里,除了她,再也没有别人。   那是谁?   似乎是要印证此刻的诡异,那个影子动了动,微微往左挪了一下。   苏镜瑶手往后伸,摸到了一只钢笔。她竭力克制指尖的颤抖,弹掉了笔帽,将钢笔捏在手里,笔尖对准墙上的影子。   然后,指尖和手臂一起发力,将钢笔向着墙上掷去。   钢笔破空而去,带着强劲的力道,死死钉在了墙上。   正中那影子心脏的位置。   影子扭动起来,渐渐缩小,变得看不出人形。然后一点点往下矮了下去,最后消失在了墙边。   钢笔还钉在那里,一动不动。   苏镜瑶惊呆在原地,手指扣住书桌的边缘,指尖微微发颤。   在静默了片刻之后,随着叮的一声轻响,其他房间在停电时没来得及关的灯亮了起来。   苏镜瑶撑着书桌站起来,走到门边按下了开关。   片刻的黑暗之后,光亮笼罩了整个房间。   苏镜瑶终于从惊吓中恢复过来,走到墙边,拔下了钢笔。   由于刚刚那一下力道很强的缘故,墙壁上钢笔钉入的地方,留下了一小道裂痕。   白色粉末簌簌落下,苏镜瑶蹲下身,目光仔细地扫过地面,盯住了两个小小的黑点。   下一秒,那两个黑点动起来,同时向一个方向游走,随后形成一前一后的阵势,沿着墙壁向前游去,爬上窗台,钻进了防盗网的空隙,转瞬消失不见。   这不见得真的是普通的虫子,苏镜瑶一路盯着两个黑点游走,手里钢笔捏紧,没想到这两个东西就这么走了。   这就是墙上影子的来源?   苏镜瑶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本章还要再恐怖很多,然而作者菌,在构思的时候,自己被吓到了,于是就,咳咳,变成了这样   ☆、chapter.9 叛徒   之后的两个星期,平静的出奇。   苏镜瑶重新回到正常生活。如往常一样平淡,几乎波澜不惊。   洛瑾再没出现过,关于镜子的问题再未被提起,如停电那晚之类的怪事也没有发生。时间从平静的湖面上划过,不惊起一丝涟漪。   然而,就在苏镜瑶傍晚打开了电视时,一切都改变了。   平静的湖面上,惊起了涟漪。      傍晚的天色染着淡红,属于白日的浅蓝停留在夜晚到来边缘,和晚霞一起映满了天幕。   苏镜瑶拿着遥控器随意地换台,最后停在了当地新闻台上。   现在七点不到,正是新闻播报时间。   女主播面带僵硬的笑,正说着一条新闻:最近关于Y镇周边的一个无名村庄报告发现古墓的新闻,本台已经进行了跟踪报道。市政府对此非常重视,在第一支考古队下落不明之后又派出了第二支……”   接着场景一变,换成了一个熟悉的村庄。   苏镜瑶只看了一眼,就几乎脱口惊呼——   那明明是,上次张景华带她去的那个村子。   那里发现了古墓?苏镜瑶想起寺庙里被保护在密室里的盗洞,疑惑渐生。   古墓应该在寺庙的方位,而那里平日极少有人靠近,而且有人明显是想保护这个古墓,甚至一个盗洞都精心隐藏,到底是谁发现的?   然而新闻上不会解决这个疑问,女主播已经继续下一条新闻的播报了。   苏镜瑶斜倚在沙发上,盯着电视,思维飞快地运转。      同样的傍晚,在Y镇旁的村庄里,残阳却映出了一派诡异肃杀。   一队五人站在一个深邃的洞旁边,一个一个抓着尼龙绳,沿着入口翻下古墓。   下去再往前走,他们又弯腰穿过早已挖好墓洞,进到墓道上。   墓里很黑,手电筒被打开,光亮洒落在冰冷的砖墙上。   “这里好阴森啊。”有人瑟缩着说了一句。   “古墓当然就是这样。”另一个人接了一句,语气不屑。   之后再没有人说话,他们沉默着往前走,墓道开始变为了上坡,接着渐渐宽敞,他们进入了墓室里。   “停一下。”队伍的最前面有人说话。   后面的人都停了下来,手电光在砖墙之间摇晃。   手电光的照耀之下,那人转头看向墓室的左侧,那里有一个奇怪的血红色符号,简单勾勒了一个类似鸟类的图形。   “在这里等他们吧,走远了不知道后面的能不能跟上。”那人说着,侧身靠到墙上,装作一副休息的模样,实际却是暗地里挡住了那个符号,以免其他人发现。   其他人没有发出异议,都顺从地停了下来。   领队的人靠在墙上,双眼微阖。其他四人聚在一处,窃窃私语。墓室里有手电光不停地晃动,带起一片光影。   古墓外的空地上,工作人员分散在各处,三五成群,做着手头自己的工作。   除了警卫,没有人注意到,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来。   夕阳的映衬下,一身黑衣的女子轻踏而来。她面色冷淡,步履轻盈如踏波。从这个无名的村庄中走过,一路向拉起的层层警戒线走去。   她走到警戒线外,被持枪的警察拦住了。   “小姐,请出示证件。”   她眼眸抬起,瞥了那个警察一眼,抬起左手。   指间勾着一张通行证。   警察看了一眼,确认无误之后方才放行。   她便一言不发地从警察面前走过,走进了警戒线内。   警察盯着她的背影,目光带着疑惑。   “怎么觉得这人有点奇怪?”他喃喃。      幽暗的古墓里,领队忽然睁开眼睛,抬起左手,借着旁边的手电光看了一眼手表。   银色的指针幽幽放出极其微弱的一点光,倒映在他眼底。而他的神情隐在一片忽明忽暗的阴影中,幽深莫测。   “差不多了,要不往前走吧?”他忽然道。   “不是说要等他们吗?”有人质疑。   “反正已经等了,他们应该可以赶上来,”领队冷冷道,“我看时间也晚了,别耽误了进度。”   他说着就先站起来,往前走去。其他人面面相觑,眼里流露出些许不满,却依然跟了上去。   向前走了一段,领队忽然对身后的人道:“前面好像有东西,手电筒借我一下。”   那人往前看了一眼,将手电筒递了过去。   领队却没有接手电筒,而是骤然伸手,扣住了那人的手腕。   手指收紧,一拉一带,那人无法平衡身体,整个人向前倒去。   领队手一扬,手电筒重重击在他的肩上,接着趁势手肘一顶,击在那人背后的脊椎上。   那一下力道非凡,那人眼里惊恐渐露,向前扑倒。   “阿旭!”后面的三人见此情景,惊叫起来。   领队眼眸一抬,冰冷的目光向他们看来。   那目光如北极的冰雪般冰冷,竟然使那三人僵在了原地。   领队已然几步逼来,左手拍在一个人肩上,止住了他要逃的动作。右手扬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带着强劲的力道,直向那人的咽喉刺来。   因为肩膀被人扣住,那人眼看着匕首刺来,却无路可逃,只能眼睁睁看着一道银光向自己挥下——   匕首刺进咽喉,顿时血流如注。   后面的人早已惊呆,方才反应过来要逃之时,领队已然从前一个人的咽喉中拔出匕首,跨到他身前。   左肩被人扣住,匕首毫不犹豫地刺下。   鲜血从咽喉处涌出,那人睁大双眼,眼里溢满了惊恐和不甘。   最后面的女人眼看他一连杀了三个人,终于惊叫一声,转身便逃。   领队却没有追,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也罢,就留给后面那个人解决吧。反正这些下了古墓的,一个都逃不掉。      片刻之后,凄厉的惨叫从墓道那边传来,在寂静的古墓中回荡,响彻在冰冷的石壁之间。   领队握着匕首,站在三具尸体之间,眼里流露出莫测的阴暗神情。   彭彭的撞击声响起,似是有东西撞在了石壁上,并且不断靠近。   墓道那边渐渐显露出一个女人纤细的影子。   只是那影子的后面,还跟了一个东西,隐约看得出人形,似乎是斜躺着跟在女人身后,一路上撞击着石壁,不畏疼痛一般。   影子渐渐靠近,果真是个女人,一身黑衣,步履轻盈如踏波,行走在古墓中倒如踏在湖面上一般,竟然在不知不觉给人一种飘逸之感。   女人神色冷淡,左手指尖勾着一张通行证,右手拖着一个东西。   踏上墓室之后,她扫了一眼地上的三具尸体,右手一甩,一个沉重的东西砸过来,跟那三具尸体堆在一处。赫然是刚刚跑了的那个女人的尸体。   “就这些?”她冷冷问。   “对。”领队眯起眼睛,一副满意的模样,“若是不算上你我,这次下墓的,就这些人了。”   他话说得云淡风轻,女人却忽然抬起了眼睛,凛冽的目光直向他看来。   同伴的话里,隐约藏着一丝莫测的含义。   “但是如果算上了你,又会怎么样呢?”对面的男人轻笑,几步移到她身前,匕首扬起,直刺下来。   女人反应极快,似是早有准备一般。左手抬起,格在男人的手腕上,顿住了他匕首的来势,接着右手伸出,直向男人肩头点去。   男人被扣住右手,身体却依然能动,他立刻后仰,脚步向后挪开,避开了那一击,同时左手向被格住的右手伸出,转瞬把匕首换到了左手上。   女人柳眉一挑,丢开他的右手,疾步后退。   在迅急的退势之间,一道白光从她手中掠出,凌空折转,竟直向男人的脖颈绕去。   男人见势不妙,立刻后退,手里匕首挥起,与那白光相撞。   女人微微一笑,右手后收,那白光就随着她的动作掠回,收缩自如。同时她左手前伸,直只向男人心口的位置。两只手一左一右,一收一伸,配合极为默契。   一道细小的银光划过空气,来势迅速令人无法退开,就这样刺入了男人的心口。   银光没入身体,男人动作一顿,踉跄着扶住旁边的墓墙。   “你……你怎么会有……”他手捂心口,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刚刚对他出了致命一击的同伴。   “主上早就察觉了你有问题,”女人轻笑,“你以为你匿名举报古墓的事情,主上就查不出是谁做的了么?”   男人的眼里的微光渐渐暗淡下去。   “蛊虫很快就会发作,如果你有什么遗言,可以和我说。”女人走近两步,微微眯起眼睛,语气轻松得不似面对一个将死之人,而是在欣赏美不胜收的景色。   男人瞪着她,不答话。   “你要是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女人转向石壁,手覆上了那个血红色的符号,“或者,我现在就打开机关,你去和阎王说?”   “叶千湄!”男人咬牙切齿,眼里丝丝恨意蔓延,恨不得直接撕了她,却无奈于心口剧痛,令他动弹不得,“就因为一个咒印,你就甘心替他卖命?”   叶千湄神色微变,转瞬又恢复正常:“背叛主上的下场,你我都清楚,我可不会放着大好年华不去享受,转而做这样徒劳无功的事情。”   “如果你的家人也受制于他,你还会这样说吗?”男人眼神狠戾,语气里却带着自嘲的意味。   “很可惜,我的家人早就死光了,”叶千湄毫不在意地轻笑,“所以,这个假设不成立。”   男人还要说话,忽然心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传来,以心脏的中心为一个支点,向四周扩散,一阵阵积压在心脏上,每散开一次,那痛意就比之前的更加强烈,几乎夺取了他的意识。   “看来蛊虫已经发作了,”叶千湄淡淡道,唇边绽开一个寓意莫名的奇怪笑意,“所以若是你还有什么遗言,大可说与阎王听。”   男人忍着剧痛,用暗淡无光的眼眸看了她一眼,眼里恨意不减。   下一秒,心脏似被重锤敲击,几乎爆裂开来,他再也无法支撑,踉跄着向前扑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失去了声息。   叶千湄盯着他的尸体,眼里有哀伤,同情,和嘲讽三种神色并存。   “叛徒?”她低声呢喃,“谁又不是呢?”   她叹息一声,伸手按在了墓墙上的红色印记上。   地面裂开一个口,将四具尸体吞没。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我家叶姐姐,就是辣么霸气!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她,捂脸   ☆、chapter.10 匕首   从上面望下去,地面裂开的那个大口下,是一片漆黑。   黑色不断地涌动,像是海上的浪潮。   四具尸体坠下的瞬间,那黑色立刻高高涌起,撞在石壁上,发出海水拍击礁石那样的声音,如一匹白练舒展,将四具尸体卷起,吞没。   叶千湄站在洞口边,眼里流露出忌惮的神色,这个拖着尸体在古墓里行走的女人,还是第一次显露出这样的情绪。   主上,究竟在这墓里养了什么东西?   片刻的静默之后,她再次按了一下石壁上的红色符号,裂口处缓缓合上。      窗外夜色朦胧。   苏镜瑶双目紧闭,垂在床边的手微微颤抖。   梦里是一片烟雨空濛。   有人执伞从小巷里行过,素白衣裙曳地而过,裙摆上洇染了雨水。   雨点不断洒落,滴在她的伞上。   她长发如瀑,披散至腰间,发丝上沾了些雨滴,如珍珠般微微发亮。   苏镜瑶站在巷尾,看着素衣女子渐行渐远,双唇微张,翕动了一下,又合上了。   她明明没有发出声音,那个女子却忽然顿住脚步,回头。   飘洒的烟雨中,执伞的女子顿步回望,却不知哪里飘来一阵雾气,缭绕着遮住了她的面孔。   苏镜瑶只能看见她执伞的手白皙纤细,掩在素白衣裙下的身形虽然可见妖娆之感,却又有种弱不剩衣之态。   那是谁   为什么感觉这样熟悉   不知从何处来的一阵风拂过,吹动了女子的衣裙。   她忽然手一扬,精致的伞从她指间滑落,掉在积了水的青石小路上。   女子伸出手,对着苏镜瑶。   她的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把匕首。   这情景太过熟悉,潮水从记忆深处涌来,几乎将苏镜瑶淹没。   “姐姐……”她低唤。   素衣女子的手忽然节节碎裂。   周围的一切忽然坍塌。   如城墙倒塌一般,它们仿佛失去支撑的穹顶,同时倾斜下来,碎裂成片。   “姐姐!”苏镜瑶惊唤,双眼猛然睁开。   睡前拉好的窗帘被风吹开,倾斜着卷起,外面如水的月色流进房间里。静谧的环境,竟和梦里的烟雨带了一样的氛围。   苏镜瑶翻身坐起,伸手抵住额心。   雨,匕首,碎裂的女子。   又是这样的噩梦,令人精疲力尽。   苏镜瑶静默半晌,反身靠到床头,打开了灯。   似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她咬唇思索了一下,翻身下床,走到书房,打开灯。   目光落在书柜上,她眼里渐渐泛起了哀伤的神色,轻叹一声,走到书柜前,拉开了一个抽屉。   抽屉里堆满了凌乱的盒子,纸张,甚至还有白色的塑料袋。和房间里其他地方的整洁格格不入。   苏镜瑶站在打开的抽屉前,神色古怪。   静默许久,她终于伸出手,翻开凌乱的盒子和纸张,摸到了抽屉的最深处。   那里有一个盒子,端正的摆在最里面的角落里。   那些凌乱的东西,都是为了遮掩它而存在。如盖在陷阱上的枯叶树枝,无论如何装饰,都是为了掩盖底下的秘密。   苏镜瑶扣住那个盒子,收回手臂,将盒子从抽屉里带出。   那是一个精致的锦盒。   灯光从盒上流转而过,反照出一丝白光,晃在苏镜瑶的眼底。   她伸手抚上盒盖,眼底神色愈发悲哀。   盒盖上有一个搭扣,苏镜瑶偏过手指,扣在搭扣上。   咔哒一声轻响,锦盒在她手下开启。   盒里躺着一把匕首。   银色的刀柄闪着光泽,末端镶嵌着红色宝石。两轮刀托如弯月一般向上弯起,尾端尖锐如钩。   再往上,削铁如泥的刀刃隐没在了刀鞘中。   银色的刀鞘上两面都刻着腾舞的龙,龙嘴里衔着一串流苏似的东西,由错落的圆形穿成,打磨得光滑细腻。   苏镜瑶仔细数了下,确认那两条龙俱是三爪,神色不由地变了变。   接着,她握住刀柄,微微用力,抽出了刀刃。   银色的利刃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寒意生生逼人,映在苏镜瑶的眼底,衬得她的神色如古井般深邃。      六年前的那个冬天,她十八岁的生日,窗外零星飘着雪花。这是临海的K市里及其少见的情景。   她站在窗前,手指摩挲着玻璃,无意识地画出一个又一个奇怪的图形。   直到玻璃上映出另一个人身影,她才停下来,转过身去。   “窗边冷,别总待在那里。”女子轻声说着,语气温润。   “明明不冷啊。”话虽这样说,她却顺从地离开了窗边。   “防着寒气总是对的,”女子温言道,“病了可就不好了。”   她对着那人一笑,视线又瞥到了窗外。   窗外那棵参天大树,即使在冬天这样万木凋零的季节也依旧青葱。   “它不会也冻死吧”她忍不住担忧地问。   身后的女子闻言轻笑起来,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不会的,就算是冻死了,来年春天不也是重新生长”   她想了想,笑起来。却没有注意到身边女子的脸上有着和语气完全相反的哀伤。   “好了,不想这个了,”女子声音温柔,拍了拍她的手背,“不想看看今年是什么礼物”   她抬起头,欢欣道:“当然看!”   女子笑了笑,转身走到架子前,搬开挡在前面的物什,拿下了一样东西,转身,对着她伸出手。   她的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把匕首,银色刀柄,利刃隐没在刀鞘里,精致无比。   “喜欢么”女子抬眼望向她,语音温柔。   她上前一步,拿起那把匕首仔细地看:“喜欢。”她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却没有注意到面前那个温柔的女子眼神游离,似是心不在焉地想着其他。   “匕首可作近身攻击,关键时刻也可以投掷,虽然可以防身,但是面对远距离的敌人,还是要注意。”女子淡淡笑着,提醒。   她听的蹙眉,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也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面前温柔的女子眼里,有着难以化开的哀伤。   “姐姐,”她试探着问,“为什么我觉得你有点奇怪”   女子一怔,神色微变,转而又无害地笑起来:“没有呀,可能是看到冬天飘雪,有点伤感罢。”   她心里留下了疑问,却也并不追究。   窗外雪花无声飘下,簌簌积落在窗沿下,覆盖了青葱树木,给地面盖上了银毯。在雪花纷飞之中,时间向着一个不可躲避的节点移去。   那时十八岁的她并不知道,这个温柔的女子将在不久之后离去,隐入层层迷雾之中,无法触及。      苏镜瑶陷在回忆里,沉思了很久,一直到一声清脆的响声从卧室那边传来,她才猛然惊醒,放下手里的匕首,转身往那边去。   又是一声脆响,似是利刃击在了防盗网上。   苏镜瑶方踏至房间门口,就看见落地窗边有银光一闪而过。   玻璃上那道划痕从脑海中掠过,她眼神一肃,陡然警惕起来。   随着一声巨响,一道白色影子划过黑夜,重重落在一楼的地面上,楼下寂静了几秒,立刻传来了轿车的警报声。   苏镜瑶一怔,正要往窗边去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窗外安静了几秒钟,又是一声轻响银色重新闪现,直逼房间之内。   苏镜瑶一惊,正要上前,桌上的铜镜忽然亮了一下。   一道绯红的身影闪至窗前,唰地推开了窗户,食中二指并起,凌厉地对着夜空削下。   “咔”一声响,银色刀刃凌空折断。   洛瑾捏折折断的刀刃,转向苏镜瑶。   “你究竟是得罪了何人,竟是两次要杀你”她微微蹙眉,声音清凌,话语古腔古调。   两次   苏镜瑶一怔,难道前夜睡梦里无意听见的那些声响,是真的   “我倒无辜呢,”她定了定神,轻笑,“我自认不曾得罪过谁,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竟和我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洛瑾反手将折断的刀刃扔出窗外,关上了窗户。   “既然如此,你自己小心罢。”洛瑾冷声道。   眼看她又要走,苏镜瑶一咬牙,忽然道:“等等。”   对方雪亮的眼眸立刻向她瞥来,苏镜瑶莫名地有点紧张,犹豫了一下,低声:“上次你说,可以感知到实体”   洛瑾蹙眉,点了点头。   “那么,”苏镜瑶继续道,“今天的新闻上说,那个村子里发现了古墓,你却道那个地方定然凶险,那你的实体,可是就在那古墓里”   “我并不能确定,”洛瑾淡淡道,“只不过是感知而已,”她顿了一下,语气忽转:“你执意要帮我找么”   苏镜瑶一愣,下意识地低声道:“对。”声音虽低,语气里却有不可抗拒的坚定。   “既然那里凶险,你又是何苦”洛瑾语气复杂,不知是嘲讽还是劝慰,“若是白白赔上了性命,可没有地方供你哭诉。”   她直接又凌厉的话语让苏镜瑶脸色沉了沉。   “若是丢了命,那也是我的事,”静默半晌,她倏地冷冷道,“总之无论如何,我定要帮你。”   “那我也不劝了,”洛瑾冷笑,眼神却万分凝重,“你量力而行便好了。”   苏镜瑶咬着嘴唇,眼里却似有一把利剑在慢慢竖起。   她已然决定,明日,就去古墓 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歉意脸],就快进墓啦!你们懂得!! 发错乱了。。现在改过来   ☆、chapter.11 古墓   次日早晨,苏镜瑶醒来,时间已是九点。   洗漱用了早餐,和叶北交代了些事,收好铜镜,拿了摆在书房桌子上的匕首,想到古墓定然很黑,又带上了手电筒。   接着便开车往Y镇去了。   到Y镇本身就远,即使有高速,也要两个小时。苏镜瑶开到Y镇时,已然是中午。   午餐的时间不可避免地迫近,她在Y镇随意用了午饭,回忆着上次张景华走的路线,寻找那个无名的村子。   因为不懂路,花费的时间就更长了。下午两点,苏镜瑶终于穿过狭窄的小路,找到那个村子。   她停了车,径自沿着上次的路线,直奔寺庙而去。   一路上偶尔见到几个一身工作者打扮的人,想来应该是那些考古队的人。   苏镜瑶并不知道考古队发现的古墓入口在哪一边,然而寺庙附近却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工作人员。   这个古墓,恐怕面积很大。      残破的寺庙依旧寂静无人,苏镜瑶走到香案前,转动了香炉,密室之门应声打开。   确认周围无人之后,她走进密室,看见墙上有一个旋钮,便按了一下,门果然关上了。   苏镜瑶若有所思般地看了旋钮一会,转身走到盗洞前,拉了拉垂下的尼龙绳。   确认绳子结实之后,她扯住尼龙绳,一手拎紧了装铜镜的盒子,足尖一点地面,轻巧地翻下了盗洞。   苏镜瑶走后,寺庙的某一根柱子背后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穿着简单的咖啡色衬衫和黑色长裤,手腕上戴着一只精致的银镯。   她走到香案前,转动香炉,打开了密室的门。   “果然另有入口。”女人对着密室里的盗洞,轻轻冷笑。   按下了旋钮关上密室门后,她抓住尼龙绳,身形一闪,轻盈地翻下盗洞,身手竟和苏镜瑶一样漂亮。      盗洞很深,苏镜瑶翻到底部,松开了尼龙绳。   周围很黑,苏镜瑶打开手电筒,一道光亮射出,照亮了一小片地方。   耳边有细微的声音传来,苏镜瑶侧耳辨别,发现那竟然是流水的声音。   这里有水   她把手电筒晃了晃,光束随之移动,停在了一处。   右侧有一棵非常高大的树,抬头望去竟然看不见树冠。只能望见树干一路延伸向上,竟有通天之势。   苏镜瑶偏了下手电筒,目光落到树干上。   无数条藤蔓缠绕其上,不知从何处伸出,竟蜿蜒在树干上,一直垂到地面。   苏镜瑶暂时不前,又把手电筒晃到左侧,果然看见了一条溪流。   寂静的古墓中,只闻水声潺潺流过,溪岸边也有藤蔓蜿蜒,一直伸进水中,浸泡在水里。   古墓里怎么会有溪流苏镜瑶蹙眉。   目光左瞥,她看见溪上竟然还架着一座桥,看起来是木质的。   如果现在不是在古墓里,倒是真的有小桥流水人家的气氛。   就差枯藤老树昏鸦了。   然后古道西风瘦马,再来个断肠人,多完美的秋郊夕照图。   然而古墓依旧是古墓,不会有什么夕阳。   身后忽然传来轻微的一声响,苏镜瑶立刻回头,手电筒直接扫了过去。   然而身后空无一人。   警惕心顿起,她明白了这里不能久留,毫不犹豫地走上了那座小木桥。   桥上也有藤蔓蜿蜒而上,看样子似是从溪水里长出来的。   苏镜瑶看了一眼,莫名觉得它们很像死去之人的手,顿时背后寒意升起,加快了脚步。   走到桥中间时,离她最近的藤蔓忽然无声地抬起,缠住了她的脚踝。   苏镜瑶一惊,下意识地挣了一下,那条藤蔓却随着她的动作越缠越紧,根本无法挣开。   脚踝上有丝丝刺痛传来,苏镜瑶心道不妙,匕首刹那出鞘,银色利刃在手电光里发亮。苏镜瑶握紧刀柄,对着藤蔓斩下。   银刃划过,深深刺进藤蔓,又从里面划出。藤蔓动了动,如人的手受伤时一般颤抖起来,往后缩去,退进了水里。   水面无声地裂开,霎时接纳了退去的藤蔓,又无声地合并。   苏镜瑶连忙蹲下身去,检查被缠住的脚踝,果然看见上面有一个被刺出来的小孔,比针孔略大一点,血液凝结在上面。   藤蔓吸血   苏镜瑶看了眼那死人之手一般的藤蔓,微微蹙眉,加快了脚步,穿过木桥,踏上了对面的一间墓室。      墓室的角落里,摆着两座雕塑。   雕塑是金色,但看模样是由铜铸成,雕刻的是两个跪着的女人,女人面容秀美,长发挽成双髻,只着普通裙衫。   然而那裙衫样式及其少见,饶是这雕塑制作精美,栩栩如生,连裙衫上的褶皱都清晰可见,却依然难以分辨这究竟是何时的墓葬。   苏镜瑶是考古系毕业,历史成绩自然不差,但这裙衫的模样,却似乎与哪个朝代都合不上。   难道这墓葬还是更早以前的   苏镜瑶心里疑问,目光上移。   两个女人的双手俱是斜着伸向上方,手掌摊开,举着一只金色的盘子。   盘子上却空无一物。   观察了片刻,苏镜瑶忽然一步上前,对着一座雕塑的面孔仔细看了一下,又转头去看另一座------   两个雕塑的面容一模一样。   然而,不仅仅是面容,两座雕塑从姿态到神情,甚至是衣服上的每条皱褶,都一模一样。   就似镜子里外的一人一像。   镜像,和人,一模一样。   即使雕塑师水平再高,也不可能做到让两座雕塑如镜像一般,一丝一毫都没有任何差别。   然而时间不能浪费在这里,苏镜瑶往周围看了一圈,除了她刚刚过来的那边是通路,其余三面全是石壁,唯一可以走的路就在两座雕塑中间。   一道石梯紧贴着石壁,一路伸向上方,直通至古墓上层。   苏镜瑶收起匕首,将装铜镜的盒子挽到手腕上,双手抓住石梯的边,立刻就攀了上去。   她速度极快,身形敏捷无比,转瞬攀上高处,消失不见。      石梯的尽头,连接着一间墓室。   苏镜瑶攀上墓室的地面,手一撑,轻巧地落在地上。   墓室里亮着幽幽的光。   墓室的三面墙上,都悬着青铜的灯盏,灯盏的模样竟被做成怪物的脸。三角形的脸孔,嘴巴咧开极大,一双眼睛瞪如铜铃,还长着尖尖的双耳,模样甚是怪异。   火焰在灯盏里燃烧,怪物咧开的嘴和眼睛处透出了明亮的光,火焰不停燃烧,却不发出任何声响,似是已经在这里默默地燃烧了千万年,不声不响地守护着古墓。   毫无疑问,这是长明灯无疑。   苏镜瑶是第一次见到长明灯,即使以前跟着导师下过不少古墓,却从未见过这样少见的陪葬品。   古墓里千年不灭的长明灯,传说是由鲛人之脂膏制成,置于漆黑的墓室之中,永远持续着光亮,照耀着阴森的阴宅。   这间墓室里,除了长明灯,还有一口黑色的木制棺材。   古墓里,怎么也不能少了棺材。   棺材摆在墓室中央,两盏长明灯之间。   千年不灭的灯光洒在棺材上,晕染开了朦胧的光线。一小片阴影从棺材上的雕刻边投射下来,神秘而古雅。   倒是正应了古墓的气氛。   苏镜瑶蹲下身,仔细查看棺材上的雕刻。   漆黑的棺材上雕刻着一个圆形,圆形下有几道波浪一般的线条,难以判断含义。   苏镜瑶勾着铜镜的手指弯了弯,莫名地觉得那刻的是镜子。   顿了顿,她摸出刮封蜡的小刀,开始刮棺盖之间的封蜡。   既然此行是下墓,开棺自是难以避免,所以她出门前,特意带了小刀。   苏镜瑶准确利落地刮着封蜡,握着小刀的手却微微颤抖。   这只小刀,是她在姐姐的遗物里找到的。   那时她一来疑惑,二来不舍,便将这把小刀留了下来,不料今天倒还真派上了用场。   封蜡刮完,苏镜瑶双手扣住棺盖,试探了一下,发现并不是很重,干脆手一推,把棺盖掀到地上。   棺盖落地,发出巨大的一声响。   长明灯的光线落到棺材里,照亮了里面长眠的死者。   然而这副棺材里,赫然只有一半的尸身。   苏镜瑶骤然一惊,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几乎跌倒。   半截尸体静静地躺在棺材里,只有一双腿,穿着一半的裙衫。腰部以上全部被截断,断口光滑平整,似是被什么可怖的力量拦腰切断。   尸体的上半身去了哪里   古人讲究入土为安,这个“安”字的释义,最重要的就是尸身完整,不多出残肢,不少下断臂,就是最好。而现在这棺材里的尸体,居然会只有一半尸身。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古墓里,有些东西或许真的难以用常理来解释。   或许有一个不知名的民族,当真就有这样奇怪的文化。   苏镜瑶轻轻叹气,又把棺盖从地上搬起来,合上。   然而她却没有注意到棺盖上有一处尖锐的突起,手指划过,立刻被割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从伤口流出,滴落在地上。   地上有一个凹槽,陷在棺材下面,血滴下来,有一点溅在了里面。   溅在凹槽里的血立刻蔓延开来,渗进了凹槽上雕刻着的纹理中。   那一道道纹理清晰深刻,鲜血渗入其中,转瞬即逝。   苏镜瑶诧异的片刻,身后的石壁忽然轰隆作响,墙壁往上抬起,露出后面的空间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花花……就没有动力_(:_」∠)_各为看文留评嘛留评嘛留评嘛 重要的事说三遍!   ☆、chapter.12 交易   苏镜瑶猛然回头,看见那石壁正在缓缓抬起。   石壁之后,同样是一间墓室。   从这边看去,里面是一样的青铜长明灯和黑色木棺。   苏镜瑶犹豫了一下,转身走进了另一间墓室。   她方踏进另一间,石壁就在她身后缓缓坠下。   退路已然被阻断,如果这里有什么危险潜伏,那么就没有出路了。   然而这间墓室里依然只有长明灯和木棺,长明灯雕成三角形的怪物的脸,木棺上雕刻着圆形和波浪般的线条,和之前那一间一模一样,相似如镜像。   当苏镜瑶刮开封蜡,开启棺盖时,才发现了这里和前一间墓室的不同。   木棺里,躺着的不是尸体的下半身,而是上半身。   在前一间墓室里缺失的一半尸身,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尸体的上半身穿着一半的裙衫,样式精致优雅,纹饰却异常普素,只见得几处简单的线纹。   尸体脸上戴着青铜面具,苏镜瑶俯下身去,轻轻揭开了面具。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女子清秀的脸,在古墓里封存多年,却并未腐朽。   女子安然闭着双眼,似乎只是睡着了。   苏镜瑶屏了呼吸,又把面具戴回了女子脸上。   忽然,她的动作顿住了。   寂静的古墓里,隐约有砰砰的心跳声响起,似乎越来越大,一点点扩散开来。   而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这女尸身上。   尸体是不会有心跳的。   苏镜瑶手轻轻颤了颤,犹豫着探下手去,按在女尸的心脏上。   触手冰冷,却有阵阵波动,一下下撞击着她的手。   果然。   苏镜瑶手心微微出汗,立刻搬起棺盖,盖了回去。   心跳声被棺盖掩埋,古墓重新归于寂静。   虽然有心跳声传来,女尸却也没有起尸的意思。   苏镜瑶微微松了口气,转身去找离开这里的出口。   刚刚进来时石壁已经关闭,若要出去,只能另找出口。      之前的出口,是由棺材底下的机关开启,然而苏镜瑶仔细察看了一圈,却没有找到类似之前的机关。   难道机关还在另外的地方   苏镜瑶起身绕着墓室走了一圈,察看了所有细微之处,仍旧一无所获。   她停下来,细细思考。   假若自己是墓主,设置机关的目的定然是想要阻止盗墓者,而开启出口的机关一定是设在不起眼的位置,比如刚才的凹槽-----   想了想,苏镜瑶忽然来了灵感,几步疾走至棺材前,低头仔细看上面雕刻着的图案。   几条波浪般的线纹之间,有一道及其细小的划痕。   划痕很深,虽然短小却很平整,完全不像是无意间划上去的。   苏镜瑶尝试着拔出匕首,刺进了划痕之中。   “咔”一声轻响从棺材里面传来,匕首的利刃抵住了什么东西,阻止了它前进的趋势。   身后再次传来阵阵轰响,苏镜瑶用力拔出匕首,转过身去,果然看见石壁在向上抬起。   她几步奔向了打开的出口,却没有留意到,随着石壁的开启,木棺里传来阵阵敲击之声,似是一只手在机械般地叩着木门。   声音保持着微弱而坚定的音调和节奏,渐渐被石壁开启的轰响巨响所掩盖。      在苏镜瑶开启第二道石门的同一时间,一个女人攀上了一道石梯,灵巧地落到了一间墓室里。   准确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墓室,只是通往里面一间墓室的门口而已。   石梯之上的空间,只是个三面围墙的房间,除了中间一面石壁之前摆着两头模样凶狠的猛兽石雕,其余皆是空旷。   “睚眦”女子脱口道,戴着银镯的手不由自主地抬起,向一只猛兽的双眼处伸去。   两头巨兽的眼睛皆由闪耀的绿色宝石制成,乍看夺目无比,令人不由自主地想去触碰。   “别动!”头顶忽然有人冷叱,女子一愣,回过神来,手重新垂下,眼里却燃起了凛冽的杀气。   “谁”她抬头冷喝,却看见一道白光由上朝下,带着凌厉的势道,直向她掠来。   女人反应极快,立刻疾步后退,同时手在腰间一按,冷光从指间掠过,一把苗刀已在手中。   女人握着苗刀,在后退的同时抬手,苗刀的利刃闪着寒光,向那道掠来的白光击去。   二者相碰,发出一声布帛撕裂搬的声响,黑暗里有人将指尖一收,白光就顺势掠了回去。   女人手握苗刀,丝毫不曾松懈。   “竟碰上了个难对付的。”上面传来一声轻笑,一道黑影从顶上直接跳下,也不知是如何借力,居然轻盈地落到了地面。   那人一身黑色,神情冷淡,正是叶千湄。   “你不是来考古的。”她微微一笑,话语却是肯定的语气。   女人不答,只是冷冷看着她。   “我想你也不是。”半晌,她反驳。   叶千湄对着她笑了一下,抬起了手:“如果我就是呢”   她指尖勾着一张专属于考古队的通行证。   “考古队员不会有你这样的身手,”女人冷冷道,似乎已经洞悉了一切,“叶千湄小姐。”   叶千湄依然微笑,心里却暗骂那个做假证还写了她真名在通行证上的家伙。   思绪一转,她又道:“那么这位小姐,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那么把名姓告知于我,于你应该不亏吧”   女人蹙眉,反驳:“这没道理。”   “怎会没有”叶千湄不依不饶,“既然你已知我的名字,那么你将名姓告知于我,这很公平。”   她笑得一脸善良,话语却和表情完全不符。   女人冷冷看着她,心里却不由地翻了个白眼,终于妥协,道:“司梦染,我的名字。”   叶千湄眨了眨眼,继续保持一脸善良的笑。   司梦染不再管她,转身去看那两尊睚眦的雕塑。   “别碰它们的眼睛。”叶千湄在旁边道。   “为什么”司梦染转头问。   “你大可以碰一下试试看,”叶千湄重新换上淡然的神色,“这本是真正的上古神兽,龙子睚眦。只是被人成对捕捉,封印于此,作以镇压古墓之用。封印就在它们的眼睛上,若是有盗墓贼贪财,挖下了眼珠,封印就会破解。睚眦也会复活,这种上古神兽威力无比,又有谁能对付”   司梦染不作声地听着,心里渐渐起疑。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身手极好不说,怎么会对这墓里的东西这般了解   “那么,”她试探着问,“从这里,进去的路在哪里”   叶千湄神色却是一变。   “我的职责,是守护这座古墓,怎么能告诉你进去的路呢”   她冷冷笑道,手中白光一动,朝着司梦染袭来。   司梦染没有料到她会忽然翻脸,手里苗刀往前一伸,挡住那道白光,整个人趁势后退。   叶千湄冷眸下压,低叱一声,手指轻轻一动,白光便灵巧地转弯,依然袭向司梦染。   司梦染手执苗刀,巧妙地几个转折,格开那道白光,却又接到了更凌厉的攻击,二人立刻斗在一处。   其中只见银白两色的光芒环绕,只闻衣衫猎猎之声,难分胜负。   司梦染眼看对方的攻势越来越凌厉,立刻抬起戴着银镯的左手,低叱:“青麟,去!”   叶千湄心道不妙,连忙后退,然而一道青影已经划过,直扑她的手臂而来。   青影速度极快,令人无从闪避,转瞬已经到了身前,竟是一条青蛇。   它张开嘴,尖牙之上泛着冷光,一看便知有毒。青蛇蹿到叶千湄的手臂上,张口就咬。   一阵黑气从伤口处散开,叶千湄脸色大变,几步上前截住司梦染,厉声道:“解药!”   司梦染微微一笑,无辜地摊开手。   青蛇攀在她的手腕上,朝对面的人露出沾满毒液的尖牙。   “解药。”叶千湄冷冷重复,眼里杀意渐增。   “你带我到主墓室,换解药。”司梦染提出条件。   “你可信吗”叶千湄眼里掠过一丝讥诮。   “我从不用这种事骗人。”司梦染却很坚定,“带我到主墓室,我就给解药。”   叶千湄冷眸微垂,似是在思考。   “如何”司梦染继续追问,“这样的交易,可还算是公平”   手臂上的伤口边,黑气还在不断蔓延,叶千湄咬唇思索了一会,终于确定这个交易可行。   “我可以带你去主墓室,”她应道,转而又提出了要求,“不过这古墓里,我也并非十分熟悉,至于这里面的机关或是镇墓兽之类,我也没有控制的办法,若是半道遇上了……”   说到这里,她一眯眼,忽然笑起来:“我可救不了你。”   “不劳你费心,”司梦染毫不示弱,“我自己可以,你只需要带我去主墓室便好。”   叶千湄微微一笑,转身走到一尊雕塑前,伸手按在睚眦的一边耳朵上。   接着她又走到另一尊雕塑前,按下了同样的地方。   两处同时往里凹陷,中间的石壁分出一条缝隙,分为两块,各自往两边分开。   石壁之后,是一间墓室。   从外面看进去,里面有两具棺材。   叶千湄坐了个请的手势,而司梦染也毫不客气,确认没有危险之后立刻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又来了,勤劳的作者菌来更新啦,啦啦啦,下章就是洛瑾姑娘的霸气出场了 (☆_☆)   ☆、chapter.13 承影   苏镜瑶走进那间墓室,不由地顿住了脚步。   这里的布置,竟和刚才的那两间墓室一模一样。   一样的青铜长明灯,一样的木棺。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了些微的厌烦。   这座古墓,怎么会有那么多东西是一样的呢   她轻轻叹气,刮开封蜡,推开了棺盖。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木棺里躺着的,竟然是一具完整的尸体。   尸体身着素色衣裙,面罩青铜面具。赫然是刚才那两具半尸的完整版。   苏镜瑶蹙眉,略有些吃惊。   先置一半尸身于棺中,后面又换成了完整的一具尸身,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无聊的规律吗   然而细看之下,她忽然俯身,匕首出鞘,利刃直朝着女尸腰部刺去。   没有任何阻碍,尖利的刀刃轻松地沒入其中,仿佛只是刺进了一块海绵。   苏镜瑶神色微变,定睛看去,果然见到了一条及其隐秘的缝隙。   缝隙在女尸的腰部蔓延,一直分开了她的上下两个半身。   原来,和之前那两具尸体一样,这具女尸,并非完整,而是被分开之后合于一处,这才营造出了完整的假象。   真是奇怪的做法。   忽然,身边的盒子里放出一阵光芒。   白光凭空出现,聚成一个人形。   苏镜瑶一惊,回头看向她,却看见洛瑾抬起手,指向了木棺左侧的石壁。   “怎么”苏镜瑶诧异地问。   女子的眼神剧烈地变换着,最终缓缓吐出几个字:“那里……”   苏镜瑶诧异地看向那个方向,入目却只是一道石壁。   “后面……还有一间墓室……”女子轻轻说,话语断断续续,似乎是虚弱得几乎无法开口,“那里……有……”   她并未说清楚那里究竟有什么,苏镜瑶却恍然明白过来:“你是说,你的身体吗”   洛瑾轻轻点头。   “长明灯……”她忽然又道,声音飘忽,手缓缓移动,指向左侧的长明灯,“机关在那里……”   苏镜瑶诧异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走过去,仔细察看那盏燃烧了千年的青铜长明灯。   “左眼旁边……”身后的人提示道。   苏镜瑶依言向那边看去,同时手指伸出,试探着摸索了一下。   片刻之后,她隐约碰到了一处凹陷,手指用力按了下去。   轰轰声响从近在咫尺的石壁上传来,那一扇原本封闭的门,果然打开了。      苏镜瑶狂喜,疾步走了过去。   她身后的洛瑾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眼神莫测,片刻之后才举步行去。   这间墓室和之前的三间一样,同样放置青铜长明灯和木棺。而既然洛瑾说她的身体就在这里,自然只有可能放在木棺里。   苏镜瑶立刻开始刮封蜡,一边刮着,一边思考。   既然这里的格局和之前的三间一样,联系刚才那间墓室的木棺里被分成两段的尸体,按照原来古墓的布局,极有可能是被分成四段的两具尸体,分别放在四间相连的墓室里。   封蜡刮开,苏镜瑶用力一推,棺盖落地,露出木棺里面的模样来。   即使早有准备,苏镜瑶还是忍不住脱口低呼了一声。   木棺里静静躺着一个人。   女子身着绯衣,双手交叠置于小腹。她拥有清绝如皓月的面容,柳眉如黛,精巧的鼻梁之下,朱唇微微弯起。   她眉眼间的凛冽之气,仿佛是与生俱来一般,与这副容貌再贴合不过。   这样的样貌,和游灵态的洛瑾一模一样。   苏镜瑶怔怔看着,有片刻的失神。   而洛瑾已然走到了她身边,俯下身去,手轻轻按在了棺中女子的眉心。   棺中人的眉心上骤然绽放出一阵白色光芒,白光向周围蔓延开来,瞬间把灵体态的洛瑾和那个女子一同包围。   片刻之后,白光散去,站在木棺旁的洛瑾却不见了。   而那个木棺里的女子,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的眼眸深邃如海,眼神竟凛冽如刀,似乎一下就能刺进别人的灵魂深处。   苏镜瑶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不由得一怔。   忽然间,身后传来一声奇怪的轻响。   洛瑾从木棺里坐起,目光投向苏镜瑶身后,眼里杀意骤然涌现。   她忽然一按木棺边缘,整个人如惊鸿一般翩然掠起,手中一物掷出,带着凛冽的杀气,直接向打开的石壁那边飞去。   苏镜瑶霍然回神,才发现这次的石壁居然没有像之前一样关闭。   打开的石壁之下,站着一个人。   准确而言,是一个人的半身。   那人穿着素色衣衫,脸罩青铜面具,赫然是第二间墓室里的半身女尸。   女尸以手撑地,双手代替双腿,直直立在地上。   洛瑾掷出的那样东西凌空削去,女尸却分外灵活,立刻往旁边避开,然而却没有完全躲过,被削去了一指。   女尸被削了一指,立刻发出愤怒的低吼。   而苏镜瑶的注意力,却是放在了另一样东西上。   一把剑柄,悬浮在半空中。   方才洛瑾掷出的,就是一把剑。然而这把剑却只见剑柄,没有剑身。   而如果没有剑身,怎么会能削断女尸的一指   青铜长明灯投下一片光亮,落在隐没的剑身处。而同时女尸拖着断了一指的手,爬到了剑边,半个身体的遮挡下,落下了一片阴影,恰恰就落在和灯光一样的位置。   光影重合,地面上落下一个笔直的影子。   影子隐隐显出剑身的模样。   苏镜瑶一惊,霍然脱口:“承影剑?”   承影是历史名剑,但它的存在似乎只是一个传说,并没有人真的亲眼见到,只有留存的记载能够证明它的存在。   古书《列子》有云:“孔周曰:‘……二曰承影,将旦昧爽之交,日夕昏明之际,北面而察之,淡淡焉若物存,莫识其状……’”   而眼前这柄剑,于虚空之中只现剑柄,不见剑身,光影相互投射,便能出现影子,虽然还是略有不同,但有些地方还是与《列子》之上的记载相合。   洛瑾微微点头,轻轻招了招手,那把剑就如有灵性一般,跃入她手中。   这就是承影剑?   苏镜瑶想起列子上的记载,有些诧异。   原本安静下来的女尸忽然低吼一声,以手代步,向她们冲了过来。   “退后!”洛瑾冷叱一声,把苏镜瑶往后一推,握紧承影剑迎上前去。   女尸本应当是刚变粽子不久,速度却极快,拖着只有一半的身体与洛瑾斗在一处。似是被设定好的机械,挥舞着断了一指的手,招招致命。   苏镜瑶被推在一边,本也无力相助,只好在旁边看着,却渐渐觉得这女尸根本不像个没有神智的粽子。   若是没有智慧和生命的死物,怎么能如此精妙地与人对敌   况且之前,她开棺时,甚至听见了女尸身上传来心跳声……   难道这人本没有死可是身体被截成两段,如何能活   她思忖之时,洛瑾忽然顿住剑势,凌空跃起,手中承影之剑举起,当空划出一个招式,接着一劈而下。   剑芒破空之声传来,绯衣猎猎飘扬,不见剑身的承影剑在虚空之中斩下,直击女尸的头颅而去。   这一剑速度迅捷如电,毫不留情地女尸劈作两半。   女尸的最后一声怒吼卡在了喉头。   因为她已经再无法发出声音。   身体被对半切开,却没有一滴血流出。各剩一半的青铜面具还覆在女尸脸上,断了的一截手指落在一边。   女尸被切开的断口处,呈现令人颤栗的死灰色。   洛瑾持剑而立,长明灯的光辉洒在她脸上,神秘莫测。   她似乎是从地狱来。   这样的身手,岂是平凡人所有?   苏镜瑶从未亲眼见过这样可怖的情景,扣住木棺边缘的手指微微颤抖。   即使以前看的恐怖片再多,也不如亲眼见到来的吓人。   “可是吓着了?”洛瑾回身望向她,语气平淡,却完全不似方才一剑劈开女尸时的冰冷。   “没有。”苏镜瑶对上她的目光,忽然心下一跳,连忙偏开。   即使刚才斩出了如此可怖的一剑,她的眼神却依然平静,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泛起。她把女尸劈作两半,似乎就和撕开一张纸一样简单。   她在北宋时,究竟经历过什么?   苏镜瑶在心底揣测,不由地对她多了些好奇。   洛瑾却似没看见她的异样,平静地开口:“方才,你识出我这把剑是承影,而我肯定之后,你却似乎很是惊异。”   苏镜瑶一愣,旋即道:“只是古书列子上的记载,与它有点不同……”   “《列子》所言,也并非全部可信。”洛瑾淡淡道,“毕竟都是众口相传之物,列子曰其影只现于日夕昏明之际,实际并不全对。如你方才所见,若是光于影同时交汇其上,它便可现出影子来,而承影本身也并非完全无形,只是人眼不可见而已。”   苏镜瑶默默听着,本想问她关于刚才的机关一事,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而洛瑾又反身走到女尸的一边半身旁边,揭开她的面具,看了一眼,又盖了回去。   “你有没有发现,这女尸不像普通的死物?”苏镜瑶在她身后开口。   “的确很奇怪,”洛瑾微微颔首,“方才我与她交手时,隐约觉得她的一招一势都很有生气,而且动作完全不会僵硬,应当不是起尸。”   苏镜瑶犹豫了一下,道:“她本是在前面的第二间墓室里的,我开棺检查的时候发现……她有心跳。”   洛瑾蹙眉,冷锐的目光投向她。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又一个更新的日子~我家女主实在太霸气了,我已经被深深的迷住(˙ω˙) 顺带一提,请不要怀疑我家瑾姑娘的身手,因为她真的很厉害……她师父也很厉害……咳……   ☆、chapter.14 螭蛇   司梦染跟着眼前的黑衣女子,在交错纵横的甬道里穿行。   虽然不知这人究竟是否可信,然而古墓复杂,若是要凭一己之力找到主墓室定然很难……   心中默默计算着,她轻轻叹气。   忽然,走在前面的叶千湄停住了。   青蛇蹿上司梦染的肩头,立着身体,对着后方吐出鲜红的蛇信。   这是青麟发现危险时的表现。司梦染凝神细听,果然发现身后有阵阵沙沙的声响传来。   声响从身后的甬道传来,似是什么沉重是东西压着不料,从粗糙的甬道里被人拖行而过。   青蛇立起身子,眼里放出警惕的光。   “后面有东西。”叶千湄转过身,指间白光晃动。   司梦染握紧了苗刀,同样严阵以待。   “沙----”   “沙----”   声音更近。   甬道的那一端,出现了一个黑影。   甬道本就不高而且狭窄,最多容下三人并肩而行,这个黑影明显身量极高极长,几乎占满了甬道。   “沙沙----”   黑影逼近,一双血红的眼眸率先出现,如暗夜里忽然亮起的红色灯笼,令人心里一颤。   甬道里传来一声巨响,一道血红的长鞭从甬道另一端甩出,直逼这边的两个人而来。   “小心!”叶千湄低叱,迅速闪身至司梦染旁边,手中白光一动,朝那条长鞭迎去。   红白两色在黑暗的甬道里相撞,叶千湄手一转,白光层层缠住了那条血红的长鞭。   司梦染趁机迎上,手里苗刀凌空折转,一刀劈在红色长鞭之上。   黑影吃痛,剧烈地咆哮起来,不断地用身体撞击甬道两边的石壁,竟使得甬道微微晃动,形似地震。   司梦染仔细看那一段血红的长鞭,发现那居然是蛇信。   果然是蛇。   可以想见,如果这不是在甬道里,这条蛇一甩尾,她们就可以飞升了。   “跑。”叶千湄当机立断,拉住司梦染的手把她往后扯。   然而那条巨蛇岂能容忍到手的猎物逃脱,蛇信没有了,它就把身子一横,蛇尾直扫过来。   甬道狭窄,那一条蛇尾几乎是擦着石壁甩来,势道及其强劲。   叶千湄反应极快,立刻拉住司梦染,倾身将她拥住,两个人就地一滚,堪堪逃过蛇尾的袭击。   叶千湄拥着司梦染,两个人为了躲避方才那一击,几乎是贴在一起,靠在石壁边。司梦染下意识地揽住身边的人,发现对方的手很凉,几乎不带一点温度。   正常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体质?她胡乱想着,忽觉身边的女子呼出的气息温软,席卷在她的脸颊边,令她心头一跳。   那边的巨蛇见一击不成,不由恼怒至极,再次一横身,蛇尾唰地甩过来。   司梦染见躲闪不及,握着苗刀起身一击,刀刃与蛇尾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颤响。蛇尾上的力道极大,她只觉得手腕一疼,刀刃几乎弯折断裂。   与此同时,极具灵性的青蛇嗖地窜出,一口咬在巨蛇的蛇尾上。   青蛇身带剧毒,疼痛让巨蛇咆哮着退去,叶千湄瞬势拉着司梦染起身,两人立刻沿着甬道退去。   巨蛇大怒,极力低头,不断地撞击着石壁,似乎是想挤进来。   司梦染人不知回头看了一眼,一声惊呼几乎脱口----   甬道本是漆黑,但巨蛇血红如灯笼一般的双眼勉强探进来,映出一点微光,将它头颅的影子投射在了石壁上----   它头上赫然生着一只角。   那居然是螭!      自古单角为螭,双角为龙。龙为神族,凌驾万物之上,至今已然湮灭。而螭低于龙,仅为灵兽。   然而,这座古墓里,居然会有这样的上古灵兽存在,实在是匪夷所思。   “你看----”司梦染惊诧之下,下意识地去拉身前的女人,完全忘记了对方曾经自称是这座古墓的守护者。   “什么?”叶千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脚步霎时顿住了。   居然会是螭?   主上究竟在这里养了多少匪夷所思的东西?   之前吞噬尸体的黑色浪潮一般都怪物,以及这只螭……   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棺中闭气,普通人被封入其中,根本不可能活那么长,更何况是被斩了半身的人……”苏镜瑶望向完全失去生机的女尸,心里疑问无限。   “亦有可能是某些秘术。”洛瑾接淡淡道,随即又换了话题,“你可还要继续往前走?”   “……”苏镜瑶犹豫着,沉默。   她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可是这一路走来,牵扯出了很多疑问,如果继续往前,可能会有答案,但也有可能毫无收获甚至……   她思考未毕,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奇怪响声。   苏镜瑶大惊,回身一看,发现身边居然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群怪物。   那群怪物全部生着三角形的脸,嘴巴极大,一双黄色眼睛瞪如铜铃,头顶还有尖尖的双耳----   那分明就是青铜长明灯的模样。   一群怪物聚在一起,铜铃般的双眼盯着眼前的两个人,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似乎下一秒就会扑上来。   “看来现在由不得你原路返回了。”洛瑾拉住她,掠向左边的长明灯前。   她抬起手,在青铜制的灯上摸索了一下,按下了一个开关。   石壁轰然打开,后面不再是墓室,而是漆黑的甬道。   苏镜瑶还未反应过来,就这么被她推进了甬道里,石壁在身后合上,将墓室连同那一群怪物一起挡住。   “那些什么?”苏镜瑶惊问。   “不清楚。”洛瑾的声音飘荡在黑暗里,“应当是某种镇墓兽。”   “现下回不去了,”她顿了顿,又道,“既然墓主人把长明灯雕成它们的模样,说明它们定然不好对付,现在只能往前走。”   苏镜瑶却忽然后退一步,仿佛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   “可是我想知道,”她一字一句,声音清凌,带着明显的警惕,“你怎么会那么了解这里的机关……你到底是什么人?”   洛瑾一怔,随即冷笑起来。   “我只不过是看过一张图,”她冷冷道,“上面画了这几间墓室,标注了机关的位置。”   “但是其他的我并不清楚,甚至连画这张图的人……我亦不曾真正了解。”她叹息一声,眼里掠过难以掩饰的哀伤,“若你执意不信,就随你吧。”   洛瑾想着往事,神色剧烈地变换着,一声叹息悄无声息地落在黑暗里。   沉默半晌,苏镜瑶轻轻道:“走吧。”   两人沉默着,沿着漆黑的甬道往前走去。苏镜瑶犹豫了一下,打开了手电筒。一阵光芒洒落在粗糙的石壁上。   洛瑾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手电筒,目光又转到她身上,眼里浮现好奇的神色。   她一睡百年,殊不知,外面的世界早已千转百回。   然而即使觉得奇怪,她亦不会问。      这条甬道似乎极长,两人沉默着往前走,途中遇到几处上坡,却没有任何机关。   “等等。”洛瑾忽然拉住苏镜瑶,“前面有些奇怪。”   苏镜瑶蹙眉望向前方。手电筒的照射范围有限,在她所能看清的范围内,没有任何异常。   “你可有听见水声?”洛瑾撩了一下鬓角垂下的长发,“似浪潮一般。”   苏镜瑶凝神听了一会,茫然地摇头。   “没有么?”洛瑾蹙眉,“我倒是听的很清楚。”   苏镜瑶看着她认真的神色,不知为何心底忽然一暖,仿佛之前的猜忌都已经消散。她晃了晃手电筒:“还是往前走吧。”   洛瑾无声地点了点头,率先往前行去。她一身绯色衣衫拖曳而过,苏镜瑶一眼瞥到,才想起来她还穿着古装。   她一个古人,被迫来到现代,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苏镜瑶胡思乱想着,跟着洛瑾往前走,踏上了一个往上的斜坡。   她们这一路过来,没有机关,上坡倒是不少。那现在所处的空间,应该是已经离开之前那一层了。   甬道到了尽头,洛瑾倏地停住,苏镜瑶一惊,连忙闪身,差一点和她撞上。   侧身避开后,她目光落在前面,也怔住了。   面前是一汪黑色的池水,水如浪潮一般,不断地涌起,落下,如波浪滔滔拍打礁石,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水?波浪?   洛瑾说听见浪潮一样的声音,就是出自这里?   可为什么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   苏镜瑶心里涌起疑问,刚想琢磨着开口,却骤然看见水面上漂来一行东西。   准确而言,是一行尸体。   她心头莫名地一跳,快步行至池边,低头细看那几具尸体。   尸体一共四具,其中三具身上都有明显的伤口,然而第四具并没有看见伤口,只是他手捂着心口,神态痛苦。   这四具尸体无一完整,身上不是缺了手就是少了腿,断口处狰狞可怖,似是被生生撕裂。   苏镜瑶转过手电筒,落在第四具尸体身上。   他的脸……有些奇怪……   “易容。”洛瑾走到她身边,承影剑无形的剑刃划过,剑尖挑向那人的脸。   她抬起手来,虚空里悬着一张易容用的面皮。   苏镜瑶陡然明白了为何她觉得那人的脸奇怪。   他脸上的面皮掀起,脱出了一个角,看上去异常奇异。   然而最让她惊诧的,是第四具尸体的面孔。   那是----   张景华!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更文啦,来群么一个 话说最近都木有人留评,好难过QAQ   ☆、chapter.15 人脸   “张景华?”苏镜瑶脱口惊呼。   “你认识他?”洛瑾蹙眉。   “有过一点交集。”苏镜瑶含糊道,心里微微战栗。   前几天还活生生是人,眼下就成了尸体……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稳住颤抖的手,目光瞥过尸体捂着心口的手,忽然觉得这情景有些眼熟----   那天早上在梧桐街,死去的那个男人,不也是这样的姿势吗?   巧合?   好像太简单了些。   “看右边。”洛瑾忽然道。   苏镜瑶疑惑地调转视线,手电筒也晃了过去。   水池往右,有一个向上的斜坡,坡上立着一棵树。   无数条藤蔓缠绕在树干上,有些蔓延着挂上了树枝,有些却又落在地上。树木粗壮高大,一直向上伸去,竟也是一眼望不见树冠,只依稀可见的几片绿叶。   最令人吃惊的,是这棵树的树干上生出了数个人脸。   数个人脸围绕着树干上的某处,排列成一圈,神态各异。   它们都是连着树干长出,除了凸起的五官,其余全部深陷在树干里,乍看煞是诡异。   苏镜瑶在看见那些人脸的时候,手心忽然刺痛。   一股难以言说的力量涌来,一路往上,直击心脏而去。她周身一震,踉跄了一下,几乎跌倒。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模糊了,只有那一圈的人脸格外清晰。它们忽然如转盘一般转动起来,一圈又一圈,在她眼里来回旋转。它们对着她张开了嘴,嘴唇翕动着,说出无声的话语。   ----来这里……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错了,错了,到我这里来……   ----那边是地狱,记住了吗?   ----危险……   苏镜瑶死死盯着那些旋转的人脸,似乎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下,令她不由自主地往那边走去。   树下的藤蔓立起,一寸寸向前蔓延,随后渐渐伸展,全部向苏镜瑶袭来。   “苏镜瑶!”洛瑾急唤一声,却见对方似乎失了魂魄一般,根本没有回应,反而还继续往前。   洛瑾身形一动,掠到斜坡上,顺势拉住苏镜瑶往后带。   藤蔓却不肯罢休,前进的趋势先是一顿,随后忽然暴起,数条藤蔓同时伸出,如利剑一般向她们刺来。   洛瑾神色不变,足尖一点,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承影剑划出无形的剑光,霎时就将刺来的藤蔓一齐斩断。   藤蔓齐齐断裂,被斩下的部分落在地上,其余的部分迅速缩回树下,盘绕上了树干。   “呜----”   藤蔓断裂的刹那,树上的一圈人脸一起发出惨烈的低吼,仿佛斩断的是他们的手。   同时,苏镜瑶身形一震,踉跄着倒下。   洛瑾急掠回去,伸手将她扶住。然而对方却紧闭着双眼,却是已经昏迷。      梦很长。   梦里铺天盖地,都是熊熊烈火。   苏镜瑶站在旁边,看着燃烧的烈焰涌起数丈,吞没了一座建筑。   那似乎是什么人的宅邸。   而时间却是在古代。   烈火呼啸而过,一寸寸灼烧着这座宅邸,如猛兽一般,似乎要将它吞入腹中。   烈火里冲出一个女子,一袭蓝衫沾染着火星,黑发披散,裙倨上都有烈火灼烧过的痕迹,模样甚是狼狈。   苏镜瑶看得蹙眉,忍不住想往那边走,却发现自己挪不了步伐。   蓝衫女子虽冲出了烈火,却并未就此逃离,她转身扑过去,似乎是想再冲进去,却被一根掉落的横木阻断。   她是谁?   为什么那么眼熟……   蓝衫女子不顾熊熊烈火,义无反顾地还想冲进那个火窟一般的宅邸,脚步却一次次被火焰阻断。   “爹……娘亲!阿姐!……”   她不停地唤着被困在烈火里的亲人,踉跄着在火焰前徘徊,然而每当她想在冲入烈火,里面就会卷出层层烈焰,将她推开。   烈火在她眼前燃烧着,吞噬了一切。   苏镜瑶怔怔地看着,发不出声音,动不了身形。如同一个观众,观看的不是眼前这真实无比的场面,只是屏幕上的电影。   然而,内心的感受是不同的。   “阿姐……”   女子无力地呼唤着,忽然身形一震,口中喷出鲜血,溅满了前襟。她脚下一个踉跄,倒在了熊熊烈火前面。   烈火呼啸着吞噬了整座宅邸。   不知过了多久,火焰渐渐平息下来,露出了一片焦黑的废墟。   蓝衫女子却一动不动,似是已经昏迷。   “唉……”   忽然间,有人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废墟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那人同样是个女子,穿了一身黑衣,长发飘飘,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看不见面孔。   苏镜瑶却战栗起来----   那样的声音,怎么会如此熟悉?   她是谁?   “你还不能死。”黑衣女子俯下身,扶起昏迷的蓝衫女子。   画面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周围剧烈地震动起来,如同遇见了地震,画面模糊了,却还在一点点崩裂。   “时间差不多了……”有人在耳边轻叹。   一双手伸过来,抓住她的手臂,冰冷而有力如铁钳一般桎梏住了她的手。   谁?   苏镜瑶几乎是下意识的抗拒着,双手抬起,胡乱挥动,想要甩开那双手。   “别动。”恍惚间,又有一双手伸来,轻轻按住了她。   “谁?”苏镜瑶一惊,细细分辨那个声音,眼前忽然又清晰起来。   “……洛瑾?”她脱口唤出,看见那个女子精致的脸。   洛瑾低下头,淡漠的眼神向她看来。   “感觉怎么样?”她轻声问。   “我没事。”苏镜瑶转过头,发现自己斜倚在斜坡上,而洛瑾坐在她身边。   “你方才是怎么了,为何忽然要往斜坡上走?”洛瑾顿了顿,补充,“好似失了魂魄一般。”   苏镜瑶垂眸思索了一会,却发现自己那段记忆完全模糊不清,只依稀记得树上旋转的一圈人脸,以及耳边的细语,只好道:“我记不清了……只是好像看见树上那一圈人脸在转……”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地隐瞒了那些缥缈的话语。   洛瑾看着她,深邃的黑色瞳孔里放出清冷的光,直透进心底,让苏镜瑶心里微微一跳。   “既然你已经无事,那就走吧。”洛瑾忽然收回视线,站起身,“在此处稍等,这里定然有机关,我去寻。”   她一身绯衣,在昏暗的墓室里走动,举手投足却如凌波的仙子,脚下步履轻盈,身形从这一处晃到那一头,每过一处都认真的检查。   池里的黑色池水里发出幽幽亮光,随着池水的波动而投射向四处。有些落在绯衣女子身上,诡异的亮光却映得她分外夺目。   她真好看。   苏镜瑶怔怔地看着,恍惚着出了神。   过了片刻,她猛然回神,连忙以手撑地,直起身来。忽然发现因为之前走的匆忙,铜镜竟是遗落在了那间的墓室里。   罢了,反正也寻不回了。   就是可惜了那么好看的古董。   苏镜瑶站起身,向后看去。   树上的一圈人脸平静如初,陷在树皮下的眼睛空洞无神,却令人不寒而栗。      山巅之上,九重门之后,石屋里亮起昏暗的烛光。   石屋里,此刻却有两个人。   石屋的右侧,摆着一尊金座。   金座华美无比,置于由白玉堆砌而成的玉台上,在昏暗的室内发出粲然的光滑,显示其主人身份的高贵。   一个披黑袍的人坐在金座上,座下立着一个黑衣女子,两人神色肃穆,低声交谈着什么。   “大人,我倒是认为,这样并非明智之举。”   黑衣女子低首,虽然对对方使用敬称,但却是自称为“我”,语气里也同样没有敬畏之意。   “难道你还有更好的主意么?”金座上的人淡淡问。   黑衣女子一愣,随即道:“目下还未有。”   “那就先莫要和我提意见。”金座上的人语气微微严厉,转而又恢复了淡然,“对了,听说你的手下里,近几日出现了叛徒?”   “是我一时疏忽了。”黑衣女子轻声答,“大人放心,背叛者已然处理了。   “那就好。”金座上的人微微点头,“对了,‘噬魂’可是用了?”   听到这句,黑衣女子一震,咬住了嘴唇,半晌才低声答:“还未。”   金座上的人眼神陡然一凝,目光直视黑衣女子,带着压迫的意味:“为何不用?你倒是还要犹豫什么?不是同你说了,那个女人留不得么?”   “大人恕罪,”黑衣女子俯身行礼,手指微微颤抖,“只是还未找见合适的时机,‘噬魂’对于施放时间极为讲究,不可有差错,所以才……”   “借口倒是极好。”金座上的人冷笑一声。   黑衣女子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敢妄动分毫。   “记住,不可再拖了。”金座上的人抬起手,点在她的眉心,“一丝差错也容不得。过了那一天,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是。”黑衣女子低声答道,施礼的手互相扣住,强制压抑着手指的颤抖。   金座上的人轻叹一声,收回了手。   “回吧。”他丢下两个字。   黑衣女子俯身,又是微微一礼,才退了出去。   她一路不停,直至穿过九重门,才停下脚步,轻轻呼了一口气。   她明白刚才有多危险,只要那人手指一用力,她就可以就此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太久了……   甚至连“那个人”,她也无法保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越写越复杂,牵了好多人物,感情也复杂多了 话说最近,都没有花花?了QAQ了了了QAQ   ☆、chapter.16 相遇   叶千湄思考着通往主墓室的路,察觉到手臂上不时微微作痛,明白是蛇毒在不断蔓延。   从甬道走出,就直通古墓的最上层,这样走应当不会错。   古墓上层,就是那些考古队进来的地方。   然而他们还没有走到里面,就已经和这里永别了。   因为这里,是被下令要守护的。   避开了刚才那只螭蛇,一路上再也没碰到什么危险,机关她都熟知,一一破解之后,也没有见到其余镇墓兽之类。   她一边带路,一边低下头,扫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口。   伤口上缭绕着黑气,一望便知是剧毒,却不见血封喉。   那个以蛇毒威胁她的女人,也是来找“那样东西”的吧。   虽然从未有人见过,却引得无数人痴狂呢……   如果当真能找到,将它交给主上,自己就自由了。   可若是真的那么容易寻得,主上也不会用这样的条件来作为束缚了。   思绪转动之中,她忽然听见脚下的地面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声。   “嚓。”   仿佛有什么碎裂了。   “什么声音?”她身后的司梦染也发觉了异常,惊问。   她话音方落,脚下的地面忽然裂开一条缝,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抓住了她的脚踝。   司梦染一惊,手腕一翻,苗刀对着那只手斩下。   那是一只只剩白骨的手,被利刃齐腕斩断之后又缩回了地下。   一只手,退去,地下却有更多的手翻出,皆是只剩白骨森森,一只只向她们伸来。   叶千湄指间白光闪过,一一把它们斩断。   地下裂缝却越来越多,往不同的方向蔓延着,不断有手翻出,穿过破裂的地面伸来。   虽然这些白骨不构成威胁,但它们源源不断,似乎毫无溃竭,令人无法脱身。   地面忽然震动起来,一只巨手探出,它虽然生着五指,体积却极大,完全不似人手。   巨手只探出了手掌,但它并未发出攻击,而是手掌下压,重重的拍在地面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   下一秒,地面忽然裂开,两个人毫无防备,直接从裂口坠下。   所幸下坠过程并不长,她们才没有直接摔了个粉身碎骨。      这间墓室并不大,四个角落里各悬一盏灯。青铜灯盏里透出幽幽明光,不知燃烧过了多少岁月。   叶千湄勉强撑起身来,看见司梦染就倒在她身边,双目紧闭,青蛇盘在她的手腕上,警惕地看着四周。   她们周围有很多只有一截的白骨,看起来像是手,只是缺了手腕以上的部分。想来应该就是之前从底下伸出被齐腕斩断的那些,顶上的石壁一开,它们就跟着一起落下来了。   静默片刻,叶千湄抬起头,往上看去。   上面她们刚刚坠下的地方已经关闭,周围也全部都是石壁,没有出口。   不同寻常的是,两侧的石壁边,垒着层层白骨。   一具具骨架交叠着摆放,一具扣着一具,摆成一排,再交叠着往上,一共三排,垒在两侧的石壁边,凄然无比。   这座古墓里,居然有这样的地方。   森森怨气从交叠的白骨中透出,缠绕在墓室内,显示出这数个怨灵死前的哀愤。   “唔……”身边的司梦染轻轻闷哼,手指蓦然收紧,仿佛看到了什么令她紧张的东西。   叶千湄转过头,看见她眉头一皱,接着睁开了眼睛。   “醒了?”叶千湄淡淡道,“差些以为你摔死了。”   “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长了。”司梦染冷冷道。   心说你才摔死,你死一百遍我都不会死。   叶千湄偏过头,看了手臂上的伤口一眼。   因为之前连番动作的刺激,上面的黑气越发浓重。   作为罪魁祸首的青蛇盘在主人的手腕上,嚣张地露出尖利的蛇牙。   “这是什么地方?”司梦染看见了两侧石壁上的白骨,蹙眉。   “不清楚。”叶千湄摇头,“我没有来过这,也不知道这古墓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司梦染眯着眼睛看向她,眼里闪过不信任的神色。   叶千湄站起来,走到石壁前,仔细地看那些白骨。   虽然垒在一起,还是可以看出,它们都并不完整。   不是缺了头颅,就是少了手脚。   残缺的骨架上,每一根骨头的表面都有凹下去的缺口,旁边黑色的痕迹清晰可见,缺口形状参差不齐,如同被火烧过的衣物。   叶千湄一怔,猛然想起了水池里黑色的浪潮。   她曾经见过,往那里投下一具尸体,七天之后,尸体就会变成白骨。不仅缺了一只手,每根骨头上还都有黑色的痕迹蔓延。   她倒退一步,目光瞥过叠加的三排白骨,点点破碎的画面拼接起来----   有人把这些尸体,全部投进了黑色的浪潮之中。   诡异的水池将他们吞没。   撕去了残肢,啖走了血肉,留下白骨森森。   那人再把它们捞起来,运到这间隐藏的墓室里,一层层把它们垒在一起。   左边三排,右边也是三排。   似乎是在加工艺术品。   当真可怕。   叶千湄倒退一步,转身想走到对面的石壁那边看看。目光瞥过一个角落,她忽然转了方向,往角落那边走去。   她低头看了那里一眼,神色一沉。   “会下围棋吗?”她转身问。   司梦染茫然地摇头。   “这下好了,”叶千湄摊手,往角落里一指,“除非有人从外面开启,不然我们就永远出不去了。”   角落里摆着一个棋盘,明显已经经历了久远的年岁,棋盘很旧了,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而棋盘上摆着一局下了一半的棋,黑棋围攻,白棋陷入僵局。   “棋盘上只能落一子,但是要凭这一子来挽救白棋的僵局。”叶千湄淡淡道,“如果不成,机关就开不了。”   “没有别是出路了么?”司梦染蹙眉。   “四周都是墙,”叶千湄毫不留情地反对,“我可不觉得有人会蠢到放两个机关来开门。”   话音方落,石壁外忽然传来机械转动的响声。   随着响声阵阵,石壁缓缓往上抬起,   石壁后隐隐透出两个人的身形。   叶千湄手一抬,白光掠出,直击那两个人而去。   对方却也极其灵敏,立刻回击。无形的剑影在虚空中划过,与白光相撞。   “叮。”一声刀刃碰撞的响声之后,白光绕回叶千湄手中。      抬起的石壁下,站着两个人。   绯衣古装的女子手握剑柄,还保持着一剑击出的姿势,眼神凛冽。   她身侧的另一个人倒穿着现代服饰,目光直直向石壁另一侧的两个女人看来,仿佛想起了什么,神情古怪。   叶千湄心下一凛,点足跃起,直接向那个绯衣女子袭去。   洛瑾同样往前掠出,二人斗在一处。   苏镜瑶站在原地,略微偏了偏头,看向司梦染。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还有那个女人,不就是那天在梧桐街上杀人的黑衣女人吗?   司梦染也看见了她,却只是微微一笑,不作表示。      叶千湄发现对手比想象中可怕很多。   这个绯衣女子不知是何来历,不仅身手如鬼魅,手中那把无形之剑也定然来历不凡。   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还有多少秘密,是不为人知的?   叶千湄忽然心里一寒,手上动作微微一顿,洛瑾立刻寻到了破绽,承影击出,正中她手上延伸出的白光。   白光一顿,立刻往后收缩,终于显露出它真正的模样来。   光滑如缎的白练,看似柔软,实际上暗含杀机。白练一端系着一把弯刀,在古墓里微微闪光。   虽然被承影击中,它却没有丝毫断裂的迹象。   那明显不是普通的白练。   二人持刀剑相对,气氛剑拔弩张。   脚下地面却忽然震动起来,左侧的石壁迅速往上抬起,上面原本垒起的白骨轰然倒塌。   唰的一声,一条黑色长鞭从石壁另一侧甩过来,直击向这边的四个人。   洛瑾身子一偏,承影剑刺向长鞭。   长鞭一抖,又往旁边甩去。   洛瑾急退,拉着苏镜瑶掠至一边的角落。   司梦染见状,立刻跟着挪过来。   眼看那长鞭又扫过来,叶千湄一弯腰,长鞭贴着她堪堪擦过。   叶千湄直起身,发现只有一个角落稍微安全些,连忙闪到那边,和其他三人靠在一起。   长鞭在墓室里扫荡,叶千湄终于看清,那居然是蛇尾。   这座古墓里到底有多少条蛇?   忽然间,又一条蛇尾从石壁另一侧甩过来,直接往这边角落里来。   蛇尾来的猝不及防,苏镜瑶心下一惊,眼看来不及闪躲,不由地抬手一挡。蛇尾从她的手臂上扫过,顿时鲜血淋漓。   洛瑾脸色微微变了,拉过她的手臂,蹙起眉。   然而蛇尾一扫之后并未退去,而是凌空一卷,把四人全部卷起,迅速退向石壁后的墓室里去。   蛇尾速度极快,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了所有动作。还未待四人反应,又把她们抛起,接着再次卷住,如孩童戏耍玩具一般。   被卷住的四人一瞬间只觉得天地都翻覆了,然而双手俱被束缚,无法动作,只能任由巨蛇把她们卷起又抛下。   这边的墓室里只有一座高台,两条巨蛇盘踞在台上,台下是流动的一片湖水。   巨蛇停了停,仿佛玩够了,蛇尾略微松了松,却在下一秒又立刻收紧。   蛇尾上扬,在半空中松开。   四人毫无防备,直接摔进了湖里。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来了,我,我,还活着!最近作者菌卡文卡出新高度,好不容易挤出了这么两千多字,剩下的几百字之后补完,我的章节可是严格的三千字! 明天就开学了,之后会很忙,所以更新会很慢,但是我保证,这个文绝对绝对不会坑!!! 作者菌,回来了,补完了这章,感觉写的有点不好,多担待   ☆、chapter.17 水下   湖水冰冷刺骨,将她们彻底淹没。   苏镜瑶手臂上的伤口一浸水,立刻剧痛起来,丝丝血液弥漫开去,染得她附近湖水颜色血红。   湖水里暗流涌动,四人在不知不觉间被推着往前漂去。   湖水深不见底,苏镜瑶勉强睁开眼睛,只看到周围一片茫茫灰暗。   手臂剧痛,她只能挥动还能动的左手,试探着向往上游,然而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只得放弃。   水下掠过一抹绯色身影,洛瑾轻飘飘地游过来,伸手托住她的腰。   她的手在水底显得更加冰冷。隐在湖水里的容貌依然绝色,黑色的眼眸还是那样平静,似乎永远都不会有什么情绪。   这样的人,当真是难以摸透的呢……   “往上游,换气。”洛瑾的声音在苏镜瑶耳边响起,然而她却根本没有开阖嘴唇----在水下,这本就是无意义的。   她是怎么做到在水下发声的   这就是所谓的念力吗?   闭气的时间已经到了极限,苏镜瑶一只手拉住她,勉强往上蹬了一下,把口鼻露出水面,换了一口气,重新落下。   她落下的瞬间,水面倏地剧烈地波动起来,水流忽然急骤,猛烈地向她们袭来。   洛瑾托住苏镜瑶的腰,迅速带着她往前游去。   在她们身后,湖水陡然起了一阵诡异的波动,一团黑色探进水里,直逼她们而来。   水下亮起两盏血红的灯笼,硕大无比。   水流又是一阵波动 ,一团黑色横扫过来,洛瑾蓦然回身,承影在水下划过,和那团黑色相交。   水流的波动更猛烈了,承影绕回洛瑾手中,她回身拉住苏镜瑶,迅速越过水流往前游去。   然而在水底身手受到限制,不如平时那般灵活。身后的那一团黑色追上来,两盏灯笼再度亮起,血红的光映在水底,一道闪电般的红光甩过来,竟然丝毫不受水流的影响,快得出奇。   洛瑾回身还击,红光从她肩头扫过,水里漫出一阵红色的水雾。   苏镜瑶看见她受伤,心里莫名焦躁起来。   那团黑色在水底来回游动,搅起竣急的水流。湖水陡然快速流动起来,带着强大的推力,直扑向她们。   二人来不及反应,就被猛烈的水流卷住,向前推去。   水流迎面打来的那一刻,苏镜瑶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个模糊,昏迷在湖底。      司梦染勉强在水流里稳住身形,睁开双眼,入目只有一片灰色。   她们四个人同时被扔进湖里,现下其余三个不知所踪,定然是被水流冲散了。   湖面以外还有那两条巨蛇,可是谁知道湖底又有什么?   说不定是更可怕的东西。   现在……是往哪里去呢……   湖面外有两条巨蛇在虎视眈眈,且不说无法寻到岸边,就是上去了亦是   水下闭气的问题是一个严重阻碍,更不用说水底还潜藏着各种危机。如果一个人……也许永远都找不到主墓室了吧?   主墓室?   司梦染一怔,蓦然想起了叶千湄。   她现在如何了?还有她身上未解的蛇毒----   青麟乃是天下剧毒,一旦沾水,毒性会加快发作。   司梦染咬唇,心下知道不好,急切地转身想寻见叶千湄的踪迹。   然而水底只有一片灰白。   她不安起来,顾不得水下可能潜伏着的未知数,向旁边游去,同时举目四顾。   闭气的时间渐渐流逝,她几乎快要窒息,只得勉强浮出水面,悄然换了一口气,再次沉下来。   叶千湄……在哪里呢?   司梦染焦急地想着,眼角忽然瞥见了一点蓝盈盈的光。   光芒呈现圆弧的形状,好似是围着什么东西,在灰白色的湖水里格外显眼。   一身黑衣的女子被那光芒包围着,虚浮在水中,黑发散开,在水底犹如柔软的水草一般摇曳。   她紧闭着双目,似是无声地睡去了,手臂上有一个正在逐渐扩大的伤口,黑气缭绕。   司梦染游到她身边,忽然感觉一靠近那蓝色的光,周围冰冷的湖水好似都散去了一般,围绕着光芒被辟开。   蓝色光弧之内,是一个没有水的空间,人身处其中,甚至可以自如呼吸。   司梦染蹙起眉,看见叶千湄右手虚握成拳,手里依稀有蓝色的光绽放。   她俯下身,轻轻掰开昏迷中的人的手,拿起那一枚蓝色的珠子,捏在指尖。   珠子是透明的,却是呈现深邃的蓝色,在水底散发着盈盈光芒,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这是……司梦染突然想起曾经在一本古籍上看过的描述----   辟水珠?   辟水珠乃是上古宝物,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原来这个女人,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测。   思考间,青蛇从她的肩上探出头来,嘶嘶吐着蛇信----掉入水中,这条蛇居然还是安然无恙。   看见青麟,司梦染猛然想起叶千湄身上的蛇毒,急忙俯下身,拉过她的手臂仔细查看,蹙起眉。   不知为何,蛇毒的扩散比她预料之中的快上很多。   司梦染咬唇想了想,拿出一个小小的锦囊,从里面取了一粒红色的药粒,捏碎,敷在伤口上。   红色粉末渗进了伤口里,缠绕在伤口上的黑气渐渐散去,本来正在扩大的伤口重新缩小,恢复了一个小创口的样子。   看见毒已经完全解开,司梦染略略松了一口气。   青蛇再次探出头来,身子直立,鲜红的蛇信对着湖底的某个方向吐出,预示着危险的来临。   湖水里深不可测,司梦染拉起昏迷的叶千湄,带着她往前游去。   在辟水珠的保护下,湖水自动向两边分开,形成一条通畅的水路。   身后的水流却忽然急骤起来,一团黑色迅速穿过湖水,向她们袭来。   司梦染只好回身还击,苗刀与那黑影撞在一起,巨大力道迫使她身形后移出一段距离。   手腕上有血低落。   黑影停了停,似乎是转了一圈,水里蓦然亮起两盏血红的灯笼。   那是……   司梦染想起了之前在甬道里遇上的那只螭----   这是蛇的眼睛?或者这只同样是螭?   司梦染怔了两秒,简直要崩溃了。   这墓主到底是有多喜欢蛇!   黑影忽然动起来,身形快速地旋转着,低低的吼声在水底回荡,水流随着它的动作剧烈地急骤起来,直接向她们扑来。   水流里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力量,如海啸时的怒潮,似乎要把这两个入侵者推出这片地区。   这样的水流,即使是辟水珠也无法完全避开,二人被水流卷着,推着往前去,转瞬穿过了一片灰白色。      水流速度极快,一直到推着二人撞到一片坚硬的石壁才缓缓退去。   接着辟水珠的幽光,司梦染看见脚下有几级台阶,连忙扶着还在昏迷的叶千湄站上去。   双足终于接触到了平地,司梦染略略松了口气,拿起辟水珠往上举,借着光亮查看上面的情况。   短短的几级台阶往上延伸,通向一个形状极不规则的洞口。辟水珠的光照不到那么远,只能看见洞口以外的区域,里面却是一片漆黑。   湖水一直漫到洞口,才堪堪有退去的趋势。   司梦染搀起叶千湄,踏着台阶往上走去。   台阶截止在洞口前,她停下来,终于脱离了湖水的包围。   一从水下离开,衣服就粘在了身上,潮湿得令人难受,司梦染搀着叶千湄在最后一级露出水面的台阶上坐下,让她靠着洞口。   真是奇怪……明明在那样危险的情况下,怎么会想到要去找这个女人呢……   什么时候开始,她连自己的内心都看不清楚了?   身边忽然传来细微的声响,司梦染一愣,转过头去。   一只冰冷的手伸过来,抓住她的肩。   叶千湄抬起头,冷冷地向她看来。   对上她的眼睛,司梦染心里便是一惊。   那是一双纯黑色的眼眸,反照不出一点光亮,宛如深不见底的无波古井,令人心惊。   “叶千湄?”司梦染试探着唤道,手已经悄然握住了苗刀。   这是蛊虫,还是咒印?   那双纯黑的眸子盯住她,一动不动。   叶千湄扣在她肩上的左手微微松开了一点,忽然在一个停顿之后再次扣紧,力度之大令人吃惊。   司梦染只觉得左肩剧痛,她轻轻低呼一声,手握紧了苗刀,又犹豫了下。   如果这样出手,定然会伤到叶千湄。   然而在这一下犹豫间,扣紧她肩头的那只手松了松,往她的脖颈上移去。   冰冷的指尖停在那个致命的位置,忽然又剧烈地颤抖起来。   司梦染诧异地偏过头,却看见叶千湄此刻呈现纯黑色的眼眸里仿佛透进了一点光亮,眼底神色再不是古井无波,而是剧烈地变换着,一点光从里面透出,和原本的纯黑色呈现对抗之势。   “叶千湄?”司梦染惊疑不定,再次抵唤了一声。   在她是一唤之下,叶千湄垂下的右手倏地抬起,狠狠扣住了左手。   两只手同时停顿了一下,垂下。   叶千湄眸子里的纯黑色完全退去,双眼恢复了正常人的模样。   她定定地看了司梦染一眼,忽然又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司梦染连忙托住她。   叶千湄蹙了蹙眉,嘴唇翕动,喃喃道:“我恨你……”   司梦染却隐隐听见这三个字前还有一句什么,似乎是念着谁的名姓。   那句话似乎是梦呓,很快就消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满血复活!当当当!再不更新存在感都要降到负值了,摔   ☆、chapter.18 主殿   苏镜瑶醒来,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片灰白色的水域。   她动了动,手指摸到身后一片粗糙的石壁。   她靠在石壁上,底下是数级台阶,一直往下,延伸进水里。   湖水不断冲刷着台阶,发出沙沙的韵律。   “你醒了?”身侧的绯衣女子转过头来,“可有不适?”   “没有。”苏镜瑶轻轻道,“我们怎么会在这?”   “被水流卷过来的。”洛瑾淡淡道。   苏镜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神思有些恍惚。      自从进了这座古墓,已经是连续昏迷了两次了吧……   “无事便好。”洛瑾却没有在意她的失神,“方才我察看过了,若是没有判断错,此处石门后应当就是陵墓主殿。”   “主殿?”苏镜瑶一惊,撑着站起身来。   洛瑾走到石壁前,手指按上其中的某一处。   “此处有机关,应当是有配合的钥匙才能打开。”   苏镜瑶走到她身边,看向她那处机关,忽然愣住了。   那是一处凹槽,中间雕刻成三爪龙的模样,龙腾舞于空,嘴里衔着一串流苏似的东西。   这个图案,和她匕首刀鞘上的三爪龙一模一样。   “怎么了?”洛瑾敏锐地察觉出了她的异常。   苏镜瑶咬紧嘴唇,手指揪紧了衣角,半晌,才轻声道:“我……我有开这个机关的钥匙。”   洛瑾看向她,眼里放出锐利的光。   苏镜瑶摸出随身的比匕首,手指带了些颤抖。她顿了顿,把刀鞘取下,伸到凹槽前,比了比。   大小果然是相同的。   手伸到了凹槽前,她却又停住了。   终究还是要……试一试的。   下定了决心,苏镜瑶探过手去,刀鞘嵌入凹槽,上面的龙形图案与凹槽里的完全吻合。   机械运转的声音在石壁后响起,石壁从中间分开,形成两扇打开的门。   刀鞘从凹槽里弹出,落在地上。   苏镜瑶连忙弯身去捡,却听见身边的洛瑾低低道:“果然。”      入眼却是一片光亮。   那些光并非是从长明灯之类的照明工具上发出,它来自于高处,向四面八方洒落,光华照亮了整个主殿。   洛瑾上前一步,抬手抓了一把空气,放在鼻尖下闻了闻,回头道:“没有腐气,进来吧。”   苏镜瑶点点头,连忙跟进去。   走进主殿里,她终于看清了那些光芒来自何处,不由地脱口:“迷榖?”   眼前是一棵树。   支节盘绕的树干上有黑色的花纹,自树干往上,一朵朵花绽放在树枝上。   每朵花上都有光芒放出,无数的光线洒落到主殿的每一个角落,照亮了整个主殿。   《山海经》有云:“南山经之首曰鹊山。其首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其名曰祝馀,食之不饥。有木焉,其状如榖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榖,佩之不迷。”   “不错,”洛瑾走近几步,抬头望着树上发光的花,“传说中发光的神树迷榖,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   苏镜瑶的目光却已经移开,转而落在了棺木上。   光线下,两具黑色的棺材静静并在一起。   居然是两具棺材?是合葬墓?   两具棺材放置在一个石台上,后面的石壁上依稀刻着什么,苏镜瑶走近几步,看清楚了那是一幅雕刻的画。   画上两个女人面对面跪着,长发挽成双髻,双臂向上举起,手腕交错,似乎在祈祷着什么。   两个女人中间还跪着一个人,石壁上只雕刻了他的背影,那人同样是双臂高举,不同的是他的手上捧着两只盘子一样的东西,上面立着两个圆形,雕刻得很精致,似乎是镜子。   石壁的最顶端刻着一个圆形,还有另一个如镰刀一般都形状,依稀是日和月。   日月周围绕着星辰,栩栩如生。   整幅雕刻,都像在祭祀着什么。   “日月并升,星辰仍未消逝,倒是有趣。”   身后忽然有人说话,苏镜瑶回过头,看见洛瑾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侧。   “这整座墓都很奇怪,”苏镜瑶接道,“不但什么东西都是成双,而且根本无从判断这属于哪个朝代。”   “或许是未被记录的小族。”洛瑾沉吟道。   迷榖之树的光芒下,她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莫测的光影,难以辨清。   她是谁,她可以信吗?   无数个问题缠绕在苏镜瑶心头,令她几乎窒息。   生性的多疑使她们无法靠近。   司梦染看着沉睡中的女子,眼里少有地漾起柔软的光。   她竟是从不曾发觉,这个女人的容貌生得十分好看。   为何……她会这般强烈的想要这个人平安无事呢?   司梦染呆坐了片刻,偏过头去,半晌又不由自主地转回来。   恰在此时,叶千湄垂下的手动了动,毫无预兆的睁开了眼睛。   她睁开双眼,因为刚刚苏醒而有些迷茫的目光对上司梦染的眼睛。   司梦染一怔,立刻偏过头去。   “看着我做什么?”叶千湄眯起眼睛,轻轻问。   “看看你还好不好。”司梦染生硬地答,有些尴尬,心里暗骂叶千湄醒的真不是时候。   “我好着呢,不用你费心。”叶千湄捏起那颗辟水珠,举到眼前,仔细端详了一阵。   司梦染回过头,入眼就是那颗透明的蓝色珠子。   “辟水珠可是上古宝物,你是从何处得来?”   “这是主上赐下的,”叶千湄放下辟水珠,冷冷地眯起眼睛,眼里有藏不住的冷意,“至于他又是从哪里得来,我也不清楚。”   主上?司梦染一怔。   她效命于谁?   这就是她恨的那个人吗?   “水里不可能回去,往上走吧。”叶千湄却兀自站起身,目光向台阶顶的溶洞投去,眼底隐隐有恐惧的情绪波动上来,又被她压制下去。   “那里通往什么地方?”   “可能是耳室,”叶千湄沉吟道,补充,“只是可能。”   找到了耳室,差不多也等于找到了主墓室。二者原本就是相连的。   “你不是要找主墓室么?”叶千湄淡淡道,往溶洞里走,“那么走吧。”   司梦染连忙跟过去。      溶洞里极黑,没有一点光亮。叶千湄把辟水珠捏在指间,幽蓝的珠光照亮了一片区域。   然而前面却依然是深邃的黑暗。   溶洞里并不狭窄,容得二人并肩通过。司梦染与叶千湄并排走在一起,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岩壁,指尖有凹凸不平的触感。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不知为何,司梦染隐隐感觉身边的叶千湄好像有点奇怪。   她似乎在害怕什么,却又极力压制着这种情绪。   整个溶洞寂静的如海底一般。   所幸通道并不长。她们很快走到了尽头,然而这里没有其他通道,辟水珠的光芒下,眼前只有普通的粗糙的石壁。   司梦染蹙眉,有些失望。   或者是此处仍有机关?   “没有路么……”叶千湄低低道,右手撑在岩壁上。   此刻她的情绪剧烈地波动着,连带着手指也开始发颤。撑在岩壁上的右手指节发白,垂下的左手不住地颤抖,几乎捏不住那颗辟水珠。   随着她手指的动作,辟水珠的光芒也跟着波动起来,在漆黑的溶洞里显得十分诡异。   “怎么了?”司梦染察觉出她的反常。   自从在古墓里相遇以来,这个女人有多么冷静,她自然知晓。即使被巨蛇围困,也不见得她惊慌或是害怕。然而此刻,身处这样一处简单的溶洞里,她的情绪波动的缘由又来自何处?   “嗒。”溶洞里隐隐传来一声细微的轻响,似乎有水滴落在深潭里。然而叶千湄却是全身一震,手指无力的松开,辟水珠掉在地上,往洞口那边滚去。   司梦染连忙几步追上,捡起这唯一的光源。   回过头,却看见叶千湄脚下一个踉跄,滑坐在地上,她撑着岩壁的右手也无力地垂下来。   司梦染担心她,立刻反身折回。   “叶千湄?”她试着轻唤一声,然而那个人并没有回应。   司梦染看着她不住发抖的手,忍不住伸过手去,轻轻牵住她的左手。   叶千湄蓦然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恐惧。   她真的在害怕?   她在怕什么?   “别怕……”司梦染忍不住轻轻说,即使这几个字无比苍白,“这里没有什么会伤害你啊……”   叶千湄垂下眼睑,眼底的恐惧依然清晰。   溶洞里安静下来。   只有洞外湖水冲刷台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断断续续,在岩壁间回荡,缥缈悠远。   死一般的安静持续了半晌。   叶千湄抬起头,手指依然轻轻颤抖着,只是已经渐渐趋于平静。   “不……”她轻轻说,嗓音因为恐惧而有点沙哑,“这里没有……可是那个地方有……它们……真的太像了……”   “可是这不是同一个地方。”司梦染下意识地反驳,即使她自己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   “不是同一个……可是几乎一模一样……如同镜像……”   叶千湄喃喃低语,仿佛梦呓。   “镜像……”司梦染却重复着这两个字,露出沉思的神情。   “镜像双生。”叶千湄蓦然道,“世间有多少人都在找这样东西,也包括你----对吧。”   司梦染心里一惊,诧异地看向她。   她竟是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意图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爬了回来。。默默的更新一章,最近被化学虐的体无完肤,估计考试都上不了二十分了(╥_╥)   ☆、chapter.19 回忆   “原来你早知道。”司梦染坦然承认,“世间不知有多少人在找它,我只是其中之一。”   “实际上,它也许并不具有你们所期望的那个能力。”叶千湄冷冷道,仿佛一眼洞悉了真相,“因为那是镜像,镜像本来就是虚幻的东西。”   “不可能!”司梦染反驳,语气激烈   “如果它没有用,那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得到?”   “传说的来源一定有它的根据,”叶千湄语气平淡,“可是它毕竟只能被称为传说。”   “传说也未必不是真的。”司梦染低声反驳,语气却平淡下去,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激烈。   “为了得到它而被害死的人不计其数。”叶千湄轻叹一声,“虽然我不知道你寻找它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劝你就此放弃,我不希望你死。”   我不希望你死。   最后的余音在溶洞里回荡,声声绕耳。   司梦染忽然莫名地觉得心里一暖。   她沉默片刻,眼眸垂下:“我要找它是想……复活我死去的家人。”   “我的家人死了很多年了。”叶千湄偏过头,眼里的恐惧又漫上来,“不止他们……还有……还有很多我并不认识的人……就在和这里很像的地方……他们都死了,全部,尸骨无存……只有我活下来了,只有我一个……”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说到最后几乎缥缈如呓语,但是司梦染依然听清了所有。   她究竟经历过什么?   叶千湄咬住嘴唇,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开始波动。她低下头,手指再次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别怕。”司梦染牵住她的手,轻声安慰。   叶千湄低着头,合上双眼,手指依然颤抖,只是没有方长那样激烈。   这里……和那段可怕的记忆有这某种莫名的吻合。   虽然它们依然有本质上的不同。      那是十岁时的事情了吧……   她永远记得那个阴暗的冬日。   那一天,冬至的那一天,那个白昼极短,黑夜极长的日子。   那天一大早,天还是暗的。   天边微微露出星星点点的日光,还没有凝聚,正是万籁俱寂的凌晨。   然而他们已经早早地被唤醒----其实在那样的处境下,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地安睡。   除了,死人。   熬不过这些死去的人,他们长眠在地底,安静地睡去,并且永远不会醒来。   遭受痛苦的只是他们这些活人而已。   没有一个人说话,即使他们都知道自己即将面临多么可怕的处境。   他们整齐而安静地排成队伍。   在队伍里,她看见了自己的亲人。   父母,长姐,还有妹妹。然而他们的眼神平静如死,即使是见到了亲人,也没有任何反应。   多么可悲……亲人就近在咫尺,她却无法与他们靠近。   天上飘起了雪。   有人踏着雪过来了。   一个黑衣女人,容貌清丽,眼神里却带着凛冽的肃杀之气。   黑衣女人偏过头,对着领队的人说了一句什么,接着她抬起头来,目光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   目光扫过其他人平静的眼神,她蹙了蹙眉,眼里带了些失望。   那时的她沉浸在复杂的情绪里,没有留意到女人的目光扫过她时,稍稍停顿,唇角微微扬了扬。   随后她转头离去。   领队的人却转过身,带着他们往前走去。   所有人,他们面临相同的命运。      在雪里行了很久之后,他们在一处山洞前停下。   洞里漆黑阴森,没有一点光亮。   洞口边忽然冒出无数的灰衣人来,他们面无表情,只是上前驱赶这群被带到此处的人,把他们全部带进了洞里。   人一进入,洞里蓦然亮起幽光。   洞壁上悬着几盏青铜灯,油脂在里面燃烧,发出独特的吡啵声,丝丝腐朽的味道弥漫在洞里。   别无选择,所有人都往前走去。   前面有难以预知的危险,但是他们不能回头。   最后可能是无人生还,或者是仅有区区几人存活。   然而死者,必定尸骨无存。      寂静的溶洞里,叶千湄忽然抬起头,看向身侧岩壁上的某处。   “怎么了?”司梦染又是一惊。   “如果……它和那里一样……”叶千湄喃喃道,“我想我知道打开出路的机关在哪里。”   她撑着岩壁站起来,手指按在某处。   被按在的地方往里凹陷,随后凹下去的地方陡然分开,分裂成四块,自动往四个方向退去,转瞬消失。   片刻之后,机关运作的声音在岩壁后响起。坚硬的岩壁上某一处自动分开,中间打开了一道小门,尺寸极小,仅容一人通过。   门后透出了光。   十几年前,那个十岁的女孩在所有人都死去之后侥幸活了下来,误打误撞按动了机关,打开了出口。   当她钻出那道小门后,看见门后站着一个人。   那个黑衣女人。   她微笑着点点头,看上去很是满意。   “只有最强的人可以活下来,其余的,都是无用的蝼蚁。”她淡淡说着,仿佛死去的那些人都只是草芥,“恭喜你,十岁的小姑娘。”   那时十岁的她却暗自揣测着,为什么这个女人面容如此年轻,却给人一种她活了许久的感觉。      “开棺么?”苏镜瑶转过头,问洛瑾。   见洛瑾点头,她便取了小刀,仔细地刮去其中一具棺材的封蜡。   洛瑾看着她娴熟的动作,眼里闪过一丝沉思的光。   封蜡刮下,她试着伸手推了推,然而这具棺材完全不同于之前的。棺盖异常沉重,苏镜瑶发现自己完全推不开棺盖,只好放弃。   “我来罢。”洛瑾淡淡道,走上前来,双手扣住棺盖,轻轻一推,沉重的棺盖就落在了地上。   迷穀的光照进了棺材里。   里面躺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素雅的白衣,双手搭在小腹的位置,脸上华美精致的金色面具遮住了她的容颜。   女人安静地躺着,唇色殷红,裸露在外的皮肤白皙光洁,完全不似一具尸体,仿佛下一秒就会醒来。   也不知葬她的人是用了什么方法,才保持着她尸身不腐。   古人的智慧向来超乎现代人的想象。   棺里没有陪葬的冥器,只有一簇雪白的花放在女人身边。   花瓣晶莹剔透,层层叠叠,包围着中间的花心。   苏镜瑶瞧着这朵花,惊诧万分。   这是……雪莲花?   雪莲向来生长在北方阴寒之地,而K市沿海,是南方城市,怎么会出现雪莲?   在棺材里封存了这么久,这一簇雪莲居然也没有凋谢,反倒依然洁白无瑕,晶莹美丽。   “雪莲只长在北方,也许这个墓主就来自那里。”洛瑾淡淡道。   “可这里是南方城市,就算是葬……也不会特意跑那么远吧?”苏镜瑶蹙眉,疑惑不解。   洛瑾沉吟片刻,转向旁边还未打开的棺材:“先开棺吧,或许这里有线索。”   苏镜瑶点点头,俯身仔细地刮去封蜡。   封蜡刮下后她试探着一推棺盖,本以为肯定推不开,谁知在她一推之下,棺盖竟然直接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怎么会这么轻?   明明是两具合葬的棺材,棺盖的重量却差了那么远。   然而棺里并没有尸体。   里面只有一面铜镜。   铜镜打磨得很光滑,迷穀的光芒映在镜面上,有些晃眼。   苏镜瑶俯下身,拿起铜镜放在眼前,看着铜镜里照出自己的容貌。   然而下一秒,她忽然轻轻惊呼一声,手一松,铜镜落回棺材里,发出一声当的一声响。   “怎么了?”洛瑾疑惑地走到她身边,拿起铜镜看了一眼,脸色也变了。   ----铜镜里映出的,竟然都不是她们自己的面容。   她们所看见的是一个陌生女子的脸,清丽动人,眼里却带着深深的仇恨。   主殿里寂静了半晌。   “呵。”忽然间,身后有一声轻笑响起,落在虚空中。   苏镜瑶惊诧地回头,背后却空无一人。   洛瑾却显然已经察觉到问题的关键所在,她俯身拿起铜镜,对着虚空冷冷道:“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打碎你寄魂的冥器逼你出来?”   “果然厉害。”   虚空里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一道白色的影子从迷穀之树盘曲的枝条上飘下,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女子的轮廓渐渐显现出来,从模糊变为清晰,最后形成准确的人形。   一个白衣女子立在主殿里,面容清丽,眼眸里却有深深的怨恨根植。迷穀的光芒投在她身上,却没有照出影子。   世间没有影子的,是鬼。   “你是谁?”看清她长相的那一刻,苏镜瑶倒退一步,手撑在棺材边沿。   “我?”白衣女子冷笑起来,“我只是一个陪葬的人。”   不……她……她是已死之人?   苏镜瑶盯着白衣女子的面孔,扣住棺材边沿的手指微微颤抖。   她怎么会……长得和沈翎那么相似。   如果这个白衣女子是鬼魂,那么说明她没有投胎转世,可是世界上又怎么会有两个人长得这样相似?   而且……还隔了那么久。   “你好似很吃惊。”白衣女子扫了苏镜瑶一眼。   “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苏镜瑶坦然道,观察她的反应。   白衣女子微微蹙眉,眼里闪过一丝沉思,随即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怨恨的神态。   洛瑾偏过头,看了苏镜瑶一眼,眼神同样深不可测。   “这可并非什么好事,”白衣女子道,“我可不喜欢有人和我长得相似。”   她的语气里有一丝隐秘的慌乱,像是在掩饰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咋就沉寂了,好桑心,都没有人评论了噻●︿●作者菌表示心很痛   ☆、chapter.20 冥灵   她是谁?   她和沈翎有什么联系?   如果不是转世,除了血缘关系密切,世上不会有两个人长得这样像……可是……明明她们甚至都没有生在同样的朝代。   除非……她活了很久。   世上何来长生者?   苏镜瑶惊诧地想着,却听洛瑾对那白衣女子道:“这墓主人是谁?”   “她?”白衣女子冷笑,眼里恨意更甚,“她是那一族的王妃啊……”   “哪一族?”洛瑾追问。   “无可奉告。”白衣女子的态度忽然强硬起来。   “不说实话,就不怕我打碎冥器么?”   “我被困在这里几千年了,实在是太无聊了……”白衣女子却毫不在意,“就算是魂飞魄散我也不在意了……”   “不过,”她忽然话锋一转,眼里泛起兴奋的光,“你们两个既然闯入此地,那便不要走了,留下来陪我玩吧。”   说着,她忽然手腕一翻,手里陡然现出一把寒光凛凛的长戈。白衣女子清叱一声,长戈便向洛瑾劈来。   洛瑾丝毫不乱,承影从鞘中跃出,同那长戈相击。   兵刃相碰,竟然发出了“叮”一声脆响。   虽然身体是虚幻,但是武器却并非虚幻。明明是没有实体的冥灵,她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洛瑾心下暗忖,却见眼前白影一晃,白衣女子在出了一招之后没有继续还击,反而身形一动,向着她旁侧掠去。   她要夺那铜镜。   洛瑾立刻反应过来,刚要追去,却见苏镜瑶一扬手,铜镜砸到地上,摔得粉碎。   白衣女子身形一晃,却没有消失。   怎么会?   苏镜瑶和洛瑾俱是一怔,白衣女子却已经手执长戈向洛瑾袭去。   她动作依然迅捷,却比刚才慢了些许。   难道是……   洛瑾一边思索着,一边出剑应对她的攻击。   白衣女子出手极其迅速,丝毫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仿佛是要将势在必得的猎物逼入绝境。   洛瑾不想与她纠缠,情急之下用出了一道极其凌厉的剑招。承影无形的剑刃击在长戈上,长戈颤抖了一下,化为齑粉。   “真是个极强的对手呢,”白衣女子唇角一挑,“我最喜欢这样强的玩物。”   她完全将注意力放在洛瑾身上,丝毫不靠近苏镜瑶,似乎对她有些忌惮,或者是未曾将她放在眼里。   铜镜被砸碎,白衣女子却没有魂飞魄散,只是身形速度似乎受了影响,减弱下来。   难道……   洛瑾眉梢一挑,陡然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原来你寄魂的冥器有两个!”洛瑾低低道,恍然大悟。   “没错,”白衣女子徒手格开她的攻击,身形绕回了迷穀树下,“不过你也没有找到它的机会了。”   她一边说着,双手一边结印。   白色的雾气绕着白衣女子散开来,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转瞬就将洛瑾和苏镜瑶两人围住。   白雾里隐约传来白衣女子清冷的声音,她低低笑了一声,冷漠地吐出两个字:“结阵!”   洛瑾迅速掠回苏镜瑶身边,片刻之后,白雾涌过来,将她们彻底包围。   “怎么办?”苏镜瑶低声问。   “静观其变就好。”洛瑾同样低声安慰,心里却也有些紧张   阵法属于术法的派系,种类繁多,深不可测。术法若是强大到极致,武学也难以抗衡。这个即使成了鬼魂却依然可以战斗的女子必定会是术法高手,她布下的幻阵……一定更加可怕。      白雾聚拢过来,将二人围住,须臾,又渐渐散去。   白雾散开,苏镜瑶却发现身边没有洛瑾的身影,不由得有些慌了,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自己赫然身处舞台之上。   她站在舞台侧边,红色的幕布掩盖了她的身形。   台上几个穿白纱裙的女生随着音乐曼然起舞,台下的观众仿佛痴迷一般看着,竟没有一丝生息。   忽然间,她感觉到有一束阴鸷的目光向她投来。   苏镜瑶偏过头,忽然愣住了。   舞台上,她的对面,另一侧的幕布后,静静地立着一个人。   那人披着极其宽大的黑色斗篷,木制的面具遮住了整张脸。只有那阴鸷的眼神无比清晰,没有被掩盖。   这一幕陡然与她记忆里的某个画面相合。   然而这一切场景,都像是凭空搬来的。   齿轮无声地转动起来。      十五岁那一年,她还是高一的学生。   那时寂静无声的礼堂里,十五岁的少女隔着一个舞台,隔着几个起舞的白纱裙女生,与那个看不见面孔的人无声地对视。   那人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木制的面具遮住了整张脸,如同西方童话里的巫婆。   音乐骤然剧烈起来,宛如快要燃尽的炉火被人加了一把干柴之后熊熊燃起----   台下的观众却如死了一般靠在椅背上,舞台上几个白纱裙女生也在音乐改变曲调时无声无息地倒下。   十五岁的少女愣了愣,看见对面的巫婆已经向她走来,阴鸷的眼神转变成了赞许。   “果然,你是最合适的。”   一线声音抵达耳际,她惊诧地后退一步,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跑,却看见巫婆背后----舞台上,一盏燃烧的灯笼忽然掉下来,准确地落在一个女生的白纱裙上,嘭地烧起来。   她惊恐地倒退一步,难以抑制的惊呼从喉中冲出,但是下一刻就被那个已经走到身前的巫婆捂住了嘴。   舞台上,火焰已经吞噬了那个女生,她却依然安静地躺着,没有丝毫反应。   巫婆拖着惊恐万分的少女往出口走去,全然不顾身后熊熊燃起的烈火。   “我们要这里所有人的命,除了你。”巫婆阴冷的声音响彻耳畔,“你,必须活下去。”      同样的画面在记忆里和现实中同时上演。   苏镜瑶扣住匕首的刀鞘,看着那个朝自己走来的巫婆。   犹如十五岁那年一样。   “你,必须活下去。”   燃烧的烈火之后,阴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在他们身后,整个礼堂都烧起来,火势蔓延得极快。   “你不能死在这里。”   有人说。   匕首忽然颤动起来,苏镜瑶一惊,垂首看去,只见刀鞘上两条栩栩如生的龙此刻腾舞起来,身躯脱离了刀鞘,围绕着匕首飞舞。   龙的身躯极小,却散发出震慑万物的凛冽的气息。   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惊诧之下,却见两条龙同时化为一道金色的闪电,向着某个方向掠去。   金色闪电凌空划过,坠向地上,如一道流星。   坠落的那个地方赫然放出金色的光。   那一瞬,似乎整个世界都震动了一下。   白雾再次飘过来,隐匿了烈火熊熊的礼堂。   须臾,白雾散去。   金色的闪电掠回匕首边,化回了龙形,自动跃回刀鞘上原来的位置。   苏镜瑶环顾四周,立刻看见洛瑾就站在不远处。   她看上去很疲惫,仿佛经历了长途跋涉的旅人。   洛瑾回过头,目光正撞上苏镜瑶。   四目相对,苏镜瑶忽然觉得心里泛起一阵喜悦,仿佛劫后余生。   洛瑾身形一动,向她走过来。   两人的距离并不远,几步之间洛瑾已经到了身前。苏镜瑶目光还定在她身上,耳边却听见她问:“这阵法是你破的?”   “不是我……”苏镜瑶回过神,茫然地摇头,想起那两条龙,不禁有点恍惚。   刻上去的龙会动?   这是梦吗?   “当真奇怪,”洛瑾蹙眉,“既然不是你,我也未曾动手,那冥灵女子可不见得这么好心会放过我们。”   说话间,白雾完全散去。   她们还站在主殿里,白衣女子站在迷穀树下,冷冷地看着这边从阵法里脱身的两人。   “想不到这样的幻阵,你们也能脱身,今日果真是遇见高手了。”白衣女子冷笑一声,“比起之前那些废物,你们倒是强上不少。”   “你以前杀了很多人吧。”洛瑾忽然问道。   “我困在此处般无聊,当然要拿他们来解闷。”   “那么……”洛瑾话锋陡然一转,语气里带了洞悉一切都意味,“你可是把他们埋在了地下?”   白衣女子一愣,随即反问道:“是又如何?”   洛瑾只笑不语。   白衣女子向前飘了一步,神色隐隐有些不安。   洛瑾眉梢一挑,身形忽然动了。   她迅速向前掠去,待到了主殿正中的位置,忽然顿了顿,随后凌空跃起。手中的承影剑在虚空中折转,手腕一翻就是一剑斩下。   那一剑正刺入主殿正中的位置。   地面咔嚓一声裂开,随之而来的是白衣女子愤怒至极的惊呼。   “你是如何看出来的!”白衣女子眼里燃起熊熊怒火,身形却越来越淡,仿佛很快就要变成透明。   洛瑾只是回以一笑,她方才一剑劈开地面,却也毁了她藏在地下的另一个寄魂冥器。   魂魄无处寄托,就只能飞散了。      “好……困了千年,我终于可以走了……”白衣女子冷冷笑起来,“不过,地底下埋了我的玩物,你们怕是也必死无疑了……”   她的身体已经变成了透明。   洛瑾立在原地,面无表情。   苏镜瑶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却有些诧异。   白衣女子的身影消失之后,地面的裂口处传来阵阵水流声。在那水流声之后,还隐约有尖锐的啸声传来,越来越近,似乎就要破土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勤劳的作者菌来更新了!么么哒~   ☆、chapter.21 壁画   叶千湄打开的那一处出口之后,果然是连接耳室与主殿的甬道。   甬道里没有长明灯,取而代之的是六颗夜明珠。   纯白的珠子每颗足有鸽蛋大小,分别放置在甬道的四个角落以及两面墙的顶端,柔和的珠光照亮了这条亡灵之路。   甬道的两面石壁上斑驳着彩色,竟是古墓里常见的壁画。   “壁画?”司梦染惊喜地道,凑近去看。   年代久远使得壁画彩绘斑驳,破损得有些厉害,只看得出大概。   第一幅是迎亲场面。   红色嫁衣的女子发型精致,发上竟戴着足足十二支金步摇。她的面容隐在摇曳的珠幕之后,看不清楚。只有窈窕的身材显示出此人容貌定然也是极美。   她旁侧立着一位同样身着红衣的男子。   男子脸上却戴着金色的面具,遮住了面孔。   女子伸出手去,与男子的手相握。   两人的衣饰华美金贵,明显是贵族的服饰。   后面的几幅彩绘已经掉落,内容是彻底无法辨认。司梦染微微蹙眉,有些失望,却也只能跳过这些,去看后面的。   下一幅尚可辨认的却是祭祀场景。   祭台下跪着一片人。第一幅壁画里出现了的两个人并肩站在祭台上,身前跪着连个女人。   两个女人抬起双手,手心向上,手里拖着两个圆形的东西。   紧接着的下一幅却是两个女人分别被缚在两侧的石柱上,身下燃着熊熊烈火。   火焰吞噬着她们的衣裙,两个人却死去一般垂着头,毫无反应。   祭台下的人却都站起了身,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齐声祈祷着什么。   祭台上并肩站立的男女位置却没有改变,甚至于没有任何动作。   后面的几幅场景相对简单了些。   盛大的宴会上,白衣女子执着玉壶,给她身前的人斟酒。   她斟酒的对象正是前两幅壁画里出现的那个女子。   白衣女子淡淡笑着,眼里却隐隐溢出了恨意。   接连着,画面忽转。   宴会上,被敬酒的女子忽然呕血,惊动了所有人。   接着画面就变成了女子躺在病榻上,已然是垂死的模样。先前与她成婚的男子站在床前,满脸的悲痛之意。   最后一幅壁画是女子被葬入棺中,与她一起下葬的还有一具棺材,里面却没有尸体,只有一面铜镜。   男子跪在她的棺前,将一簇雪莲花放入其中。   画面在这里终止。   叶千湄站在司梦染身边,目光瞥过一幅幅壁画,停在了宴会的那一幅前。   想来,是那白衣女子在酒里下了毒。   “你知道这墓主是谁吗?”司梦染问。   叶千湄轻轻摇头:“这个古墓是什么年代,墓主是谁,我都不清楚。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这里大概的机关和构造。”   主上疑心极重,不可能把整座古墓的底细都告知于手下。   司梦染眸子垂下,掩住失望的神色。   “走吧。”叶千湄催促道,“如果我没弄错,这里连着耳室,接着就是主殿。”   二人便又并肩往前行去。她们从夜明珠的幽光里走过,影子拖在地上,摇晃着重叠在一起。   刺耳的尖啸响彻整个主殿,数十具骷髅从那处被洛瑾一剑击穿的地面裂口处钻出,直扑主殿里的两人。   它们都是没有血肉的骷髅,然而双眼却闪烁着血红的光。   洛瑾一眼看去,视线对上它们的双眼,只觉得双眸灼痛,立刻偏开脸去。   数十具骷髅围过来,将她们包围。   “别看它们的眼睛。”洛瑾低声提醒。   苏镜瑶会意,立刻偏开视线。   数十具骷髅围成一团,双目闪烁着灼灼红光,仿佛人的眼睛。   它们凑在一起,仿佛耳语般窃窃私语起来。   “这里有两个人呢……”   “要不要撕碎了?”   “还是不要了吧……撕碎了就不好玩了……”   骷髅们白骨森然的嘴一张一合,吐出低哑的话语,若不是它们身上只有森森白骨,看起来就几乎与常人无二了。   忽然,它们一起抬起头来,灼热的目光看向这边的两个人。   骷髅们一起抬起右手,仿佛那是一个发动进攻的暗号。它们血红的双眼颜色愈发鲜艳,似乎下一秒就有鲜血滴下。   一声尖锐的呼啸从地下传出,格外刺耳。   数十具骷髅在同一时间发动,纷纷向洛瑾和苏镜瑶二人扑来。   洛瑾一侧身,轻巧地避过骷髅伸来的利爪。随即手腕一翻,承影剑直切过去,把当先的骷髅拦腰斩断。   白骨构成的身体拦腰断成两截,骷髅的上半身摔落在地上,双眼蓦然红光一闪。洛瑾只觉得手腕一痛,低头看去,发现手腕上不知何时凭空多了一道伤口,并不深,然而鲜血直流。   她看向骷髅红光闪闪的眼睛,顿时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承影剑一挑,削掉了那双血红的眼眸。   骷髅的双眼在立刻身体的时候变成了两滴血珠。血珠当空破碎,仿佛蒸发一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们的眼睛具有可怖的力量,如果没有毁掉双眼,就算支离破碎也依然可以重生。   “削掉眼睛!”洛瑾回身对着苏镜瑶低喝,却看见她身侧一具骷髅双眼一闪,立刻偏身过去,削出了那双眼睛。   失去了双眼的骷髅仰面倒在地上,失去了生机。   洛瑾一时分神,没有注意到身后几具骷髅一起对她发出了攻击。红光闪烁间,她身上多了几道伤口。   “小心!”苏镜瑶握着匕首,选了刁钻的角度平削过去,利刃挑出了身边一具骷髅的眼睛。   骷髅的双眼具有非同寻常的力量,甚至可以凭空发出攻击。虽然可以削去,但是被伤到是不可避免的。   苏镜瑶只有匕首傍身,因为刀刃长度有限,只能做近身攻击。那些围过来的骷髅都被她一一削掉双眼,但是稍远距离的那些却无法避开。血战许久,她身上接二连三出现了多处伤口,鲜血染红了衣衫。   洛瑾见她受伤,心里蓦然一跳,然而面对这样的怪物,她自己也无暇顾及其他,只盼能快点结束这场战役。   半晌,地上白骨遍布,没了眼睛都骷髅们纷纷倒下,化作真正没有生机的死物。      洛瑾反身扶住苏镜瑶,见她身上伤口虽然多,却也没有生命危险,顿时放下心来。   苏镜瑶身上多处受伤,不得不靠着洛瑾才能站稳。   “结束了,”洛瑾对她道,似乎安慰,语气却很平淡,“我去找出口。”   苏镜瑶点点头,无力多说,心里莫名地觉得平静,仿佛在她身边就会很安心。   然而,一切没有结束。   忽然间,地底的裂口处传来更加剧烈的尖啸声,其间伴随着热水沸腾的声音。主殿的地面整个晃动起来。一只只有白骨的巨手陡然从裂口处伸出,随即手掌下压,一掌拍在裂口上。   裂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可怖速度迅速扩大,那一块地面在坍塌,裂开的石壁纷纷掉进了地底。   地下传来咕嘟一声响,睡沸腾的声音更加剧烈,似乎有一个巨人躲在暗处吞下了这些断砖,然后发出了幽幽的叹息。   主殿里安静了片刻。   承影剑却不安地鸣动起来。   巨手一掌击碎了地面,又缩了回去。   一种粘稠得机会让人窒息的安静如被倾倒的胶水一般蔓延开来。   地下陡然激起哗啦一声巨响,一道巨大的白影从裂口处掠出,落在完好的地面上。   那是一个巨人。它身量是常人的三倍,手臂极长,几乎一直垂到膝盖的位置。硕大的手掌骨节分明,只一根手指便有迷穀树的一条树枝那般长。   这分明就是一座塔。   更可怕的是,这塔一样的巨人并没有血肉之躯。构成它身体是根根森然白骨----它是骷髅。   然而却是比之前的数十具骷髅更可怕的,骷髅之王。   巨人骷髅低下头来,铜铃般的双眼赫然闪着血红的光。      山顶上的九重门后,昏暗石屋里陡然亮起点点光亮,宛如星辰。   黑袍人坐在水镜前,手指从水镜上划过,激起一片涟漪。   涟漪向两边泛开,又无声地退去。   水镜上忽然亮起几点光。   光亮分布在水镜的各个角落,闪烁不定。   忽然,其中的一点光芒暗淡下去。   “她的魂魄终于散了么?”黑袍人喃喃自语,并不意外,“千年了……也到了轮回之期了。”   他幽幽叹息一声,左手在右手食指上轻轻一划,指尖就出现了一道流血的伤口。   黑袍人口中低低吟诵了一句什么,抬起流血的手指飞快在虚空里书写。   红色的字符凭空出现在虚空中,仿佛是凝结的颜料干涸在画布上。   黑袍人低喝一声,手指按在水镜上。   虚空里那些红色的字符忽然动起来----它们全部向着水镜游去,如同被驱赶的羔羊般全部整齐地落在了水镜上。   水面陡然起来剧烈的波动。   水波粼粼间,那些字符又全部凭空消失,仿佛是被什么吞了进去。   水面又奇异地平静下来。   黑袍人凝神注视着水面,目不转睛。   须臾,平静的水面再次波动起来,血红的文字一字字从水面上浮起,显示着一个可怖的预言。   七月十五的月圆之夜,   神将享用一场盛大的血祭。   血与火将呼啸而起,   代替虔诚的人向神致敬。   如果神答允了卑微的请求,   蝼蚁将获得至高无上的力量。   星辰将要逆转,   双生的命星会展示出它存在的意义。   那一刻,将是迢迢归来之期!    作者有话要说:  提醒一下,最后那首诗很重要(>_<) 作者菌看了下大纲,发现脑洞已经甩了大纲十八条大街(?_?)于是更完这章需要去整理大纲了,这几天不码字(?_?)   ☆、chapter.22 巨人   洛瑾握紧了承影剑,与那骷髅巨人对峙。   目下除了硬拼,还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待在此处,莫要乱动。”洛瑾低声对苏镜瑶说了一句,身形一动,陡然掠了过去。   巨人见她动了,血红色的眼睛闪了闪,左手举起,狠狠地朝她一劈而下,砸在地上,数道裂痕顿时在地上蔓延开来。   洛瑾灵敏地折身避开,趁机跃上了巨人肩头。   巨人立刻收起砸在地上的手,转而去抓站在它肩上的洛瑾。   洛瑾纵身一跃,从那只巨手之下避开。转而手腕一翻,手中的承影剑吞吐出凌厉剑芒,在虚空里炸裂,形成有形的剑气。   洛瑾凌空翻转手腕,那些剑气随着她的动作四散分开,接着又聚在一处,凝固在一个静点上。   紧接着,凌厉的剑气宛若游龙乍起,直逼而下,朝着巨人的头颅劈来。   眼看剑尖直逼头顶,骷髅巨人发出了一声类似于人的断喝。双手交握向上举起,手握成拳,竟然硬生生接住了那一击。   洛瑾脸色微微一变,立刻加重手上的力道,将剑尖偏开。承影剑唰的一声平削过去,瞬间将巨人交握的手掌横向斩断。   巨大的手掌直直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   苏镜瑶看得怔住。她即使不懂得武学剑法,也看得出洛瑾这一招的可怕。   她很强。   巨人的两只手上缺失了手掌,只剩下一截手臂,宛如两截干柴。它举着没了手掌的两只手,陡然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   洛瑾从它肩头轻飘飘地落地,脚步有些踉跄。   方才那招她使出了全力,用的正是她师门的最高剑法《七星》中的最后一问“破军”。对于一般人而言,“破军”绝对是夺命的杀招。然而这个骷髅巨人居然接住了那一剑!   一个骷髅……竟然强大如斯。   巨人怒吼着,往前重重地踏了一步弯下腰,没了手掌的左手直直扫过来,带起强劲的风,直扑站在一边的苏镜瑶而来。   洛瑾迅捷地闪身,拉了苏镜瑶往旁边疾退,才堪堪避开了那一击。   苏镜瑶本来站在两具棺材前,现在她退开之后,巨人的攻击就对向了那两具沉重棺材。劲风席卷而来,眼看就要将它们掀翻。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道白光破空而来,缠住了巨人干柴一般的手臂。   巨人的攻击瞬间停滞下来。白光仿佛有灵性一般自动绕了出去,转回主人手中。   主殿连接耳室的那个出口处,站着两个人。   叶千湄在出了那一招之后,额上微微沁出冷汗。   若是让那怪物掀了那两具棺材,主上定饶不了她。   她身侧的司梦染看着那个骷髅巨人以及主殿里的两个人,手下意识地按上腰间的苗刀。   四人相对,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然而恼怒的巨人却不会在意这些。它发出一声低吼,血红的双眼盯住掉在一边的手掌,眼里红光一闪,那两只断掌便凌空腾起,飞向了站在出口处的司梦染和叶千湄。   两只断掌转瞬就到了眼前,叶千湄一惊,手腕一抖,白练瞬间变得笔直,宛如一把利剑。她微微一偏右手,白练便缠向了凌空飞来的两只断掌。   与此同时,她身侧的司梦染立刻拉着她退开。   白练与两只断掌相缠,发出哧的一声轻响。   巨人眼睛微微一动,两只断掌陡然一转,缠绕着它们的白练瞬间四散分开,断掌陡然挣脱出来。   白练绕回叶千湄手中,虽然承受了重击却没有断裂。   巨人眼里红光一闪,两只断掌又偏了方向,转而向着洛瑾和苏镜瑶那个方向飞去。   不知为何,苏镜瑶陡然有一种它在玩遥控飞机的错觉。   一定是她想太多了!   洛瑾一步跃出,手腕翻转,承影无形的剑刃凌空划过,带起的有形的剑气怦然炸开,向着四处分散,虚空中仿佛绽开了一朵凄美的花。其中带起剑风猎猎。剑刃如同一道无形的闪电般向着两只断掌劈去。   唰的一声,一阵白色的雾气蓬然散开----   两只来势汹汹的断掌竟然在与承影剑相交的一刻顿住了去势。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一个静点上。   数道裂痕在两只断掌上纵横蔓延开来。两只只有白骨的断掌顿时四分五裂,宛如叠起的土墙在一瞬间瓦解。   洛瑾几乎竭尽了全力,出了这样的一剑以后踉跄着后退,双手因为气息不稳而颤抖。   苏镜瑶连忙上前扶住她,感觉到她手指冰冷,宛如一块冰。完全不是正常人的温度。   洛瑾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体内流转的内息平稳下来。   她刚刚苏醒不久,沉睡前她曾经受伤,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便又接连着几次动用真气,方才更是竭尽全力连出两剑。此刻只觉得体内气息流转不顺,断断续续。   可这个怪物是如此强大,如果此刻无法恢复至巅峰水平,她们恐怕都要死在这里。   巨人断喝一声,两臂上手掌断裂之处忽然涨起白光,将它整个手臂包裹。片刻之后白光退去,只见一把长剑凭空出现在了断口处----仿佛是拔地而起的树木,两把没有剑柄的长剑闪着寒光,凭空从断口处“长”出来,代替了手掌。   巨人挥起手臂,两把长剑顿时搅起阵阵剑风。一个无形的漩涡在空气里生成,似乎要将主殿里的四个人全部卷进去,撕成碎片。   叶千湄身形一转,手里流泻出一道白光。白练倏地卷出,缠上了右边的长剑。   “取它右手!”叶千湄回身低叱,司梦染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手腕一翻,苗刀直劈而下,斩向巨人的右手。   巨人身躯虽然庞大,速度却快得惊人。它一抖右臂,左臂一个急转,挡在右手前面,只是一挥便格开了苗刀。   苏镜瑶瞧见它动作时双眼红光闪烁,顿时明白了同之前那些骷髅一样,它的力量都来自于双眼。想来只有削去双眼它才会死。只是这东西身量巨大,完全不是她力所能及的范围。   洛瑾却也明白了巨人身上的弱点,只是苦于全身气脉断续,无法出手。眼看那边的两个人牵制了巨人,正是动手的良机,她忽然反手一点,手指点中肩井穴,又接连着点中周身的潭中、气海几处大穴,瞬忽之间就打通了全身的经脉。   强行恢复了力量,洛瑾挣开搀扶她的苏镜瑶,点足掠去。趁着叶千湄牵制住巨人的片刻时间跃上了巨人的肩头,竭尽全力挥剑削向它的双眼。   苏镜瑶心头凭空一跳,却又追不上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巨人肩头那一袭绯衣,心里陡然揪紧,仿佛心脏被一只巨手攫住。   洛瑾一剑削出了巨人的双眼,却见那双眼睛化作血珠飞出,停在半空中,却没有碎裂。   她莫名察觉不对,立刻落回地面上。   在她踉跄着落地的瞬间,停在半空的那两颗血珠仿佛被巨大的力量吸引,倏地飞回巨人空洞的眼眶里,重新形成一双血红的眼眸。   洛瑾在落地的瞬间感到体内气息翻涌,她身形猛地一晃,鲜血从口中喷出,溅满了前襟。   “洛瑾!”苏镜瑶一惊,忙过来扶住她。因为动作剧烈牵动了伤口,她微微蹙眉,身形一滞。   双眼重新回到眼眶,巨人厉喝一声,力量陡然增强。它一甩右臂,剑风倏地卷出,将靠近它的司梦染和叶千湄掀得一个踉跄。   “这样不行,”叶千湄低声喃喃,好像想起了什么,“除非把它粉碎,否则它永远不会死。”   “可它这么强,我们根本近不了身,更遑论把它劈碎?”司梦染蹙眉。   叶千湄沉吟片刻,目光掠过骷髅巨人,忽然起身向着那边的洛瑾和苏镜瑶二人走去。   司梦染眯了眯眼睛,似乎犹豫了下,还是跟了过去。   苏镜瑶见到她们走过来,眼里立刻掠过警惕的神色。叶千湄却只是一指骷髅巨人,沉声问:“这东西从哪里来的?”   “地底下。”苏镜瑶手指遥点地面上巨大的裂口。   “据说这古墓底下连着一片水域,”叶千湄望了一眼那个裂口以及蓄势待发的骷髅巨人,“而主殿底下这一片,并非是正常的活水,而是幽冥黄泉之水。对付从这里面出来的怪物,只削去双眼不够,如果它不粉身碎骨,没了眼睛一样可以重生。”   她希望与她们联手对付巨人的意思昭然若揭。苏镜瑶担忧地看向兀自调息的洛瑾,却见她毫不在意般地抬起头,冷生道:“你对此处很熟悉,可知道出口在何处?”   叶千湄一愣,旋即冷笑:“如果这个怪物不死,就算有出口,我们也走不了。”   “我自会与你联手对付它。”洛瑾若无其事地站起身。   “可是你……”苏镜瑶慌忙去拦,洛瑾却摇头道:“无事。”   一直安静的巨人似乎洞察了她们的意图。眼里红光一闪,两臂同时挥起,猎猎剑风扑面而来。   叶千湄手腕一抖,白练舒卷而出,哧哧缠住了巨人的两臂,勒紧。   洛瑾反手点中胸口的璇玑穴,强自压下体内翻腾的真气,持剑跃起,掠至被束缚的巨人面前,承影剑当空而舞,瞬间就出了七剑!   那七剑很绝凌厉,纵横交错,从骷髅的身躯上划过,宛如游龙戏凤盘桓天际,速度甚至快过了天上的闪电----   那正是《七星》剑法里的七招分别以北斗七星命名的必杀之技----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   白练陡然松开,巨人身体上纵横出现了十几道裂痕,整个身体霎时土崩瓦解,裂成片片碎片根根白骨支离破碎。   旁观的三人惊叹之余,同时也心思各异。   这样的身手,足以卓绝天下。      洛瑾踉跄着落地,控制不住体内翻涌的真气,登时呕出一口鲜血来。   苏镜瑶心里蓦然一疼,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急奔过来搀她。   司梦染的目光幽幽瞥过她们,落在叶千湄身上。   叶千湄收起白练,走到迷穀树下,用手在地上画了一个图形,地面便轰然移开一块下面是冰冷的水流。   “走罢。”她轻轻道,对着另外三个精疲力尽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古墓副本结束 接下来进日常,当然不会少了各种悬念(??? ? ???)还有jq!   ☆、chapter.23 医院   凌晨时分,正值暴雨倾盆。   村庄里寂静无人,只有暴雨唰唰从夜空流泻而下,冲刷着每一寸土地。   “哗啦。”寺庙附近的水面忽然起了一阵波动,女子纤细的手从水里伸出,搭在岸边,只轻轻一撑,整个人就翻上了岸。   叶千湄翻身上岸,旋即跪在岸边把另外三个在潜游中几乎昏迷的人拉出水面。   先是司梦染,其次是重伤的洛瑾和苏镜瑶。   古墓里几次激战,叶千湄自己的状态也很不好。她颇费了一番力气才把司梦染和洛瑾带出水面,正要俯身去拉苏镜瑶,忽然一只手凭空伸过来,把苏镜瑶拦腰抱起,平放在岸边。   叶千湄一怔,随即低头行礼:“主上。”   “辛苦了,叶子。”黑衣人翩然立在雨中,目光从昏迷的三人身上扫过,冷酷而凛冽。   叶千湄默然跪在雨中,低头不语。   “送她们去医院吧。”黑衣人淡淡吩咐。   “是。”叶千湄轻轻答,语气同样冰冷,毫无敬畏之意。   黑衣人抬起手,凭空画了一个圆形,身影就瞬间消失不见,明显是术法高手。      一日后的早晨,苏镜瑶醒来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是在医院里。   她动了动,偏过头去,看见洛瑾就坐在她的病床边。此刻她低着头,慢慢翻着一本什么书。   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你醒了?”洛瑾立刻敏锐地抬起头,声音清冷如昨日。   “我们怎么会在这?”苏镜瑶撑着坐起来,靠在床头。   “是那位叶姑娘送我们来的。”洛瑾合上手里的书,在她背后竖起一个软枕。   “她姓叶?”苏镜瑶蹙眉,“那她的名字叫什么?”   “叶千湄。”洛瑾淡然答道,眼里却浮现出隐约的疑惑,“她同我说此处名为医院,但我着实不理解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苏镜瑶一怔,随即想起她的身份,笑道:“医院便相当于是宋朝时的和济馆,这你应该懂吧?”   洛瑾沉默片刻,点头。   苏镜瑶解释完医院的问题,想了想,又道:“朝代的更替你应当也明白,先前你所处的北宋至今大约有八百八十年,现下这个朝代不是什么王朝,没有皇帝。很多东西也都变了,你既然到了这里,有很多事情都要学的……”   “无妨,”洛瑾淡淡一笑,“你教我便是。”   她的笑容很冷,几乎不带一点温度,似乎只是一个礼节性的表情,不掺杂任何感情。   苏镜瑶怔了怔,也回以一笑:“好。”   为什么她总是这般的冷淡?就算是笑,也显得那么虚无缥缈,拒人千里之外。   洛瑾点点头,将手里的书竖起来,整了整书页。   那是一本繁体字的《山海经》。   苏镜瑶瞥了一眼那本厚得可以拿来当凶器砸人的书,好奇道:“你竟喜欢这些书?我原以为你会喜欢诗词歌赋那些东西。”   “比起那些诗词,它要有趣得多。”洛瑾随意地翻了一下书页,看着一张龙首鸟身神的图画在眼前掠过,“吟诗作赋这一类,是那些自小娇贵的小姐才喜欢的东西,我若是像她们一样软弱,早就死了。”   早就死了?   苏镜瑶一怔。   第一眼看见洛瑾,她就察觉到她身上冰冷的气质绝对不同于常人。但是她谈吐不俗,举止大方,看起来又不像出身于平民人家……   也是,普通人又怎么会有这样卓绝天下的武功?   如此说来,她曾经到底经历了什么?      “此处闷得很,”洛瑾把书整好,放在床头柜上,“出去走走么?”   “好。”苏镜瑶欣然答应,翻身下床。   洛瑾见她脚步不稳,便伸手轻轻扶了她一下。   苏镜瑶跟在洛瑾身边,往门外走。   虽然是白天,可是这一层楼都很安静。除了她们以外,就只有寥寥几个护士打扮的人在活动。   这一层没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她们从螺旋形的楼梯走下去,一直走到一楼。   住院部的一楼直接连着花园。花园里满是树木葱茏,青葱的枝叶环绕着深灰色墙砖的尖顶房屋,不是现代建筑,风格甚至不同于本城的任何一个地区。   苏镜瑶望了一眼住院楼深灰色的尖顶,蓦然明白了她们现在身处何地。   这里是K市的城西医院。   据说这里原先是教会的产业,所以保留了多年前的古老建筑,风格迥异于周边。   当然,老房子除了经过时间洗刷而沉淀下来的幽然气息,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容易闹鬼。   城西医院的各种恐怖传闻从来不少,上网随意一搜都有满满一页,全都是各个网友倾情整理的鬼怪事件。   在提供闹鬼传闻这一点上,百度绝对是真爱。   苏镜瑶一边回忆以前看过的鬼故事,一边漫不经心地跟着洛瑾闲逛。   城西医院……   她好像曾经听过一个什么故事,就是关于城西医院的。   是什么呢?   但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人的记忆本来就是靠不住的东西。   苏镜瑶竭力回忆那个曾经浏览过的传闻,没注意身边急匆匆走过来一个人。   那个人明显也很心不在焉,竟也没有及时避开,两个人擦身撞了一下,都停下来。   那人穿着属于医生的白大褂,短发齐肩,面容清丽,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向苏镜瑶看过来。   “沈翎?”苏镜瑶一怔,低呼。   “镜瑶。”那人点点头,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住院部,“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前些天摔了一跤,住院了。”苏镜瑶隐瞒了所有事情,转开话题,“你又怎么会在这?”   沈翎一笑,摊开手:“你忘了我是这里的医生?”   苏镜瑶看了一眼她胸牌上“心脏科”三个字,恍然点头。   多年不联系,她几乎都忘了对方的工作正是医生。   “有个病人出了问题,我过来看一下,”沈翎解释了一句,目光转向她身边的洛瑾,“这是你的朋友?”   洛瑾同样看向沈翎,目光冰冷如雪,只微微点头示意,并不多言。   “既然你有事,那先去忙吧。”苏镜瑶上前一步拦住她,生怕沈翎从洛瑾身上看出什么端倪。   沈翎唇角勾了勾,似笑非笑地走远。   “是你的友人?”洛瑾问。   苏镜瑶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沈翎远去的背影。   在她的记忆里……沈翎曾经并不是在城西医院工作的。   不过只要她愿意,工作地点当然可以更换,这也没有什么不妥。   可为什么,她总感觉有些不对呢。      沈翎一直走进住院部大楼,却没有往楼上去,反倒乘电梯一路向下,直接进了负二层。   医院的负二层,向来是停尸房所在。   两面墙上摆着存放尸体的冰柜。那些在医院里死去的人,全部都被塞在这样长两米的类似于抽屉一般的柜子里。   停尸房向来是极少有人的所在,此刻除了她和这些尸体,更是空无一人。   沈翎走到冰柜前,停了片刻,确认此处除她之外别无他人之后,伸手拉开了最底下的那一层。   里面是一具年轻的女尸。   这个女子是在车祸里不幸身亡。她的半边脸却有个被火烧过一般的可怖伤痕,覆盖了她的半张脸。让她的脸一边完好无缺,一边狰狞如恶鬼。   沈翎看了她许久,轻轻叹气,又拉开了她旁边的冰柜。   那里面同样是一具年轻的女尸。   这个女子明显才是真正的在火海里死去。她全身遍布烧伤,半边脸上狰狞的伤痕触目惊心。   和之前那个死于车祸的女人一样,她半边脸完好无缺,半边脸却狰狞如恶鬼。   “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吗?”沈翎叹息,喃喃自语,“这么说,很快就要到那个时刻了吧?”   “什么时刻?”身后却有人问。   “谁?”沈翎一惊,正要往身后反击,身后的那个人却猛然倾过身来,手轻轻环在她的腰上。   “是我。”那人低低道,声音清冷而低柔,明显是女子。   “清?”沈翎一怔,放下手。   身后的人沉默片刻,低声道:“你方才说,那个时刻……”   “难道不是快到了吗?”沈翎苦笑。   “对……”女子环着她腰间的手颤了颤,“他已经在逼我下手了。”   “所以,清,你不可能保我一世。”沈翎低声说,语气蔓延着丝丝哀伤。   “不……”女子在她身后摇头,仿佛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   沈翎却冷笑起来:“他的决定,从来都没有人可以改变。即使你不愿意,你又怎么能去违抗他的命令呢……要知道,对于他而言,我们真的太渺小了啊……”   “那我也不能允许他将你当作棋子!”   女子声音嘶哑,双手发颤。   “除了我,对于其他人,就可以了么?”沈翎却低低笑了,“清,你告诉我,你杀了多少人?那些人的生命就不算什么吗?你看……就算是死于横祸的人,你们也不让她们安息啊……”   她的手指向打开的冰柜。   仿佛是不知道如何回答,女子沉默不语。过了半晌,她才苦笑着道:“我很后悔。”   “怎么?”   “如果我当时没有答应他,反倒带着你远走高飞,又会如何?今天这一切,都不会有了……”   “可是你没有。”沈翎打断她,凄然一笑,“宿命的答案是不会改变的,除非超脱了星辰,否则没有一个人能摆脱被诅咒的命运……清……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就按他说的做吧,我活了这么久……也值得了。”   泪水从她眼里无声地滑落,悄然碎裂在地面上。 作者有话要说:  萌萌哒的作者菌前来更新!最后那段停尸房对话很重要 ̄へ ̄注意! 说起繁体字的山海经,作者菌家里就有一本,还是在书店话一百二买的,结果买完发现网上就卖八十。。。啊 说多了都是泪   ☆、chapter.24 尖塔   城西医院是老建筑,花园自然更加古旧。   层层叠叠的树荫遮蔽了阳光,竟然密集到几乎不留一点缝隙。小路两边花草清幽,数盏中世纪风格的小灯掩映其间,应当是晚上用来照明的。   洛瑾仰起头,看着头顶密闭的树叶,蹙眉。   就算是为了遮阳,也不至于让树叶长得这般密集吧。   她脚步顿了顿,向着身侧伸出手去。一丝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透下,落在她的指尖。   因为不见日光,这里的阴寒之气十分明显。   但又不像是这一片的气息。   似乎是从附近的什么地方飘来,让这一处也染上了。   “离这里最近的是何处?”洛瑾侧过头,问身侧的苏镜瑶。   “最近的……”苏镜瑶沉吟片刻,蹙眉,“应该是一座废弃了很多年的建筑,听说以前这里曾经……我记不清了,也许是曾经出了什么事,所以就废置了。”   洛瑾若有所思地点头,不语。   两人往前行了片刻,看见花园中间的一座小凉亭。   凉亭里坐着两个女人。   正是她们之前在古墓里遇见的那两人,司梦染和叶千湄。   两个人靠在古旧的石椅上,低声交谈着什么。司梦染身边立着一抹青色,正是那只与她形影不离的青蛇。   苏镜瑶本没有与她们碰面的意思,正要转身,身侧的洛瑾忽然脸色微微一变,不知是听见了什么,竟毫不犹豫地想着凉亭走去。   虽然她们声音压的很低,但是洛瑾却又是武功何等之人?一点风吹草动她都能惊觉,遑论是捕捉声音。   察觉到她们的到来,凉亭里的两个人立刻停止了谈话,抬起头。   “洛小姐?”叶千湄看见洛瑾直接走来,明显地怔了怔,但很快又恢复原样,目光转到她身后的苏镜瑶,微笑,“苏小姐也来了。”   “听说是叶小姐将我们送到这里的,”苏镜瑶同样微笑着回答,“说来还得谢谢你呢。”   叶千湄点点头,不再与她客套。   洛瑾却直接道:“方才我听见你们在说‘镜子’,可是与那古墓有关?”   “你们既然出现在那座古墓里,怎么会不知道它的传说?”司梦染愕然。   “我们是去寻一样东西,但并不知道‘它’,是什么。”苏镜瑶立刻解释,怕要暴露了洛瑾的身份,说的极其隐晦。   “‘它’,指的是……”叶千湄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低声道,“双生镜。”   双生镜。   这三个字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阵阵涟漪。   那时候凉亭里的四个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三个字会与她们息息相关。      “双生镜……”洛瑾沉吟道,“我曾听过此名。”   “在哪里听的?”司梦染立刻追问。   洛瑾却只是微微一笑:“在街上。”   “……街上?”司梦染低声重复,仿佛不能接受这么简单的答案。   “嗯。”洛瑾淡淡重复,“就是在街上,不会错。”   她眼里却隐约闪动着狡點的光。   “双生镜,传说是一位不知名的神铸造,拥有重现往昔的能力。”叶千湄解释,“不过这毕竟只是传说,没有人真正见过。”   “怎么可能?”苏镜瑶脱口道,“往昔既然已是往昔,怎么还能重现?”   司梦染听见这句话,垂在身侧的手不易察觉地颤了颤。   “所以那只是传说而已,”叶千湄微笑,看了司梦染一眼,神色微微变了变,很快又归于平静,“我想就算是真正有人见到了,也不可能掌握那种力量罢。”   “你究竟是何人?”洛瑾蹙眉,“不仅熟悉那座古墓,对于这种隐晦的传说竟也知晓如此之多。”   叶千湄却是神态自若,只道:“我是奉人之命守着古墓,双生镜的传说也是由此听来。我虽为那人办事,心却不向着他,洛小姐不用这么紧张。”   苏镜瑶眉梢一挑:“为人办事却这样明目张胆地表明自己立场,叶小姐还真是有趣之人。”   “他手底下叛徒多了去,不止我一个。”   司梦染听到这句,不由得看向叶千湄,却见对方神色淡漠,只是眼底闪出一抹恨意,一闪即逝,不由得想起古墓里她昏迷中呓语的那句“我恨你”。   她恨的是谁?   是那个命她守着古墓的人么?   在她揣测叶千湄心意的时候,对方却又道:“不过如果你们真的想要寻双生镜,我倒可以给你一条线索。”   “什么?”洛瑾立刻向她看来。   “你要去寻它?”苏镜瑶心里忽然一紧,不由得追问。   “不是为了它,”洛瑾却缓缓摇头,深邃的目光向她看来,隐约带了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有些事,我想弄清楚。”   比如她昔年的恋人是为何失踪,比如她的魂魄为何被封入铜镜,沉睡百年。   “那我也去。”苏镜瑶低声说,语气坚决。   洛瑾微微一笑,笑容里却不带一点温度:“随你。”   “那里是清澜镇,”叶千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此去凶险,你们可要准备好。”   一旁沉默的司梦染却忽然开口:“既然要去清澜镇,加我一个如何?”   “我与你同去。”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后一秒,叶千湄坚决地说。   “可是……”司梦染一怔,下意识就要阻止。   叶千湄却淡淡截断她的话:“我早说了,此去凶险,但我不想让你死。”      不久之后,她们会共同奔赴同一个地方。   在那里,却不知有怎样的危难凶险在等待。   齿轮终于扣合,一切都缓缓运转起来。      夜黑如墨。   医院里最高的建筑----也就是洛瑾曾经问起的那处被废置多年的古楼,矗立在明月之下。   浮云无声地飘过来,掠过它的尖塔。   本该无人的尖塔顶端,忽然闪起了几点微弱的亮光。   亮光跳跃着,转瞬即逝。   在亮光熄灭之后,有水一般绵长的诵祝声从尖塔上荡漾开来,低沉喑哑,淹没在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里。   病房里浅眠的四个人却纷纷被这声音惊醒,不约而同地翻身下床,向着病房外走去。   现下时间已是凌晨,整个住院部都寂静无声,走廊上只有四个女子站在一起,气氛微妙。   一种莫名的默契感顿时从四人心中升起。   自从白日约定要共赴同一个地方之后,她们的关系隐约亲近了许多。   “听见了么?”司梦染低声说,青蛇盘在她的肩上,嘶嘶吐着蛇信。   “有人在祈祷。”洛瑾侧过脸,目光透过走廊的高窗,看向黑夜里浮云之下的尖塔,“就在那里。”   “那里是医院最高的建筑,废弃很多年了。”叶千湄低声接道,蹙眉“那里怎么会有人?”   苏镜瑶恍然,对洛瑾道:“你白天说的就是那里,离花园最近的就是那个地方。”   “原来是那里……”洛瑾低声喃喃。   低微的诵祝声停顿了片刻,复又重新响起。   此刻没有风,那声音显得更加清晰。是有人在吟唱着某种古老的歌谣,韵律奇妙,声调怪异。   四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向着楼梯口走去。      城西医院寂静的夜里,尖塔上的诵祝声反复回旋。然而除了那四个从黑夜里穿行而过的女子,其余人并没有发觉任何异常。   这座废置多年的建筑同样是深灰色墙砖,尖塔高耸,但其中隐隐透出的阴寒气息,另它明显有别于同一地区的其他建筑。   大门并没有锁。   叶千湄握住锈迹斑驳的把手,只轻轻一推,门就缓缓开了一条缝隙。   她干脆用力一推,把大门推出一道容人通过的开口。   腐朽的气息迎面扑来,里面却是一片漆黑。   四人鱼贯而入,为了不引人注目,最后的洛瑾反手关上了门。   叶千湄摸出一颗珠子,蓝莹莹的光芒照亮了一片黑暗。   “辟水珠?”洛瑾一眼就认出了那颗上古宝物,低声喃喃。   叶千湄点点头。   令人失望的是,一楼除了满地的灰尘和通往楼上的阶梯,什么也没有。   她们便沿着螺旋形的楼梯走上了二楼。   然而,辟水珠光芒的照耀之下,二楼也是一片空荡。   再上三楼,也是如此。   苏镜瑶跟着众人,目光不停地往四周大量,脸上微微变了。   她终于想起了那个曾经轰动一时的传闻。   据说,这栋楼里总是有人失踪,甚至人们在前一秒还看见他们,后一秒他们就凭空失去了踪迹。   然而那些目击者往往忘记了最关键的那一点,也就是那些人失踪时的具体情况。   无论其他东西记得如何清晰,偏偏那一刻发生的事情,他们就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洛瑾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偏过头,牵了一下她的手。   苏镜瑶抬头看见她冰冷的眼睛,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下来。   行走中的四人都没有留意,在她们身后,本该固定不动的阴影形状微微变了变。   走到第五层,终于有东西映入眼帘。   这里也是通往尖塔的最后一层。   不同于前面四层的黑暗,这里洒满了幽蓝的光。   一排排巨大的蓝色水晶靠墙摆着,几乎占了整面墙的空间。水晶里悄然悬浮着数百个少年。   他们双目紧闭,双手畏寒一般交叉放在胸前,身上宽大的白袍拖到了脚踝。   数百个少年分别悬浮在巨大的水晶里,整个五楼的每一面墙都摆着这样的水晶,里面悬浮着面貌不同的少年。   确切说来,他们并不是悬浮在其中,而是像被镶嵌在水晶里一般,整个身体都与水晶合为一体。   也不知他们是死是活。   苏镜瑶一眼瞥见一个少年的面孔,依稀觉得眼熟,再转眼,又瞧见几个熟悉的脸。   心念电转,她低低惊呼一声,手攥紧了衣角。   ----这些人,分明就是她十五岁那年本该烧死在礼堂里的那些同学。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回头看看第二十章的回忆杀(●─●) 还有作者菌要考试了,于是要认真复习,估计没有时间码字QAQ所以你萌等我下周考完回来更新! 请认真严肃的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我把两对cp的定情戏放在一个副本里,大家觉得可以接受吗?   ☆、chapter.25 尸舞   被苏镜瑶的反应惊动,前面的三个人回过头,刚要开口,上一层的尖塔上忽然传来一阵狂笑。   这声音在黑夜太过引人注目,惊得四人都颤了颤。   随之而来的是柴火燃烧的吡啵之声,诡异地飘荡在黑夜里。   唯独没有了之前绵长的诵祝声。   尖塔上正是她们此行的目的。只一瞬的停顿后,四个女子转身爬上通往尖塔的楼梯。   走到一半的地方,她们却又停下来。   虽然只到一半,这里也足够看清尖塔上的情况。   尖塔之上,十个白衣少年围着一口青铜大鼎起舞,做出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动作。他们身上的白袍一直长到脚踝,脸上表情如痴如醉,仿佛正陷入了什么美梦。   柴火吡啵燃烧,十个白衣少年却似乎根本不畏惧火焰的热量。他们离青铜鼎极近,几乎贴到了火焰上。   忽然,起舞的十个少年停了下来,一齐平伸双手,直直把手臂放在了火焰上。   火舌舔舐上苍白的双臂,他们却没有知觉一般站着,任由火焰燃烧。   在他们停下来的时候,一直被围住的青铜鼎也露了出来。   鼎上雕刻着一幅画。   烈火在青铜鼎里燃烧,鼎里坐着一个双手被反绑的女子,穿着盛装,面目狰狞扭曲,很明显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这个情景,像极了那个日本故事《地狱变》里,画师良秀的女儿被烧死的画面。   只是槟郎车换成了青铜鼎。      “很好……”尖塔上的黑暗里,有一个人满意地点头,“不畏惧火焰,接近于神的力量……”   “是行尸?”洛瑾看着那十个白衣少年,蹙眉。   “很像,”司梦染低头思考了片刻,摇头,“但又不是。”   叶千湄看了那十个白衣少年一眼:“应该和底下那些水晶里的是一类东西。”   交谈间,青蛇忽然蹿到司梦染肩上,眼睛直看着她们身后。   台阶下只有一片蓝盈盈的幽光,除此之外一片平静。   惊变却只在一瞬间。   身后墙壁遮挡下的阴影忽然动了。   一片巨大的阴影扭曲,分裂,转瞬分成了数只黑色的怪物,怪叫着扑过来。   它们的长相极像猴子,身形也是灵敏无比。然而全身的皮毛都是灰黑色,眼睛里没有眼白,只有一片黑。   很难想象,这一群怪物,是怎么藏在阴影里,一直跟着她们的。      苏镜瑶站在楼梯的扶手边,猝不及防一只怪物就扑了过来。   她急忙往后一仰身,手抓住了扶手,才堪堪没有直接摔在台阶上。   怪物直接朝她正面扑过来,爪子直接搭在了她肩上。   苏镜瑶看着那双纯黑色的眼睛,嘴角颤了颤。因为是身形悬在半空,所以她根本没有办法还击。   对峙了几秒之后,怪物忽然惨叫一声,整个身子直接腾空而起,被抛了出去。   洛瑾一剑刺穿了怪物,毫不留情地把它抛到了楼下。   尸体从台阶上滚下去,停在了五楼。   承影虚无的剑尖犹自滴血,看起来就如同血滴悬在了半空,格外瘆人。   洛瑾面色不变,转而又刺穿了另一只。   下手狠辣无情,这些生命在她眼里似乎只是草芥。   苏镜瑶没来由地想起她之前的那句话----   “我若是像她们一样软弱,早就死了。”   洛瑾……她经历过什么?   只一愣神间,她瞧见旁边蹿上来一只怪物,连忙抬腿就踹了过去。   攀在扶手上的怪物惨呼一声,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倒退,爪子却还死死抓着扶手不放,长长的指甲在扶手上划出数到痕迹,发出刺耳的声音。   怪物被踢到了五楼,却依然不甘心,爪子一抓扶手,又飞快的蹿了上来。   苏镜瑶正要还击,旁边忽然掠出一道青色的闪电,对着那怪物张开嘴,带了毒液的尖牙咬在它的脖颈上。竟是司梦染的青蛇。   怪物上冲的速度慢了下来,只是一滞,就已经被洛瑾一剑刺穿。   阴影彻底坍塌下来,更多的怪物从阴影里蹿了出来,四人疲于应对,正自顾不暇间,忽然一只速度极快的怪物从旁侧蹿出,向尖塔上蹿去。   “拦住它!”洛瑾一眼瞥见,却苦于距离太远鞭长莫及,只得提示同伴。   叶千湄手里白练卷出,把那只就要蹿上尖塔的的怪物捐住往回拉。   尖塔上的十个白衣少年忽然回过头,森冷的目光盯住了那只怪物。   叶千湄心头凭空一跳,立刻将白练松开,把怪物高高抛起,甩进了燃烧的青铜鼎里。   火焰向上涨起,吞噬了落入其中的怪物。   火里只传来一声惨叫,就没了声息。   盘踞在楼梯上的其他怪物听见这一声同类的惨叫,忽然恐慌起来,迅速往阴影里缩去,也不再攻击。   十个白衣少年又一齐偏过头,盯住了它们。   怪物们退的更快,转瞬已经全部融进了阴影里。   赤炎烈焰自青铜鼎里呼啸而起,从四人身侧擦过,去势宛若游龙,直扑那一片阴影而去。   阴影颤了颤,快速往后退去。   那火焰却比它更快,几个呼吸间就已到跟前,直直扑进了阴影里。   如同一条彩带卷入了黑色的幕布之后,游龙般的火焰一段融进阴影里,另一段诡异地停滞在了半空。   无数声惨叫此起彼伏地响起,火焰又从阴影里退出,同时卷出了数只怪物,甩在地上。   那些怪物全身燃火,整个身躯在地面上燃烧。   这个过程中,十个白衣少年的目光一瞬不瞬,一直盯着那一片阴影。   “快走!”   叶千湄忽然意识到事态不妙,连忙对同伴低叱一声,向楼下奔去。   如果这些行尸一样的少年杀了这些怪物……那下一个目标……   岂不是她们了吗?      四人奔到三楼,身后忽然袭来一阵热浪,果真是那游龙般的火焰又追了过来。   那些怪物碰上这火焰,被烧死都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事情,更何况碰上凡人的血肉之躯?   那场景真是难以想象。   赤炎烈焰追到身后,洛瑾骤然回身,一道剑气从承影剑的剑尖上吞吐而出,竟唰的一声割裂了火焰。   趁着这一阻间,她伸手拉过苏镜瑶,带着她往楼下飞掠。   苏镜瑶的手腕被她冰凉的指尖扣住,跑得跌跌撞撞,心里却有暖意悄然涌起。   司梦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偏过头,却正对上叶千湄看着她的目光。   深邃如古井,一望不见底,仿佛要将人的神魂都吸进去一般。   司梦染有一瞬间的怔神,忙偏开视线,避开叶千湄的眼睛。   四人一路奔到了一楼,推开门就跑了出去。   那游龙般的火焰在门后停止,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   尖塔上的黑暗里,有一双眼睛浮凸出来,看着塔下的四个人。   废弃的老楼外依然是静谧的夜,楼里发生的一切都没有惊动这个医院里沉睡的任何一个人。   仿佛那只是一场梦。      时间已是下半夜,城西医院里除了按时值班的医护人员,其他人都已陷入睡眠。   值班的年轻护士趴在桌上,看了一眼手机,发现离下一次换班还有半个小时,不由得长长地叹息一声。   午夜值班本来就是个累人的活,更何况……此时这所古老的医院安静得不见一丝声响,更是恐怖极了。   听说越是古老的建筑,越是……容易闹鬼呢。   小护士陡然想起以前听过的各种传闻,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惊吓得她睡意全无,一个人坐在这里感觉越来越阴森,只好站起身,走到窗户前活动。   住院部的窗对着外面的花园,从这里看出去,可以直接看见那座废弃多年的老楼。   古老的建筑矗立在黑夜里,犹如一只巨大的怪兽,静静蛰伏在黑暗里,等待出击的时刻。   忽然,老楼的尖塔上猛然亮起一道夺目的火光,割裂了静谧的夜空。   那是……   小护士怔怔看了片刻,骤然彻底惊醒过来,喉中冲出难以抑制的尖叫----   “着火了,快……!”   最后一声尾音拖得极长,甚至变形成了嘶哑的喊叫,尖利刺耳。   一双眼睛从她身边的浮凸出来,灯光的阴影中有一只手凭空伸出,掐住了她的咽喉。   “既然你看见了,可怨不得我了。”话语声在小护士惊恐的眼神里落下,“这还得烧上一会呢,这么快就被人知道了,可不行啊。”      一刻以后,沉睡的城西医院喧嚣起来。冲天的火势终于被人发现,消防车的轰鸣响彻了黑夜。同时被发现的,还有被人生生掐死的年轻护士。   刚刚睡下的四个女子再次被惊动,看见被大火吞噬的那座老楼,她们心里都泛起一阵寒意。   她们才刚离开不久,这场大火偏偏就来得那么恰好,说这是简单的巧合,任谁都不信。   “竟是烧掉了么……”洛瑾注视着燃烧的老楼,神色莫测。   “看来我们被什么人盯上了,”叶千湄云淡风轻地一笑,“真是高明的手段。”   楼下有人影来来往往,忙着救火的事宜。   四人沉默了片刻,司梦染忽然轻笑一声,语气颇有些戏谑:“这么一烧,肯定是会有人来检查的,五楼的那些水晶又要移到哪里去?”   听见她提前水晶,苏镜瑶颤了一下,想起了封在水晶里的数百个白袍少年。   她注视着火焰,神色变换不定,终于对着同伴开口:“那些水晶里的人……都是……我的同学。”   在其余三人投过来的震惊的目光里,她补充:“我十五岁上高一的时候,有一天全年级办文艺汇演,现场起来大火,就像现在这样……”说到此处,她眼里眸光晃了晃,“那时候我恰在礼堂外面,正好躲了一劫。”   她下意识地隐瞒了当时礼堂里众人沉醉不醒的情况,以及……巫婆。   “本该死去的人没有死去,反而以另一种面目出现在废弃的老楼里……”叶千湄眼里有玩味的光,“真是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这章倒腾出来了_(:_」∠)_说起更新速度……是作者菌的……心头大患_(:_」∠)_   ☆、chapter.26 威胁   之后养伤的一周,城西医院风平浪静。   除了有警察往来调查老楼起火的缘故和被年轻护士的死因,再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被烧毁的老楼只剩下一片废墟,也不知那些水晶和其中的少年去了哪里。   待恢复得差不多了,四人一同办了出院手续,又约定了七日以后前往清澜镇。   洛瑾是被突兀地塞进了现代社会,为了不让她暴露身份,苏镜瑶必须在短暂的七天之内教会她能在这个时代生活的知识。   养伤的七天里,她托沈翎从清澜镇取回了她的车。   面对沈翎的疑问,苏镜瑶只简单解释说自己去那里拜访朋友结果不小心受了伤,这才给送进了医院。   对于对方半信半疑的神情,苏镜瑶保持沉默,沈翎也不再追问,只是按了她的嘱托去做。   与同伴分别之后,苏镜瑶领着洛瑾往停车场走。   路上她思付了下,对洛瑾道:“如果要在这个时代生活,你有很多东西要学,现下可以……先住我家,等到学的可以了,你随时可以搬走。”   说到最后一句,心里竟莫名地有些失落。   是为什么呢?   她正惶惑着,耳边忽然落了一声清冷的话语:“我不会走的。”   苏镜瑶一怔,脚步顿住,偏过头去,目光正撞进洛瑾漆黑的瞳孔里。   她那张美丽的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神情,眸子里没有一点温度,宛如古井无波。   她到底在想什么?   面对这样一个一言一行都戴了面具一般的女人,苏镜瑶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走吧。”半晌,苏镜瑶勉强平定了心神,快步往前走去。   她没有看见,身后的洛瑾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引着洛瑾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苏镜瑶绕到另一侧,坐到主驾驶那边,略微思考了一下,解释道:“这个叫做汽车,是一种交通工具,相当于你们以前的马车,只是并非全靠人力驾驶,更多用的是格物之道,是现代的新技术。”顿了顿,她补充道,“坐车的话,还要遵守规则,这个要系上,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说着,她侧过身去,替洛瑾扣上了安全带。   扣好直起身的时候,洛瑾忽然抬起手,将她因为倾身向前而散乱下来的一缕发丝拂回了耳后。   冰凉的指尖划过苏镜瑶的脸颊,令她脸上微微一热。   她抬起头,却见到洛瑾脸上神色平静无澜,仿佛戴了面具。   苏镜瑶身子僵了僵,飞快地退了回去,心跳有加速的趋势。   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她几个意思。   简直有毒。   诡异的安静之后,洛瑾又清冷道:“怎的还不走?”   苏镜瑶猛然回过神,连忙发动了汽车。      路上碰见红灯,苏镜瑶刹车停下来,又把交通指示灯给洛瑾解释了一遍。   因为时间紧迫,她只能看见什么解释什么,这样倒也比较全面。   解释了红灯,她转过头,看见洛瑾身上那身绯红色的古装,思付了下,温言道:“你这身服饰和我们相差太远,先带你去买衣衫,可以么?”   “你安排便是。洛瑾淡淡应了一句,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于是苏镜瑶转了方向,拐进路边的商场。      “去试一下吧,如果不合适再换。”   半个小时以后,苏镜瑶把抱着一堆衣服的洛瑾推进试衣间,自己在沙发上坐下来。   带着一个古代女人逛商场是一件很艰难的事,之前光是买内衣一类贴身衣物,就花了半个小时。   等了半晌,苏镜瑶一转头,看见沙发另一边坐了一个低头玩手机的男生,看上去是在等女朋友。   苏镜瑶打量了他一下,发现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和他一模一样。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这样等一个……古代女人。   人生真是太奇妙了。   感慨的片刻,试衣间的门响了一下,苏镜瑶回过头,视线触到试衣间门口的那个女人,不由得怔住了。   洛瑾立在试衣间门口,收腰的浅咖啡色衬衫和修身的长裤衬出曼妙的身材,眼里却好似藏了一把剑,整个人冷酷如秋天的一场霜。   印象里这样的女子都贯穿白衣,她却独独不同。   就是那一身绯衣,也被她穿出了清冷的味道。   虽然姓洛,但是这份清冷的美却没有洛水女神的风姿。反倒隐隐透出一种森冷的味道。无论是在古墓里剜出骷髅的双眼,还是在老楼里斩杀怪物,浴血之中也盖不住这般气质。   不是脱俗如谪仙,也并非邪魅如修罗。她是游离于这些极端以外的存在,是切切实实地融进了这世界里,却又没有被束缚一丝一毫。   或者说,她站在哪里,哪里就是一幅画。   怔神间,洛瑾已经迈步走了过来。   “都合适么?”苏镜瑶连忙站起身,接过她怀里的衣衫。   “俱都合身。”洛瑾淡淡应道。   苏镜瑶松了口气,转身到收银台去结账。   付了钱,她想了想,道:“这身衣服你先穿着,回去再换下来洗。现在去给你买手机,然后再去备些日常的用品,如何?”   “手机?”洛瑾微微蹙眉,学着她的发音,“那又是何物?”   苏镜瑶又费神地解释了一个这个名词,领着她去了卖场。      买手机的过程倒是极快,洛瑾只随意挑了一款白色的,并未有太多讲究。   买了手机,又办了新的号码。两人又去了超市。   这家商场的超市很大,建在顶楼第七层,几乎占了一整层的空间。   这么大的超市,也会令人晕头转向。   洛瑾是第一次来超市,苏镜瑶不得不时常停下来给她解释里面的各类商品。   经过海鲜水产区的时候,洛瑾猛然顿住脚,抬起头看向白色的天花板。   “怎么了?”苏镜瑶诧异道,视线一偏,隐约看见一角黑色的衣袂从货架边山过去,速度极快。   同时,有极淡的血腥味蔓延在空气中,混杂在海鲜的腥味里,极难察觉。   “有东西爬过去了。”洛瑾看着上下两面墙交接的角落,那里有一个血红色的手印,尺寸极小,只有三根等长的手指。   墙壁上没有其他出口,只有一个很小的通风口。   从洛瑾察觉异常到抬起头不过一瞬间,如果真的要躲开,唯一的出路只有钻进通风口里。   当然,能钻进里面的,自然不是人。   “那是何物?”洛瑾指向那个通风口。   “那是通风口,”苏镜瑶道,“是用来通风透气的。”   “想来是从那里走了。”洛瑾沉吟道。   “不止那个怪物,”苏镜瑶摇头,回忆起方才晃过去的那一角,“还有一个人,从那边过去了。”   那里是最后一排货架,绕过去之后就是死角,除了一个通风管道没有其他。      一分钟后,两人站在了通风口前。   这个通风口比之前的大得多,完全可以容人弯身通过。   洛瑾径自抓住百叶板,微一用力,就把它卸了下来。   通风口后面竟连着空旷的天台。   商场的顶楼本来就有个天台,只是实在没有用处才废弃了多年。通往这里的台阶也被锁了。   血腥味变得浓重起来。   两人踏入这片通风口后的空间时,耳边忽然掠过一阵风。   苏镜瑶脚步顿住,感觉到脖颈处抵上了一片寒刃。   血腥味从她身后飘来,同时有女子冰冷的声音响起,带了一丝颤抖:“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这句是对洛瑾说的。   苏镜瑶神色不变,心里已经把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人骂了千遍万遍。   居然连挟持人质这种手段都用上了,这女人是在拍警匪片?   “你想如何?”洛瑾站在原地,眼里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女人的手颤了颤,似乎是在极力压制情绪。   一瞬的沉默后,她隐约带着颤音的的话语响起:“你们是来杀我们的?”   我们?   她还有同伴?   在哪里?   苏镜瑶思索间,只听洛瑾清冷道:“姑娘,我本与你无甚关系,为何要无故杀你?”   “先前他们也是这么说的,”女人的手又颤抖起来,“结果还不是一样杀了我全家?”   她扣着苏镜瑶的手紧了紧,愤然:“早说了残卷不在我们手里,就是杀了我你们也找不到!”   苏镜瑶听了个大概,心里大约明白了些许。   有人说着女人手里有一物唤作“残卷”,为了找这样东西杀了她的家人。她估计也是拼了命才逃了出来,到了这里还是被人追上了。于是她逃到了天台上,正碰上她们进来查看,就将她们当成了仇家。   挟持自己,也是自保的一种手段。   至于她之前提到的那个同伴在哪里,这就不得而知了。   “姑娘,我与我的同伴并非来杀你,至于为何出现在此处,也有我们的原因,但是与你无关。”洛瑾这样说着,手却按上了腰间,“我不杀你,但是麻烦你放了我的同伴。”   女人将信将疑,手上的力道不由得松了几分,抵在苏镜瑶脖颈处的寒刃也偏开了。   苏镜瑶找准了几会,右手抬起,扣住女人持平举在她脖颈处的手往下压。她用了极大的力道,女人明显也是强弩之末,挣了几下也没有挣脱,只能由着苏镜瑶扳开了她的手。   眼看威胁解除,苏镜瑶身子一偏,从女人身边脱开身去。   与此同时,洛瑾举起右手,承影无形的剑尖直指向女人的脖颈。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这章码完了_(:_」∠)_新角色出场,撒花欢迎(☆_☆)   ☆、chapter.27 姐妹   女人一身黑衣,长发披散,遮住了一半的面孔。   虽然是黑色,却也难掩她身上几处流血的伤口。   “无形之剑?”面对直指脖颈的剑刃,女人毫不惊慌,反而笑起来,“是承影,含光,还是宵练?”   “你大可以猜猜看。”洛瑾淡然道,剑尖往前又前了一寸。   “你要想杀我就动手!”女人提高了声音,长发遮挡后的眼睛冷冷地看过来,“反正我就是死了,你也找不到残卷。”   “我早说了,不是为残卷而来。”洛瑾毫不动容,“不过既然你如此想要寻死,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说着,剑尖向前,眼看就要刺破女人的咽喉。   “等等!”天台上炸响了一声低喝,同时一样黑色的东西被掷过来,撞上了承影剑的剑刃。   洛瑾手一斜,剑尖偏开,女子趁机往后仰身,柔若无骨一般避开了剑刃,同时脚步向后滑开。   通风口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同样穿着黑衣的女子,剪着齐耳短发,面容精致秀美,很少有人剪这样的短发还这般好看,宛如一朵百合花。   被她掷过来的那样黑色的东西此刻掉落在地上,竟是一具黑色的怪物尸体,身量极小,两爪只有三根等长的手指。   看见她面孔的那一刻,苏镜瑶心里跳了一下,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浮上心头。   虽然面容并不是很相似,但是神韵有几分像……司梦染。   “姐!”女子退到同伴身边,忽的低呼了一声,“你受伤了?”   “我没事。”她的同伴摇摇头,手里握着一把滴血的银剑,“怪物已经被我干掉了。”   说着,握剑的女子转向洛瑾,开口道:“这位小姐,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为什么要杀我妹妹?”   “她方才挟持了我的同伴,”洛瑾的目光瞥过不远处的苏镜瑶,“而且还差些伤了她。”   “这就是你杀人的理由?”握剑的女子冷笑,“小姐,你是不是太无理取闹了?”   洛瑾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承影无形的剑刃:“我杀人不曾需要理由,至于你妹妹,她方才不是想要寻死么,我只是送她一程而已。”   “你……”握剑的女子刚要反驳,身侧同伴的声音忽然冲出来:“姐,莫要与她们争了,她们如果要杀,大不了就是一死!”说着,她的声音又低下来,“反正……因为残卷……家里死的人还少吗?”   “阿微,闭嘴!”握剑的女子脸色陡然变了,厉声道,“就算是所有人都死了,我也不会让你出事!”   她喝止了妹妹,又转向洛瑾,语气里带了几分祈求:“小姐,你开条件,怎么样才可以不杀我妹妹?”   “从即刻起,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延迟不得。”洛瑾毫不客气地提了条件,玩笑般转了转手腕,仿佛在预示着承影剑可以随时割喉饮血的事实。   她身上散发出森冷的气息,犹如修罗。令站在不远处的苏镜瑶也颤了颤。   难以想象,如果这个女人要杀她,她绝无可能逃脱。   虽然阴森得可怕,可是这个女人身上又莫名地有一种黑洞般的气息,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了。   “成交。”那边握剑的女子毫不迟疑,一口答应下来。   “姐姐!”唤作阿微的女子扯住她的衣袖,话语刚要出口,就被她一个冰冷的眼神止住了。   “名字。”洛瑾提出第一个问题。   握剑的女子见她当真开始提问,一直紧绷的脊背放松下来,轻声答:“我叫顾倾颖,她是我妹妹,叫顾倾微。”   “为何来此?”   “有人因为残卷杀了我家人,我们是为了逃开追杀才到这的。”   “何为残卷?你们又是为何被追杀?”   “我们也不清楚,”顾倾颖眼里闪过一丝犹疑,“那日有几人来到我家,说我家藏有残卷,一定要我们拿出来……可是我家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说到此处,她忽然低下头,双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好像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场景。   她身侧的顾倾微低声道:“他们杀了我父亲,结果母亲就疯了,还有……我家上下的几户亲戚,也同样被血洗了……我们也是拼了命才逃出来的。”   关于那一刻的记忆完全是鲜血淋漓。   父亲的头颅被一刀斩下,一直滚到母亲脚边。一向冷静的母亲当场失了神智,身体被人斩成两断。   还有其他的那些……亲戚……   也同样被如此残忍地杀害。      “既如此,你们走吧。”   在两姐妹出神时,洛瑾忽然开口。   “你放我们走?”顾倾颖抬起头,语气诧异。   洛瑾却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身从通风口处返回了超市里。一直站在旁边的苏镜瑶低低笑了一下,也从原路返回。      “其实你不是真的想杀她们吧。”   推着购物车走在超市里,苏镜瑶忽然说。   “你怎知晓?”洛瑾瞥了她一眼,眼里浮现出浅淡的一点笑意,转瞬即逝。   “你如果要杀人,会听她说那么多么?”   “我的确是不想杀人,不过是借此套话罢了。”   苏镜瑶沉默了一瞬,指甲轻敲购物车的推手:“那个顾倾颖倒是很护着妹妹,她是个好姐姐。”   “那你呢?”洛瑾突然反问,“你的姐姐,又是如何呢?”   “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姐姐?”苏镜瑶乍然一惊,差点撞上了旁边的货架。   “那晚我头一次自铜镜里出来,正巧碰上你在梦魇,”洛瑾微微一笑,漆黑的瞳孔深邃无边,“彼时我听见你唤了‘姐姐’二字。”   “她死了。五年前,因为一场意外。”苏镜瑶冷冷道,转瞬又沉默下去。   姐姐……你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她身侧的洛瑾看着她,眼底隐约的笑意退去,复又换上了淡漠的神情。      夜空呈现诡异的深紫色,与之颜色相反的淡紫色云层低垂在海面上,似乎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司梦染拨开一层树叶,从树林里走出来,赫然发现自己竟然无意间走到了一处断崖边。   亘古不变的荒凉海滩,海浪推涨,发出声声悲鸣。浪花在黑色的礁石上撞得粉碎,化为泡沫消逝在沙滩上。   k市临海,她并非没有来过海边,只是从未涉足过这一片无人的区域。   本来也只是夜半无眠出来散步,不料无意间就走到了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刚要转身离开,一点跳跃的黄色光点跃入眼帘,令她又停下了脚步。   一艘黑色的轮船从海面上缓缓驶来,一路激起层层浪花,桅杆上悬着一盏灯,在风里摇晃,宛如幽冥黄泉的指路灯。   船开得近了,在悬崖下抛锚停住。司梦染这才看见底下还有一个码头。   轮船上摆着数十个蓝白相间、狭长的集装箱,体积极大,完全不同于平日所见的那些。   黑色的船帆被降了下来,一声无比凄厉的号角声在轮船上响起,与此同时,数十个黑衣人出现在了它的周围。   司梦染一惊,立刻往树林里退了几步,青蛇却不合时宜地蹿出来,立在她的肩头,吐着蛇信向四周张望。   “青麟,回去。”司梦染揪住它,把它从肩头拉下来,“会被发现的。”   青蛇的眼珠不甘地转了转,还是缩了回去。   数十个黑衣人极有秩序地分成几批,四人一组,抬起巨大的集装箱,将它们从轮船上卸下。   那样的姿态让人想起了抬棺材。   狭长、庞大,也正像棺材的模样。   一个集装箱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箱里传出一声凄厉刺耳的尖叫,似人非人。   “他们醒了,快!”抬着集装箱的四人顿时惊恐万分,动作却依旧井然有序。他们把箱子平放在地上,飞快打开了箱盖,四双手一同探入,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一声更为凄厉的惨叫响彻了海域,这次切切实实是人的声音。只见站在集装箱左侧的一人忽然惨叫一声,双手无力地从箱边滑落,整个人软倒在地上。   他的咽喉处有一个血洞,边缘有灼烧的痕迹。   一蓬血雾还弥漫在空气中,正在慢慢飘散。   司梦染轻嗅空气中的味道,神色微微变了变。   空气里不止有血腥味……还有……一种很奇异的香味。   在城西医院的老楼里,面对尖塔上十个起舞的白衣少年时,她就闻到了这种味道。   只是她并未和同伴提起。   这种异香是那么熟悉,只是比起二十年前,更浓,也更诡异。   身为蛊师,与尸体打交道这么多年,她是第一次感到……害怕。   二十年了,还没有结束吗?   这次又会死多少人呢?   她怔怔地想着,看见断崖下忽然掠出一个黑衣人。   那人步伐轻敏,身形隐在宽大的衣袍里,辨不出男女。他动作快如闪电,瞬间就到了集装箱前。   他抬起右手,指尖凝聚着淡淡的金色光芒,继而他猛地将手探入箱中。   集装箱猛地颤了一下,发出一声巨响。   一响之后,它却又平静下来,死寂如一具棺材,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主上!”旁边的人立刻单膝跪地,恭谨地低唤。   黑衣人站立不动,身上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从断崖上看下去,他的双足竟然没有踏在地上,而是悬浮在离地一寸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窝爬回来了_(:_」∠)_这周运动会正逢下雨,倒腾的精疲力尽_(:_」∠)_其实每次运动会都会下雨,不知道是领导不懂看天气预告还是领导人品太差   ☆、chapter.28 长夜   黑衣人不说话,其余的下属也就没有人敢出声。   从他们战战兢兢的模样看来,这位“主上”,极有威慑力。   “怎么回事?”黑衣人冷冷开口,声音低沉,“不是早同你们说过,这些东西在运达那里之前绝不能出问题吗?”   周围的下属登时噤若寒蝉。   “必须盯紧了,”黑衣人目光缓缓扫视了一圈,“如果再出现这种情况,全部被它杀了也不可惜。我不留无用之人。”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话头,好似发现了什么一般偏过脸,向断崖上望过来。   司梦染立刻后退几步,没察觉到背后有一双手鬼魅一般探出,环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往里拉。   “谁?”她一惊,伸手去扣腰间的那双手。   “别动。”身后的人低低道,“是我。”   司梦染听见这句话,眼神忽然松懈下来:“叶千湄?”   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听见她的声音竟然会莫名觉得安心。   环在她腰间的那双手是一如既往的冰凉,不似常人的体温。   叶千湄一路把她拉进了树林里,才松开手。   “你怎么会在这里?”叶千湄凝视着她,“主上就在下面,很危险。”   “主上?你是说……”司梦染望了一眼树叶掩映后的海面,“刚刚那个……”   “对。”叶千湄点点头,眼里晕着担忧的神色,“他很强,如果他看见了你,后果不堪设想。”   “他会杀了我么?”   “不,”叶千湄轻轻吐出一个字,“一定会比死更加可怕,你不想变成集装箱里的那些东西吧?”   司梦染神色微微变了变,面上却不动声色,转而问道:“集装箱里的到底是什么?”   “就是老楼第五层的那些东西。”   “可是他们明明是从海上运过来的……”司梦染蹙起眉,想起刚刚死去的那个人喉间灼烧的痕迹。   “老楼里的只是一部分。”叶千湄轻轻摇头,“整个五楼最多装下上百号人,苏小姐说死的可是她整个年级的同学,起码也有一千人。”   谈起这么多死去的人,她眼里却连一丝同情的波澜也没有。   眼眸深邃如古井无波,却又仿佛海面上搅起的漩涡,下一秒就要把人吸进去了。   “所以他们到底是什么?”司梦染轻声问,空起里还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如同二十年前。   “我不知道。”叶千湄却是冷冷回答,“主上从来不会告诉我这些,他的命令,向来只容执行,绝对不会有原因。”   话到此处,断崖下忽然响起一声号角声,凄厉刺耳。   “我该走了。”叶千湄眼底闪过一丝烦躁,很快又被她压制下去,“这个码头属于主上,他会通过这里往来运送货物,你如果不想死,就不要来这里。”   语毕,她向着树林的左侧掠去,几个起落间,身影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透过交叠的树叶,可以看见海面上跳跃起几点光亮。集装箱被搬上了码头,黑色的轮船又重新起航。   桅杆上那一盏摇晃的灯闪烁着,金色的光洒落在海面上,宛如淘金者在河床上遍寻难见的金子。   灰色的海浪拍打着礁石,声声哀鸣亘古不变,如鼓点一般敲打着人心。      晨光熹微。   苏镜瑶睁开眼睛,目光投向左边的床头柜上,微微蹙起眉。   那里摆着一本书,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长夜》。   不知是不是光线折射的缘故,从她目前所处的角度看去,本来应该是黄色的封面竟微微泛起红色。   不详而诡异,宛如地窖里取出的葡萄酒。   她起了身,探手拿过床头柜上的书,仔细端详。   这样俯视着看下去,红色又消失了。   苏镜瑶眯起眼睛,手指从封面上抚过。   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呢。   是什么地方呢?   沉思片刻,她还是翻身下床,洗漱之后把书拿到书房,放到了书架上。   “那是何物?”   身后有人问,是属于女子清冷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问话令苏镜瑶手一晃,还没有放稳的书直接从书架上掉了下来。   苏镜瑶倒退了一步,转身面对洛瑾,蹙眉道:“你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很吓人的。”   “我向来如此。”洛瑾看向掉在地上的那本《长夜》,足尖轻轻一点,书就腾空而起,自动跃入她手中。   “此二字何解?”洛瑾看了一眼,指着封面上的书名问道。   “长夜。”苏镜瑶道,“你看旁边,那一行是作者的名字,阿加莎·克里斯蒂。”   洛瑾微微蹙起眉,似乎对这个名字感到古怪不解,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偏了视线看向封面。   封面上绘着一幅画。   一轮冷月之下,敞开的落地窗前,身着淡蓝色曳地长裙的女郎坐在矮凳上,低头弹拨着一把吉他。   长长的黑发绕肩而过,遮住了她一半的面孔,只露出鼻尖和小巧的下颌。她裸露在衣袖之外的皮肤苍白如纸,手指尖而修长,轻轻搭在吉他的弦上。   女郎的形象与背景浑然一体,有一种森冷而诡异的美。   正如《长夜》这个故事。并不恐怖,却令人不寒而栗。   “看上去极是有趣,”洛瑾少有地表现出兴趣,她翻了翻书页,坦诚道,“这些字我都不认得。”   “这些我教你。”苏镜瑶从她手里接过书,稳稳地放到书架上,“先带你熟悉一下这里。”   于是这一整个早晨,苏镜瑶带着洛瑾在家里转了一圈,把家里所有的家具以及电器的使用都给她讲解了一遍。   下午苏镜瑶出门去了荒墨阁,处理了些事情之后又托人给洛瑾办身份证。   洛瑾身为一个凭空被塞进这个社会的古人,除了适应现代的能力,该有的身份信息也一样都不能少。      一整天过得平淡无奇,直到半夜却开始下起了大雨。      风很冷,裹挟着午夜的凉意从窗外席卷进来。苏镜瑶恍惚着醒过来,伸手要去摸旁边的被子,颈上忽然凉了一下。   像是被雨滴打中了。   她伸手摸了摸,没有什么异常。这一下却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些,她干脆坐起身来,看了一眼没有关紧的窗,蹙眉。   今晚很冷。   这种寒意里面,似乎隐约多了一点什么。   虽然说不清道不明,但这种感觉的的确确就在黑暗里。   很奇怪。   夜里很静,只有风和雨在雨夜里呜咽,敲打着窗沿,发出阴冷的长短音。   有一种奇妙的吟唱在风雨声里响起,声音从书房传来,飘飘渺渺,混在风声里,若隐若现,好似飘动的纱帘,忽远忽近,叫人听不真切。   一向冷静的苏镜瑶眼里陡然染上了惧色。   她听见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属于一个年轻女子,轻柔曼妙。   她曼声唱着一段什么,声音落下的同时还有吉他的拨弦声响起。   “每一个清晨,每一个夜晚,   “有人生来就被幸福拥抱,有人生来就被长夜围绕……”   长夜。   在《长夜》这个故事里,艾丽也就这样弹拨吉他,唱起这首歌。   长夜……   恐惧一层层弥漫开来,苏镜瑶攥紧了被子,坐在原地几乎不敢动弹。   是谁……在唱   “有人生来就被长夜围绕……”   轻柔的女声还在唱,句句惊悚,字字骇人。   苏镜瑶咬了咬嘴唇,终于下了床,摸黑向书房走去。      在她打开灯的刹那,像是播放到一半的音乐被人按了暂停,女人的声音陡然消失在耳边。   苏镜瑶走到书架前,拿下白天放上去的《长夜》,仔细端详。   封面上依然是年轻女郎在月下弹拨吉他的森冷场景----忽然间,那一轮冷月在画面上移动起来。   它原本处在画面的右上角,现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女郎的方向移动,速度缓慢却清晰可见。   嘭的一声,周围忽然暗了下来。   准确而言,是一片漆黑。   灯灭了。   是跳闸了吗?   《长夜》在黑暗里显得分外诡异,一层淡淡的红光不知从何处散发出来,覆盖了整个封面。   低头弹拨吉他的女郎抬起头来,冷月已经从右上角移到了她的头顶。女郎双眼呈血红色,眼里竟有光彩流转,衬得皮肤愈加苍白。   长长的黑发覆盖下来,盖住了她瘦削的肩头。   死去的画面忽然动起来,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太过诡异。苏镜瑶觉得手像是被钉在了书上,动弹不得。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女郎弯起嘴角,露出一个阴森而玩味的笑。   然后,她嘴唇翕动,低低吐出一句话----   “时间不多了……”   一个年轻女郎的声音,竟如此干枯苍老,就像是古墓里那棵绕了一圈人脸的树发出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   恐惧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将她整个人钉在了原地。   窗户突然唰地响了一下,有人推开了窗。一只白皙的手伸出,从苏镜瑶手里拿走了《长夜》手腕一转,直接把它丢出了窗外。   书页在空中四散分开,纷纷扬扬从九楼高空飘下。   苏镜瑶惊魂未定,往后踉跄着退了一步,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女人稳稳拉住。   下一秒,因为害怕而情绪不定,苏镜瑶一时没有完全站稳,身子一斜,被身后的女人顺势揽进了怀里。   冷月的光洒进昏暗的书房,苏镜瑶几乎僵在了原地。耳边有温软的气息卷过,只听见洛瑾清冷的声音,一幅安慰的口吻。   她道:“此处很安全,莫怕。”   声音轻而冷,竟真的令苏镜瑶狂跳不止的心脏平静下来。   她说不怕,就是真的不用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超级喜欢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特别是《无人生还》简直太精彩了(☆_☆) 不要怀疑这是不是恐怖小说,适当的闹鬼情节可以增进感情嘛!要是不来这么一出啥时候才抱的上_(:_」∠)_   ☆、chapter.29 血玉   苏镜瑶靠在洛瑾怀里,耳际微微染上了一抹霞色。   她冰凉的指尖扣在腰间,带来一抹与那温度不相符的热意。   苏镜瑶尴尬地动了动,想从她怀里退开,洛瑾却忽然扣紧了手,低低道:“它还未走远,莫要乱动。”   “什么东西?”   听见她的问话,洛瑾低低笑了一声,轻声吐出一个字:“鬼。”   苏镜瑶怔了怔,眼角瞥见窗帘被风扬起,突然就脑补到了很久以前看过的某个鬼故事,当即停下了动作。   洛瑾嘴角弯了弯,手指却有些发颤。   这种情绪很不明显,被她极快地压制下去。   “你笑什么?”苏镜瑶蹙眉。   “你原来怕鬼的么?”洛瑾的声音依然平淡,眼里却透出一丝愉悦,“可当真瞧不出来。”   “我不怕鬼……”苏镜瑶连忙澄清,“只是方才太过诡异……”   话至一半,她突然感觉到女人扣在她腰间的手在轻轻颤抖,像是怕极了什么。   苏镜瑶略微怔了怔,旋即明白过来,轻笑道:“你怕黑?”   “……没有。”洛瑾飞快地说,语气有些不自然。   黑暗……   她的确是怕。   特别是那种,深不见底的漆黑。   即使是修罗场,她也不会怕。   不过既然她在这里,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可以开灯了么?”苏镜瑶偏了偏头,脸颊几乎要与洛瑾的贴在一起。   黑暗里,她脸上微微泛起霞色。   明明是这个季节难得的阴寒雨夜,她却觉得……有些热。   “它还未走。”洛瑾低声说。   她清冷的声音萦绕在耳边,温软气息贴着脸颊擦过,吐气若兰,一丝丝如羽毛一样拨动着人心。   虽然看不见,苏镜瑶却能毫不费力地勾画出女子的模样。   仿佛一闭上眼,就有她的身影在脑海里,永远也散不掉。   “到底是什么东西?”苏镜瑶努力平定自己的心神,随意问了句可有可无的话。   “看窗口。”洛瑾沉声道,环着她腰间的手不着痕迹地紧了紧。   苏镜瑶依言看去,果真见到窗沿上有一线红色,稳稳地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是……鬼?   怎么感觉被骗了。      两人在原地站了许久,窗沿上的一线红色终于消失在视线里。   洛瑾放开苏镜瑶,退到门边的开关那里,打开了灯。   光线倏地覆盖下来,苏镜瑶眯了眯眼睛,勉强适应了光亮,睁开眼看去。   洛瑾站在门边,精致的眉眼在光线下分外耀眼。她抬头望了一眼灯管,眼里有如释重负的神色闪过。   目光触到她的面容,苏镜瑶脸颊又是微微一热。腰间似乎还有她指尖的温度留存,令她好不容易平定的心脏又以鸽子扑扇翅膀的那种频率狂跳起来。   “既然无事,便去睡了罢。”   洛瑾却只是淡淡开口,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她情绪的变化。   “……嗯。”   苏镜瑶应了声,两人一起关了灯,走出书房。   走到房间门口,洛瑾又顿住了脚步,回望向苏镜瑶道:“这般的诡事,以前有过吗?”   “有过一次。”苏镜瑶如实回答,想起之前停电时墙壁上的影子。   洛瑾点点头,转身走进了自己房里,关上了门。   苏镜瑶站在原地,入了魔怔一般伸出手,竟是想去牵那一角衣袂。手刚刚抬起,她顿时又恍然醒神,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   这是怎么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内心深处掩埋的一点情愫似乎正在悄然浮起,越来越浓烈,几乎要一点点蚕食了她的神智。   她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也没有勇气去探寻清楚。   其实从第一眼看见洛瑾开始,心里就有异样的感觉升起。   苏镜瑶垂眸,静静站在原地许久,终于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之后的几天,时间飞逝。   从最初的不习惯开始,苏镜瑶逐渐接受了家里住进了另外一个女人这件事。   她从小就是和姐姐一起生活,至多也是两个人。后来苏清末和沈翎一道,她就一个人生活了多年。五年前姐姐离世之后,更是基本没有朋友,也很少与人深交。   洛瑾的出现,却在一瞬间改变了这维持多年的状态。   冷清了多年的家里忽然多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好像一切都突然有了温度,变得触手可及。   启程去清澜镇的前一天,苏镜瑶从外面回家,在门口被保安唤住了。   “苏小姐,有你的快递。”   “谢谢。”苏镜瑶伸手接过包裹,低头扫了一眼,发现发件人信息那几栏全部是空白。   只有发件地址那里写着两个字:H市。   看见H市,苏镜瑶心头一凛,快步走回了家里。      她把包裹往茶几上一丢,找了把剪刀把它拆开。   里面只有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木质纹理秀丽,透出沉沉的古韵。盒盖上有一个铜制的锁扣。   苏镜瑶拿着木盒,一时有点犹豫要不要打开。   洛瑾走过来,静静地看着她。   纠结了一会,苏镜瑶终于扣住了锁扣,轻轻一按,整个盒盖打开来。   淡淡的红光从盒子里放出,映着她的脸庞。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块玉。   玉石通体红色,颜色深厚直抵玉心,流转出一种奇妙的光芒,仿佛要将人的魂魄都勾过去。   玉石竟呈圆形,圆的周围盘绕着两只龙,俱是三爪,体积虽小却栩栩如生。龙身与玉石的边缘贴在一起,宛如从上面长出来的一般。   “千年血玉?”洛瑾脸上微微变了,呢喃道。   “这就是千年血玉?”苏镜瑶心里一跳,知道这种玉石的可怕,连忙将盒子放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倒是百闻不如一见。”   “除了血玉,怕是没有一种玉石有这样的色泽。”   传说血玉是指血透进去的玉石,不论品种,只要真的透了血,就是血玉。   传说中在人下葬之时,把玉器强行塞入咽喉中,久置千年,就血丝直达玉心,会形成血玉。   然而血玉极其罕见,苏镜瑶经营古玩店许久,也从没见过血玉,只是在传说里听过。   而眼前这块血玉,圆形的上方有一个小孔,其上穿着一根细绳,应当是玉坠。   “是何人寄与你的?”洛瑾一边问,一边伸手去翻快递的包装。   “没有发件人。”   翻过来的快递单上,只有H市两个字跃入眼帘。   洛瑾微微蹙眉,似乎在琢磨这两个字的含义。   “这玉坠很漂亮,”苏镜瑶将细绳提在手里,仔细观察,愈发觉得血玉美丽惊人。   洛瑾却淡淡提醒:“血玉凶煞,容易影响人的心神,还是莫要接近为好。”   苏镜瑶只好把玉坠放下,有些不舍。   方才将玉坠托在手里的刹那,她隐约感觉到这块血玉起了奇异的鸣动,仿佛要和她诉说什么,欲语还休。   传说玉是有灵的,不知这血玉是否同样如此。   洛瑾伸过手来,把血玉收进檀木盒里,扣上了盒盖。   血红色的光泽被盒盖掩住,消失在了视线里。   “收好罢,”洛瑾把檀木盒递给苏镜瑶,眼眸深沉,“这东西古怪得很,莫要随意靠近。”   苏镜瑶有些不情愿,脑海里浮现出血玉通透的光泽,细想之下竟觉得这瑰丽的色泽里透着隐隐约约的邪气,寒意逼人,如同一只眼睛,窥视着世间一切。   这么一想,脊背上顿时蔓延上一层寒气,她连忙拿起木盒,把它收好,打算他日带去店里存放。   有了之前《长夜》的前车之鉴,这样的东西放在家里,实在不放心      晚上临睡前,洛瑾忽然道:“明日前去清澜,你害怕么?”   苏镜瑶微微一怔,旋即道:“不怕。”   虽然这么说着,她心里却有轻微的颤抖。   此行生死未卜,前途未知,怎么可能不怕?   只是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说出来的却是另一句话。   “是么?”洛瑾微微笑了,似乎看穿了她的谎言,但并不拆穿,“你只需记得,有我在,定会保你平安。”   她眼眸沉静如古井无波,嘴角却有微不可察的弧度悄悄扬起,一闪即逝。   在苏镜瑶愣怔的片刻,她推开门,翩然飘进了房间里。   门关上,那一角衣袂也消失在视线里。   苏镜瑶站在原地,心里有难以言说的感情在翻涌,潮水般载消载长。   对,我不怕。   既然你已经给出了这样的承诺,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万籁俱寂的深夜,有一人站立在路边的阴影下,凝视着某幢楼第九层还未熄灭的灯光,眼神沉凝。   他身后飘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我把血玉给她了。”那人没有回头,似乎早已预知到身后有人。   “什么?”人影大惊,“清,你这是在冒险。”   出现的那个人影,正是沈翎。   “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树下的人仿佛毫不在意,语气轻松,“我已经伪造了一个,几可乱真,他现在被别的事情缠着,不会发现的。”   “如果他发现了呢?”沈翎幽幽叹息这,“这样又有什么用呢?”   “就算他如何努力,血玉也不会认你为主人,这东西在他手里,又有何用?”   “有用的,”沈翎毫不留情地说,“你明明知道,只要他找到了残卷,就会有强行令血玉认主的方法。”   树下的人闻言沉默下去,似是在沉思着什么,一言不发。   “无事。”许久,他抬起头,眼神坚定,“如果当真阻止不了,阴阳两边,都是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看着评论一动不动,我心里那个滴血啊,大家是更新太慢都飞了还是在养肥_(:_」∠)_ 下章把清澜镇丢一边,我们一起摇摆! 不不不是一起看洛瑾番外(●─●) 是的下章上洛瑾番外(●─●) 四个女主都是有故事的人,其余三个可以放在回忆杀里面,不过洛瑾的故事牵涉比较多,因为她是一个很关键的人,所以特地开番外来讲故事,下章先讲她小时候的故事,必看必看必看!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啊。。小绿字有点长,想起我还没有背单词所以我飞了_(:_」∠)_   ☆、chapter.30 洛瑾番外【1】   她出生于宋真宗年间。   景德二年,寒冬,夜。   据娘亲说,那天晚上,天边有一颗星辰忽然亮了起来,光芒耀眼,照耀了半个夜空。   她却是不信星辰宿命,对此也无甚兴趣,此事就被当作故事来听,不了了之。   我命由我,不由天。   在她出生的那个夜晚,那个所谓的父亲并没有出现。只是任由母亲在床榻上翻滚挣扎,在寒冷的冬夜里汗水满襟。   在母亲的一再坚持下,她随了母亲的姓。   一向温柔的母亲在姓氏这个问题上一反常态,竟几度采用了极端的手段,最终得到了父亲的妥协。   她姓洛,单名只一个瑾字。   瑾瑶美玉,母亲大抵是希望她能如玉一般,温润单纯,就像普通人家的小姐那样。自小恪守规矩,长大后听从父母之命,嫁到一个好人家,安安静静的渡过一生。   然而这不是她的命。   也不是她所期望的生活方式。   她若是当真这样软弱,早就死了。      她的父亲是个商人,拥有商人所具备的一切本质:自私,贪婪,冷酷无情。   她的母亲很美,但她不过是父亲的第七房小妾,极不受宠,地位很低,仅此而已。   母亲无欲无求,与世无争,没有一点要去争抢的心思,几乎是温柔到了极点。   母亲极爱父亲,这点她是知晓的。母亲深心里一直依恋父亲,一直到死都没有改变。   不然,面对父亲的冷落,母亲怎么会这样一笑置之?   或者说,她的血液里,早就没有了那种反抗的力量了。   换了是她,早就想方设法逃离这一切了。哪里会待在这个冷清的别院里,日日夜夜做着不着边际的梦?   母亲竟还指望着父亲会多看她一眼吗?   她厌极了这样温顺的人。   母亲的温柔隐忍,令她越发不想亲近母亲。但是这个世界上,可以与她相依为命的也就只有母亲,她又不得不靠近那么一点,才能汲取一点点的温暖。   一个矛盾的命题。      她不好诗词歌赋,童年时却还是在母亲的强烈要求下读过一些,大多是《诗经》里的。   那日她读到了《氓》。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她觉得这简直就是母亲的写照。   然而诗里的女子最终以“反是不思,亦已焉哉”结束了这段不幸的感情,可是母亲没有。   即使是鱼,沉在水里太久没有浮起来换气,也会溺毙其中吧?      父亲的宅邸很大,极尽奢华,她与母亲不过是住在这个府邸的一隅,一个冷清至极的院落。   院里栽了花草,都是母亲精心打理的。   她很少有机会走出这个别院,更别说走出这座宅邸。   大部分的时间里,她只是坐在屋檐下的阴影里,要么看书习字,要么什么都不做,只是睁着警惕的眼睛看着院落里的草木。   九岁那年,她得了一次机会上街去游玩。   她很是兴奋,因为在这个别院里她封闭了太久。   街上果然是另一番天地。   她悄悄买了一把小小的匕首。   不知为何,那闪着寒光的利刃另她着迷。   那是一把货真价实的匕首,完全可以饮血割喉。   母亲发现了那把匕首,一向温柔的她竟勃然大怒,斥责了女儿,把匕首丢到了别院的花园里。   她舍不得,半夜时自己起身,摸黑找了许久,终于摸到了它寒冷的刀刃。   她把匕首悄悄藏了起来,一直没有再让母亲发觉。      十岁那年,她的人生出现了一个可怕的转折。   母亲病了。   且是重病。   风寒诱发了多年的积郁,可怕的病症一起爆发,母亲就这么卧病在床,几乎是等死的状态。   自始至终,她所谓的父亲,连看都没有看母亲一眼。   母亲已经是无药可医。   她第一次绝望了。   终于,在那一年的冬天,母亲病逝。   可笑的是,临死之前,她还念着父亲的身影。   她表现得异常冷静,面对母亲的尸体,甚至一滴泪都没有流。   这么多年冰冷的生活里,她早已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感情。   哭或者闹,都是没有结果的。   变故发生在母亲下葬那天。      父亲终于露了面。   一幅冷酷的模样,眼里没有半点悲伤。   她站在角落,看着母亲的棺材被盖上。棺盖一点点遮掩住了熟悉的温柔的容颜,令人窒息。   在她的衣袖里,那把匕首闪着冷冷寒光。   这时候,她听见有人在议论母亲。   那些话的内容之难听,语气之刻薄,令她终生难忘。   怎么可以!   他们怎么能这样说母亲!   愤怒冲刷着她的内心,就在母亲的棺材被抬起的那一刻,她做出了一个十岁孩子不该有的举动。   她抬起头,捏紧了那把匕首,用了最快的速度向那个议论母亲的人冲过去。   周围炸响了一片尖叫声。   血流了出来,不是她的,是那个人的。   那把匕首,正刺在那个人的心口上,歪歪斜斜,却是一招命中。   她用力把匕首拔出来,扔在地上。   明晃晃的寒光映着她的面容,竟也是冷酷到了极点,似乎视人命为草芥。   周围的大人一下子围住了她。   “怪物!”有人说。   “死了娘倒是一点也不难过,竟然还杀了人!”   “这样的人,一定是祸害!”   最后,在父亲的一声令下之后,她被人拖走,和母亲的棺材一起,关进了黑暗的密室里。      那是她永生难忘的时光。   黑暗,密不透风的黑暗。   粗糙的地面,令人胆颤的死一般的寂静,还有……母亲的棺材。   她第一次流了泪。   是因为害怕。   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处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仿佛能听见母亲尸体腐烂的声音。   有时她总是听见棺材里传来一声声叹息,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那时候她总是害怕到极点,害怕母亲死而复生,从棺材里爬出来,站在她眼前。   想象中的场景就已经把她逼得崩溃。   没有吃没有喝,人类的身体总有极限,她咬破自己的手腕,饮下自己的血。   虽然疼痛难忍,但是这让她获得了短暂的清醒。   她几乎没有睡过,因为害怕一闭眼,就无法醒来。   另一方面,她也根本睡不着。   视线里全是黑暗,没有边界,没有限度,铺天盖地,令人崩溃。   密室里温度较低,冻得她手指冰冷。   她在那种浓重的黑暗里待了许久。   漫长得如一个世纪。   手腕被她一次次咬破,鲜血流进喉中,滚烫灼人。空气里隐隐约约弥漫着某种奇异的芬芳,尸体腐烂的味道还有血的腥味混杂其间,恶心到了极点。   她不知道这里是用来做什么的……以前这里有没有死过人……   只有徘徊在幻觉和现实之间时,一声声哀怨的叹息萦绕在耳畔,无论她怎样逃避还是躲不开这种声音的包围。   密室里没有风,没有光,如同两万里海底一般寂静。      不过了多久,她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朝这边来。   有人一边走,一边谈论着:“去看看她死了没有。”   她缩在黑暗里,下意识地想找一件武器。然而周围除了棺材和粗糙的石壁,什么也没有。   思考片刻后,她摸到棺材边,用力推开了棺盖。   她看不见里面的一切,只能哆嗦着手指慢慢摸索,指尖从尸体冰冷的开始腐烂的脸颊上掠过,一点点摸索过去,拔下了母亲头发上的那根发簪。   这是母亲带进坟墓里的唯一一件饰品。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把发簪捏在手里,用力盖上了棺盖。      门被打开。   外面正是正午,艳阳高照。   阳光格外刺眼,一下涌进了黑暗的密室里。   她在黑暗里待了太久,一下子难以适应这种光亮,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有人走进来,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显露出明显的惊讶神色。   “你看,她竟然没死!”那人转过头对着旁边的人说。   她并不理会,甚至不顾双眼的不适,捏紧了那根簪子就往外跑。   错过了这一回,怕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有人来拦,手臂却被她手上的发簪划出一道伤口。   机会稍纵即逝。   然而她还是逃了出去。   用尽了毕生最快的速度往外跑,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偌大的宅邸。   手还遮在眼前。   那个她恨透了的地方却被甩在了身后。   没有人来追她。   想来这些人根本就不拿她的命当回事。   在他们看来,她就算是逃了,也一定必死无疑。      可她偏偏就没有死。   相反,她一直活了下去。   她拿母亲的发簪换了点钱,一个人游魂一样在街上飘荡。   她又能去哪里?   她也不过只有十岁。      她逃出去的第四天,依然是正午,她一个人缩在街角某家店铺的屋檐下,碰见了一个人。   阳光很亮,也很温暖。   照在身上那么真实,不同于之前在密室里生死交睫的那些时间。   面前忽然覆盖下一片阴影,有一个人问:“你的父母呢?”   “死了。”她想也不想,干脆地答道。   “你还有家人吗?”那人继续问。   “全部死了。”   家人?她哪里有家人。   “既然如此,你愿意和我学剑吗?”那个人伸出手,虽然是问句,语气却格外笃定。   于是她拜了一个师父,那个人她带上山谷,教她习武学字。   如果没有这个人,她一定会死。   她的生活渐渐正常起来,终于慢慢走出了童年的阴影,只有在密室里留下的怕黑的心理一直没有变,延续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  滚过来更新_(:_」∠)_洛瑾番外送上 下章上正文,要到清澜镇啦(☆_☆)   ☆、chapter.31 花灯   清澜古镇。   清澜镇位居北方寒地,与临海的K市相距较远,气候更是相差甚远。K市炎热无比的夏季,这里倒是凉爽阴寒。   因为是古镇,也不是什么出名的旅游景点,镇上居民不多,也并不十分热闹繁华。    古镇清幽,沿街建筑皆是亭台楼阁飞檐翘角,颇有一分古朴的气息。    一条清澈江水从古镇中间流过,江上架了石桥,江畔常有行人熙熙攘攘。到了夜晚江边灯火通明,更是古镇里难得的热闹场所。   四人就住在临江的客栈里。      时值傍晚,刚刚来到此地的四人分别住进了不同的房间,稍作休整。苏镜瑶倚在窗边,静静注视着客栈外面来往的行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淸澜镇的这些居民身上,她无一例外看见他们背后攀着一个暗影,隐约是鸟的形状,就像是缝了一块黑布在背后一般。奇异的是,这又不是布料,反倒像是什么东西的影子投射下来。   他们这么行走在路上,竟然没有察觉么?   或者,这根本就不是真实存在的?   她想了想,拿手机给洛瑾发了条信息。   “那些人背后的暗影,你看见了么?”   片刻之后,洛瑾回了极其简短的一句话:“那是必死之相。”   苏镜瑶拿着手机怔了怔。   必死之相?   是说这些人都会死?   可是这么多人……全部……   她沉默了片刻,回道:“他们都会死?”   “对,”洛瑾的回复简单直接,“且是必死无疑。”   语气冷漠,一如既往。   “救不了吗?”苏镜瑶不甘心,发了这么一句话。   “整个镇的居民,如何救?”对方却毫不犹豫地反驳,“我们来此的目的,也并非于此。”   苏镜瑶放下手机,倚窗看向外面的行人。   他们……恐怕还不知道自己面临怎样的境地吧?   在她隔壁的房间里,洛瑾临窗而立。夕阳的余晖映入了她的眼眸,原本黑色的瞳孔好似变成了暗红色,宛如地窖里取出的葡萄酒。   她静静站着,日光婉转从她身侧流过,有几丝光线落在了脸颊上,勾勒出精致的弧度。   “必死之相……”她喃喃道,目光落在来往的行人身上,“好似并非如此简单呢。”      夜凉如水。   清澜镇的江边,是古镇最热闹的地方。   在夜晚,更是人声鼎沸。   白日还冷清得没有多少行人的江畔挤满了大大小小的摊位,嘈杂声不绝于耳。灯火通明,七彩的灯光连成一片,铺洒在江面上,映得清澈的江水都染上了炫目的颜色。   而清澜镇的游客和居民仿佛都汇集在了这里,白日空旷的街道竟然挤满了人。   人多的地方,自然也就混乱。晚饭后一同上街的四个女子,刚刚踏上街道就被淹没在了人群里。   苏镜瑶在人群里小心地转了个身,一边往旁边退,一边环顾四周寻找同伴的身影。   她堪堪退出了人群,站在江边。   手腕上忽然贴上了一抹微凉。   苏镜瑶转过头,看见了洛瑾深邃的眼眸。   此刻对方眼底隐隐带了一点笑意,晕在那幽邃的瞳孔里,如水面泛开的细小涟漪。   她今日穿的简单素雅,这般背光站在江畔,从背后投射过来的光线在她身后交汇,展开了一幅五颜六色的长卷,衣衫的颜色和炫目的灯光反差极大,衬得她整个人都越发清晰,仿佛从画上凸现出来的人物。   苏镜瑶的内心却是波澜起伏。   有什么东西……又在隐隐约约地改变了。      “今日七月十四,”洛瑾敛了眼底的隐约笑意,眸子重新变得深邃,“明日便是七月十五鬼节。”   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人群里,语气意味深长。   “明天就是鬼节了?”苏镜瑶惊了惊,骤然感觉到寒意阵阵。   “此地不宜久留,”洛瑾看着来往行人背后呈现鸟的形状的暗影,“必死之相,青灰鸟影。明日……怕是要出事。”   必死之相,青灰鸟影。   就是她在那本古籍上看见的……呈现这样状态的人……都会成为……   后面的部分,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这样的情况。      叶千湄似乎有意躲避司梦染,人流涌来的时刻就刻意往人群里走,速度极快,身形闪了几下,消失在人群里。   司梦染张望了一下,没有见到她的身影,便退到人群边上,在原地静立不动。   须臾,她抬起手,指向地面。   一只青色的小蛇沿着她的手臂爬下来,一下跃到地面上。   它在原地缓缓绕了两圈,终于选定了一个方向,慢悠悠地向前爬去。   司梦染抬步跟了上去。      叶千湄跟着人群走了许久,到了江畔尽头,终于从人流里面脱身而出,一个人转上了另一条路。   那边只有几个小摊铺,并不热闹。比起另一边的喧闹,这里实在是安静得过分了。   没有五彩的灯光,几盏红色的灯笼摇晃着,洒下红色的光晕。   叶千湄走到一个摊位前,低头去看上面的物什。   片刻,她抬起头,看向旁边。   一个女人站在灯笼的红色光晕下。   她穿着浅色衬衫,黑色修身长裤。正巧就踏在红色的光线下,红色光芒洒了她满身。   赫然是司梦染。   叶千湄眸子垂了垂,眼里划过无奈的神色。   两人对视了片刻,叶千湄率先开了口,轻轻道:“你怎么找来了?”   “我一个人无聊,自然来找你。”   叶千湄向后退了一步,不答。   “你在躲我。”司梦染伸出手,青色小蛇跳到她的手掌上,一路沿着手臂向上爬。   “没有。”叶千湄极快地否认。   “为什么?”司梦染无视她的回答,继续逼问。   “我只不过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叶千湄云淡风轻地一笑,“你未免想得太多了。”   面上是毫不在意的神色,心里却掀起了滔天浪潮。   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啊。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先走了。”叶千湄迈步,从司梦染身边绕过去,“还是好好看看清澜镇的夜景罢,明日七月十五,恐怕这里也不会平静太久了。”   司梦染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她一直看着叶千湄的背影,目光里多了几分不舍。      “那些人……真的都会死吗?”苏镜瑶注视着江面,“可是这么多人……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全部死去?”   “这是我在古籍上瞧见的,”洛瑾语音淡漠,“至于死法就不清楚了。”   见苏镜瑶不答,她又轻声道:“你不信我?”   这句话不同于之前的淡漠,微微带了点不明的情绪,似嗔似怨,难以捉摸。   苏镜瑶听得怔了怔,垂下眼睑,同样轻声答:“没有。”   洛瑾唇角有笑意一闪而逝,却是不着痕迹地道:“桥上人少,往那边走吧。”      两人步行上了江上的石桥。   江水在桥下无声地流淌。   侨是拱桥,站在最高处地势比岸边的街道要高出许多。放眼望去,只见桥下行人熙攘,流水潺潺,江面下的暗流推着江上的灯光缓缓流动,在那彩色之上推起层层褶皱。   洛瑾目光扫视了一圈,好像看见了什么,转头对苏镜瑶道了一声:“稍等片刻。”转身就走下了石桥。   苏镜瑶不清楚她要坐什么,碍于对方的嘱咐也不好乱走,只得待在原地。   洛瑾的身影隐入了人群里,只一晃眼的功夫,就没了踪迹。   苏镜瑶等得无聊,随意地一斜身,靠在了石桥的桥栏上。   忽然间,她感觉背上一凉,连忙直起身来,扯着衣服看了看,却没有什么异常。   她蹙了蹙眉,也不敢再倚过去,只好站直了身。   她没有注意到,她后背的衣衫还是蹭到了桥栏上。      须臾,一个人走上石桥,停在她身边。   苏镜瑶转过头,看见了洛瑾。   她手里提着一盏花灯。   一盏鲤鱼灯。   红鲤双目乌黑,鱼尾上翘。隐约的光亮从它的身躯部分透出来,被鱼身本有的颜色染红。   鲤鱼做工精致,鱼身线条流畅,每一片鱼鳞都雕琢细致,栩栩如生。   “赠你。”洛瑾提着灯,轻轻吐出两个字。   苏镜瑶微微张了张嘴,惊讶之余内心猛地被喜悦填满。   从小到大,除了姐姐之外,这是第二个送她礼物的人。   这个提着鲤鱼灯的女人,与她的缘分更是来得诡异突然。   可是……她好像并不介意这样的相遇。   深心里情绪起伏不定,却都向着一个方向涌动,昭示着她一直刻意忽视的某种感情在爆发。   苏镜瑶倒退了一步,指甲掐进了手心。   她终于意识到那是什么了。   那种莫名其妙的感情。   她,喜欢洛瑾。      为了不让对方察觉,苏镜瑶垂了垂眼睑,略微镇定了情绪,接过洛瑾手里的鲤鱼灯。   “谢谢。”   花灯的提手上还有她留下的温度,微凉,触手却灼热烫人。   有热意从指尖弥漫上来。   “怎么了?”洛瑾看了她一眼。   面对洛瑾锐利的目光,苏镜瑶有些心虚,生怕这些心思会被发现,赶紧转开话题道:“那边也很漂亮,去看看吧。”   说着,率先迈步,往石桥下走去。   “等等。”洛瑾突然说。   苏镜瑶停住脚步,诧异地看她。   “你背后的衣衫……”洛瑾往后退了一步,蹙眉,“怎么沾了血?”   “什么?”苏镜瑶一惊,扯着衣服往后面看,果然瞥见一点鲜艳的红色,只是由于角度问题,视线受阻,看不见全部。   平静的江面忽然泛开了一阵波澜。   “咕嘟”一声轻响消散在空气里。   洛瑾敏锐地察觉了那一点动静,却不点破,只对苏镜瑶道:“你先回客栈将衣衫换了,我去江边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有了巨大发展,激动 下章,如果没有意外就进副本了,然后!如果没有意外!还有几章洛苏就表白了!就定情了!   ☆、chapter.32 怪鸟   目送苏镜瑶走回了客栈,洛瑾转身走上石桥。   她在石桥最高的地方停了下来。   苏镜瑶刚刚靠过的桥栏边染了一点猩红色,是一只手的模样,只是没有手掌的部分。   洛瑾凝视了水面半晌,突然对着水面伸出手,一抓一带,一只惨白、流血的手被拉出了水面。   那只手指尖带血。   刚刚正是这只手搭在了桥栏边,上面的血正蹭到了苏镜瑶的衣服。   洛瑾再一用力,一个人的脸从水下浮起来。   那张脸上满是鲜血,有些血肉从翻绽开来。一道很深的划痕从左边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被水浸泡过的伤口血肉模糊。   洛瑾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并没有被这张触目惊心的脸吓到的意思,反而俯了俯身,仔细看他脸上的伤口。   那人气息微弱,几乎已经垂死。   突然,垂死之人的嘴唇动了动,喉中低低吐出几个音节模糊的字眼。   洛瑾俯下身去,抓住他的手往上提了提,想尽可能地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水……水底……”垂死之人挣扎着说了三个字,“水底有……”   “有什么?”洛瑾低声呢喃。   “有……”垂死之人说了一个字,突然顿住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咽喉。   忽然间,他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眼珠向上翻,露出一个奇异的笑。   洛瑾心头一跳,立刻就要松手起身,然而垂死之人的另一只手已经从水下闪电般探出,从后面扣住了她的脖颈,就要把她往水里拉。   洛瑾大惊,空出来的一只手正要并指削去,垂死之人的手指忽然反扣,按住了她的命门。   他眼珠死死盯着水面,目眦欲裂。意义不明的几个音节从咽喉中吐出,似乎在竭尽全力暗示着什么。   洛瑾停下动作,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空出来的手在桥栏上按了一下,整个人向前,借力翻进了水里。      平静的江面溅起一片水花,岸上目睹这一幕的纷纷向石桥围过来。   “看见了吗?刚刚有个人跳进水里了!”   “是个女人吧?”   “她要干什么?不会是自杀吧?”   “还说这些干嘛,快点救人啊!”   岸上的嘈杂声全部被水面阻隔,水下是一个安静到了极点的世界。   洛瑾松开垂死之人的手,轻盈地在水底潜游。   水下寂静无声。   支离破碎的白骨散乱在柔软的淤泥里,水草摇曳着舒展身姿,曼妙而诡异。草叶上的锯齿细小如秋毫,却时刻昭示着它惯饮鲜血的事实。   把她拖下了水底的垂死之人已经没了生息,身躯无声地下沉。   摇曳的水草忽然伸长,如坚韧的绳索一般卷住了垂死者,把他拉到了淤泥里。   旁边的水草猛地探了过来,青碧色的草叶覆盖住了他全身,锯齿毫不留情地刺进了皮肤。   寂静的水底几乎能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   洛瑾往上浮了一点,背后一阵寒意。   视线环绕了一圈,她忽然身形一动,避开摇曳的水草,向下方潜游过去。      水底有一块地方,周围没有水草,也没有白骨。   那里只有一块青铜板嵌在淤泥里。   水流长年累月的打磨使得它的边缘呈现弧度,但是依然可以辨认出,这块青铜板原来是正方形的。   看大小,可以容两个人通过。   青铜板的正中央有一个猩红色的字。   准确来说,这不是现代的简体字,与繁体字也相差甚远。   它更像是一幅画。   披戴枷锁的人将要被刀砍杀。   这是甲骨文。   一个“刑”字。   洛瑾凝视了它片刻,视线下移,定在了青铜板的右下角。   那里安着同样青铜制的把手。   洛瑾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握住把手,用力一拉----   青铜板应声而开。   青铜板下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区域,只有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幽光在闪烁。从上面看下去,可以看见有一架石梯倚墙而立,不知通往何处。   洛瑾只看了一眼,就关上青铜板,往上游去。   闭息的时间不多了。即使她习武,内息较常人而言深厚许多,在水底可以闭气更长的时间,也不得不时刻注意这个问题。   毕竟人不是鱼,不可能一直在水里闭息。      很多看见她落水的人围在岸边,嘈杂声不断。   洛瑾寻了一处阴暗无人的角落,悄然从水底浮起,攀上岸来。   她一身衣衫早已被水浸湿,长发披散下来,同样在滴水。   她想了想,足尖一点,跃上了屋顶。   这幅样子肯定不能从客栈大门走,那就只好另寻入口了。      七月十五,鬼节。   鬼节忌出行   加之清澜镇诡异,同行的四人都没有出门。   昨天还喧闹的街道上同样是行人稀少。   正午。   酷日当头。   强烈的阳光却照不暖清澜镇冰凉的空气。   午饭之后,四个女子聚在洛瑾的房间里,听她描述了昨晚在水底看到的一切。   “‘刑’字么?”叶千湄在旁边的白纸上写下这个字,字迹秀丽。   “且是甲骨文。”洛瑾拿了笔,在纸上画下甲骨文的刑字,“看来时间已经久远了。”   她还用不惯现代的钢笔,手势有些僵硬。   看着那个有些歪曲的刑字,洛瑾蹙了蹙眉,拿着笔的手偏了一下,无奈地将笔放下。   苏镜瑶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不由地掩口悄悄笑了一下。   洛瑾抬起头,好似察觉了什么,目光幽幽地瞥过来。苏镜瑶赶紧又把手放下,恢复常态。   司梦染目光落在叶千湄写的字上,若有所思道:“这么说,还是要去水下看一看了?”   “嗯。”洛瑾淡淡地回应,“今日十五不宜出行,遑论水下阴寒,怕是有溺水鬼魂出没,明日再动身罢。”   其余三人还未回应,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那声音机械而僵硬,一下一下,不轻不重地叩着房间的门。叩门的人并不是十分用力,却让声音恰到好处地传了进来,悠长深远。   洛瑾眼神一凝,右手抬起,凌厉的剑气自指尖激出,打在门上。   门扇瞬间四分五裂。   飞散的碎片中,一只青灰色的怪鸟厉声尖啸着,盘旋在客栈走廊的屋檐下。   房间的门只容一人通行,它体型庞大,根本无法进入,只能盘绕在外面。   而在青灰色怪鸟之下,一个人动作僵硬地放下叩门的手,身子一震,软软地倒了下去。   那个人正是清澜镇的居民。此刻,他背上的暗影竟然已经完全消失。   必死之相……青灰鸟影?   苏镜瑶怔了怔,回忆起昨晚洛瑾说过的话,再看那只青灰色的怪鸟,背上顿时腾起阵阵寒意。   这是……什么?      青灰怪鸟扑扇着翅膀,带起一阵风。   从门外看出去,可以看见对面的走廊上有不止一只的青灰怪鸟,全部盘旋在空中,发出尖利的怪叫。   如果这些怪物是从那些居民身上来的……那到底……会有多少只?   清澜镇的所有居民……   数不清的怪鸟……   “看来等不到明天,就要下水了。”叶千湄用指甲轻轻敲着桌面,微微一笑。   表面上看来,她好似什么都不怕。   无论发生什么,都是那种云淡风轻的笑。   实际上,怎么会有人什么都不怕呢?   司梦染蹙眉道:“那些怪鸟很多,如果全部攻击我们,很难对付。”   “所以最好快一点。”叶千湄敛了笑,语气冷漠。   司梦染目光一闪,向她看来,她却立刻偏过头,刻意避开了司梦染的视线。   苏镜瑶目光扫过她们二人,好似察觉了什么,唇角微微一勾。   叶千湄目光定在门外的怪鸟身上:“还是各自回房拿上背包,往客栈外跑。”   考虑到此行凶险,之前她们特意准备了背包,备好了手电筒,药物,衣物,食物这样的必备用品。   “若是动作快,应该可以留条命。”   洛瑾忽然说。   叶千湄转过头,视线投向洛瑾:“你就这么确定它们会攻击?”   “肯定。”洛瑾淡淡道。   她话音方落,门外的怪鸟一头往里冲来,身形却被门框挡住,翅膀一头撞在墙上。   怪鸟身子被门框卡住,头却还不顾一切地往里探。   洛瑾抬起手,承影剑平削而出,带起一阵疾风,刺穿了怪鸟的头颅。   四人同时起身,洛瑾反身去拿背包,其余三人跃过怪鸟的尸体,往门外跑去。   不料那怪鸟还未死透,翅膀瞬间卷起,就朝离它最近的司梦染拍去。   叶千湄几乎是下意识地将白练上缠着的弯刀刺出,动作快如闪电。   怪鸟厉叫一声,身子终于软了下去。   来不及思考许多,她们回房拿了背包,就往客栈外跑。      到了客栈外,脱离了屋顶的限制,四人才终于看清了这些青灰色的怪鸟有多少。   它们全部盘旋在半空,扑扇着翅膀,遮天蔽日。   阳光被挡住,正午的清澜镇阴暗如乌云密布之时。   遍地都是昏迷不醒的居民,只有起伏的胸口证明他们还活着。   然而怪鸟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从还未倒下的寥寥几个居民身后升起一片巨大的阴影,翩然腾空,一圈圈地盘旋,缠绕,将他们的身躯包裹起来。   接着,那阴影慢慢凝固,形成一只鸟的形状,扑扇着青灰色的翅膀向半空里的同类飞去。   它们都长得一模一样。   额心一点猩红色,青灰色的翅膀尖上蜿蜒着一线白色。   一群数不清的怪鸟盘旋着,低着头,尖尖的鸟喙朝下,似乎下一秒就会俯冲下来。   突然间,一声尖锐的哨声凭空响起,声音很尖却又短暂,只是一声,又归于平静。   青灰色怪鸟却尖啸了一声,齐齐升空,朝下的鸟喙也收了回去。   叶千湄观察着它们的反应,见到怪鸟们收起了攻击的姿势,连忙道:“快走!”   四人奔向江边,跃过江岸翻进了水里。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 ̄ω ̄=怎么元旦都没有人出来冒泡的咩,下章就开启鬼域副本啦,就要表白啦定情啦,这么重要的戏都没有人来撒花的吗!   ☆、chapter.33 告白   水下冰冷寂静。   冰寒刺骨的水流漫过皮肤,丝丝寒意透过衣衫蔓延上来,冷得人动作都不由得滞涩了一下。   苏镜瑶心里猛地跳了一下,勉强睁开眼,看见了水底摇曳的水草。   洛瑾蹙了蹙眉,伸手牵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下潜游。   水流传递出的冰冷令她也微微打了个寒战。   明明昨天……还并未这般冷。   遑论现下是盛夏。   是因为今日七月十五的原因?   不……一定不会这般简单。   思绪如飞,她一边回忆着昨天的路线往下潜游,一边思考着水温异常的原因。   叶千湄跟着洛瑾下潜,一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白骨和水草,神色却依然镇定。   青色小蛇趴在司梦染的肩上,一双眼睛却警惕地望着周围。   她们很快在水底某处停下。   那里有一块青铜板。   猩红色的“刑”字醒目亮眼。   洛瑾俯下身,拉住青铜的把手,用力一拉。   青铜板整个掀开,一个幽暗的入口出现在水下。   深不见底,只有一架石梯搭在入口边。   四人沿着石梯爬下。   最后的叶千湄拉住青铜板里面的把手,把它合上。      石梯很长。   一路直直向下,一眼望下去竟看不见底。   石梯边的墙壁上挂着青铜灯,是一张鬼面的形象,眼如青铜,尖牙外露。里面绽出一点纯白色的幽光,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再往下几节,又是同样一盏青铜灯悬在石壁上。   四人攀着石梯,慢慢往下,不知爬了多久,终于踏到了地面。   一片宽阔的区域。   这里是完全干燥的,没有一点水。   也没有灯,很黑。   咔哒一声,最先落地的洛瑾扭开了手电筒。   她们站在一个空旷的空间里,四面都是打磨光滑的灰色石壁,和刚刚石梯那边的石壁一样。   放眼望去,前面手电筒照不到的地方还是一片黑暗。   衣衫脱离了水域,自然就贴在了身上,不但滴水,还非常沉重。趁着黑暗,四人各寻了隐蔽处换了新的衣物,又继续往前。   她们往前走了十几米,终于有东西出现在视线里。   那一片灰色的石壁上只开了一个狭窄的入口,不同于刚刚的开阔。   入口处血迹斑斑,都已经干涸许久,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   那些血迹斑斑点点,却都是有规律地洒落。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般交汇,组合,形成了一幅画。   准确而言,是一个像画一样的字。   一个甲骨文的“刑”字。   “还是刑字?”叶千湄若有所思地喃喃,“到底是什么意思?”   “‘刑’之一字,自古都是表示刑罚。”洛瑾淡淡接道,迈步往前,“至于内里含义,进去瞧一瞧说不定就知晓了。”      第一个入口之后,是三级石阶。   每一级石阶上都写着一个字。   同之前的“刑”字一样,是鲜血汇成。   连起来,是“寒冰狱”。   一入这里,气温立刻降低了。   周围还是打磨光滑的灰色石壁。但此刻它们隐隐放出白色的亮光,宛如白雪折射出的光芒。   “不愧名为寒冰狱。”苏镜瑶低声喃喃。   “这里应该是处罚罪人的地方。”司梦染走到墙边,俯下身去看地上的一堆白骨,“看上去,他是冻死的。”   那一堆白骨蜷缩在墙边,抱成一团。看起来就是人冷到了极点的表现。   “手段倒是很高明。”叶千湄微微冷笑,“被关在温度这么低的地方,时间久了,自然就会冻死。”   司梦染直起身,目光看向她:“可是这样算的话,是不是也意味着,这里没有出口?”   叶千湄回以云淡风轻的一笑。   寒冰狱里除了通往入口的那一面,其余三面全部都是严丝合缝的石壁,看起来的确是没有出口。   忽然间,冰寒的空间里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极其古怪,似乎有人在摩挲着光滑的石壁。乍听上去却又不是很明显,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墙那边有声音。”洛瑾走到石壁边,侧耳细听,“此处不会没有出口,定有机关存在。”   “这声音很奇怪。”苏镜瑶走到她身边,伸手敲了敲石壁。   石壁那边静默了几秒钟。   寒冰狱里安静得仿佛能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   “咔啦”,一声怪响,苏镜瑶身侧的石壁如一扇门般陡然向里打开,一个容两人通过的入口呈现在眼前。   石壁移动得飞快,四人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它就已经开启。   一双极长的灰色手臂从打开的石壁之后伸出来,瞬时卷住了苏镜瑶的腰,随后又飞快的往里收。把她整个人拉得一个踉跄,就这么被带进了石壁之后。   洛瑾脸色跟着变了,也顾不上另外两个同伴,身形一动就跟了过去。   在她身后,石门轰然合上。   叶千湄蹙眉,脸上微变。   另一侧的石壁忽然又“咔哒”响了一声,她转过头,看见那里也开了一个狭窄的入口。   “走那边。”叶千湄低低说了一句,已经往对面掠去。      苏镜瑶被一双诡异的灰色手臂拖着,脚步不受控制地移动,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不知道那是什么怪物,竟然这么变态。   勒着她腰间的那双手冷得如一块冰,透出丝丝寒气,顺着腰间蔓延上来,冻得她极其难受。   这不是正常的温度。   洛瑾虽然体质偏寒,手指一直冰凉,却也不是这样冻人三尺。   这个空间依然气温很低,明显是还在寒冰狱之内。   突然间,耳边有破空之声传来,一把剑被人凌空投来,不知刺中了那怪物的什么地方,只听见它怪叫一声,手臂松开。   洛瑾几步追来,拉起了苏镜瑶。   她眼底不复平时的淡然静默,竟然晕满了担忧之意。   怪物不肯罢休,对着她们咆哮一声,身子微微一阵,承影剑竟然被它震得飞了出去,被洛瑾接住。   承影剑落在主人手里,依然不安地鸣动着。   苏镜瑶站稳了,这才看清那怪物的样子。   它身形像虎,却又是一身灰色皮毛,头上更没有三角的双耳。脸长得极似人脸。   怪物后两爪着地,前面的两爪却如人的手臂一般伸得极长,甚至比正常人的手臂还要长上许多。   它怪叫一声,朝着洛瑾扑过来。   洛瑾举剑便迎,与它斗在了一处。   这怪物的身手出乎意料地高,防守攻击几乎没有破绽可寻。洛瑾连出五剑,它却能巧妙地接下。   洛瑾倒退一步,肩头蓬开一阵血雾,是那怪物的利爪抓伤了她的肩。   她握紧了剑,隐约有些吃力。   那时在古墓里,为了对付那个巨人骷髅,她连刺自己身上的几处大穴,才勉强恢复了真气。   这种办法的伤害极大,短短的修养时间并不能让她完全恢复,今日却又偏偏碰上了这样的对手。   心里下了一个决定,她转身对苏镜瑶道:“你往右边的通道走,我将它引到另一边。”   三面都是石壁,这里唯一的出口就是一面石壁左右两边的通道。   那里漆黑一片,不知通往何处。   “不行!”苏镜瑶想也不想,反驳,“它这么强,你一个人怎么能对付?”   “我可以。”洛瑾坚定道。   话毕,也不等苏镜瑶有机会反对,她挥剑对着怪物削去,那怪物扬爪便挡,一人一怪再次陷入缠斗。   洛瑾身形一动,往左边的通道掠去。   怪物后爪一蹬,也跟着追了过去。   苏镜瑶站在原地,咬紧了嘴唇,往右边的通道走去。   但是没有走多久,前面就出现了一片堵死的石壁。   她倒退一步,手指按在石壁上。   突然,她转过身,毫不犹豫地走出了通道,往左边寻去。      通道很黑,她从背包里取出手电筒,扭亮。   光线照亮了狭窄的通道。   地上洒落了斑斑血迹,断断续续,颜色还很鲜艳,明显是刚刚留下的。   是洛瑾的?   还是那个怪物?   苏镜瑶的心猛地悬起来,她干脆握着手电疾跑,很快就到了通道的尽头。   通道的尽头连着另一片宽阔的空间。   这里的空气好像陡然灼热了许多。   但是,洛瑾不在这里,连着那个怪物,也消失了。   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在这里突然止住。   洛瑾,她去哪里了?   她会出事吗?   苏镜瑶心里掠过无数个猜测,每一个都让她觉得心如刀绞。   不……她不愿看见洛瑾有事。   她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一路仔细寻找,也没有发现机关暗道,却是偏偏不见了那个人的身影。   心里好似碎了一块。   难过得令人窒息。   如果她当时没有听洛瑾的……就不会这样了。   她到底在哪里?   她不会真的……   不……她怎么会死,她怎么可能死?   可是她毕竟也是人,不是神,无论她有多强。      苏镜瑶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往何处寻找,手指深深掐进了掌心。   忽然,身后有轻微的响动传来。   她转过身,看见了洛瑾。   她好似是凭空出现一般,就这么站在眼前,手里的承影剑还在滴血,肩上有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   “你……”苏镜瑶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怎么?”洛瑾微微笑了,走过来,站在她眼前。   “原来你还在……”苏镜瑶一下拉住了她的手,语气急迫,声音却缥缈,“我还以为你死了……”   “我没那么脆弱。”洛瑾轻轻笑起来,伸手去抚她的长发,似是安慰。   苏镜瑶却似没有听见一般,问:“你怕死么?”   “很久以前是不怕的,”洛瑾话语微微一顿,“但是现在,又怕了。”   “为什么?”苏镜瑶微微一怔。   “因为此时不同于从前……”洛瑾低声说,目光似是落在了很远的地方,“我并非畏死,只是在这世上还有牵绊,舍不得。”   苏镜瑶闻言一怔,抬起头,正对上她深邃的眼眸。   她的目光不同于平日的冰冷,好似融化的雪,在阳光下流淌,暖意融融。   却又清冷如昔。   她还未来得及深究这目光里的含义,耳边忽然落了一句话。   说话之人声音清凌悦耳,宛如泉水叮咚。   她道:“我不愿死,因为我喜欢你,阿瑶。”   在苏镜瑶诧异又惊喜的目光里,她忽然倾身,一个吻落了下来。   双唇相触,天地间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时刻。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就是这样!表白了!定情了!鼓掌!这章完之后要认真复习了。。所以要闭关了。。更新啥的就等到我考完试,就是月底的时候_(:_」∠)_或者我啥时候突然诈尸一下_(:_」∠)_不管怎么说,这章是历史性的一章   ☆、chapter.34 毕方   洛瑾的唇冰凉而柔软,如同水一般浸漫过来,温柔得令人微微战栗。   苏镜瑶微微垂眸,任由那一抹冰凉覆上双唇,美好得难以置信。   当真是,再没有更美好的事情了。   她虽然喜欢洛瑾,却并不期望能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可是,那个人却先给了她答案。   难以置信的答案。   却又那么美好,那么温暖。   炽热的吐息萦绕在她们之间,宛如点燃了一把火,滚烫灼热。相依的唇齿绵软而悠长。   这个吻清浅而短暂,却是令人难忘。   洛瑾松开拥着她的手,直起身来。她目光柔软,好似微微含了些难以言说的东西,望得苏镜瑶脸色绯红,有些局促地微微垂眸。   洛瑾眼底笑意不减。   忽然,她猛地想起了什么,蹙眉:“你在流血。”   洛瑾肩上那个伤口深可见骨,血还在往外流,染湿了她的衣衫,因为刚刚两人靠得太近,苏镜瑶身上也沾了一点。   “嗯。”洛瑾神色平静,眼底却有笑意,“被那怪物弄的,但是并无性命之虞。”   苏镜瑶瞪了她一眼,取下背包翻找药物,一边问:“那怪物怎么样了?”   “已经死了。洛瑾淡淡道。   苏镜瑶微微放下心,又担心她的伤口,在背包里翻到了对应的药物和绷带,把她拉到石壁边坐下,着手处理那个伤口。   伤口很深,溢满了血色,嵌在白皙的皮肤里,看起来格外吓人。   伤口边沾了血迹,苏镜瑶一一把它们清理干净,又找来酒精消毒。   洛瑾始终神色自若,眉都不曾皱一下。   她的目光定在苏镜瑶身上,眼里流淌着暖意。   血腥味飘散在空气里。   苏镜瑶手指微微发颤,轻声问:“疼不疼?”   “不疼。”洛瑾声音轻飘。   “你骗我。”苏镜瑶抬起头,直视她,“肯定很疼的吧。”   洛瑾无声地笑了笑,低声:“就算我说疼了,又能如何呢?不过是让你更担心罢了。”   苏镜瑶咬唇,沉默下去。   又能如何呢?   人的身体是这样脆弱,宛如一碰即碎的瓷器,可是旁人却不能为承受疼痛的那个人分担哪怕是万分之一的痛苦。   片刻,她又轻声道:“你独自引开那么强的怪物,不是让我更担心吗?”   洛瑾伸出手,轻轻把她鬓边散落下来的发丝拂回耳后。   动作轻柔,冰凉的手指拂过的地方,却微微泛起热意。   “你只需记得,我不会轻易让自己死去。”洛瑾坚定的声音落下来,“我独自闯过很多险境,也受过很重的伤,这些的确不算什么。”   说起过去,她眼里闪动着灰暗的光。   闯那些险境,翻山涉水,跋涉千万里,都是为了找那个人。   现在也的确是找到了。   虽然世界早已变迁,白云苍狗。   连那个人也变了。   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却是没有变的。   苏镜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坚定道:“那都是过去了,如今有我在,绝不会让你一个人涉险。”   “嗯。”洛瑾唇角绽开一个笑意,柔软而温暖,“我信你。”      苏镜瑶和洛瑾还在寒冰狱里,与她们走散的司梦染与叶千湄却已经踏入了下一个牢狱。   石阶下,干涸的鲜血写着它的名字。   焚火狱。   这里与寒冰狱截然不同。甫一进入,便能感觉到空气都陡然热起来,温度升高,奇异的,宛如火柴燃烧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   依然是灰色石壁,不知道哪里被做了手脚,以至于温度这样诡异。   如同炎炎夏日置身烈日之下。   一口青铜巨鼎放在中央的位置,鼎身上刻着坐在青铜鼎里被烈焰焚烧的女子。与医院老楼里的一模一样。   鼎上笼罩着奇异的红光,淡薄到几乎无形。   然而司梦染的注意力却不在巨鼎上,她向四周张望,似是在寻找什么。   叶千湄隐约觉得不对,问道:“怎么了?”   “你听见有人说话吗?”司梦染转头看着她,语气里带了一点颤音。   叶千湄摇了摇头,眼里有茫然的神色闪过。    司梦染咬紧了嘴唇,侧耳倾听。   在她耳边,一个女孩的声音哀哀戚戚,一直在反反复复地说话。   “为什么……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姐姐……姐姐!”   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年幼的女鬼,她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语调里带着哭音,凄哀而无助。   “谁在说话?”司梦染颤声问。   “姐姐……!”没有人回答她,女孩依然兀自言语,诡异至极。   巨鼎上方的红光波动了一下,鼎里跳跃起一点火光,里面突然烧了起来,发出柴火燃烧的吡啵声。   火光映在了墙上。   一道女孩的影子宛如投影,出现在石壁上。   影子身量不高,纤细弱小,一幅女童的模样。   司梦染怔怔看着那道影子片刻,仿佛认出了什么,挥手拔出苗刀,一刀劈在石壁上,石壁上裂开一道口子,粉末簌簌掉了下来。   司梦染动作不停,紧接着又是一刀劈下。   半刻之后,石壁裂开,里面伸出一只惨白的小手,手指凝固在勾爪的状态,扭曲痉挛,似乎在最后一刻还死死挣扎。   司梦染倒退了一步,手指颤抖着抓住那只手,往外拉去。   忽然间,耳边有女子的声音喊道:“别动!”   石壁轰然裂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奋力挣扎着伸出。一具苍白的尸体倒了下来。   尸体的模样和墙上影子都形状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叶千湄闪电一般掠过来,扣住司梦染的肩,往旁边带去。   尸体仰面倒下来,口中喷出一簇烈火,空气里顿时火星四射,有几颗落到了巨鼎上方,那里包围着的红光波动了一下,颜色开始变淡。   司梦染推开叶千湄,向着尸体伸出手去。   “别动!”叶千湄再次冷喝,双手闪电般伸出,扣住了她的手腕,“尸体上有剧毒!”   司梦染颤了一下,定睛看去,果真见到尸体苍白的皮肤下蔓延出一线红色,看起来宛如一条缝在白布下的红线。   “那是……”   “流火毒。”叶千湄淡淡接道,“那是主上用来惩罚罪犯的手段之一。”   司梦染的目光在刹那间雪亮----身为蛊师,她自然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毒。   中了流火毒之人,宛如体内被种下了火种,五脏六腑灼烧不断,痛不欲生却又只能挣扎三天才死去。死后毒素残留在身体里,外人一旦贸然接触也会染上同样的毒。   流火毒一令人生前痛苦。二令人死也难安宁。三,即使是死也无人可以收尸。   “怎么会这样?”司梦染低声喃喃,不可思议,“小雅……”   她蓦地低头,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叶千湄静静看着她,不安慰也不询问。      忽然间,背后冲来一阵灼热,叶千湄反应极快,伸手揽过司梦染,带着她脚步一旋,堪堪避开了背后的冲击。   转过身,只见面前站着一只通体青色的单足怪鸟。它身上的羽毛间夹杂着红色,双眼赤红,烈烈如火,白色的、尖尖的喙微微张开,颇为凶煞。   “毕方?”叶千湄愕然。   《山海经·西山经》曰:“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   眼前的怪鸟,分明就是毕方无疑。   司梦染在她身后抬起头,眼里也有惊讶的神色。   古书上只记载了它的外貌,对于它的攻击性却没有一点描述。   如果这只怪鸟一张嘴就能喷火,那么她们能不能逃得过,也是个问题了。   毕方扬起翅膀,从喉中发出一声怪叫,忽然就腾空跃起,直冲过来。   它张开嘴,一簇火焰从口中喷出,直冲二人而来。   眼看这样的角度根本就难以躲开,叶千湄忽然甩出白练,一卷一收,卷起了地上的尸体,高高抛弃,迎向了火焰。   “你做什么?”司梦染失声惊呼,几乎就要冲过去,却被用力拉住。   火焰烧到了尸体上,尸体苍白的皮肤转瞬变成了焦黑色,重重摔落在地上。   毕方眼里红光大盛,挥翅扑了下来,一下下啄食起来地上的尸体。   “别过去!”叶千湄扣住司梦染,眼神凛冽,“不要命了?”   “她是我妹妹!”   “那你也不能为了一具尸体送命。”   司梦染怒极反笑,冷声:“为了活下来,连自己的亲人都可以牺牲么?”   “是啊,”叶千湄眼里忽然浮现出阴狠恶毒的神色,“我十岁那年,为了活下来,亲手杀了我的父母还有长姐。”   “所以,和三条活人的命比起来,一具尸体又算什么呢?”   司梦染一时怔住,哑口无言。   “还是先对付它吧,”叶千湄瞥了啄食尸体的毕方一眼,“否则,都要死。”   司梦染咬了咬唇,探手取出一支灰色的骨笛,横在唇边,轻轻吹了一个短促而尖锐的音符。   啄食尸体的毕方抬起头,血红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司梦染从唇边吐出一口气,骨笛清幽幽地响起,奏出几个接连不断的音符,尖锐刺耳。   空气里忽然多了一种微小的声音。   一群红色的蝴蝶扑扇翅膀,凭空出现在面前。   司梦染笛音一转,它们同时扇动双翅,对着毕方扑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你们没有看错!我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要开始打怪了 (つω`)~最近在剑三玩五毒玩的很嗨,每天带着搅基蛇到处跑_(:_」∠)_游山玩水_(:_」∠)_虽然有时候飞着飞着就掉下来了_(:_」∠)_然后就挂掉了_(:_」∠)_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下章要放蛊了(ˉ﹃ˉ)   ☆、chapter.35 夜行   红色蝶群围过来的刹那,毕方抬起头,喉中发出混沌的叫声,白色的喙微微张开,一簇烈火从口中喷了出去。   司梦染按在骨笛上的手指动了动,蝶群纷纷往两边散开,中间的几只还是没有躲过烈火,被烧得一干二净。   毕方顿时警惕起来,翅膀一展往旁边掠出一段距离,喉中叫声不断,听起来还真像柴火燃烧的声音。   “其名自叫也。”果然名不虚传。   司梦染眸光凝了凝,再次奏起骨笛,蝶群转了方向,朝毕方飞去。   毕方张开口,一簇火焰喷了出去,这次所有红蝴蝶无一幸免,全部被烧了个干净。   司梦染抿紧嘴唇,心里庆幸刚刚放出去的只是毒物,而不是辛苦培养的蛊。   “现在打算怎么办?”叶千湄在旁边开了口,她好像有点累了,斜斜倚在石壁上,手指却暗暗篡紧,“这东西会喷火,根本近不了身。”   司梦染抿了抿唇,道:“我有一种蛊,可以确保杀了它,但是必须要让它吞下去,否则无效。”   “夺命蛊吗?”叶千湄笑了,“是不是让人的身体从里面爆裂?”   “你见过?”司梦染盯着她,“夺命蛊极难炼成,很少有蛊师能用。”   “主上拿它杀过人,”叶千湄凉凉道,“死的很惨。”   顿了顿,她唇边绽开一个诡异的笑,补充:“像下雨一样呢。”   司梦染倒退一步,视线转向不远处虎视眈眈的毕方,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现在还是谈谈这只怪鸟比较好,它要是先动起手来,再强的蛊都没用。”   叶千湄一幅认真的样子,点头:“哪里用得着手,它动动嘴都能把这里烧了。”   瞥见同伴的脸色有点奇异,她眯了眯眼睛,终于认真道:“连靠近它都很难,想给它喂蛊,除非有个东西能让它自己吃下去。”   她低头瞥了一眼被撕扯得惨不忍睹的尸体,目光沉了沉。   不远处的毕方突然厉叫一声,赤红的双眼盯向青铜鼎,鼎里顿时燃起了熊熊烈火。整个空间里的温度更高了。   石壁边的两个人顿时都有了一种骂人的冲动。   传说中毕方可以御火……   可是传说中没有讲到它还可以喷火……   更没有说过它还是吃人的……   紧接着,毕方双翅展开,单足跃起,全然一种迎战的姿态就扑了过来。   叶千湄从石壁边直起身,右手挥出,用的却是白练另一端缠着的弯刀。刀刃寒光漫天,划出一道弧线之后向前挑起,从毕方下颌处削过去,刀尖绽开一蓬血雾。   毕方一张嘴,火焰就喷了出来。   叶千湄连忙一矮身,火焰喷在她身后的石壁上,留下一块焦黑的痕迹。   她忽然蹙了蹙眉,好似这一动作牵到了什么伤口,只是转瞬又恢复正常。   身侧尖锐的笛音响起,一道红色的影子从石壁顶上跳下来,直扑毕方而去。   红影跳到毕方头上,叫了一声,口中喷出一蓬红雾。   它停下来,叶千湄才看清楚,那是一只红色蟾蜍。   红雾喷到了眼睛里,毕方赤红的眼眸颜色更加鲜艳,喉中发出一声惨叫,用力一甩头,便将蟾蜍甩了出去。   蟾蜍落到地上,只一停顿又再次跃起,死死攀住毕方的脖颈,张口就咬。   司梦染抖了抖衣袖,一条青色小蛇跳到地上,在她身边游走,身形慢慢长大,变成一只普通的蛇的大小。   毕方翅膀一扇,再次将蟾蜍甩了出去。   这次它找准了方向,蟾蜍落进了青铜鼎里,燃烧的火焰顿时吞没了它。   叶千湄靠在石壁上看着,右手悄悄扣紧了左手手腕。   毕方转过头,盯紧了司梦染,转眼又瞥见她身边的青蛇,刚要挥起的翅膀又放了下来。   如果不是碍于这条蛇,它早就扑过了。   “原来它不只是蛇那么简单。”叶千湄轻笑道。   “它是蛇蛊。”司梦染低声答,“蛊相较于毒物,是更强的生命体。”   青蛇好似有点不安,绕着主人不断游走,蛇信嘶嘶吐着,尖牙上有一点光隐约闪烁。   对峙了片刻之后,毕方翅膀一扬,终于扑了过来。   青蛇闪电般探身,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在毕方的脖颈上狠狠咬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毕方落在地上,脖颈处有两个清晰可见的伤口,青色的毒液渗进了身体里。   毕方暴躁起来,一张嘴又是一簇火焰喷来。   司梦染连忙侧身躲避,袖角还是被烧焦了一块。   毕方瞪着青蛇,双眼显得更加血红,恨不得立刻把它撕了,又对它有几分忌惮,一时不敢妄动。   司梦染看了身边的青蛇一眼,顿时计上心头。   她把骨笛竖起来,手指轻敲笛管。一只黑色的小虫从里面爬出来,掉在地上,慢慢挪动着爬起来,一路爬到了青蛇身上,攀在脖颈的位置。   “夺命蛊么?”叶千湄在旁边看得清楚。   司梦染点了点头,将骨笛横在了唇边,奏起了尖锐的笛曲。   青蛇在听见笛音的一瞬间立起身来,向前慢慢爬去。   毕方赤红的眼睛一直盯着它,一动不动。   司梦染笛音一转,音调忽然平缓下来,从尖锐变成了清脆。   青蛇在瞬间兴奋起来,身子前探,闪电般蹿了出去。   毕方也跟着扇起翅膀,朝它扑过来,口中喷出火焰,却被青蛇灵敏地躲过。   半空中两道颜色交接而过,青蛇退回主人身边,脖颈上攀着蛊虫的位置被毕方狠狠啄了一下,蛇血喷了出来。   毕方啄掉了它脖颈上的一块肉,吞进腹中。   司梦染紧盯着它,顾不上给青蛇治伤。   片刻,毕方突然惨叫起来,赤红的眼睛瞪如铜铃,几乎就要掉出来。它斜斜倒在地上,翅膀不停扑扇,喉中发出的叫声更加混沌不清,看起来痛苦万分。   它吞下去的夺命蛊已经发作了。   毕方的惨叫回荡在焚火狱里,其间隐约夹杂着一点嘶嘶声,如同炸药的引线在燃烧。   叶千湄侧耳听了片刻,陡然变了脸色,抢身奔过去,重重踢在毕方的腹部,踢得它惨叫着跳起来。接着她又闪电般伸出手,一掌拍在毕方腹部的位置,把它高高抛起。   “别碰它!”司梦染飞掠过来,用力把她拉开。   一声巨响从上方传来,司梦染来不及思考,只能用力把叶千湄拉倒,两个人一起扑在地上。   叶千湄被她紧紧抱住,心下烦乱,握紧了手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发现了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流血的伤口。是刚刚一掌击在毕方身上时被震裂的。   她瞥了伤口一眼,思绪有些飘飞。不知为何竟然想起来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   为了制作炸药,男孩闯进了漆黑的洞穴去寻找蝙蝠,结果被提着古灯和一笼子蝙蝠的妇人当成了被炸死的幽灵。电影里的妇人紧紧揪着男孩的头发,厉声责问:“你为什么没流血?!你是坏的那个!”   流血了……就是好人么?   奇怪的逻辑。   在叶千湄想起电影场景的同一瞬,半空的毕方厉声惨叫了一声,整个身体四分五裂,如同烟花一样向四面八方散开。   耳边有轰鸣声久久不散,待得一切平静下来,两个人从地上爬起来,看见满地的血肉狼藉,蓝色的羽毛落得到处都是,腥臭刺鼻。      清澜镇上,正是七月十五的夜晚。   滔天烈火燃起,昏迷不醒的清澜镇居民全部在火焰中苏醒,慌乱之后还是逃不过火海,全部被吞噬其中。   若是细看,定会发现这些火光是从江面上燃起的。   一只苍白如纸的手从水下江心的位置伸出,五指扭曲张开。火焰之花从手心处盛开,冲天而起,宛如一朵红莲。   火焰从江面上沿直线蔓延,攀上了岸边,冲进了房屋里。   整个清澜镇顿时腾起大火。   火海中穿行着白衣如雪的少年。他们完全不畏惧烈火,踏火焰如履平地。他们所到之处,肆虐的火焰自动散开,辟出一条通畅无阻的道路来。   他们每到一处,那里的火焰就更加旺盛。   这些人,正是城西医院老楼里,被封在水晶中的少年   火里传来一声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一蓬蓬血雾喷出,鲜血洒满了火海。   七月十五,百鬼夜行。   桥姬卧水底,见岸上红莲烈火燃烧,吞噬一切。      整个清澜镇淹没在火海中的那一刻,千里之外,山顶上,九重门之后的石屋里,身披黑袍的人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口中喃喃念着传字上古的咒语。   颂祝声如水一般蔓延开来,他身前的水镜上绽开了一朵血红的花。那朵花从花心到花瓣慢慢展开,最后竟然缓缓上升,浮出了水面。   “神啊……”他低声祈祷,眼里露出期盼的光,“请享用这血祭,并答允我卑微的请求……”   九天之上陡然投下一道血红的光,照彻天地,一闪即逝。仿佛一只巨大的血红色眼睛一开即闭。祈祷的人却激动得全身战栗不已,他俯下身,重重叩首。   “感谢神……答允了我的请求。”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除夕夜快乐!这里是七月十五百鬼夜行现场,影宓讲鬼故事节目由本文神秘的神棍黑衣人独家赞助播出(●─●)   ☆、chapter.36 丝线   解决了毕方,司梦染和叶千湄在焚火狱里转了一圈,找到了出口。出口下连着一段往下的楼梯。沿楼梯走下去,再往前一段,又到了另一个空间。   这里的恢复了常温,只是空气里弥漫着隐约的血腥味。   楼梯下的血字写着“啄鸟狱”三个字。   这个空间比之前寒冰狱和焚火狱更高,也更加空旷。抬头看去,只见顶上竟漆黑看不见顶端,只能依稀分辨出上面是一个尖顶。   灰色的地面上到处是干涸的血迹,全部是四射开来,惨不忍睹。   两边的石壁上刻着浮雕。   仔细看去,是坐在鸟背上全身披着璎珞的女子。她一边手向侧边舒展开来,一边手直直向前,竟然穿透了石壁,一直延伸出来,在半空中交握,形成一道横梁。   横梁上方更高的地方,凭空吊着一具白骨。看不见任何支撑,就是悬在空中,一动不动。   石壁上有一处壁龛,里面不知装着什么,散发出昏黄的光,照得满室明亮。   石壁下站着两个女子,低头看着石壁边斜靠着的一具白骨。   听见身后的细微响动,她们转过身,看向之前走散的同伴。   “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叶千湄向她们走过去,口中问道。   “左边。”洛瑾淡淡回答,退开一步,示意她们来看那具白骨。   腐朽的枯骨斜靠在石壁边,腰椎全部断裂,上半身几乎是斜撑着倒在地上。头歪到一边,骨骼上遍布着深深浅浅的小坑。   叶千湄扫了一眼白骨,心下了然:“这个地方叫啄鸟狱,看起来和名字还真配。”   四个人都没有注意到,浮雕高悬在空中交握的手下,有一道黑影吊在交叠的手指下,慢慢下垂。   苏镜瑶点点头:“浮雕上画的鸟很像清澜镇上那些。”   司梦染抬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尖顶,神色有些凝重:“就是说,这些鸟把人拉到高空,再丢下来,然后啄食尸体身上的肉。”   “还不一定是尸体呢,”叶千湄忽然阴森地笑了,“就这么摔下来,有没有死还不一定呢。”   话音方落,她陡然察觉周围有些异样,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面前一个黑影倒垂下来,与她四目相对。   那是一张诡异至极的脸。明明是张人脸,却偏偏生了一只尖尖的鸟喙。眼窝深陷,双眼黑白分明。眉心一点鲜艳的猩红色,又不像美人眉间的朱砂,只让人联想到吸血鬼的尖牙。   这张脸生在一具同样诡异的躯体上。明明是人身,两边的手却被青灰色的鸟翼取代。双足的位置同样生了一双鸟爪。双翅收拢在身侧,翅尖上青灰色的羽毛在空气里微微晃动。   叶千湄后退了几步,这东西长得实在奇怪,她只觉得心里恶寒。   半人半鸟的怪物张开了双翅,向前收拢,看起来像一个抓的动作。   空气里仿佛有什么划过,发出布帛撕裂时“哧”的一响。叶千湄来不及多想,反手拔刀,刀刃在眼前划过一道弧线,好似斩断了什么东西。   她定睛细看,见到刀刃上缠着柔软的丝线一样的东西,竟是透明得几乎看不见。   下一秒,怪物偏了一下翅膀,透明丝线从另一个方向卷来,缠住了她的手臂。叶千湄挥刀就斩,手臂上还是多了一圈血红的伤口。   丝线从两边卷来,缠住了她的手腕。旁边的洛瑾立刻拔剑将它们斩断,然而丝线几乎在同一时间又再次卷来,这次来势更加凶猛,四缕丝线分别缠住了叶千湄的手腕和手肘。   半人半鸟的怪物双翅展开,整个身子陡然上升,看势头竟是想把叶千湄一并拉上去。   洛瑾挥剑便斩,四缕丝线一齐断裂。叶千湄立刻往后倒退,手腕和手肘上都是一圈血红的伤口。司梦染来拉她的手,想看她的伤势,却被她躲了过去。   怪物不肯罢休,上升之势顿住,往下俯冲下来,掠向洛瑾。   洛瑾抬手就刺,承影剑从怪物的翅膀边划过去,拖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怪物尖啸一声,瞬间放出六缕透明坚韧的丝线,直奔洛瑾身上关节的几处穴位。   洛瑾反手斩去,剑尖削断了五缕丝线。怪物忽然一抖翅膀,最后一缕转瞬换了方向,向她心口的位置转去。   她旁边的苏镜瑶几乎是立刻伸出手,将她往旁侧一推,丝线便卷向了她的手腕,瞬间从她腕间穿过,又飞快地退去。   “阿瑶!”洛瑾冷声低呼,剑尖一抖,直指向怪物。那半鸟半人的家伙却已经展翅飞起,盘旋在半空。   洛瑾神色冰冷如雪,退回苏镜瑶身边,从背包里翻出药物和绷带,仔细处理她的伤口。   血从伤口不断涌出,染得苏镜瑶的袖口一片血红。洛瑾拿着绷带替她止血,抬头望了一眼半空的怪物,眼里像撒了一片冰。   司梦染站在叶千湄旁边,看着她包扎自己的伤口,眼神闪烁不定。   半人半鸟的怪物在空中盘旋了一圈,蓦地飞回了横梁上。横梁上方的虚空里闪过几点光亮,那具凭空吊起的白骨在空中晃了晃,又归于平静。   血终于止住,洛瑾动作飞快地清理伤口边的血迹,上药,再缠上绷带。   “疼么?”她轻声问。   “疼。”苏镜瑶用能动的左手拉住她的袖角,“你伤的比我还重呢。”   洛瑾对她一笑,没有回答。      忽然间,空中传来一声尖啸。   只停息了片刻,半人半鸟的怪物又蓦地俯冲下来,直扑向叶千湄。几缕丝线划破虚空,紧紧缠住了她的手腕。接着它双翅一展一收,鸟爪猛的抓住叶千湄,把她直接带上了高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明显是这怪物不愿意与她们多纠缠。   叶千湄被丝线控制着吊在横梁上,看着眼前的一具骷髅,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它是凭空悬在高空。   它身上缠满了透明的丝线,隐藏在空中难以发现,所以从底下看上来时,它就是凭空吊着的。   横梁上方全是交错的丝线,不知从哪里牵出,也不知终点在何处。它们如蜘蛛网一般联结在一起,布成交错的网,一层跟着一层,往更高的地方排布。   怪物一动丝线,那具骷髅就跟着变换了姿态,看起来就像……傀儡。   叶千湄悚然一惊,紧接着怪物诡异的脸从上方倒悬下来,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叶千湄连忙移开视线,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被丝线牵制,根本动弹不得。   如果丝线不断,她就只能被这么吊在空中。   显然地面上的三个人也看出了同样的问题,脸色都沉了沉。   纵然可以上到横梁上,但上方布满的丝线很容易再网住一个人。   司梦染抬起手,往横梁上指了一下,一道青影闪电般蹿了出去,攀在空中离叶千湄最近的一条丝线上,对着缠住她右手腕的丝线张口就咬。   怪物立刻察觉了反常,它一抖翅膀,就把青蛇甩了出去。   青蛇落到横梁上,身形慢慢膨胀,变成了一条正常的蛇的模样。   怪物动了动翅尖,一缕丝线朝它卷了过去,被青蛇灵敏地躲开。   怪物尖啸了一声,好似是发怒了。它猛的展开双翅,虚空里所有的丝线都跟着变动了位置,一部分汇成数缕卷向青蛇,一部分形成了一张更密集的网。   “青麟!”司梦染连忙喊道,“回来!”   听见主人的声音,青蛇蓦地往后一缩,蹿到了石壁上。   怪物对它穷追不舍,丝线变换了方向,极快地又卷过来。   青蛇立刻躲闪,蛇尾上却依然被擦出了一道伤口。   怪物展开双翅,从上面掠下来,攀在石壁的浮雕上。   它的动作带动了横梁上的丝线,叶千湄蹙了蹙眉,眉目间闪过一丝痛意,丝线深深嵌进了皮肉,勒出血痕。   青蛇已经飞快地蹿了下来,立在司梦染身后。   怪物从浮雕上俯冲下来,旋过苏镜瑶身边,鸟爪抓向她的肩,似乎想用同样的方法将她也一起带走。   苏镜瑶侧身躲过,用左手拿了匕首刺出,趁着它掠低的机会,匕首刺进了鸟爪上的小腿处,鲜血四溅。   她旁边的洛瑾也不会放过这怪物。她手腕一翻,承影剑挑起一阵杀意,在虚空中挽了个剑花,劈向了怪物的一边翅膀。   怪物尖啸一声,察觉到了危险,蓦地往上腾起,半边翅膀却还是被一剑斩下。   它一边凄厉地尖啸,一边扇动鲜血淋漓的半边翅膀,拼命往上飞起,但没了一边翅膀,所有努力都是徒劳。   怪物的翅膀断了一半,叶千湄蓦地感觉左手腕上的桎梏她的丝线断了。她顾不得手腕上全是鲜血,立刻拔刀斩断了右手的丝线,轻盈地落在横梁上。再从横梁上跃到浮雕上,轻轻落地。   司梦染朝她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查看伤势。   叶千湄往后退了一步,又不动了,好似有几分踌躇。   怪物拖着鲜血淋漓的翅膀在原地挣扎许久,被洛瑾毫不客气地一剑斩下了头颅。   它死去的刹那,横梁上方的丝线一齐断裂,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一具被吊了不知多少年的骷髅从上方直直坠下,摔得粉碎。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最近都没有花花了,好桑心_(:_」∠)_这样对待一个大半夜还在码字的作者菌真的好吗!真的好吗,好吗!要多多撒花嘛   ☆、chapter.37 双蛇   解决了怪物,四人当即决定在原地休息。   前程未知,有必要保存好体力。   各自在石壁边坐下,翻出背包里的饼干和水随意吃了些。   叶千湄抱膝而坐,视线落在对面的浮雕上,好似在思索什么,右手却悄悄扣紧左手,暗自用力。   司梦染在她身边坐下,犹豫了一下,轻声问:“你的伤……怎么样?”   “我没事。”叶千湄目光晃了晃,语气冷淡,不着痕迹地拒人千里之外。   司梦染怔了一下,转而低头去攀在手腕上的青蛇。   叶千湄似是累极,身子斜了一下,悄无声息地阖上双眼。   司梦染抬起头,目光如炬,落在她扣紧的双手上,继而从唇边叹出一口气。   沉吟片刻,她也阖了眼,静静地闭目养神。   苏镜瑶坐在洛瑾身边,看着对方仔细地擦拭承影无形的剑刃上沾着的血渍。有些疲倦,身子往后一斜,倚在石壁上,伸手挑起一缕洛瑾披下的长发,捏在指尖把玩。   洛瑾收了剑,转回头来看她,轻声问:“睡一会么?”   苏镜瑶是真的累了,当下就点头应了,往洛瑾身边挪了挪,枕着她的肩微微阖上眼睛。   她睡得极浅,神态处在一个恍惚迷蒙的状态摇摆不定。   模模糊糊间,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她竟看见眼前有一个人,视线触及之处,正是那个人的双手。   那人手指极长,几乎是正常人的一倍。食指上沾满了鲜血,触目惊心。   是那个人……   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周围好像在倏忽之间变得一片漆黑。   那个人低下头,离她很近。他胸口起伏着,却没有气息。   他抬起手,长长的手指探过来,血腥味越来越浓烈……沾满了血的指尖碰到了她的脸颊。   她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机械而呆滞,却又显得那么阴森而诡异。   她听不清那个声音在说什么……但她的脑海里闪过这么一句话。   《沉睡谋杀案》里凶手吟诵的那一句台词……   “‘掩住了她的脸……光影晃花了我的眼……她死在青葱年华……’”   混沌之中,仿佛有光照了过来。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意识顿时一片清明。   同时,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呼吸都停滞了。   在离她咫尺的地方,一双灯笼一般明亮又浑浊的黄色的眼睛盯着她看。   眼睛长在一张蛇的脸上。   一条巨蛇……   苏镜瑶慢慢地调整呼吸,一动不动。   巨蛇动了动,血盆大口微微张开,嘶吐出蛇信。   许久,它终于偏开了头,身形缓缓退去,盘绕着身躯立在中央的横梁下方。   蛇身上竟分化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头颅。两颗蛇头分别探向两边,一起吐出鲜红的蛇信。   它身形庞大,昂起的头几乎碰到了横梁。周身覆盖着黑色的鳞片。两双灯笼般巨大的眼睛闪着浑浊的光。   巨蛇的身体盘绕了两圈,甚至没有完全展开。   所有人都清醒了,洛瑾拉着苏镜瑶迅速站起来,两个人紧紧靠着石壁,都不敢动弹。   苏镜瑶咬着嘴唇,手指悄悄地探到身后,从背包侧边一个隐蔽的口袋里翻出了什么东西,捏在指间。   巨蛇左边的头左右晃了晃,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苏镜瑶盯着它,脑海里晃进了一个身影。   这么大的蛇……还是双头……   这样的气势,甚至有些接近于龙……   黑色的……三爪黑龙……铜镜上,她匕首刀鞘上的三爪黑龙……   龙与蛇本就极其相似,只是龙存在于传说,拥有通天的本领。而蛇只是陆地上的物种。   如果这世间没有龙……然而有人却又想找来一条龙……那么会不会用蛇来代替?   这个想法极其大胆,她还未来得及细究,巨蛇突然移动了身躯,右边的头探过来,定在她眼前。   苏镜瑶倏地抬起左手,指间有几点银光掠出,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进了巨蛇右边头颅的眼睛里。   巨蛇惨叫一声,头颅一偏,不顾一切地甩了过来。   苏镜瑶迅速矮身,身形往旁边偏开,左手一扬,又是几点银光掠去,准确地又一次刺进了巨蛇的双眼。   巨蛇的右边头颅撞在石壁上,石壁被撞得凹了一块,有灰色碎屑落下来。   巨蛇双眼流血,六点银光虽小但格外显眼,竟是六枚刀片。刀片是双面的,锋利无比,似乎本就是为杀人而准备的。   巨蛇怒极,一甩头颅,蛇信犹如长鞭般甩出,带起猎猎劲风,直逼苏镜瑶而来。   洛瑾动作比它更快,早已拉了苏镜瑶飞身就走,把她带到较安全的地方,和同伴聚在一起。   巨蛇一击不中,两颗头颅缓缓转向对方,对视了一眼,又同时向两边甩开。   盘绕的蛇尾舒展开来,搅起阵阵劲风,左右来回扫摆,狠狠撞在石壁上。石壁一阵阵轻颤,不断有碎屑落下来。石壁上的浮雕出现了一线线裂痕,显然已经承受不住蛇尾的撞击,很快就会四分五裂。   左右两边的蛇头蓦地聚在一起,一前一后探下来,鲜红的蛇信从微张的口中吐出,猛地甩了过来。   洛瑾倒退了一步,劈手就是一剑斩去。只是蛇信唰地往旁边一摆,令洛瑾一剑刺空之后蛇头又往旁边偏了一下,蛇信再次甩过来。   洛瑾立刻侧身,蛇信撞在她身边的石壁上,更多的碎屑掉落下来。   另一条蛇信甩向了司梦染。她立刻拔刀反击,刀刃斩在蛇信上,发觉这本该柔软的部位竟然坚硬如铁,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只是这一瞬间,蛇信倒转,卷上了她的手腕,蛇头一甩,她整个人撞在石壁上,背上一阵疼痛。   与此同时,只听“轰”一声巨响,两边石壁上的浮雕都裂了一块,大大小小的石块不断滚落,同时四分五裂的还有照明的壁龛。   壁龛碎裂,光源消失,整个啄鸟狱里顿时漆黑一片,只有两双灯笼一般的眼睛高高悬着,散发出阴森的微光。   蛇尾不再左右扫摆,而是凌空一甩,搅起碎屑沙石,朝四个女子扫了过来。   视线里漆黑一片,蛇尾一摆,她们顿时被迫四散开来,也看不见同伴在哪里,只能尽力往安全的地方躲避。   苏镜瑶被蛇尾甩在地上,顾不得被沙石擦破的手背,指尖捏了三块刀片,对准黑暗中最显眼的那点光亮,猛地一挥手,刀片破空而去,正中那一双灯笼般的眼睛。   巨蛇惨叫一声,蛇尾的动作停滞了片刻。苏镜瑶立刻爬起来,靠到石壁边。   对面有手电筒的光亮了起来,叶千湄的面容一晃而过。她紧紧咬着嘴唇,左手不断地颤抖。   手电筒的光很快又熄灭了。叶千湄按掉了开关,拿着手电筒对着自己的左手用力敲了一下。   苏镜瑶看不清她在做什么,只是隐隐约约感觉有些不对劲,然而蛇尾转瞬又扫了过来,沙石漫天卷来,她连忙抬起手护住头,顾不上其他。   未碎裂完的浮雕上忽然有剑光闪过,巨蛇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黑暗中隐隐有一蓬血雾四溅开来。   苏镜瑶趁着蛇尾停滞的机会抬头往上看了一眼。根据巨蛇的反应,出手的人应该是洛瑾。   蛇尾只是停顿了短短的一瞬,又再次甩来,卷起漫天的沙石和碎屑,只是动作远远不如刚才迅捷。   苏镜瑶再次看见对面亮起手电筒的光,叶千湄脸色发白,忽地足尖一点,趁着蛇尾动作缓慢的机会灵巧的躲过它的攻击,往前去了。   半空中再次闪过一道剑光,一样巨大的东西滚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两双亮起的眼睛只剩下了一双,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苏镜瑶判断掉落的是蛇头,心里不由得微微一凛。   然而失去了一边头颅的巨蛇并未死去,蛇尾再次以狂暴的方式甩开,似乎沉浸在暴怒之中,速度更为迅捷,力量甚至胜过了之前。   苏镜瑶贴着石壁连连倒退,左边小腿上倏地扫过一阵劲风,紧接着就是阵阵刺痛,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破了,鲜血直流。   身边拂过一阵微风,有人从浮雕上跃下来,伸手按住了她的肩。   “洛瑾?”苏镜瑶低声道。   “是我,”身后的人答道,拉过她的手,“上面有路,从那里走。”   说着,她一手揽住苏镜瑶的腰身,带着她往上一跃。   周围漆黑一片,洛瑾的眼睛在黑暗里竟然微微发亮,如同猫一般。   她抱着苏镜瑶,身形敏捷地从支离破碎的浮雕上跃过,巨蛇在下面猛烈地摆动蛇尾,石壁一阵阵轻颤。   洛瑾跃到浮雕上女子鬓边的一串璎珞旁边,伸手了一下。   石壁“轰”的一声移开一块,露出一个狭窄的入口。   苏镜瑶从她怀里探身,攀住入口两边,敏捷地钻了进去,洛瑾紧随其后。   一进入口,她便按下了另一个机关。石壁合拢,留下外面的巨蛇还在狂暴地四处撞击。      叶千湄趁着蛇尾动作缓慢的片刻往前飞掠,一直到了石壁的尽头。   一片漆黑之中,她扭开手电筒,果然看见前方是个下坡的出口。   蛇尾忽然又狂暴起来,她蓦地蹙眉,手电筒滚落在地上,左手以一种僵硬的姿态缓缓曲起。   她抬起右手,狠狠扣在左手手腕上。   这一刻她的注意力几乎全部集中在不受控制的左手上,竟没有留意到身后的蛇尾扫来。   身后袭来一阵强劲的气流,她身形一滞,整个人向左倒飞,撞在石壁上。喉间一阵血腥味上涌,她单手撑地,吐出一口血来。   “叶千湄!”黑暗里有人喊她的名字,一道手电光晃过来,映出司梦染的面容。她额角上被划了一道伤口,在阴暗的环境下显得狰狞可怖。   司梦染躲过蛇尾的袭击,到她左边,将她扶起来。   “到我右边来。”叶千湄低声说,语气急促,“快!”   司梦染眼里闪过怀疑的光,还是绕到了她的右边。   “出口在前面。”叶千湄飞快地说,感觉僵硬的左手渐渐变得正常,不由得微微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往前飞奔,终于看见了眼前的路面开始往下斜,是一个下坡的出口。   巨蛇好似察觉了她们的动静,陡然转过头来,蛇尾直扫过来。   蛇尾掀起的一阵劲风直逼身后,司梦染连忙拉着叶千湄就地一滚,两个人从出口处滚落下去,沿着下坡往下滑了一段,直到接触到地面才停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试用APP更文,本来这章想写金蚕蛊,结果写成了双头蛇_(:_」∠)_ 最近怎么都没有评论了。。收藏和点击都好少,心碎(?ω? )悲伤辣磨大   ☆、chapter.38 密道   狭窄的密道里,还能听见巨蛇在外面疯狂地撞击石壁。   渐渐地,撞击声慢慢减弱。   “差不多快死了。”洛瑾忽然冷定道。   她话音方落,外面传来“轰”一声巨响,接着就是长久的寂静。   苏镜瑶侧耳听了片刻,笑道:“你切了人家一颗头,当然活不长。”   说着,她挪了挪坐姿,惊觉左腿上一阵刺痛,才猛然想起之前被沙石划伤了。   “伤到何处?”洛瑾敏锐地看过来,“我看看。”   密道实在狭窄,容下她们两人之后就没有了多余的空间。苏镜瑶勉强偏了偏身,将受伤的左腿伸直。   伤口不大,但划破了皮肉,在接近脚踝的地方。衣料被划破,向两边翻开。斑斑血迹沾在边缘,跟伤口上凝固的血迹混成一片。   洛瑾将她的裤腿往上掀,让伤口完全露出来,从背包里翻出药物和绷带,清理上药之后仔细包扎。   她低下头的时候,苏镜瑶从左侧看着她的脸颊,忽然发现她左边下颚有一道浅浅的伤疤,显然已经成型许久了。   苏镜瑶心里一疼,伸出手,指尖触到浅浅的疤痕。   “怎么了?”洛瑾抬起头,准确地捉住她的手腕。   “这里怎么有道疤?”苏镜瑶轻声问。   “这个么?”洛瑾手指探过来,从疤痕上一掠而过,“许是从前争斗中不知被谁的武器划伤的,都是北宋那时的事了。”   顿了顿,她又道:“我既是习武,受伤自是免不了的。甚至命悬一线的时候都不少,这都是常事了。”   “你……”苏镜瑶指尖微微颤了颤,话未出口,转而又换了一句,“我还不知道,你以前的故事呢。”   “从前么?”洛瑾的目光里多了一种遥远的意味,好似透过她看见了时间的终点,“我做过杀手,很简单,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死在我剑下的冤魂不知有多少,江湖中人人都畏惧我。”   苏镜瑶有些恍惚,轻声道:“杀这么多人……你不怕么?”   “不怕。”洛瑾毫无顾忌的摇摇头,笑了,“我那时不过是缺钱而已,杀人拿钱,聚财最快。”   “然后呢?”   “故事可长了,在这里可讲不完。”洛瑾将取出的药品收进背包,“休息一下么?”   “往前走吧……”苏镜瑶思考了一下,“她们两个人不知道去哪里了……我有些担心。”   “担心?”洛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可信她们?”   “我连鬼都不会信。”苏镜瑶语气忽然冰冷起来,顿了顿,又放软了一点,“不过……毕竟她们也算是朋友吧。我感觉叶千湄……好像有点奇怪。”   接着,她简单讲了下之前看见她克制自己左手的奇怪举动。   “左手?”洛瑾沉吟片刻,将左手摊平,看了一眼,“好似有些熟悉……我定是在哪里见过同样的描述。”   她眸光晃了晃,陡然间变得锐利如刀,像是想起了什么。   “罢了,”她轻轻摇头,掩去起伏不定的神色,“继续往前罢,这里还不知通向何处,不过应当没有危险。”   “为什么?”苏镜瑶背好背包,愕然。   “此处虽为密道,但四围都很粗糙,明显是仓促完工。”洛瑾淡淡道,“这里不仅处处都是白骨,加上之前青铜板上的‘刑’字,应当是处罚罪人之所。既然如此,就没有理由建造一处供人逃生的密道。所以,挖这条密道的人,目的可能在于要把这里的某个刑犯救走。故此,此处应该是安全的。”   “好像还真有几分道理。”苏镜瑶瞥了她一眼,微微勾起一抹笑。   密道不仅狭窄而且低矮,不能容人直立行走,她们只能慢慢沿着密道往前爬。   地面粗糙,膝盖和手掌压上去便会感觉到隐约的疼痛,长时间的摩擦当然更加辛苦。然而密道也并非很长,往前直行了较长的一段,再一个转弯,就到了尽头。   尽头处的石壁很不平整,像是匆匆完工的。它没有封闭,也没连接到看起来可以通向外面的出口,只是像悬崖一般中途截断。断口下面是一片漆黑,如同万丈深渊,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如果洛瑾之前的推理没错,那为什么这条密道会在这里断掉?   是因为时间不足,无法完工?   还是说从这里也可以通向外面?      洛瑾靠到断口处,将手电筒往下照了照,看了片刻,回头道:“底下有座雕塑,就连着这个断口。”   顿了顿,她的语调变得有些奇怪:“那座雕塑……是三爪黑龙。”   苏镜瑶一惊,挪到她身边,打着手电筒往下照。   一尊巨大的黑色雕塑立在这个断口下方,是一尊三爪黑龙。黑龙处于昂首欲飞的状态,龙首正好接在断口下方。下面的龙身延伸到地上,在中间有一处弯折。   底下的空间很空旷,没有光亮,手电筒照下去除了这尊雕塑也没有看见什么东西。   洛瑾抿了抿唇,问道:“沿着这尊雕塑爬下去……你可以么?”   这里没有其他出路,唯一的办法就是沿着雕塑爬下去。   “应该没有问题。”苏镜瑶往下看了看。好在雕塑十分逼真,每一片龙鳞都雕得有几分厚度,倒可以供人踩踏。   “我先下去,你且小心一些。我会护着你的。”洛瑾说着探出身子,右手抓住雕塑的一边龙角,左手在断口边缘处用力一按,整个人倾身向前,直接凌空往前一翻,轻飘飘地落下去,中途只在龙身弯折的地方微一借力,就稳稳地落地。   苏镜瑶心里有些艳羡,心知自己无法习得那样的轻功,还是稳了稳心神,探手抓住龙角,慢慢转身,踩着龙鳞一点点往下。   如果这是条真龙,先后被这么对待,早就气疯了。   这条龙不知是用什么石头雕成,虽然不甚光滑,但触手冰冷,苏镜瑶指尖冒了一层冷汗,下手就更加小心。   好在她也并非普通人,虽然不似洛瑾身负剑技绝学,但是若论近身搏击绝对算得上高手,动作比普通人敏捷得多。一路小心翼翼,终于踏到了地面。   这是个空旷的地方,除了这尊雕塑以外再无其他。只有几具骷髅俯卧墙边,姿态安静,身躯也是完整没有任何伤痕的。   放眼细看,竟看不见一丝血迹。   所以,到底是什么杀了他们?   这里也没有像先前的几处一样,有血字写出它的名字。   苏镜瑶心里越来越不安,眼角忽然闪过一线红光,她立刻转头,见到三爪黑龙的双眼处亮了起来,竟是耀眼的红色。   空气里有什么东西凭空炸开,一阵白色的雾气飘了过来,越来越浓重,完全遮住了四周,将她们围住。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但未等她们细究,雾气散去,眼前的场景同样发生了转变,再也不是刚刚空旷的只有雕塑的空间。   石壁上,黑龙的眼睛依然散发着红光,有三个血字浮凸出来----   “幻境狱”。      在洛瑾和苏镜瑶进入密道的同一时间,司梦染和叶千湄从斜坡下起身,赫然发现这又是一个骷髅横卧的空间。   空气里有丝丝淡淡的香气。   石壁上的“蛊毒狱”三个血字让司梦染陡然变了脸色。   “什么味道?”叶千湄微一蹙眉。   “是养蛊用的迷香。”司梦染的目光扫过四个角落的四口青铜制的熏香炉,它们无一不散发出光亮,还有丝丝缕缕的香气,“练蛊人会用它来捕捉毒物,放在毒庐中让它们自相残杀。”   她话音方落,一群排成一线的黑色小虫从上方爬下来,飞快地围向她们。   司梦染扫了一眼,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极小的瓶子,甩手就扔了过去。   瓶子在地上碎裂,里面没有流出什么东西,但那一线黑色的小虫却在一瞬间化成了一摊水。   不远处的墙上又蹿出了一只蝎子,尾尖上的毒液闪着微光。   它还未靠近,一道青影蹿了过去,正是变大了身形的青蛇。青蛇与毒蝎扭打在一起,不过盏茶时间就分出了胜负。   青蛇将毒蝎咬碎了,一点点吞进腹中。   等了一会,再没有其他毒物出现,司梦染松了口气,就看见不远处的青蛇猛地立直了。   这表明着,附近有可怕的东西存在。   司梦染猛然想到了什么,视线慢慢挪过去,看见了她最不想看见的东西。   角落里,一只小小的蚕静静地趴在墙上,它身上闪着金色的光,乍看上去如同一块黄金,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捡。   然而,只要一接触,就可以被它瞬间夺命。   纵使叶千湄不懂蛊毒,这样东西的盛名,还是曾经有所了解的。   她看见司梦染脸色惨白,心里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轻声问:“金蚕蛊?”   司梦染的手握紧了苗刀,不敢发声,只轻轻点头。   这只金蚕可能早就在角落里蛰伏着,只是一直没有动手。它也早就看见了青麟,如果不是碍于还有蛊师在场,早就和它斗成一团了。   趁着金蚕没有动,司梦染飞快地从背包里翻出手套戴上。   人一旦碰到金蚕,必死无疑。   “你别靠近它,能躲就尽量躲。”她用戴着手套的手握紧苗刀,轻声对叶千湄说。   “我知道。”叶千湄点点头。   蛊毒狱里气氛愈加凝重,金蚕一直缩在角落,好似在试探着什么。   忽然间,熏香炉里爬出一只五彩斑斓的毒蛇。   金蚕立刻调转了视线,扑向毒蛇。   毒蛇一张口,就将金蚕吞进腹中。   不到片刻,它突然痛苦起来,腹部喷出血来,整个身体土崩瓦解,金蚕从里面钻出来,身上不沾一点血污。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节快乐!其实可以把金蚕当成汤圆(☆_☆)亮闪闪的还会咬人(☆_☆)【明天要开学了……宝宝心里苦(?_?)   ☆、chapter.39 金蚕   金蚕围着熏香炉转了一圈,倏地跳了进去。   不到片刻,一只断成两截的蜈蚣被甩了出来。   金蚕悠然从里面爬出来,慢慢将蜈蚣吞进腹中。   接着,它转向了处于备战状态的青蛇。   青蛇立起身子,戒备地盯着它。   金蚕也不动,双方都在试探着。   终于,金蚕按捺不住,猛地向前,抖开蚕翼冲了过来。   青蛇慢慢后退,待它一步步靠近,突然向前探身,一口咬在金蚕的尾部。金蚕被蛇牙咬住,竟然在空中顿了顿,接着头部陡然伸长,绕回去反咬了青蛇一下。   两只蛊虫在空中接触了短短一瞬,又各自分开。   金蚕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回地上,它的尾部有两个青色的伤口。   金蚕身上的蛊毒渗进了体内,青蛇身子晃了晃,精神极为委顿。   虽然金蚕中了蛇蛊,但它好似根本不受影响,只是抖了抖翅膀,气势汹汹地再次冲了过来。   这一次,它的目标不是青蛇,而是司梦染。   司梦染握紧了苗刀,看准了金蚕飞行的轨迹,挥手一刀劈去。   金蚕身形快如鬼魅,只是一闪,竟从刀锋下斜斜擦过。   司梦染立刻翻过手腕,改用刀面去拍。   金蚕身形一滞,也许是中了蛇蛊的原因,动作慢了些许,被她一刀拍中,直冲向前,撞到石壁上。   司梦染往前一步,刀锋劈向金蚕。   然而,刀锋仿若劈中了坚硬的磐石一般,只接触到金蚕的身体,就再也不能向下压。   金蚕身体不能动弹,头一转伸出很长,越过了刀面,直接咬向司梦染的手。   司梦染大惊,连忙松开苗刀。   金蚕没有咬到她,见到苗刀松开,立刻抖了抖翅膀飞起。   一直安静的青蛇闪电般立起,身子探向金蚕,趁着它没有戒备,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再次咬了它一下。   蛇蛊渗进了体内,金蚕不敢恋战,在空中绕了几圈之后飞回了熏香炉里。   司梦染惊出一身冷汗,勉强平定了心神,从背包里翻出几颗草药,敷在青蛇的伤口上。   空气里隐约传来一种奇异的响声,她还未分辨出那是什么,就看见青蛇原本半眯的眼睛倏地睁大。   空中飞来一只奇异的蝴蝶,通体漆黑,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花纹,只有浓重的纯黑色。   蝴蝶飞的很慢,在慢慢靠近她们时突然加速,冲向离它最近的叶千湄。   叶千湄下意识地拔刀就斩。刀锋斜斜切过黑色的翅膀,她耳边忽然响起“哧”的一声轻响。   她还未反应过来,蝴蝶翅膀的断口处忽然喷出一线黑色,直取她的左眼。   叶千湄察觉不对,然而因为距离太近无法躲开,只有立刻闭了眼睛,还是感觉到左眼一阵刺痛,接着就是一片黑暗。   司梦染脸色惨白,翻出一个瓶子就扔了过去。   瓶子撞上了蝴蝶,二者一起掉在地上,碎裂的瓶身中炸开一蓬红色的粉末,蝴蝶一沾上就痛苦起来,身上不断地流出黑色的血液。   司梦染知道它必死无疑,没有心思管它。拉着叶千湄靠着石壁坐下,手指颤抖着在背包里摸索,几乎把整个背包翻了过来,才取出几个瓷瓶。   司梦染指尖冰凉,拉过叶千湄的手腕仔细探了探脉象,打开一个较小的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掐碎,敷在她的左眼上。   叶千湄只有右眼可以视物,她朦朦胧胧地睁着一边眼睛,轻声笑道:“原来你还会医术的么,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我师父医蛊双绝,”司梦染一边打开另一个瓷瓶,一边回答,“但我对医术的兴趣不大,大多重心都放在蛊术上,医术只学了一些。”   两个人靠得极近,对方的呼吸声萦绕在耳畔,叶千湄的左手轻轻颤了颤,往旁边微微侧身。   司梦染察觉了她的动作,眼神暗了暗,手上动作还是没停,继续拿起纱布缠了一圈,遮住眼睛。   她收起地上散放的瓷瓶,一边道:“蝴蝶蛊的毒很强烈,不过解毒之后就没有什么问题了。纱布最少要三天之后才能拆掉。”   “看来我这几天都看不见了。”叶千湄隔着一层纱布直视前方,虽然右眼完好,但有一层纱布阻碍,只能看见朦朦胧胧的一点轮廓。   “三天而已。”司梦染笑了笑,“如果这里的布局不变,前面应该有出口,还是要在这里休息一会?”   “算了,”叶千湄蒙着纱布的眼睛徒劳地转向前方,视线里却只是一片朦胧,“再待下去,说不定还有什么东西跑出来。”   司梦染点点头,拉着她站起来,牵过她的手往前走。   叶千湄手指颤了颤,微微弯起,本想回牵住她的手,动作顿了顿,又停住了。   两人往前走去,果然在石壁的尽头寻到一处台阶。   走到最后一级台阶,眼前层层白雾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她们包围。      洛瑾在白雾中前行,周围响起阵阵嘈杂声,越来越近。   视线里照进一道明亮的光,白雾开始慢慢散去,周围显现出嘈杂的集市。   环顾四周,她立刻觉出了异样。   虽然集市喧嚣热闹,来往的人却全都脸色惨白,动作僵硬。   她往前走了片刻,觉得口渴,便走向街边的一个茶摊。   茶摊前没有多少人,只有几个人站在那里,取了杯子匆匆喝完,转身就走。   她走过去,对守在摊前摆弄着茶杯的女子道:“姑娘,可否讨杯茶水喝?”   女子停下动作,抬起头,阴森森地笑了:“我这茶,你可喝不得。”   她脸上戴着青白色的面具,遮住了半张面孔,只露出嘴唇和下颌。   “为什么?”洛瑾不解,蹙眉追问。   “我这是给死人的茶,”女子手指轻弹茶杯,“你一个活人,自然喝不得。”   “死人?”洛瑾一惊,环顾四周,那些人惨白的脸色和僵硬的动作,还真没有一点活人气息。   “诶?”女子的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那个人,好像你啊。”   洛瑾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去,果真见到一个女子混迹在人群里,缓步往前走。那个女子的面容,竟与她一模一样。   她心里一跳,转身就追了过去。   女子仿佛察觉到了追踪者,脚步忽然加快,从人群中穿行而过,消失在远处。   洛瑾遍寻不见她的身影,只得作罢,却又无处可去,只能跟着人群往前走。   穿过集市,她一直走进了一片荒凉的树林。   拐过一个弯,前面的树下,有一个人背对她站着。   听见身后的声音,那个人转过身,微笑:“小生恭候瑾姑娘许久了。”   那是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他脸上竟和刚刚茶摊的女子一样戴着遮住半张面孔的青白色面具。   “是你?”洛瑾踏前一步,愕然,“那个茶楼的说书人……”   男子点点头。   “我等你很久了。”他说,“有个故事,要告诉你。”   “我没兴趣。”洛瑾冷冷道,“摘下你的面具。”   “是关于你的故事,不想听吗?”   “说了我没兴趣。”   男子在面具后微微蹙眉。   “你不想知道她在哪?”   “我已经找到她了。”这句话意义不明,但洛瑾显然明白她在说什么。   男子唇角微勾,露出一个诡谲的笑:“你想知道我是谁吗?”   说着,他走到洛瑾面前,伸手扣住面具,掀开。   眼前溅开一蓬血色,洛瑾看着他缓缓倒了下去,脸上依然戴着面具。   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洛瑾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溅上的血迹,愕然。   “杀人了!”   耳边炸开一声惊呼,她抬起头,见到周围不知何时围了许多人。   他们都脸色惨白,动作僵硬,如同刚刚在集市里的人。   “她是个怪物!恶魔!”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引来众人的纷纷议论。   洛瑾眼里闪过一丝杀意,承影剑出鞘入手,看着这群人的眼神也渐渐冰冷起来,宛如冰封的雪原。   下一秒,她身形一动,穿入了人群中。   一声惨叫从人群中传出,无形的剑刃刺入心口,刚刚开口的那个人瘫软在地上,心口处不断流出的鲜血将衣衫染得一片血红。   “她杀人了!”   有人叫道。   “不要放过她!”   周围的人猛地围了过来。   洛瑾冷笑一声,转过手腕,剑刃唰地刺进离她最近的一个人的心脏。   剑入心口,却没有血流出。   有风拂过树梢,带来一阵阴冷的气息。   只是一眨眼间,周围就换了模样。   树林,人群,尸体,全都消失不见。   她置身于一条长长的镜廊。四周都是明亮的镜子,映出她的模样。   洛瑾握着滴血的承影剑,面向铺满了整面墙的镜子。   身后隐约响起轻浅的脚步声。   镜子里映出了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   有一个人,站在她身后。   那个人和她长得一样。   洛瑾猛地转身,面向身后的人。   “你是谁?”   女子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就是你呀……”她的声音虽然轻,却有一种极强的穿透力,“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洛瑾握剑的手有些颤抖,还是冷冷道:“我从未见过你。”   “你当然没见过我……”女子摇了摇头,“我们本就是一个人……若非这般特别的情形,你又怎能看得见我?”   她缓步走来,嘴角噙着一丝意义不明的笑。   “你就是我,我也同样是你。”   洛瑾倒退了一步,四周镜面上那个和她一样的身影倒映在眼底,带着说不出的诡异,如同……镜像。   她蓦地回身一击,打碎了身后的镜子。   女子却完全不受影响,依然缓步走来,扣住了她的肩。   她的手竟然在她的肩上慢慢融化……如同汇聚的流水一般在她身上融合。   洛瑾大惊,手里承影剑刺出,穿透了女子的心脏。   同时,她眼前黑了黑,昏迷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开始幻境了,下章要上回忆杀了(☆_☆) 关于阿洛在幻境里面看见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这里面不止是幻境作用下的巧合(☆_☆)   ☆、chapter.40 过去   司梦染在原地睁开眼睛,身边已经不是白雾弥漫。   入眼是一片狼藉的房间,地上,家具上,都染上了泼天血色。   透过破碎的窗户,可以看见前面的小院里有熊熊烈火燃烧,兵戈交接的声音不断,其中夹杂着细细的哭音。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奇异的香气,同城西医院老楼里,海边码头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司梦染怔了怔,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分明是她记忆里的那幅画面。   一模一样。   二十年前,她五岁。   她有一对年轻的父母,还有一个四岁的妹妹。   她的家在城郊的一处别院,隐蔽而安静。   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前院忽然升起了灼热的火光,一群黑衣人闯了进来。他们身后飘来淡淡的,奇异的香气。   烈火一直在前院燃烧,虽然声势浩大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蔓延进来。   父亲将他们挡在门口,母亲十分慌张地将她和妹妹塞进了一处藏人的密室,叮嘱她们千万不要出来。密室里有一条缝隙,可以看见外面。   鼻端奇异的香气不断,混合着外面兵戈相交的声音,还有烈火的吡啵声,妹妹的手一直扯着她的袖口。   不知过了多久,密室的缝隙处泼上了一片血色,尖锐的惨叫声响起,犹如梦魇。   妹妹刹那间大哭起来,不顾一切地打开机关跑了出去。   她谨记着母亲的话,连忙伸手去拦,但是慢了。   她看着妹妹跑出房间,跌倒在地上,被几个黑衣人抓住。   他们带着妹妹离去,只留下几个人在房间里,搜寻她的踪迹。   她本以为自己也命不久矣,外面却忽然安静下来。   密室的门被人打开,站在她眼前的不是那些死神一般的黑衣人,而是一个穿着灰色衣衫的女人。   女人大至三十出头的模样,肩上盘着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目若点漆。在她身后的地面上,躺着几个黑衣人的尸体。   “还好,这里还有一个。”她轻轻说,像是松了口气,“你的妹妹呢?”   听见这句话,她眼里一直盘绕的泪水终于溢了出来。   “她被人带走了……”   “你的家人都不在了,”女人看着她摇摇头,“至于你被带走的妹妹,估计是凶多极少。”   顿了顿,她伸出手。   “如果你愿意,可以随我走。从此以后,你可以叫我师父。”   她怔怔地看着那只手,小声问:“你是谁?”   “我是你父母的朋友。”女人淡淡说着,手依然停在她眼前。   她点了点头,伸出手,拉住女人的手。      二十年前灭门的场景犹在眼前,周围光线的变化让司梦染陡然一惊,火光消失了,身边竟是浓重的黑暗。   “你的家人死了。”   黑暗里有人在说话。   “谁?”司梦染手按上了苗刀。   “你想找回他们吗?”   黑暗里的人继续说道。   “不想。”   “真的么?”那个声音笑了起来,“你想一想啊,你的父母,你的妹妹,他们都死的那么惨……你可以将她他们复活。”   “我不需要。”   “你害死了你妹妹……”声音转了个语调,“如果你当时拉住她,她怎么会死的这样惨呢?”   司梦染怔了怔。   黑暗里,一个细小的女孩的声音响了起来。   “姐姐……姐姐!”   一只血淋淋的小手悄悄身过来,探向她的心脏。   “小雅……”司梦染喃喃唤了一声,随即冷笑,“如果不是她自己要跑出去,又怎么会死的这样惨呢?”   她扬手拔出苗刀,刀刃直斩而下,将伸来的小手齐腕斩断。   黑暗里的声音停滞了片刻,一双血红的眼睛浮凸出来,盯着她看。   司梦染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寒意,心里泛起一阵烦躁,冷声叱道:“你到底是谁?”   眼睛闪了闪,黑暗里传来一阵缥缈的笑声。   “嘻嘻……”   周围的空气好似凝固了。   温度骤降。   寒意透过衣衫蔓延而来。   司梦染压抑着心里的烦躁,看准了眼睛的位置,扬手就是一刀刺去。   眼前闪现一片红光,黑暗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白雾,看起来却比刚才淡了许多。   转了个身,她看见了站在身边不远处的叶千湄。      身边白雾依然不散,叶千湄睁开眼睛,惊讶地感觉到自己竟能视物。   紧接着,她就感觉到了异常。   耳边有油脂的吡啵声响起,白雾开始慢慢稀薄散去,显露出周围的场景。   这里,竟是她最害怕的那个地方。   溶洞里弥漫着腐朽的气息,油脂在青铜器里燃烧,昏暗的黄色光芒摇曳着,在地面上拖出长长的阴影。   身后传来一声尖叫,一蓬血色溅开。   有人将短刀刺进了另一个人的心脏,接着毫不留情地拔出刀来,向她走来。   十岁时的记忆一幕幕浮现,清晰无比。   叶千湄冷冷一笑,站在原地不动,直到那个人走到她身后,她才猛然转身,一手格住那人握刀的右手,弯刀扬起,从那个人的脖颈上划过。   正要动手的人怔住了,随即软倒在地上。   叶千湄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却不作任何反应,只是转过身,沿着曾经走过的路线往前走。   拐过一个岔口,一道身影扑出来,拉住她的手。   叶千湄神色冷了冷,口中依然唤道:“姐姐。”   “千湄!”扑来的人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如十四年前一般拉住叶千湄的手,一幅担忧的样子,“爸妈都不知道去哪里了,这鬼地方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出口,我们一起往前走,应该可以出去的……”   她一刻不停地说话,看似亲热,眼里却闪烁着阴森的光。   两个人往前走去。   青铜灯盏的光线被甩在了身后,离下一盏灯还有些许距离,路上陷入了一片阴影。   十五岁的少女忽然露出阴狠的神色,手探至背后,从外套里拔出一把短小的匕首,直接对着身边的人刺去。   这一击猝不及防,然而叶千湄仿佛早有防备,在她拔出匕首的刹那就灵巧地闪身避开。   少女一击扑空,脸上阴狠之色更甚,接连着又扑过来,匕首划向叶千湄身上的要害。   叶千湄抬起左手格挡,准确地将对方扬起的右手定在半空,同时侧身起脚,踢在对方腹部。   接着她一步上前,白皙的手死死掐住了对方的咽喉。   “千湄……”少女挣扎着唤道,神色惊恐如同十四年前,“为什么要杀我?”   “当年你也问过这个问题呢,”叶千湄手上力道丝毫不松,反而看着对方微微冷笑,“可是你也不想一想,明明是你自己,先动手杀我的。”   少女脸色慢慢因缺氧而变得青紫,看上去格外诡异。   叶千湄反复确认对方已经没有呼吸了,方才松开手。   “十四年前我好像不是这样送你上路的,”她将对方的匕首随手扔远,“不过,就算换个死法,你也不见得能上天堂。”   路的一边传来了脚步声,两个人的身影渐渐显现,是两个人中年人,一男一女。   看见地上少女的尸体,他们惊呼了一声,随即快步走来,蹲下身去查看。   不到片刻,他们就站起身来。   “死了也好,这样就不用费心去对付了。”   叶千湄一言不发地站在他们身后,直到此刻他们起身,才动手拔刀,猝然向他们砍去。   两个人还未完全回过神,背上已经多了两道深深的伤口。   他们立刻转身,然而叶千湄又是一刀砍下,划过他们的脖颈。   喷涌而出的鲜血中,两个人倒在了少女的尸体旁边。   叶千湄低着头,神色有些恍惚。   “爸,妈,姐姐,”她轻声念道,“既然是死,你们就死在一起好了。”   说完,她转过身,快步向前走去,直到走进下一盏灯的光亮里,才停下来。   忽然间,所有的灯盏都灭了。   周围一片漆黑。   叶千湄猛然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握紧了弯刀。   “你杀了你的亲人。”黑暗里有人说。声音低沉苍老,在溶洞里幽幽回荡。   “那又怎么样?”叶千湄站在原地不动,握刀的手却轻轻颤抖起来。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呢?”那个声音继续说,“他们要杀你,你就一定要他们死么?”   “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了。”   “那你不怕他们会向你索命么?”   声音继续说着,黑暗里有三一双手伸出来,五指张开呈钩爪状,向叶千湄探来。   叶千湄敏锐地察觉到异常,弯刀向旁边斩下,准确地将那些手斩断。   溶洞里又响起了那个低沉苍老的声音。   “你真的不怕吗?”   “你是谁?”   叶千湄冷冷逼问。   声音不说话了,黑暗里浮凸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她。   叶千湄盯着它看了片刻,忽然抬手,弯刀向它刺去。   眼前绽开一片红光,她也不清楚到底刺中了没有,只觉得耳边陡然响起悠远的钟声,声音如水一般飘荡开来。   再睁开眼睛,黑暗已经消失了。   纱布蒙着的眼前有一个模糊的人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周围似乎还是一片白雾。   司梦染见到她动了一下,连忙道:“还好么?”   叶千湄辨出了她的声音,点点头。   “这恐怕是个幻境,我们得快些走出去。”   “周围还是白雾吧?”叶千湄费力地辨认着周围的景象,“连方向都辨不清,怎么走得出去?”   “我有办法。”司梦染抖了抖衣袖,已经恢复成小蛇模样的青蛇跳到地上,直起身子在原地转了一圈,慢慢往前爬去。   司梦染拉过叶千湄,带着她跟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是我,本作者菌又来更文了 昨天灵主更新了。。出了一个新角色朱芷怡。。于是。。怎么那么美啊啊啊!至今沉浸在花痴状态中_(:_」∠)_   ☆、chapter.41 迷境   苏镜瑶站在白雾中。   眼前一面铜镜缓缓从雾气中浮现出来,如同从水中浮出。   铜镜悬浮在空中,停在她眼前。   镜中映出一个女子的半身像。   虽然面容和苏镜瑶一模一样,然而她身上穿着的却是雅致的古装。   女子一头黑发由银簪挽起,身着水蓝色交领襦裙,神色柔和却目若点漆。   她静静凝视着苏镜瑶,双唇微张,道:“你是谁?”   “我……”苏镜瑶刚刚开口,就发现如鲠在喉,难以说出一个字。   女子微微一笑,看起来阴森而诡异。   “你是伊瑶,对不对?”   “我不是……”苏镜瑶隐约觉得这个名字异常熟悉。   “不是么?”女子摇了摇头,“来一看一看罢。”   她的手竟从铜镜里直接伸出来,抓住了苏镜瑶,随即用力一拉,拉得苏镜瑶整个人往前倾,眼前的铜镜忽然消失,变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泊。   她被拉着摔进了湖中。   拉着她的力量放松了,她连忙直起身,惊讶地发现虽然湖水看起来深不见底,站直起来却只到她的腰际。   蓝衣女子赫然立在她眼前。   “你是谁……”苏镜瑶喃喃着问,偏开视线去躲避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面孔。   “我是伊瑶呀。”女子掩嘴轻笑,“你不记得了么?”   “记得什么?我没见过你。”   “我见过你。”   说完这一句话,她的身影忽然凭空消失了。   仿佛被什么力量抽走一样,刹那间就失去了踪影。   头顶有月光洒落下来,铺在平如镜面的水面上。   水面倒映着月亮的模样,是一轮弦月。   湖水泛起了淡淡的血红色,渐渐变浓。   苏镜瑶忽然觉得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只有朦朦胧胧的一个轮廓和简单的形态,同时她全身发晕,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   眼前只剩下了幽冷的湖水,月光,一片血红色。   只能看清楚大概,其余的细节,她都瞧不清。   “你看到什么了”耳边有温柔的女声在问。   “血……很多……”苏镜瑶下意识地回答。   “血,在哪里”女声又问。   “在……在湖里……”   湖水里漫起阵阵血红,月光破碎在湖面上,原本平静的湖水忽然涨高,如海浪一般卷起。   “湖水涨起来了吗?”女声问。   “对……”苏镜瑶意识模糊不清,只是下意识地跟着声音做答,“涨的/很高,像海浪一样……”   湖水涨起万丈,如一道墙遮蔽了月光。   “看得见月亮吗?”   “看不见了……遮住了……”   遮蔽月光的水墙忽然土崩瓦解,转瞬化为齑粉,四周弥漫起水雾,遮住了一切。   “看到雾了吗?”   “看到了……到处都是……”   水雾忽而散去,露出了湖水。   然而那已经不是湖水了。   原本是湖水的地方,现在已然成了干涸的地面。   “湖,湖还在吗”   “不在了,”苏镜瑶忽然觉得厌烦,厌烦这个总是知道一切的声音,“没有水,只有地面。”   厌烦的情绪刚刚涌出,又被一股力量压住了。   “地上有什么看到祭台了吗”   “看到了。”她僵硬地回答。   “祭台上,有什么”   她顺着声音的指引看去。   一对镜子,摆在祭台上。   那是一对铜镜。   与此同时,她全身一阵,恢复了正常的视力。   铜镜做工精致,虽然因为年代久远而略微失色,却也看得出这绝对称得上上品。   两面上铜镜上都以浮雕的形态刻着腾飞的应龙。   应龙看起来栩栩如生,每一片龙鳞都经过精心雕琢,甚至那双眼睛里流转出的神采都那么清晰可见,震慑人心。   “走过去。”女声又说。   苏镜瑶迈步走到祭台前,忍不住俯下身去仔细查看这两面铜镜。   它们一模一样。   如同镜像。   甚至应龙的每一片龙鳞,都没有一点差别。   唯一的差别就在于两面铜镜的下角上,应龙的尾部下面,刻着的两个字。   与其说是字,不如说着更像一种奇怪的符咒。   虽然看起来有字的模样,笔画却不属于古往今来为人所知的任何一种字体。   然而它也并不似甲骨文那样如同一幅画。   是属于苏镜瑶认知范围之外的字体。   铜镜中浮现出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她看。   苏镜瑶心里发寒,不由得伸出手,拿起了两面铜镜。   “别动。”女声忽然出现。   苏镜瑶动作顿了顿,心头无名火起,不管不顾地用力一摔,两面铜镜摔在地上,碎成两段。   脚下地面陡然震了一下。   再睁开眼,又回到了白雾中。   白雾淡了许多,已经可以看见周围的景象。   石壁上“幻境狱”三个字各位显眼。   苏镜瑶转过身,看见洛瑾就在她身边,只是她双目紧闭,看起来依然没有醒来,便耐心站在她身边等待。   等了许久,对方还是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反而眉头蹙紧。苏镜瑶有些担心,向四周看了一下,见到她站的地方离石壁不远,便小心地将对方带到石壁边,扶着她坐下。      幻境之中,洛瑾从昏迷中苏醒,赫然发现自己并不是在镜廊里,而是伏在一张木桌上。   她撑着桌沿抬起头,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大致明白了这是何处。   还算宽敞的空间里摆满了一式一样的木桌。门口左边有个柜台,没有见到掌柜,但摆在柜台上的算盘和账本清晰可见。柜台左侧有道小门,微微虚掩着,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酒香。   她坐在窗边的木桌前,外面有一条河。从窗边看出去能看见河边丛生的芦苇。微风轻拂,芦苇轻晃,河中水流不急不缓,惊不起一丝涟漪。   夜色低垂,看起来才刚过子时。   这家酒馆,她再熟悉不过。   虚掩的门打开,里面出来一个店小二模样的人,见到她醒来,顿时一幅如释重负的样子,招呼道:“姑娘终于醒了,这晚上风凉,姑娘总是坐在窗边会着凉的,还是早些回家好。”   洛瑾点了头。回头看见旁边有个包袱,便打开来,从里面取出酒钱付了,起身出了酒馆。   无处可去,她拐了一个弯,绕到酒馆边的河畔,在芦苇丛生的河边坐下。   身后的酒馆很快熄了灯,周围陷入一片漆黑,只有月亮洒下的微光照明。   洛瑾低着头,静静看着水面中自己的面容。   平静的水面突然漾起层层波澜,水花溅起,一个个气泡从水底浮出,她的面容也跟着水波晃动,变得极其诡异。   水边的芦苇丛沙沙作响,一个红色的身影极快地蹿过。   “她死了。”   身边有人说。她转过头,却又不见人影。   “她在水下。”   “我已经找到她了。”洛瑾面无惧色,对着虚空说道。   “不,那是幻影。”   “不可能。”   “你大可看一看,水下,她在水下。”   没有风,芦苇丛却不断沙沙作响。   洛瑾低下头,凝视着水面。   水面一漾一漾,跳出一张女子的面孔。   是她自己的脸。   但是……那张脸上却露出了阴森的微笑。   “你骗我。”洛瑾极快地收回视线,语声飘散在空中。   “我没骗你,”虚空里有个声音桀桀怪笑,“你再看一看,水下,她就在水下啊。”   洛瑾冷冷向空中瞥了一眼,再次低头。   水面依然漾着波澜,但映出的却不是她自己的面容,而是一个穿水蓝色交领襦裙的女子,黑发被银簪挽起,神色柔和但目若点漆。   虚空里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没骗你吧?”   “你是谁?”   “可以助你寻到她的人。”   “我不信,”洛瑾冷漠地说,“你已然骗了我一次,还想接着骗我么?”   水面上浮出一双血红的眼睛,阴森而诡异。   洛瑾抬手拔剑,猛地刺向水中。   水面荡漾开来,血红的眼睛消失不见。   水中陡然升起,蓬开一朵水花,巨大的冲击迎面扑来,直扑她而来。   洛瑾躲闪不及,只觉得体内气血翻涌,不由得吐出一口血来。   同时,她眼前黑了黑,无力地伏倒在岸边。      眼前的白雾已经完全散去,苏镜瑶看了一眼依然昏迷的洛瑾,蹙眉。   忽然间,对方全身一震,猛地睁开眼睛,接着身子前倾,吐出一口血来。   “洛瑾?”苏镜瑶大惊,唤了一声便伸手去扶。   洛瑾轻轻咳嗽,抬手挽袖将唇边的血迹擦去。   “怎么了?”苏镜瑶看着她苍白的脸,“怎么会无缘无故……”   洛瑾看了她一眼,摇头:“我本就有伤在身,再被这幻境伤了,才会这样。不碍事。”   苏镜瑶敛眸思索了片刻,陡然恍悟,连忙问:“你在那座古墓里受的伤,还没有好完么?”   “内伤最难调理,怎会好得这般快?”   “为何不早同我说?”   洛瑾躲开她的视线,抬手理了理自己有些散乱的长发:“同你说了,不是一样让你担心?”   苏镜瑶一抿唇,瞪着她。   “那往后便不这样了,”洛瑾扯了扯她的袖口,“我累极了,睡一会,若是时间长了,便叫醒我。”   她眉眼间尽是倦容,看起来真的疲倦极了。   苏镜瑶点了点头。   洛瑾回身环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肩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安静地闭上眼睛。   苏镜瑶听着她轻浅的呼吸声,嘴角勾了勾,浮现出一抹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在焦急的等着外卖。。顺手更个文 其实伊瑶就是苏镜瑶的前世,这个副本快完了,司叶这对也该定下来了嚯嚯嚯   ☆、chapter.42 空无   跟着青蛇走出了白雾,眼前是一道弯曲而上的石阶。   石阶很长,司梦染拉着叶千湄走了十来分钟,终于到了尽头。   石阶上是一个宽阔的空间,没有见到明显的血迹,三面都是石壁,阻断了去路。   相对的两面石壁上挂着两盏长明灯,灯盏雕琢骷髅的头颅,燃烧的火光从骷髅半张的嘴和眼睛处   一面石壁上绘着壁画。   虽然已经因为时间久远而褪色,但仍然可以看清每一幅画面。   与它相对的石壁上赫然写着“空无狱”。   地上散乱着一共五具白骨,锁链从石壁上伸出,扣住他们的四肢。他们的手都伸向长明灯的方向,似乎在竭力抓住什么。   司梦染走过去看那些壁画,叶千湄一个人站在原地,目光掠过地上散乱的寥寥两具白骨,左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壁画描绘的是这个刑狱里的画面。   寒冰狱里衣着古朴单薄的人蜷缩在角落。   焚火狱被捆住双手桎梏在青铜鼎里活活燃烧的人。   啄鸟狱里青灰色的怪鸟啄食着活人的血肉。   蛊毒狱中被金蚕噬咬了颅脑的尸体,面目狰狞,眼睛处凹陷下去。   幻境狱里被蚕食了心智自相残杀的人。   接着,最后的空无狱中,四肢拴着铁链,目若猛兽的活人啃食自己的身躯,入口处几个黑衣人押送着新的犯人。   司梦染抖了一下,有种奇异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究竟是什么人,要用这样残酷的方式来惩罚罪人?   看来,所谓的空无狱,其实就是将人扔在此处。犯人无处可去,又没有食物与水,更不像先前的几处刑狱里还有怪物缠身。想死却死不得,想逃也逃不掉,只能等着慢慢被活活饿死。   “上面画的什么?”叶千湄走到司梦染身边,隔着一层纱布,分辨壁画上的景象。   司梦染简单描述了一遍,对方却没有应声。   身边的寒意陡然增加了。   司梦染转过头,几乎僵在了原地。   叶千湄透过纱布凝视着她,那样寒凉至极的眼神令人心惊。即使隔着一层纱布,她也能看见那双眼睛里透出来的黑暗。   没有一点光。   完全的纯黑。   就和在古墓里一样。   “叶千湄?”司梦染试探着唤了一声,脚步稍稍往后挪了挪。   叶千湄没有回答,眼里的黑色更加浓重,仿佛要透过纱布溢出来一般。   她抬起了左手。   刀光一闪。   司梦染连忙抬手抵挡对方斩下来的刀刃,刀尖贴着她的手臂划过,带起一阵寒意。   叶千湄左手颤抖,动作却出乎意料地敏捷,她接连着进攻,下手丝毫不留余地。   司梦染拔出苗刀,害怕伤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抵挡,只能稍稍挡住对方的攻势,完全处于不利境地。   叶千湄手腕一转,刀刃从她腰侧擦过。   鲜血顿时涌出,染得刀尖一片血红。   司梦染以手撑住石壁,苗刀掉在地上。   腰间紧密袭来的疼痛感让她额角直冒冷汗,视线里越来越模糊,只能扶着石壁慢慢坐到地上。   叶千湄动作顿住,凝视了她片刻,左手忽然松开,弯刀从指间落下。   与此同时,她眼底的纯黑开始褪去,有光亮注入进来,渐渐鲜活,她的眼眸又恢复了正常。   叶千湄怔怔地看了司梦染一眼,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哀伤的神色,蹲下来打开背包,在里面摸索着翻了一会,终于找到了纱布。   纱布挡在眼前,视线里只有模模糊糊的一个轮廓。她拿着纱布不知从何下手止血,心底一阵烦躁,忍不住抬起手想将眼前的纱布揭开。   “别动……”司梦染挡住她的手,“你的眼睛现在不能见光……否则会真的看不见的。”   “我来罢。”司梦染拿过她手里的纱布,轻轻按着伤口止血。   伤口很深,纱布很快被染成红色。   “对不起……”叶千湄终于开口,语调沉重,一落地就化成了叹息。   “这里已经没有出路了吧……”司梦染眯着眼,“如果出不去,我们是不是都会死在这里?”   “也许吧,”叶千湄竟是坦然般地笑起来,但那笑容并不轻松,“如果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可以说出来,免得带到了地府,阎王不见得有心思听你说。”   “我孑然一身,没有什么心愿……”司梦染语音断续,声音轻极了,好似下一秒就要散去一般。   叶千湄在纱布后一挑眉,沉默。   “我想一想…………还是有一个。”司梦染突然拉住她的手,“你,你喜欢我么?”   顿了顿,她又补充:“我只要一个答案……就可以了。”   “那你可要失望了,”叶千湄偏开视线看向别处,似乎在躲避什么,“无论是怎样的答案,我都给不了。”   司梦染拉着她的手无力地松开。血已经止住,但因为失血过多,她的呼吸变得有些微弱。   “为什么?”她问。   “如果我们能出去,我一定会告诉你为什么。”   叶千湄微微叹息,紧挨着她坐稳。   司梦染眼前黑了又黑,还想说话,但瞬间模糊的意识将她尚未出口的话语拦在喉中。   叶千湄静静地坐在她身边,深邃的目光透过纱布盯着虚空里的某一个地方,宛如看到了世界的终点。      二十多分钟后,石阶尽头走上来两个人。   叶千湄轻轻舒了一口气,扶着石壁站起身来。   “你的眼睛怎么了?”苏镜瑶目光扫了一圈,本想问她出了什么事,但看见地上沾血的弯刀,便识趣地换了一个问题。   “之前在蛊毒狱里被蝴蝶蛊伤了。”   “蛊毒狱?”洛瑾微微蹙眉,“我们没遇到过。”   “这些牢狱不都是相通的么?”叶千湄诧异道,“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   “啄鸟狱上面有一个密道。”苏镜瑶答道,“从那里过去之后,就是幻境狱。”   三人沉默了一瞬,叶千湄说:“这里没有路了,如果要回去,恐怕要原路走。”   “无须那么麻烦,”洛瑾摇摇头,手指点了一下壁画,“我可不信,这些人押送犯人至此之后,是从原路返回。”   她低头沉思了一会,目光在空无狱中扫了一圈,定在了地上的一具白骨身上。   枯瘦没有血肉的手向斜上方伸去,仿佛在拼命想抓住什么东西。   洛瑾顺着手的方向看去,视线触到了燃烧的长明灯。   她走到长明灯下,手指沿着灯盏一寸寸摸索过去,在骷髅头颅后面摸到了一个圆形的凸起,像是一颗珠子。圆形凸起下方有处凹陷,洛瑾手上一用力,便将珠子一样的东西取了下来。   拿在手中一看,果真是颗血红色的珠子。   洛瑾看了它对面的另一盏长明灯一眼,心下有了一个想法。走到对面,伸手沿着骷髅的头颅摸过去,果真有一处圆形,只是那里是凹陷下去的。   她将珠子嵌进凹陷处,就听见了咔咔声响。   长明灯后的石壁分开一条线,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入口。   苏镜瑶看着地上的白骨,心里寒意顿生。   难怪他们都要将手伸向长明灯的方向,明明看着别人离开,也知道出口就在那里,却偏偏被铁链锁着,动弹不得。只能在原地活活饿死。   如此残忍的方法,究竟是谁会这样做?   叶千湄模模糊糊地看见了出口,弯下腰想将昏迷的司梦染背起来,无奈自己都看不清,踉跄了一下,勉强扶住石壁。   “我来罢。”洛瑾走过去,背起司梦染,又往出口走去。      出口连着一段长长的弯曲的石阶。   每隔十级就有一盏骷髅头模样的长明灯,照亮了前路。   走了许久,三个人都明显地感觉到累了。   好在石阶很快到了尽头,尽头处不是光亮,而是一块青铜板。   洛瑾伸出手,用力一推,青铜板应声而开。   一点微弱的星光洒落下来,空气完全变了味道,不同于之前走过的所有牢狱中沉闷腐朽带着血腥味,那是正常的,清爽的气息。   三人鱼贯而出,还未完全适应环境的变化,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怔住。   地点还是清澜镇。   只是模样完全不同了。   她们不过离开了一天多的时间,好不容易从地下走出来,却发现原本颇有古韵的清澜镇变成了一片废墟。   完整的废墟。   只有断垣残壁横陈在废墟上。只是它们都七零八落,没有一处完整,更不用说一个幸存的活人。   放眼望去,就是一片死灰色。   像是被烈火烧过一般。   比之新闻里播放的地震之后的场景更加惨烈。   如果司梦染此时醒着,她定会闻到空气里淡淡的香气。奇异的香气,如同二十年前,如同医院老楼,如同海边悬崖。   “是被烧成这样的?”苏镜瑶低声问。   “也许。”洛瑾答道,脸色凝重。   叶千湄没有说话,纱布阻碍了她的视线,让她看不清眼前景象,只是隐隐约约看见一片荒芜。   从同伴简短的对话里她隐约揣测出了大概。   看起来,这里的确很像被烧过。   可是……又有什么火,可以将一个小镇全部烧成废墟?甚至连一具骸骨都看不见?   或者是……城西医院老楼里,那些白衣少年的力量。   三人都想到了这一层,心里顿时一寒。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司表白被叶姐姐拒绝了╭(╯ε╰)╮真是个悲伤的故事,至于原因,下章就会写了啦啦啦,下章她们就在一起了啦啦啦 这个副本完了,之后就是过渡,过渡和推倒╭(╯ε╰)╮不过让我们先来听几个鬼故事╭(╯ε╰)╮   ☆、chapter.43 相悦   离清澜镇最近的C市,医院。   司梦染昏昏沉沉地睡着,梦境一直盘绕在脑海里。   梦中年幼的妹妹全身起火,哭喊着叫她姐姐。声音无助,可是眼里的怨恨那么清晰可见,再灼热的烈火也难以掩盖。   转过头,师父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她。   殷红的鲜血流了过来,如同海水涨潮漫上沙滩,一直淹没了她的脚踝。   腥臭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全身起火的妹妹走了过来。   她已经是一个火人。   烈火之中看不清她的脸,只有两道怨恨的目光亮如明镜。   “姐……”她哭喊道,“为什么你不救我?”   远处的师父走过来。   “你的家人都死了。”她说。   “我恨你!”妹妹哭着扑过来,着火的手臂向两边张开,想要死死抱住她一同烧死。   司梦染一惊,往后急退。   妹妹的身形凝固在了半空。   她的头掉下来。   滚落在血色中。   她的身躯重重摔落在地上,身上的火焰还在不断燃烧。   忽然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虽然她睁不开眼睛,但是依稀感觉到身边有人。   那个人站在她身边,凝眸静立了一会,转身离开。   一声幽幽的叹息飘散在空气里。      见到司梦染还没有醒来,叶千湄从她的病房里走出来,坐到病房外的长椅上。   她眼睛上的纱布还没有摘掉,看不清眼前事物,就隔着一层纱布注视走廊上往来的人。   这一层是单人病房,比较清静,没有多少人。   她们到医院已经一天了,现在是第二天的早晨。   叶千湄在长椅上坐了一会,一个全身黑衣的男人走过来,停在她身边。   叶千湄敏锐地察觉到有陌生人逼近,不动声色地警惕着。   “叶千湄小姐。”男人低声说。   “谁?”叶千湄冷声质问,不等那人回答,站起身来抓住他的手一拉一带,将男人摔在椅子上。   男人正要抬手反击,叶千湄已经一掌击在他胸口。   男人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是谁?”叶千湄逼问。   “我不过是来告诉叶小姐一件事。”   “什么?”   黑衣男人扶着墙站起来,低声说了一句话。   “解咒之法在残卷附页上。”   叶千湄脸色大变,还要追问,男人却已经趁机走远了。   她在长椅上坐下来,隔着纱布注视自己的左手。      C市的这家医院虽然建立逾十年之久,但依然是现代化建筑,只是有些旧了。和城西医院比起来,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住院部和门诊部分在两幢楼,中间有一个花园隔开。   花园平日疏于打理,大多数植物都处于枯败状态,草地倒还算得上青葱。四棵槐树种在花园中间,枝繁叶茂,葱翠绿叶铺成一片树荫,和其他植物相比,长势好得有些过分了。   正是上午十点,阳光并不耀眼。   洛瑾牵着苏镜瑶,走到花园里散步。   “这里怎么会种槐树?”苏镜瑶疑惑道,伸出手去摸树干。   蓦地,一阵寒意从指尖直蹿上来,惊得她立刻缩手。   “槐树属阴,离它远些。”洛瑾把她拉到身边。   槐树是木中之鬼,因其阴气重而易招鬼附身,在风水学中更是禁止种在房屋附近。   而医院里因为死人太多,也是阴气极重之所。这片花园里除了四棵槐树,其余的植物都长势很差,这难免有些奇怪。   站在槐树下,即使在夏天也感觉到一阵寒意。   两人离开槐树,往前面门诊部的方向走。   一靠近门诊部,就听见有尖锐的喧嚣声传来。听起来说话的人极其气愤,而且人多势众。   “好吵。”洛瑾蹙了蹙眉。   “可能是有家属在闹事吧,”苏镜瑶探头望了一眼,“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洛瑾点点头,松开挽着她的手。   “小心些。”   苏镜瑶快步走过去,从花园连着门诊部的后门进去,果然看见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围在大厅里,不断地高声说话。   领头的是个中年男人,他推开拦着他的一个保安,骂道:“病人在这里都快出院了,一夜之间突然就死了,没经过我们同意就把尸体送去火化,你们倒解释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后面的一群人跟着附和,而阻拦他们的几个保安和后面的医生却全部缄默不语。   苏镜瑶眼珠转了转,瞥见有两个护士缩在角落小声交谈,便趁着人多悄悄靠过去。   两个护士的谈话刚刚结束第一段对话,苏镜瑶在她们身边站定,听见其中一个年轻些的护士低声问:   “怎么会无缘无故没了心脏呀?”   另一个护士摇摇头:“谁知道呢……你是没看见,昨晚还好好的人,早上突然就死了,心脏那里一个血洞,里面都是空的……”   “会不会是闹鬼啊?”年轻护士瑟缩了一下。   “别乱说话!”另一个护士连忙拍了她一下,“这些话可千万不能和外面的人说,连病人家属都不知道丢了心脏这回事……”   得到了主要信息,苏镜瑶转身就走。出了后门,看见洛瑾就站在走廊上   “发生何事?”洛瑾问。   苏镜瑶将听见的对话概括了一遍。   “心脏?”洛瑾沉吟道,“看他们的反应,此事应当发生不多。”   “我觉得,有可能是怪物。”   苏镜瑶此话一出,两个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司梦染从昏迷中醒来时,已经是傍晚。   暮色四合。   红日慢慢往下坠落,晚霞的光辉如同展开的绸缎铺满了整片天空。在天空的最高处,黑色宛如翻倒的黑色药水,一点点流泻下来。   头有些痛,她坐起来,仔细打量了周围一番,确认自己是在医院里。   腰间的伤口经过处理,已经上了药贴好了纱布。   司梦染开门走出去,在走廊上站了一会,缓缓活动有些僵硬的身体。   确认可以行动了,她直接下了楼,找到医院的食堂吃了些东西。   昏睡了这么久,任谁都是饿的。   从食堂出来,她在花园里走了一圈。   四棵诡异的槐树,在月光下更加显得阴森可怖。      回到楼上,司梦染站在走廊里往两边张望了一下,看见了左边走廊尽头的露台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抬步走了过去。   叶千湄在病房里闷得难受,又懒得下楼去,干脆到走廊尽头的露台上透气。单人病房这一层本来就人少,露台上更是灰尘比较多,人比较少。   她一个人待了没多久,身后的门轻轻一响,竟是司梦染走了进来。   司梦染直视着她,反手将露台门关上,走到她身边,手搭在栏杆上,声音虽轻,却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   叶千湄沉默了许久,抬起左手,搭在栏杆上,在月光下伸开五指。   “我身上,有一个很可怕的咒印。”她的声音低沉而缥缈,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它叫做‘扣魂’,是现代医学无法超越的存在,它会不定期地发作。一旦发作,我就会失去意识……会伤害身边的人……就像是,空无狱里那样……”   “……咒印,无解吗?”   “有……解咒之法也许记载在残卷附页上。”叶千湄幽幽叹息,眼里漾起难以压抑的苦涩,“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残卷附页在哪里,更不知道解咒之法会有多难。”   “我不怕。”   “可是我怕。”叶千湄微微冷笑,“只要有这个咒印在一日……我就会被控制一日……除非解除,否则,永无宁日。”   司梦染咬唇沉默了片刻,轻轻问:“你喜欢我么?”   她在月色下侧过脸去,面颊微红。   叶千湄轻笑:“我不能喜欢你。”   司梦染没有说话,两人沉默了很久,露台上只有夜风拂过。   许久之后,司梦染转过头来。她语气平和地说:“那,你回答我另一个问题。”   “什么?”叶千湄有些心不在焉,没有留意到对方狡黠的笑。   “(1000÷20)×9 99-29,”司梦染说出一串算式,“等于几?”   算式很简单,叶千湄略微思索,下意识地说了结果:“520。”   她怔了怔,猛然发现不对。   “你答应我了?”司梦染狡诈笑道。   “……没有!”   “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司梦染眨了眨眼睛,“我不管,从现在起,你是我女朋友。”   “你……”叶千湄话刚出口又顿住了,她收回搭在栏杆上的左手,无奈地叹气,“输给你了。”   司梦染满意地笑了,正要说话,楼下忽然响起一阵尖利的骂声,有人用尖锐的声音骂了一句什么,在楼上听起来含糊不清。   她立刻探头往下看去。   楼下是医院里较为偏僻的车道,为了省电向来只亮两盏路灯。一个人立在车道中间,因为光线太暗,辨不清男女。   没有人回话,只有雪亮的车灯在刹那间亮起。   汽车发动的轰鸣声响彻夜空,路中间的人正要闪避,突然面露痛苦之色,手捂着心口弯下腰去。   远处出现了两个光点。   一辆车急速驶了过来。   那人只来得及瞥一眼雪亮的车灯,整个人就倒飞出去,撞在路边的树干上,又滚落到地上。   那辆车停下来,车门被打开。   司机并没有出手救人,只是抬起头,往楼上看了一眼。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仿佛两面反光的镜子。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小司通过坑蒙拐骗等一系列办法,将叶姐姐拐到了手(`●__●ˊ) /,其实鬼故事是无处不在的哈哈哈哈哈哈哈??(??ω???)   ☆、chapter.44 心脏   “出什么事了?”叶千湄隔着纱布看不见下面的情况,只能听见声音。   “车祸。”司梦染简洁地回答,楼下的司机已经低下了头,好似在沉思什么。   司梦染低头凝视着他。   片刻,司机抬头往上看了一眼,然后向四周张望。   “我下去看看。”司梦染转过头对叶千湄说。   “那你小心。”叶千湄斜倚在栏杆上,点点头。   司梦染连忙快步走了。      五分钟后,她来到楼下,绕过曲折的走廊,找到了那条安静的道路。   司机已经不见踪影。   他的车也不在原地。   路面上只有支离破碎的尸体安静地躺着,全身淌满了血。一只手被撞断了,露出一节白骨,那是刚刚情急之下撑住挡风玻璃的后果。   司梦染站在原地张望。   这条路右侧是墙,左侧连着医院花园。一头漆黑一片,一头有明显的光亮。从亮的那边一走,在往左转,就到了医院的大门。   犹豫了一下,她往漆黑的那边走去。   一分钟后,眼前出现了光。   是一盏路灯。   路灯只照亮了一片区域,往前还是难以捉摸的黑暗。   医院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司梦染心里疑惑,警惕着继续往前,两分钟后,又一盏路灯出现在视线里。   路灯在左右两边各有一盏,灯光不强,但足以将这一片区域照得明亮。   眼前有一道铁门,微微开启了一条缝隙。门缝中透出一点红色的光,看起来格外诡异。   司梦染试着推了一下,门后有一道锁牢牢将铁门锁住,一推就发出金属的脆响。   空气里飘来一种极淡的味道。   像是腐烂的鱼虾散发出来的腥味,极其难闻。   司梦染往后退了一步,走到铁门的另一边,那里有一道镂空的花纹。   透过花纹,只能看见里面铺满了淡淡的红色光线,两边各有一排低矮的房子,窗户上都装着铁栏杆,封得很严。   腐烂的味道更加浓烈。   司梦染倒退一步,抓住花纹镂空的地方,足尖一点,敏捷地爬上去,翻过铁门。   铁门后到处弥漫着那怪异的味道,司梦染以手掩鼻,眉头蹙紧。   她先走到左边的房子,从铁栏杆的缝隙里面看进去。   不知道窗户后面贴了什么东西,里面一片模糊,只能看见一片红光,还有几个身影敏捷地窜来窜去,像是猴子。   一靠近窗户,腐烂的腥味更加浓烈。   司梦染快步走开,到右边的房子前看了一眼,也是一样的景象。只是右边有一排栏杆明显很新,像是刚装上去不久。   铁门后除了两排房子,就只有一堵墙了。   司梦染没发现什么东西,迅速从铁门上翻了回去,她实在受不了那股怪味。   回到楼上,叶千湄还在露台上等她。   “你到哪里去了?”叶千湄拉过她的袖角,“什么味道?”   “很难闻吧?”司梦染将刚刚铁门后的所见详细叙述出来。   “这个味道,槐树下也有。”叶千湄沉吟了一会,“在医院里公然养这些东西,不可能瞒得过所有人,除非这个医院原本就是一个幌子。”   露台上风有些大,司梦染颤了颤,道:“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叶千湄点点头,两人走进走廊里。   这一层本来就人少,晚上也少有人出来活动,走廊上除了她们两人,只有一个护士推着药车迎面走来。   司梦染无意地瞥了护士一眼,怔住了。   在她的视线里,护士身后,跟着一个人。   同样是个穿护士装扮的女人,面无表情,脸色惨白,步伐机械而单调,竟没有发出脚步声。走廊上的灯光从她身上穿透过去,没有投下影子。   坊间传闻说,没有影子的,是鬼。   两个护士走近了,司梦染盯住那个没有影子的护士,对方好像察觉了她的视线,转过头,对着她阴森森地笑了一下。   一口染着鲜血的白牙格外分明。   司梦染惊得倒退一步,抓住身边的叶千湄。   “怎么了?”叶千湄不解。   司梦染愕然地看着她,手指了一下护士身后:“那个护士后面有……鬼。”   叶千湄偏过头,有些惊讶地看过去。   然而,在她的视线里,那里只是空气而已。   司梦染紧紧挨着她,手指不断发颤。   “医院里鬼魂多着呢,”叶千湄看着护士推着药车进了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牵住司梦染的手以示安慰,“一个过客而已,她也没伤害你。”   “可是……”   叶千湄忍不住笑了:“你连死尸都不怕,竟然也会怕鬼?”   “那不一样。”司梦染争辩道。   叶千湄笑意不断,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早,我陪你,别怕。”   司梦染挽住她的手臂,点点头。      夜晚的时间过得极快。   “十一点了,”苏镜瑶看了一眼时间,转头对洛瑾说,“我回病房了。”   “急甚。”洛瑾伸手拉住她,“同我一起睡,多好。”   “那怎么行?”   “医院的床又不小,容得下两个人。”   洛瑾用力一拉,苏镜瑶往后一个踉跄,直接跌坐在她腿上。   洛瑾动作很快,转瞬间双手抱住她的腰。   “放开我。”苏镜瑶在她怀里挣扎了一下,脸色有些红。   “你睡左边还是右边?”洛瑾在她背后蹭了一下,手环得更紧。   苏镜瑶彻底输给她了,随口说:“右边。”   洛瑾满意地松手。   苏镜瑶站起来,镇定地理了理鬓角散乱的发丝,脸上些微的绯红却难以掩饰。   “过来睡罢。”洛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苏镜瑶在病床的右边躺下,转了个身,侧卧着看向洛瑾。   洛瑾伸手关了灯,挨着她躺下来,顺手拉过了被子。   她身上有种浅淡的冷香,幽幽萦绕在苏镜瑶身边。很淡,好似还夹杂着一点甘醇的酒香,像是某种植物酿出的味道。   苏镜瑶往她身边挪了挪,歪歪斜斜地躺着,额头抵在她肩上。   静默了一会,苏镜瑶先开口:“我还没问过你……你以前在北宋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一直想问。   关于洛瑾的过去。   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双生镜,为什么会被人封了魂魄一睡百年。   “其实,后来有些事,我也并不十分清楚。”洛瑾幽幽叹息,“若是你想知道,先从我幼时说起罢。”   苏镜瑶连忙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说起来,其实很简单。”洛瑾在黑暗里淡淡一笑,眼里却闪着凛冽的光,“我娘,是我父亲的第七房小妾,她虽然相貌很美,但地位很低。她是个很软弱的人,从来不知道去争去抢,都是逆来顺受。   “她是最典型的大家闺秀,从小养在深闺,不见外男,家道没落之后才嫁与我父亲。她一直希望我如她一般,可惜,我偏偏不是那样的人。   “我十岁那年,她病逝了。在葬礼上,我听见有人在议论她。那时我几乎气极,恰好我有一把匕首,便冲过去杀了那人。他们都将我当作怪物,把我和母亲的尸体一起关在密室里……大至过了五天罢……我都忘了我是如何度过的……”   苏镜瑶心里难受,伸手抱住她。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洛瑾曾说,她若是像那些富家小姐一样软弱,早就死了。   思索之下,她又想起了一件事,恍然大悟:“难怪你怕黑。”   “没有!”洛瑾立刻反驳,声音有些闷,黑暗里她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被关进了冰箱。   苏镜瑶正要说话,门外突然响起一丝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由小变大,就在病房门外响起。丝丝缕缕地传来。听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用爪子在抓病房的门。   片刻,那双爪子又改抓为拍。   洛瑾轻轻掀开被子下床,动作无声无息,宛如一只夜行的猫。   苏镜瑶跟在她身后下了床。   门外的声音依然不变。   洛瑾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握住把手轻轻一扭,门应声而开。   一道黑色的影子猛地蹿开,跳到对面的墙上,攀着不动。   走廊上灯光并不明亮,影子机敏地躲在墙壁和天花板交接的黑暗角落,更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只能看见它有猴子一样的身形。   僵持片刻,影子跳到地上,几个起落,往楼梯口那边跃去。   “我去追。”洛瑾凝视着它消失的方向,“你待在这里,莫要乱跑。”   “别和它动手。”苏镜瑶担忧地看着她。   “不会。”   洛瑾淡淡一笑,随即疾步沿着影子消失的路线追过去。      影子一路跳跃,像是被什么牵引着,跑到了地下停车场里。   洛瑾跟在它身后,手指一直握紧承影剑的剑柄。   停车场里很暗,也没有人。   很安静。   影子停了下来,想左右看看,随即一跃而起。   一道手电筒的光照了过来。   紧接着,一声惨叫划破了静谧的帷幕。   声音传来的地方是一辆车后面,洛瑾敏捷无声地绕过去,矮身隐蔽在另一辆车旁边。   浓重的血腥味飘来。   她将眼睛抬起来一点,顿时把血腥的一幕尽收眼底。   黑色的影子蹲在地上,两只前爪捧着一样东西,一点点撕碎了,往嘴里送去。   洛瑾惊诧地瞪大了眼,场面血腥无比,她却并不害怕,仅仅是诧异而已。   地上倒着一个人,是保安的打扮,应该是半夜来巡逻的医院保安。他手边滚落着一个手电筒,发出黯淡的光线。   他心口的地方有一个血洞,心脏不见了。   他的心脏,此刻被这个猴子一样的黑影捧在手里。   被撕碎了,一点点往嘴里送去。   殷红的血液滴落下来。   黑影在原地吃了许久,等得洛瑾不耐烦地蹙眉。   忽然间,黑暗中一张银色的网飞来,兜头罩住了黑影。   黑影顿时暴躁起来,扔了手里的食物,挣扎着要逃脱。   它越是挣扎,那张网就越来越小。   黑暗里有人慢慢收手,黑影被桎梏在网里,随着他的动作移了过去。   停车场又恢复了寂静。   洛瑾又等了一会,确定没有了动静,才起身离开。   转身的瞬间,眼角瞥见一点亮光,她又停住了。   在她对面的黑暗里,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如同反光的镜子。    作者有话要说:  眼睛像镜子一样,是一个很重要的特征乁( ˙ω˙ )厂   ☆、chapter.45 医生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洛瑾全身一震,猛地倒退了一步。   怎么会……   又是这样的眼睛。   是她么?   她不是死了么?   就算成了厉鬼,要复仇也早找来了。   黑暗里的人转开了视线,似乎不喜欢与她对视。   诡异的光芒一闪而逝。   洛瑾立刻转身,寻着路离开了停车场。      十二点整。   徐涛还在办公室里,整理着繁乱的资料。   他的办公室在门诊部四楼。   门外的标牌上赫然写着“心脏科主任医师”几个字。   门被敲响了。   “徐医生?”有人在外面说。   徐涛听出是熟人的声音,走过去开了门。   “有什么事?”   门外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两只手放在口袋里。   “徐医生,有个病人出了问题,我解决不了,你去看看吧。”来人看起来十分焦急。   “怎么不打我手机?”   “你手机关机了。”来人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笑意。   徐涛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果然关机了。   “等一下,我把门锁了。”   徐涛说着,转身走到办公桌前翻找钥匙。   来人走到他身后,猝然伸出戴着手套的右手,将一把手术刀刺进了他的头颅。   鲜血飞溅,徐涛腿上一软,倒在地上。   来人眼里浮现出恨意,冷笑一声。   “有今日的结局,都是你自找的。”   他将徐涛的尸体拖起来,打开一个存放资料的柜子下层,那里面是空的。   徐涛的尸体被塞了进去。   来人刚刚关上柜门,手机就响了起来。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他丢下徐涛的尸体,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翌日早晨,保安的尸体在停车场被发现。同时被发现的,还有小路上那具快要血流成河的尸体。   医院外当即来了几辆警车,保安的尸体被带走。   医院将事情掩盖得很好,大多数人都只看见了警车,其余的一律不清楚。   尽管如此,流言还是在少数人中传开来。   医院的食堂里,就有部分人议论纷纷。   “又出事了?”叶千湄蹙眉问,她伸手在医院食堂的桌子上轻轻碰了一下,立刻很嫌弃地放下。   虽然嫌弃,但是在人生地不熟的C市,除了医院的食堂,还真没有地方可以吃饭。   不过蒙着她双眼的纱布终于可以摘下,这倒是件好事。   “昨晚停车场死了一个保安。”苏镜瑶答道。   “你们看见了?”叶千湄颇有深意地微微一笑。   她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明显话中有意。   苏镜瑶偏开了视线,洛瑾便自然地答道:“昨夜我们病房外见到一只怪物,我一直追至停车场,见到它杀了一个保安,动作很快,而且极准。”   “那怪物长什么样?”司梦染往前倾了一点。   “看不清,大致像猴子一般。”洛瑾如实回答。   “猴子?”司梦染蹙起眉,想起昨晚在铁门后面,那排低矮的房子里,窗户间透出的影子,恰恰就是猴子的模样。   她将昨晚的情况又复述了一遍,洛瑾沉吟道:“这么说,那个拥有古怪双眼的人,和车祸以及怪物都有关系。”   “你是说那个人么?”苏镜瑶突然说,动了动手腕缠着纱布的右手,筷子点了一下她们斜对方的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医生的白大褂,一个人坐在一张临窗桌子前,面前摆着一份早餐,但是迟迟没有动上一口。他侧着头,看着自己的面孔映在玻璃上。   玻璃如镜,照出他的脸。   他的眼睛在玻璃的镜像里微微发亮,如同反光的镜子。   那人很敏锐,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将视线从玻璃上转回来,在食堂里扫视了一圈。   叶千湄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取出手机,滑开屏幕看了一眼,脸上有诧异之色一闪而过。   迟疑了片刻,她将手机拿到桌上来,又看了一眼窗边的那个人,确认无误之后才道:“是他,主上命我杀那个人。”   “这么巧?”司梦染犹疑地蹙起眉,叶千湄将手机屏幕转向她,上面是一条简短的信息----   “杀于睿。”   随之发来的还有一张图片,是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男人,面容与窗边的那个人相差无几。   “他可能知道些什么,”叶千湄将信息全部删除,“主上杀人总有理由,而且是很充分的理由。”   谈及控制她的那个人,她始终神情淡漠,看起来波澜不惊。只有眼底划过的一丝刻骨恨意,在平静的湖面上激起一丝细微的涟漪。   苏镜瑶却突然问:“他怎么会知道你在C市?”   叶千湄将手一摊,讥讽地冷笑:“只要他想找我,就不可能找不到。”   她似乎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目光转向窗边的于睿,恰恰见到对方收拾东西要走。   “反正他横竖都要死,”叶千湄手指轻敲手机屏幕,笑得格外灿烂,眼里寒意却层层叠叠堆积起来,“不如先想个办法,从他身上套些东西出来。”   她笑得越是开心,就表示接下来发生的事越惨烈。      早餐之后,叶千湄一个人走到门诊部四楼,在一间办公室前停下。   门是虚掩着的,她看了看周围,径自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没有人。   叶千湄站在门后,视线扫了一圈,反手将门锁上,抬步走到办公桌前。   办公桌上收拾地整整齐齐,一尘不染。   叶千湄将上面叠着的一排文件全部翻开,仔细查看之后又放回原位。随后直接绕道桌前,拉开抽屉,一层层检查。   每一层都抽屉都被她整个拉出来,反复翻看。   翻到最后一层,抽屉后面的柜子深处,贴着一张纸。   叶千湄直接将那张纸撕下来,一行行看起来。   看完最后一行,她脸色微变。随即把拉出来的抽屉推回原位,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将那张纸点燃。   火焰从纸张一角开始蔓延,一点点舔舐攀爬,最后将整张纸变为灰烬。   叶千湄松了手,将那一点灰烬尽数扫到桌下。   “于睿……”她抬起头望向虚空里的某一个节点,冷笑,“难怪主上要杀你。”   叶千湄走出办公室,轻轻掩上门。   “你找于医生有事吗?”   身后有人问。   叶千湄转过头,露出一个看似友好的微笑:“对,于医生不在吗?我找他有急事。”   “于医生刚刚回来过,接着又出去了,他好像去找徐医生了吧……”说话的人是个年轻护士,很是热心,说着就走,“我带你去徐医生那里看看。”   护士领着叶千湄穿过半条走廊,走到另一间办公室前。   门同样虚掩着,轻轻一敲就开了。   一阵淡淡的血腥味飘了出来。   “徐医生?”护士走进去,四下看看,却发现空无一人。   “也不在么?”护士喃喃道,用力嗅了嗅,确认自己闻到的是血腥味,不禁有些心慌。她在原地转了一圈,快步走到一个柜子前,拉开了底层的柜门。   柜子里蜷缩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去多时。在他的后脑上,一把手术刀赫然入目。   护士尖叫一声,吓的几乎跳起来。   “徐医生……徐医生死了!”   叶千湄蹙眉,脸色一变,转身坐在门边的长椅上,注视着几个听见声音的医生跑了过来。   几个医生进了办公室,也看见了蜷缩在柜子里的尸体,立刻就有人报了警,随即议论声纷纷响起。   “真的是徐医生?”   “这不是徐医生是谁?”   “可是我刚刚还看见他出去的啊,看这情形,怎么可能刚刚才死的?”   听见这句话,门外的叶千湄站起来,快步离开了门诊部。      早餐之后,司梦染回到病房,很快就有一个中年医生进来巡查。   司梦染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忽然说:“易容术不错么。”   医生冷冷看着她,蹙眉:“小姐,你在说什么?”   司梦染并不理会,兀自问:“这张脸原来的主人呢?”   “你什么意思!”对方怒了,这样的表情在他脸上看起来十分僵硬。   司梦染微微一笑。   医生倒退了一步,有些惊恐地看着她,猛地转过身,往门外跑去。   他跑到门口时,门忽然从外面打开。门外站着一个神情冷淡的女人,正是叶千湄。   叶千湄淡然一笑,右手伸来,扣住了医生的肩。   “于医生,你这是要去哪里?”   医生反应很快,立刻抬起右手去抓对方扣住他肩的手腕。谁知叶千湄忽然松手,转手捏住他的右手,用力一掰,腕骨碎裂的声音随即传来。   医生猛地往后退了几步,叶千湄趁机反手关上病房门,手按着门把点足一跃,一脚踢在他腰侧。   落地的瞬间,她右手直指医生的心脏,凭空画了一个圆形。   一道细小的银光从指尖飞出,转瞬没入医生的心脏。   医生踉跄着到倒退,用力撑住了旁边的墙壁。   司梦染从旁边走过来,撕开了他脸上的易容面皮。   一张年轻人的面孔显露出来,正是之前坐在窗边的于睿。   叶千湄冰冷的视线投向他,唇边绽开一个阴森莫名的笑意:“于睿,你以为你斗得过主上么?徐涛不过是一个棋子,杀了他,能了什么事?”   “你!”于睿抬起头,咬牙切齿,“你怎么会知道……”   “我看到了你的……”叶千湄顿了一下,想了一个合适的词,“遗书。”   在对方狠戾的目光里,她轻笑道:“你把东西藏的真是隐蔽,可惜我翻别人的抽屉时,最喜欢把它整个拉出来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来自一只处于感冒后期的作者菌_(:_」∠)_今天早上起来喉咙干的要命,一开口连我自己都怕(T_T)还好现在好很多了,大家一定要多喝水,不要像我这样坐在窗口还穿个短袖天天吹风(T_T) ____咳咳,果然我们于睿同学虽然在配角栏里占有一席之地,但是看起来果然活不过三章乁( ˙ω˙ )厂,不过他虽然活着没有卵用,但死了还是很有卵用的   ☆、chapter.46 槐树   病房门被推开,洛瑾牵着苏镜瑶走进来,停在于睿面前。   叶千湄向她们点点头,随即转向于睿。   “于睿,你离死也不远了,那张遗书上写的东西,是想让我替你说,还是你自己交代清楚?”   “凶手!”于睿一掌拍在墙壁上,双眼血红,“你们这些魔鬼,为了养那些四不像的怪物,你们牺牲了多少人!”   叶千湄蓦地变了脸色,唇边笑意犹在,却愈发阴冷:“不要将我和他们混为一谈。”   司梦染轻轻扯了她一下,示意她控制情绪。   于睿勉强捂着心口,靠着墙壁坐下来。   “反正……徐涛已经死了,”他喃喃道,“能杀了他,我的仇也报了。”   “他杀了你什么人?”苏镜瑶问。   “他杀了我妈。”于睿眼里又浮现出强烈的恨意,“五年前,我还是医学院的学生,那时候我妈生病住院,就在这家医院里。她本来都快出院了,谁知突然死去,尸体也被医院火化了。那时候我正在上学,甚至没来得及赶回她身边。   “我毕业了之后,也来到这家医院工作,想查清真相却无从下手。   “一年前,我无意中得到一面铜镜,本以为是个没什么用的古玩,正要出手卖掉,却有个披着斗篷的人来找我,对我说这是世间难得的奇珍异宝,一定要好好存着。   “我相信了他的话,将铜镜留下来。从那以后,我经常梦见我妈住院时的情景,很奇怪,当时我明明不在她身边,但是梦里却看得清清楚楚……好像我真的经历过一样。   “我在梦里看见……徐涛驱使一只像猴子一样的怪物,挖掉了我妈的心脏!   “不久之后,那个披斗篷的人又来找我,他说他可以帮我杀了徐涛……但是我必须为他效命……给那些怪物提供它们的食物----人类的心脏!   “他教我易容,告诉怎么我最合适的时间下手……昨天晚上,我终于杀了徐涛。”   话到此处,于睿忽然顿住了。   洛瑾冷声追问道:“你说的那个珍宝,在何处?”   “它……就在那里啊。”于睿转过头,面向病房的窗户,“你看……”   他眼里浮现出一种几近痴迷的神色,恍惚而遥远。不知何时起,他的眼睛开始闪动着诡异的光芒,黑色的瞳孔被光芒完全遮掩,仿佛一面反光的镜子。   窗上映出了他的模样,镜像中的人却有一双正常的眼睛,炯炯有神。   静默片刻,窗中和窗外的人一起抬起了右手。   手指扣紧了脖颈,逐渐用力。   于睿唇边扬起一个愉悦的微笑。   窗中人的左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手术刀。   窗外的于睿在他之后伸出左手,手里同样有一把手术刀。   两个人一起翻转手腕,手术刀穿过右手指缝刺入喉中,鲜血飞溅。   于睿倒在地上,死而不瞑的双眼中依然闪动着诡异的光,如同反光的镜子。      两天之内一连死了四个人,在C市这家医院里并没有激起什么波澜。   大多数人都不清楚徐涛和于睿的死讯。医院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硬生生将事情压了下去。宛如沉入水中的一颗石子,掀起的仅仅是一丝涟漪而已。   正如于睿所说,为了养那些四不像的怪物,不知牺牲了多少人。      午夜。   十二点刚过。   司梦染又一次辗转惊醒,终于下定决心坐起身来,在黑暗里静默了许久。   身边的叶千湄沉静地闭着双眼,一只白皙的手搭在枕边。   耳边有声声呼唤萦绕,不断地重复着她的名字。是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语调凄婉而哀伤,仿佛潮水般起起伏伏。   是谁?   指针一分一秒地转过,时间如流水般从空气里蜿蜒流过,沿途不留下一丝痕迹。   那个呼唤声依然在耳边断断续续地响起,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司梦染终于坐不住了,翻身下床,取了外衣披上,轻轻走出了房间。   她在走廊里驻足了片刻,继而沿着楼梯下到一楼,来到医院的花园里。      花园里寂静无声。   不知是不是错觉,月光下所有的植物都呈现出比白日更加萎顿的衰败状态,透出沉沉死气。   只有四棵槐树魏然挺立,散发出截然不同的生机。一眼望去仿佛可以直接浮云。   蓝黑色的夜空如同一只倒扣的釉碗,星光透过镂空的纹饰照到内壁上,反射出灰蓝的光芒,将槐树映成了同样的灰蓝色。   风声略起,四棵槐树上的叶子也跟着沙沙作响,不知为何这声音尖锐如同鬼女夜哭。风声中,十几片叶子不约而同地飞旋着飘落。   须臾,风声停了。   寂静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女子的哭声又接连而来。   这种时间,怎么会有女人哭?   司梦染往前走了几步,果然看见第三棵槐树下跪着一个穿蓝色条纹病号服的女人。在树下哭得呜呜咽咽,哭音时断时续,很是哀婉。   女人一边哭,一边用手去刨树下的泥土。   司梦染平日见惯了死尸,对人素来没有什么同情心,但这女人竟让她心生怜悯,忍不住走到第三棵槐树下,试探着问:“你怎么了?”   女人停下了动作,缓缓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她的动作很慢,而且十分僵硬,像是一架精密的机器在主人的命令下转动它的头颅。   女人脸色惨白,完全可以和白纸媲美。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空洞无神,神色像是油画里没有画上眼睛的人物。而她的嘴唇又是反常的鲜红,似乎刚刚吐了一口血。   走近了,才发现她的衣服上沾了些泥土,都已经干了。   司梦染不禁有些害怕,倒退了一步。   再定睛看去,那女人竟然已经消失了。   槐树下空无一人,只有地面上的泥土有翻动过的痕迹。   那个女人……是什么东西?   司梦染在原地转了一圈,四下细看,花园里除了她以外空无一人,只有树影婆娑。   难道……   一个念头蓦地涌起,她怔了半晌,终于本能地尖叫一声,转身跑出了花园。   跑到二楼的楼梯前,一个人迎面走来,看见她立刻反身退了一步,身手很是敏捷。   司梦染怔了一下,停下来。   来人看清她的面容,也怔了一下,道:“你果然在这里。”   司梦染猛地拉住她,哑声唤道:“千湄……”   “怎么了?”叶千湄不明就里,“你半夜来楼下做什么?”   “花园里有人在叫我……”司梦染紧紧拉着她的手,“真的……我就去看了……然后……”   “然后怎么了?”叶千湄不动声色地问,轻轻抱住她,“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槐树下有人!”司梦染蓦地抬起头,“不……不是人……”   “是和那个护士一样的东西。”叶千湄轻声接道。   司梦染点点头,看起来十分茫然。   “不怕,”叶千湄牵过她的手,“带我去花园里,去找那个‘人’。”      花园里只有风声来回穿梭。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种死水般的静谧。   叶千湄走到第三棵槐树下,蹲下身,仔细检查地上的泥土。   翻动的痕迹犹在。   她站起身来想了想,点足跃起,从树上折了一断较粗的树枝,从翻动的痕迹处入手,将泥土挖开。   底下似乎很深。   挖开之后,叶千湄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这片突然面积很大,她只挖开了一小部分。   泥土下露出半张惨白的脸。   一个女人的脸。   女人死不瞑目,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睁着。   叶千湄将土再挖开一点,露出她的整张面孔。   一张属于死人的惨白的脸,嘴唇异常鲜红,仿佛刚刚吐了一口血。   腐尸的味道飘了出来。   其中夹杂着点点海鲜腐烂的腥味。   叶千湄沉吟半晌,站起身,转向司梦染,脸色分外凝重。   “梦染,”她低声说道,“你如实告诉我,你以前,看见过这些东西么?”   “见过……”司梦染咬了咬唇,“我小时候经常遇见怪事,十七岁以后就少了很多……”   “那,你知道是什么原因么?”   “我师父说,是我自身的体质原因。”   叶千湄沉吟着点点头,看了看树下的尸体,轻声道:“走吧。”   “可是……”司梦染犹豫了一下,“这具尸体怎么办……树下肯定不止一具尸体,就这样么?”   以尸体作为养料,也许就是这四棵槐树如此茂盛的原因。   叶千湄摇摇头,叹息:“那又能如何呢?报警也不会有结果的,这家医院的手段,你也不是没有见过。”   司梦染蹙眉,扯了扯她的袖子。   “那这样吧,”叶千湄微微一笑,“这些土就不掩上了,反正总有人要到这里来,留着让他们自己看。知道的人多了,也就瞒不住了。”      清晨,早起散步的病人在花园里发现了槐树下的尸体。   随着晨光渐亮,花园里的人越来越多,槐树下有一具尸体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医院。   赶来的刑警挖开了四棵槐树,发现每棵树下各有十七具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些已经高度腐烂,有些尚可辨清容貌。   这六十八具尸体,全都丢失了心脏。   杀人埋尸,手法残忍令人震惊。   花园里拉起了警戒线。   C市医院停封待查。   然而挑起了事端的司梦染和叶千湄安然置身事外,在几天后和同伴一起坐上了回K市的飞机。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一个可爱的影菌又来更新了。好热,学校不肯开空调,心,好,累,热到蔫掉了。今天给我们开了半个小时空调,说什么让我们开心一下  ̄へ ̄,开心个鬼 下章,是时候上洛瑾番外二了 ̄へ ̄   ☆、chapter.47 洛瑾番外【2】   北宋,天圣二年。   秋夜。   汴京城外,酒馆。   这是一间普通的小酒馆,开在都城之外的江水边。   此刻夜深人静,酒馆里只有三个客人。   其中两个面对面坐在木桌前,桌案上摆着酒盏和小菜。   他们已经对饮了许久,但是并无明显的醉意,说话声音也不大,仿佛害怕惊醒了什么人似得。   其中一个穿青色长衫的低声道:“这次江家一夕灭门,着实蹊跷得很啊。”   “可不是?”他的同伴叹道,“一夜之间,这么大个宅院,全都死完了。怎么说江公子也帮过我们,他就这样惨死了,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理。”   “那你能怎么办?”穿青衫的人将声音压得更低,往前凑了凑,“我听说……杀了江家满门的,就是江公子娶的阮小姐。”   “怎么可能!”同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江公子大婚的时候,我们又不是没去过,阮小姐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杀掉这么多人?”   “是真的!”青衫人不满地拍了拍桌子,“我听说……阮小姐嫁到江家之后,一直魂不守舍,整天跟个女鬼似得飘来飘去,江老夫人害怕,就请了法师来。结果那法师说阮小姐已经被怨鬼附身,如果不尽快杀了她将她魂魄超度,江家就有灭顶之灾。江老夫人就偷偷给她下了毒,结果阮小姐变成了怨鬼,就杀了江家满门。”   “你这道听途说的不可信,”同伴不屑道,“哪有那么玄乎,再说江老夫人真有那么狠?我才不信!”   “诶,你……”      他们的言论,一字不落地落进了窗边的人耳中。   独自临窗把盏的是一个绯衣女子,听见这两人的话,她幽幽叹息了一声,兀自将酒杯斟满,抬手对着窗外的明月做了一个敬酒的手势,继而一饮而尽。   过不了多久,这些人议论的,恐怕就是阮家被灭门了吧?   阮漪……对不起。   女子放下酒杯,指甲轻轻敲着桌面。   她已经孤身在窗边坐了许久。      窗外是一片芦苇,临近一条清澈江水。此时正值秋日,是万物开始衰败的季节。岸边的芦苇丛也枯败了大半,没有人去打理,它们就这样倒在地上,逐渐腐烂。   凄冷的秋夜晚风拂过芦苇,吹皱江水,沁入心脾。   这家酒馆开在汴京城外,平日里冷清安静,与城门之内喧闹嬉笑连宵语不息,灯火通明繁华无比的夜市景象对比鲜明。   门口只有三盏栀子灯在风里飘摇,室内也并不明亮,半掩的门扉之间透出淡淡的酒香,夹杂着桂花的清香。   这里往来的基本都是江湖人士,人不多,店里也只有一个小二和一个掌柜。两人满堂打转,应付为数不多的客人也足够了。   酒馆一般开到丑时,此时子时方过,两个争论的客人已经付了酒钱离开。店里除了小二和掌柜,就只剩下窗边的那个绯衣女子。   掌柜坐在柜台后,一边打着算盘,一边偷偷瞥向那个女客,心里叫苦不迭。   这个女子带着佩剑,一看便知是江湖人,偏偏又喜欢半夜待在店里,有时甚至整夜不走,伏在桌案上就睡到了天亮。他又不敢招惹,生怕人家一个不快转手就把这小酒馆给拆了。   门忽然被人对开,掌柜转过头,见到一个一袭水蓝衣裙的女子走进来,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   小二很机灵,连忙过去问:“客官要些什么?”   女子托腮想了片刻,答道:“一壶桂花酿,再上两个小菜。”   小二应了声,退到后面厨房里,不多时便将酒菜一一送上。      窗边的绯衣女子一直单手撑着头,面对窗外,看也没有往这边看一眼。   小二送了酒菜转身,又见到那女子不知何时伏在桌案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桌上放着她一柄未出鞘的剑。她一只手垂在桌下,一只手按着剑鞘。   小二忍不住多看了那柄剑几眼。   剑鞘做工精良,线条流畅,几缕并不繁复的花纹盘绕其上,透出沉沉的古韵。   靠近剑柄的地方闪出一点淡淡的紫色,是一颗紫色的明珠,晶莹剔透,一看便知是上品。   小二不由得心里一动,忍不住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小心地伸出手,想去摸那颗明珠。   谁知绯衣女子手腕一翻,蓦地抬起头来。剑锋铮然出鞘,直指向小二的咽喉。   那是一柄没有剑身的剑,灯光和窗边月亮投下的暗影交织其上,桌面上竟投下一个剑身模样的影子。   “……瑾姑娘饶命!”小二心知做错了事,吓的双腿发软,连忙求饶。   一旁的掌柜见此情景也是一惊,生怕真闹出人命,连忙出来劝阻:“瑾姑娘,我这小生意做得不容易,你看……”   “闭嘴!”洛瑾蓦地冷冷叱道,看起来极不耐烦。   寒刃抵着脖颈,一阵冰冷的寒气逼人而来,小二心里万分懊悔,也不敢说一句话。   “喂!”酒馆中有人惊叫,不久前进来的蓝衣女子几步跃过来,“你别乱杀人呀!”   掌柜看见有人出来阻止,心里不由得一喜。然而那绯衣女客动也不动,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洛瑾只是冷笑,淡然问:“我要杀他,与你有关么?”   蓝衣女子却争辩道:“他的命是去是留,本也与你无关。”   见到对方无动于衷,她不满道:“他与你无冤无仇,凭何拔剑杀人?”   “他妄动我的东西,这就是冤仇。”   “这点小事,如何抵得上一条人命?”   蓝衣女子见对方不答,连忙接着劝道:“这小二一个普通人,也没碍着你如何,杀人总归要费力,何必这么麻烦?”   洛瑾瞥了她一眼,当真放下剑来。   掌柜见状,赶忙把小二拉起来,带到后边的厨房里教训。   蓝衣女子松了口气,正要返回自己的座位,门忽然被大力撞开,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拎着一把长刀冲进来,目光转了一圈,猛地冲过来,拉过蓝衣女子,抬手就将长刀架在她颈间。   “啊!”蓝衣女子吓了一跳,不敢乱动,只能站在原地。   “你!”男人手颤抖着,吐出满嘴酒气,“偿我妻儿命来!”   “喂,你疯了?”蓝衣女子镇定下来,蹙眉反驳,“我没见过你,和你的什么妻儿也没有关系!”   “狡辩!”男人咬牙切齿,“你们的人,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他握刀的手不断颤抖,眼看着就要在蓝衣女子颈间划出一道血痕。   洛瑾轻轻笑了一声,也不动手解救,只是懒懒地趴在桌上,合上眼睛。      伊瑶本以为,这是个平常的夜晚。   她从师门出来,走了三天,终于到了汴梁城外,不过是想找个地方歇一歇,谁知道碰见了一个用剑的奇怪女人,接着又碰见了一个喊着偿命的男人。   现下一把长刀抵在她颈间,刀锋虽然不锋利,但被划一下也不是简单的事。   然而那个绯衣女子视若无睹,径自伏在桌案上,一动不动。   看起来对方是绝对不会出手搭救。伊瑶犹豫了一瞬,右手悄悄探进袖中,指间捏了三根银针,静待片刻之后陡然伸出手,银针准确地刺入男人的两边手腕和眉心。   男人全身一震,握刀的手松开来。   伊瑶趁机推开他,脱身而出。   男人直直地看了她一眼,接着瘫倒在地上。   自她出师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出手,好在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人没有一个时辰绝对醒不过来。   她刚松了口气,就看见窗边的绯衣女子从桌上抬起了头。   对方深邃而冰冷的目光向她投来。   伊瑶吃了一惊,刚要开口,就听见那绯衣女子先一步说道:“你不会武功,但擅长御毒,应当是丹鹊门弟子吧?”   “原来你根本没睡啊……”伊瑶顾不得回答对方的问题,质问,“那你为何不出手?”   洛瑾讥诮地一笑:“我若是动手了,你还会用毒么?”   伊瑶怔了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原来这人兀自假寐,只是为了引她出手对付那个男人,以此判断自己的身份?   真是好深的心思,和她的眼睛一模一样。   沉默半晌,她想了一个问题,道:“我用的不过是普通毒药,你如何辨得出我的身份?”   洛瑾眉梢一挑,哑然:“你腰间乌鹊玉佩那般明显,是个人都看得见。”   伊瑶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腰间,那里挂着一块雕成乌鹊形状的玉佩,线条简单流畅却颇有神韵,乌鹊尾尖上以小篆刻着一个“丹”字。   “劝你将它藏好,”洛瑾淡然道,“刚刚那人是来寻仇的罢,估计是惹他的是你的同门,他只是瞧见了你的玉佩。”   她一边说,一边斟满一杯酒,抬起手,对着窗外的明月做了一个敬酒的手势,继而手腕一翻,将整杯酒倒在窗外的地面上。   伊瑶恍然,将玉佩翻转一圈,藏进腰带里。   洛瑾看也不看她一眼,兀自拿出酒钱放在桌上,径自往酒馆外走去。   伊瑶怔了怔,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追出去。   “等等!”   她跑到门口,想起酒钱还没有付,只好转回来,将钱放在柜台上。   再追出去时,那女人已经走得没了影。   好在她虽然不会武功,但轻身功夫甚好,这里也只有一条路,往前追了不久,果然看见了一个绯红色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洛瑾番外二出炉(づ ●─● )づ伊瑶就是苏镜瑶的前世啦,你们懂得。番外从这篇开始,就是讲的洛瑾十九岁之后的故事(づ ●─● )づ,下章回归正文,要开始日常啦   ☆、chapter.48 油画   从C市飞K市,一共有三个小时行程。   虽然先前去清澜镇时已经坐过一次飞机,但苏镜瑶依然有些忧心洛瑾能否适应这种现代的交通工具。之前飞清澜镇时,她的脸色就不太好。   不过洛瑾倒也没有表现出不适,起飞不久就陷入了浅眠。   苏镜瑶翻了一下座位前的口袋,发现这家公司竟然配备了可以看电影的平板电脑。   她滑开屏幕,随便点了一部电影。   然而电影并没有开始,而是黑屏了很长一段时间。   苏镜瑶按了一下暂停,接着整个电脑就卡住了。   她有点无语,又去翻了洛瑾座位前面的出来,终于可以用了。   她想了想,将平板电脑放在腿上,右手越过座位的扶手伸过去,轻轻覆上洛瑾垂在坐垫上的左手,这才满意地戴上耳机。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广播里传来空乘有些焦急的声音。   苏镜瑶摘下耳机,仔细听着。   洛瑾被惊醒了,转向她问道:“出事了?”   “他们在问,有没有人见过7排A座的乘客。”   “7排A座?”洛瑾蹙眉。   “我登机的时候见过他……一个男孩,大致七岁吧,”苏镜瑶仔细回忆,“他穿着一件格子外套,好像很怕冷的样子,而且眼睛很亮……”   她想起了男孩晶亮的眼睛,猛然背上一凉。   “奇怪的事,”洛瑾拍了拍她的手背,“还是莫要想了。”   苏镜瑶点点头。   十分钟后,她起身去了洗手间。      多数乘客都闭着眼睛,飞机里很安静。   苏镜瑶走到最后一排座位,突然停了下来。   最后一排没有人,舷窗是开着的。   有一个男孩小小的声音响了起来。   “姐姐。”   一个裹着格子外套的男孩从座位底下爬了出来,闪亮的眼睛看着苏镜瑶。   苏镜瑶回头望了过道一眼,在座位上坐下。   “你在等我么?”她轻声问。   “是啊,”男孩笑起来,向她伸出手,展示手里的一条银链,“大人让我把这个给你。”   “谁?”这个称呼十分奇怪,苏镜瑶警觉道。   男孩只是笑。   苏镜瑶只好接过他手里的银链,顺势拍拍他的脑袋。   “很多人在找你。”   “我知道,”男孩点点头,“我现在就回去。”   说完,他当真走到过道上,往自己的座位跑去。      几分钟后,苏镜瑶回到座位上,将男孩给她的银链递给洛瑾。   与此同时,空乘的广播又一次响起来,告知乘客男孩已经找到了。   “大人?”洛瑾听完她的叙述,蹙眉,“此事定不简单。”   苏镜瑶翻看着那条银链,没有接话。   银链并不新,看起来很有些年岁了。两头各有一个结扣,可以扣在一起绕成一个圈。   苏镜瑶观察了一会,断定道:“应是用来挂玉坠的。”   “玉坠?”洛瑾眼里射出敏锐的光,“你可还记得之前的千年血玉?”   “可是那块玉分明有绳子啊,”苏镜瑶愕然,“哪有人这么无聊?先给我一块玉,然后又送一条银链……”   “你不觉得,这根银链,与那血玉更加般配么?”   苏镜瑶一惊,低头去看手里的银链。   在机舱灯光的反照下,银链散发出温润古朴的光芒,竟莫名令人想起指航灯照耀之下的深海。   的确是古物。   “回去同血玉接在一起,便知晓了。”洛瑾拍拍她的手背,“现在想也无用。”   苏镜瑶点点头,将银链收进包里。   洛瑾说了声“困了”便合上双眼,微微侧着头,呼吸逐渐缓慢而平稳。      前两排的座位里,司梦染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忽然转过头,扯下叶千湄的耳机,问道:“你在K市时,都住在哪里?”   “自然是我租的房子,”叶千湄把另一边耳机也摘下来,笑道,“怎么,你要带我回家吗?”   “是的。”司梦染郑重点头。   叶千湄也认真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那下了蛊把你绑回去。”   “你以为是土匪抢新娘吗?”   “我比土匪温柔多了。”   “你的手段比土匪狠多了。”   司梦染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叶千湄轻笑,倾身过去牵住她的手,认真地握紧。      离飞机降落还有十分钟时,广播再一次响起,告知旅客即将降落,同时提醒当地地面气温。   洛瑾睁开眼睛,望向苏镜瑶:“要到了么?”   “嗯,”苏镜瑶点头,想了想,也认真地看向她,“到了之后,先带你去看中医。”   话一出口,立刻感受到了对方哀怨的目光。   苏镜瑶视而不见,继续道:“你之前接连受伤,不调养的话,怎么好的了?”   “总归会好的。”洛瑾争辩。   “那样好得慢,”苏镜瑶说着,神色忽地一黯,“我不知道你以前走过多少险境,又杀了多少人,但是我想你现在好好的,万一又有什么事,让你再次涉险,怎么办?”   洛瑾微微一笑,拉过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   苏镜瑶脸色一红,怕被别人看见,连忙要抽回手,但洛瑾动作比她快的多,已经将她的手牢牢握住。   耳边只听她清冷的声音落下:“阿瑶,你不必为我忧心。虽然我不知晓幕后那人是谁,但他如此处心积虑地让我在现代复生,一定会有他的目的。在没有达到之前,他绝不会允许我轻易死去。”   苏镜瑶闻言一怔。   这些东西,她也曾想过,只是没有深究。如今洛瑾说起,她才真正意识到幕后之人有多可怕。   她们都被囊括在一个阴谋里。   飞机震了一下,开始徐徐降落。   苏镜瑶唇边溢出低低叹息,换了轻松的语气:“现在不说这些了,倒是你,一定要和我去看医生。”      下了飞机之后,苏镜瑶带洛瑾去医院,叶千湄领着司梦染到家里去,收拾衣物搬到她家去。   叶千湄家里不大,虽然布置精致但是十分冷清,厨房里更是铺了一层的灰。看起来她住在家里的时间未必比待在外面更多。   叶千湄随手把打开的行李箱扔在地上,然后打开衣柜,把为数不多的衣服往行李箱里面塞。   司梦染忍不住蹙眉:“为什么你的衣服都是黑色的?”   “在主上身边必须要穿黑色,”叶千湄淡然答道,“习惯了。”   司梦染怔了怔,仔细一想,从她见到对方第一面开始,的确就没有见到她穿过其他颜色的衣服。   叶千湄兀自将所有东西收好,把关好的行李箱从地上拉起来。   “走吧。”      时钟的指针转向了夜晚凌晨一点。   K市美术学院里已经陷入了沉睡,偌大的校园中只有路灯依然矗立。   这个夏季的夜晚是微凉的。星芒如烛火,下弦月如钩。夜风裹挟着轻微的寒意,拂过暗夜里的深紫色的云层,吹起校园里低垂的树叶。   这样的夜里,却有两个人出现在寂静的校园中。   那是两个年轻的大学生,衣着普通,一个短发齐肩,一个长发扎成马尾。   其中那个短发女生的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小袋子,她并没有向往常拿袋子那样拎着它,而是一手抓着提手,一手托着袋子底部,一路小心翼翼,像是在保护什么东西。   两人轻车熟路,轻手轻脚地绕过路灯照到的地方,七拐八弯,穿过操场,走进了一栋老旧的楼房。   楼里很黑,一个人立刻扭亮了手电筒。   两人走上三楼,摸索到一间虚掩的房间门口,推门而入。   这是一间普通的被废弃的教室,教室中间摆着一幅快要完成的油画,用白布盖着。   两人没有开灯,只是把手电筒放在地上摆好,让它的光线正好落到油画上。   “快点吧,”短发的女生低声说道,“把颜料拿出来。”   长发的女生却没有动,犹豫了一下,踟蹰道:“真的要这样做吗?那个传说……”   她欲言又止。   “一周后就是展览的评选了,你不想参加?”短发女生眉间有了怒意,显然对于同伴的临阵脱逃感到不满,“这次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听说规模很大,我们也马上就要毕业了……”   “万一那个传说是真的呢?”长发女生低声劝说,“如果画真的会……”   “别说了,”短发女生毫不犹豫地打断她,“你不想动手,我自己来完成也可以,最后如果成功了,作者一样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她托着袋子走向一张桌子,拿过上面摆着的颜料盘,熟练地将颜料涂在盘中,然后打开手里的袋子,从里面取出一只小碗。   碗里盛着半碗暗红色的油脂,在手电筒散落的微光下显得阴森可怖。   短发女生小心地端起碗,微微倾斜,将碗中油脂倒入颜料里。   长发女生咬了咬唇,还是动手将盖在画上的白布掀开。   一间古雅的女子闺房中,溢出满地烛光。透过那一格窗栏可以看见外面天色已晚,然而屋中主人并无掌灯,只是点起了三支红烛。   黑发垂腰,身穿白色深衣的女子坐在菱花镜前,手拿脂粉,正在细细描眉梳妆。   仿佛听见有人在唤她,她微微侧过脸,眼里流转出三分烟波。   这幅画基本完成,但是女子的眼睛并未上色。   短发女生端着颜料盘走过来,在画前深吸一口气,弯下腰仔细地给女子的眼睛上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她直起身,如释重负地叹息:“完成了……”   她回过头,看见的却是同伴惊恐的眼神。   “她!”长发女生连连倒退,指着那幅刚刚完成的油画,“活了,她活了!”   “什么?”短发女生大惊,手里的颜料盘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再转过头时,看见的却是一幅自己毕生无法忘怀的画面----   油画里的女子眼里忽然有了光芒,无比逼真,使得整幅油画都变得生动起来,好似在须臾之间被赋予了生命。   之后是长久的停顿。   寂静。   画里白衣女子放下手里的脂粉,缓缓站起。   她伸出手来,纤美如玉的手穿过了油画的画面,直接伸进了画室里的空气中。   “啊!”短发女生忍不住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她身后传来了清脆的脚步声。   长发女生跑到画室外走廊上,身后传来同伴的一声惨叫。   她回过头,只见到画中的白衣女子立在画室门口,一只手刺进同伴的心脏里。       作者有话要说:  爬回来更新了_(:_」∠)_其实脑洞太大,真是一种悲剧……比如我……( ?????_????? ) 下章下章,如果没有意外,可能会有推倒(●─●)   ☆、chapter.49 缠绵   美院里的两个学生遭遇难以描述的噩梦时,山顶上的九重门之后,金座上的黑袍者抬起头,透过石屋的高窗望向苍穹。   “又有人出事了啊……”许久,他低低笑了。   金座下负手而立的黑衣女子洞悉了这句话背后的血腥意味,但她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漠地望了苍穹上摇摇欲坠的一颗星星一眼:“是美院的学生?”   “是啊,”黑袍者发出低哑的笑声无,“无知之人,妄图以尸油作画,最后还不是成为了镜鬼的养料?”   黑衣女子垂眸不语。   “这些人总是如此自不量力,”黑袍者收起了笑声,声音低沉,似是意有所指,“明知结果惨烈,却还要一意孤行。”   黑衣女子全身一震,衣袖下的双手交握在一起,攥紧。      翌日夜晚,苏镜瑶打开微信,便有一条腾讯新闻的推送消息跳出来。   她扫了一眼,正要直接删掉,然而再定睛一看,手指又顿住了。   那一栏写着一个新闻标题。   “美院惨案,两女生一死一疯。”   苏镜瑶点开消息,跳转进详细的新闻报道里。   新闻很短,只是简单叙述了两个女生为了参加美院的展览深夜留在画室里画画,最后不知什么原因,一个女生被刺穿心脏而死,另一个逃出画室来到保安室求救时已经彻底崩溃,没多久就疯了。   最后一句十分常见又没有什么用的收尾,“警方仍在立案调查中。”   新闻下附带一个很短的视频,据说是案发当晚有人拍摄的场景。   苏镜瑶点了播放。   视频里镜头不断晃动,一开始只拍到树影婆娑,之后画面稳定下来,对准了一栋楼的入口。   入口处很黑。   静默了几秒,忽然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生从黑暗里冲出来,尖叫着跑向另一个方向。   镜头没有追过去,而是慢慢上移,最后对准在三楼走廊的位置,停顿了两秒,接着就结束了。   视频里的尖叫声惊动了她旁边的洛瑾。洛瑾放下笔,询问地看向她:“在看什么?”   苏镜瑶对这视频大感兴趣,把椅子挪到她身侧,将手机屏幕横在两人中间:“你来看这个。”   说着,她把进度条拉回去,视频重新开始。   最后镜头拍到三楼走廊时,洛瑾忽然说:“停一下。”   苏镜瑶反应很快,立刻按了暂停,刚刚好停在最后一秒。   洛瑾对着屏幕看了许久,道:“能放大些么?”   新闻底下附带的视频没有全屏功能,苏镜瑶只好把整个页面截图下来,然后把周边的画面裁掉,最后把留下的视频图片拉到最大。   只是这样一来,清晰度低了很多。   洛瑾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了一下:“此处有人。”   苏镜瑶一惊,仔细看她指的地方,果然有一个窈窕的白衣身影站在三楼的走廊上。   因为角度原因,这个身影并不显眼,也根本看不清面容。   “视频何处得来?”   “一个新闻里的,”苏镜瑶答道,一边把刚刚的新闻翻出来给她,“就是这个。”   洛瑾浏览了一遍,又重新点开视频细看,唇角微微一勾:“真是有趣。”   “说不定那个白衣服的就是凶手,”苏镜瑶认真道,“看上去是个女人。”   “不一定,”洛瑾摇摇头,“那白衣女人若是要杀人,又怎么会在夜晚穿如此显眼的颜色?”   苏镜瑶怔了怔,想到这的确是个问题,蹙眉:“那你觉得,会是谁?”   “也许是疯了的人,”洛瑾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个“疯”字,“她究竟是否清醒,无人可以断定,她们二人深夜还在作画,说明展览于她们而言十分重要。两人待在一个画室里,也许这幅画是她们共同完成,待完成之后,她杀了同伴,就可以将这幅画据为己有。”   “好可怕的假设,”苏镜瑶换了个姿势,往她身边蹭了蹭,“但一个女生,真的有可能这么杀死同学?”   “假设罢了,”洛瑾低头去看纸上有些歪斜的字,“但这我觉得这世上,不存在不可能。若她有心为之,就一定可能。”   “可是那个白衣女人呢?”   “那个人……”洛瑾低声喃喃,“阿瑶……我有预感,她要来了。”   “谁?”   “镜鬼……阮漪。”洛瑾眼里浮现出迷蒙而恍惚的神色,“避过了这八百年人事变迁的,不止我一个人。”   镜鬼阮漪   这是指一个人吗?   “镜鬼是什么”苏镜瑶愕然。   “就是一只厉鬼呀,”洛瑾轻笑,眼神却是冷而低沉的,“她要来了……很快了……”   “听不懂。”   洛瑾却摇摇头:“待的她来了,再与你细说罢。”   苏镜瑶只好低头去看纸上她写下的字:“练了这么多,你的字还是斜的。”   “这笔甚是难用。”洛瑾分辨道。   苏镜瑶握住她的手,带着她一笔一画把刚刚那个“疯”字再写了一遍。   “下笔是这样的,”她解释道,“你着力错了。”   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苏镜瑶又隐约闻到了她身上一阵很淡却甘醇的酒香,她仔细辨认了一下,确认那是桂花的味道。   “你身上有种酒香味,”她忍不住说,“好像还是桂花酒。”   “是么?”洛瑾微微侧过脸,“我从前最是爱酒,最常去的便是汴梁城外的那家酒馆,那里的桂花酿虽非名贵,却也是一绝。”   “听起来真是诱人。”   “那酒我也会酿,你若是想尝,我可以酿一壶来,”洛瑾说着,眼里微微闪出光芒,“许久不沾酒了,我可想得很。”   苏镜瑶不禁咋舌。早听闻宋人爱酒,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想了想,她道:“明天我带你去店里看看看。”   “我对古玩不甚了解。”   “那没关系,”苏镜瑶微微一笑,“你当我的老板娘就行啦。”   “这么好呀,”洛瑾曼声细语,微凉的绵软气息贴着苏镜瑶脸颊擦过,“不知待遇如何?”   说话间,她双手环住苏镜瑶的腰,收紧。   苏镜瑶面色微红,伸手在她腰上掐了一下,严肃道:“十一点了。”   “嗯,”洛瑾莞尔一笑,“该睡了罢。”      晚上十一点半,苏镜瑶关了灯,在洛瑾身边躺下。   两人静默了片刻,苏镜瑶心里微微一动,正要说话,洛瑾却忽然侧身,吻住了她。      灵巧的舌尖扫过一排排杯齿,攻城略地而来,很快就寻到苏镜瑶柔软的舌尖,轻轻勾住。   唇齿相贴之际,浓重的热意一点点弥漫开来。   正当迷醉之际,洛瑾指尖灵活地探来,按住了苏镜瑶胸前的柔软,隔着衣衫轻轻揉捏。   “唔……”苏镜瑶轻轻一颤,忍不住轻吟了一声。   胸前却忽然一凉,竟是洛瑾不知何时已扯开了她的衣衫。   皮肤接触到微凉的空气,苏镜瑶莫名地有些紧张,轻轻唤道:“洛瑾……”   洛瑾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眼里潋滟着柔软又危险的光。   “阿瑶,”她轻轻说,眼里潋滟着柔软却又危险的光,“我想要你。”   她伸手褪了自己的衣衫,倾身靠过来。   肌肤相贴,空气里几乎要生出火花来。   苏镜瑶眯起眼睛,看着对方在月光下迷蒙的轮廓,心里蓦然一跳,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洛瑾忽然低头,微凉的双唇落在她胸前,舌尖探出,卷过柔软的顶端,带起微微的痒意。   “嗯……”苏镜瑶只觉得身上发烫,忍不住屈起腿,眼神迷离。   洛瑾轻轻笑了一声,手指下探,触到了那个危险的地方。   苏镜瑶顿时紧张起来,双腿又屈了屈,然而对方的手已然滑过去,灵敏地挑起那一点朱红,轻轻拨弄。   “嗯……啊……”苏镜瑶全身战栗了一下,下意识地唤出记忆深处浮现出一个名字,“阿瑾……”   洛瑾听见这个称呼,手上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朦胧月色她的眼眸波光柔软却又深邃非常,仿佛一眼看到了很远的地方,甚至穿过了百年时光。   她唇角勾了勾,手指毫不犹豫地滑进了湿润的入口。   细微的疼痛在一瞬间席卷而来,苏镜瑶咬了咬唇,声音飘忽:“阿瑾……”   洛瑾无声地笑了,低头吻了她一下。   “莫怕。”   下一秒,她手上动作陡然加快,手指灵活进出,带起一片水花。   “啊……嗯……”破碎的音节落在空气里,苏镜瑶全身战栗起来,只觉得对方指尖好似有一团火,烧得她跟着融化了水。   忽然间,小腹绽开一阵热流,迅速涌遍了全身。苏镜瑶呼吸一滞,原本细碎的声音凝成了一声轻吟,飘然落下。   洛瑾静待了片刻,手指灵活地退出来,伸手搂住她。   苏镜瑶呼吸尚未平复,只偏了偏身,额头抵在她肩上。   洛瑾凝视了她片刻,忽然无声地笑了。   “笑什么?”苏镜瑶察觉d她情绪的变化,低声问。   洛瑾却只是收紧了搂着她的手,不答。   许久,苏镜瑶渐渐睡着,呼吸变得平稳而清浅。   洛瑾注视着窗帘一角处透出来的夜景,神色忽而恍惚。   有一个声音,轻轻浅浅,由远及近地在她的脑海里响起。   “如今是夏日了呢,又可以斗虫听荷了。”   然而,说完这句话没有多久,说话的蓝衣女子就消失不见了。   到头来,他们都走了。   陪伴她的,还是只有承影剑。   如今,她又遇见了一个陪伴她的人。   “阿瑶,”洛瑾低低唤道,“我定会保护你,绝不让你如她那般消失不见。”   语音虽然柔软低沉,但她眼里却闪出凛冽寒光,如同利剑。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这里是一只深夜更新h的影菌(●─●),第一次写h,请保护我的小玻璃心!不好的话下手轻一点_(:_」∠)_   ☆、chapter.50 玉灵   次日早晨,苏镜瑶睁开眼睛,发现身边的人已经醒了,于是轻声问:“几点了?”   洛瑾转头看了一眼闹钟,简短地答道:“八点半。”   苏镜瑶往她怀里挪了挪,没有答话。   “起来么?”洛瑾问。   “再睡一会。”   两个人靠在一起,轻轻说着话。   经历了那么多死里逃生之后,这是无比难得的一个安然的早晨。      赖到九点半,两人起了床。   简单收拾洗漱之后吃了早餐,苏镜瑶开车带洛瑾到古玩店里去。   店里的伙计叶北已经来了,就坐在柜台后面,见到苏镜瑶,连忙唤了一声老板。   苏镜瑶朝他点点头。   洛瑾目光扫过他,没有片刻停留,转身去看玻璃柜台里的古玩藏品。   叶北盯着她看了半晌,忍不住问苏镜瑶:“老板,这女人是谁啊,这么好看。”   苏镜瑶冷笑一声,手指轻敲桌面:“再敢盯着她看,这个月工资不用要了。”   叶北顿时噤若寒蝉,低头玩手机去了。   苏镜瑶打发了叶北,从包里取出飞机上男孩给她的银链,和洛瑾一起进到里间,从一个抽屉后的暗格里拿出她藏起来的血玉。   打开檀木盒的刹那,血红色的光芒映入视线。   血玉的光似乎比第一次见时更加瑰丽炫目,血色光芒中透出一种古朴幽远的气息,昭示着它比外面店里的任何一件古物都要古老。   苏镜瑶定了定心神,解下血玉上的绳子,换上那条银链。   银链扣上血玉的瞬间,血玉忽然放出了刺眼的光。   只是一瞬。   随后又消于无形。   血玉和银链配在一起,果真是浑然天成,血红的光芒之间流转出难以言说的古老韵味。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血玉两边的三爪龙似乎更加鲜活了一些,龙爪微微张开,身上龙鳞比原来更加流光溢彩。   苏镜瑶怔怔地看着血玉,仿佛刹那间坠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耳边有苍老的声音长长叹息,一遍一遍说着意义不明的话语。   事实上,这个声音更像是直接传进了她心底----   “时间不多了……”   “你为什么还是没有来……”   苏镜瑶神色古怪,死死盯着血玉。   只听“啪”的一声,檀木盒被人关上,血玉的光芒随之消失,苍老的声音也跟着中断了。   苏镜瑶猛然回神,见到洛瑾正以狐疑的目光打量着她。   苏镜瑶莫名地有些心虚,低声解释:“刚刚不知怎么,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   “我并未听见语声,”洛瑾淡淡说着,拿走她手中的檀木盒放回暗格里,“血玉摄心,离它远些。”   苏镜瑶咬着嘴角,追问:“可是你也看着血玉,为什么会只有我听到?”   洛瑾突然抬起头,锐利而凛冽的目光直刺向她的双眼。   苏镜瑶诧然一惊,不解地看向她。   “血玉有灵,也许,你身上有种吸引玉灵的‘气’罢。”洛瑾沉默了许久,才淡然开口,眼里凛冽的光慢慢褪去,换上了温润的神色。   然而,在她的眼底深处,那种凛冽的光依然掩藏着,不知何时又会忽然浮现。   苏镜瑶追问道:“‘气’又是什么?”   “云彩有不同的颜色与形状,人身上也有不同的‘气’,很难解释,大致可以理解为人身上自带的气息,”洛瑾话语顿了顿,声音忽然放低,“外面有人来了。”   两人关好了暗格,推门走出去,果然见到店里站着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生。   女生一张清纯的面孔,打扮简单,只穿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颈间却挂着一串坠着一颗蓝色宝石的项链,看起来价格不菲,也不知是真是假。   看见两人出来,她眼珠转了转,朗声道:“这里卖玉吗?”   说着,她一边将视线定在洛瑾身上,一边补充:“我是说那种千年血玉。”   千年血玉!   苏镜瑶迅速与洛瑾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都没有答话,只有叶北不明就里,如实回答:“这里不卖玉。”   女生偏了偏头,似乎是不相信,视线依然定在洛瑾身上。   苏镜瑶蹙了蹙眉,对她盯着洛瑾的举动很是不满,讥诮道:“这里没有玉,想买血玉到对面玉器店去。”   “这样啊……”女生耸耸肩,颈间的蓝宝石随着她的动作透出流光熠熠,“那是我弄错了,抱歉。”   她声音虽然柔和甜美,语气却平淡而单调。   说话间,她目光落在通往里间的门上,眼里阴冷的光一闪而逝。   女生正要推门离开,洛瑾忽然清冷道:“敢问姑娘名姓?”   女生动作顿了顿,回过头,嘻嘻一笑:“姐姐,我叫云蔓。”   她脸上一幅天真清纯的神情,和刚刚转瞬即逝的阴冷格格不入,完全不像是出自同一个人。   苏镜瑶目送着云蔓离开,低声同洛瑾说:“她是来找血玉的。”   “许是个巧合,”洛瑾若有所思,“除了你我与那寄信之人,谁会知晓血玉一事?”   “如果她就是寄信的人呢?”苏镜瑶说着,自己也觉得不合逻辑,“不对……如果是她寄来的,为什么又要来找?”   “有一种可能,”洛瑾声音低沉,“寄信人将血玉无缘无故给了你,而她想要血玉,偏又知晓血玉下落,才寻到此处。”   苏镜瑶心头一凛。   这块莫名其妙得来的血玉,真是个麻烦的东西。      时间还早,苏镜瑶履行昨天的承诺,开车带洛瑾在市区里四处转转。路上遇见好玩的便停下来吃喝玩乐,一天时间过得飞快。   到了晚上八点,一天行程接近末尾,苏镜瑶想了想,问洛瑾:“还有什么地方想去么?”   洛瑾没有回答,只是清浅地笑了一下,双眸深邃如海。   仿佛想起了什么遥远的往昔记忆,她微微合了合眼,片刻之后复又睁开,这才淡然问道:“此处可有荷花?”   “你想看荷花?”苏镜瑶沉吟片刻,有了主意,“附近有个公园,那里的荷花很美,不过现在都是晚上了,荷花应该也大多不开了。”   “无碍,”洛瑾仰起头,望着苍穹之上的一轮弯月,一向平静的眼眸此刻波光涌动,如同波浪翻涌的海水,显示出主人此刻内心的波澜,“夏日,本就是斗虫听荷的季节。”   苏镜瑶听出她语气里隐隐的哀伤,心里一疼,凑过去牵住她的手,轻声道:“我这就带你去。”   洛瑾低头对她一笑,刚刚的神色已然完全消散殆尽,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她不是沉溺于过去的人。   无论往昔再怎么值得怀念,那都是永远不可能重来的时光了。   被回忆牵绊是危险的,那会成为她的弱点。   而在这个暗敌环伺的情境下,如果过多流露出脆弱的一面被抓住了弱点,对方只要用一个幻境就能让她无法解脱。      两人走进公园时,弯月已升上梢头。   公园很大,在整个K市都很有名,不仅在白天热闹,夜晚也不乏往来的人群。   走过一片草地,满池碧色便映入眼帘。   这是人工开凿的湖水,形成一个缺了一口的圆形。   湖水是流通的,圆形的缺口处往外连着一条并不宽的江水。江水静静沿着不变的路线流淌,一直奔入大海。   湖中碧荷接天,夜晚已经闭起的荷花呈现未开的花苞形态,花瓣尖端一点粉色隐没在岸边的五彩灯光和满池碧绿之间。   江边有人在放河灯,灯上写了自己的祈愿念想,轻轻一推便随水波逐流而去,几盏河灯漂浮在江面上,洒下一片昏黄的光。   看见河灯,苏镜瑶心里一动,想起了洛瑾送她的那盏鲤鱼花灯,清澜镇的过往历历在目。   洛瑾注视着江岸放河灯的人,转头对苏镜瑶道:“我去买河灯来放。”   “河灯?”苏镜瑶忍不住笑了,“你竟然喜欢在水边放河灯?”   “祭一位友人而已。”洛瑾眼里闪过微不可察的悲哀,唇边却勾着笑意,“稍等。”   说着,她走向江岸边的一个小摊,在摊位前站定,视线扫过一排商品,继而伸出手拿起一盏莲花灯,淡淡道:“价格。”   守摊的小贩连忙报了一个数字,有些紧张地看她的反应,生怕这位客人下一秒就因为价格不满转身就走。   洛瑾面无表情。按价格付了钱之后,她拿起摊位边摆着给客人在河灯上题字的毛笔,提笔写下一句话。   “愿吾友阮漪,魂安九冥。”   她的字漂亮极了,字迹秀丽洒脱,一勾一画透出女子难有的凛冽气魄。   洛瑾将河灯捧起来,走到江边蹲下,轻轻把它放在水面上。   她指尖用力,轻巧地一推,河灯便随波逐流漂向水中,顺着江水走向往前漂去。   洛瑾注视着它一路漂远,站起身来。   静默了片刻,她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合起双手,微微闭着眼睛,无声地祈祷着。   夜风掀动她的长发,吹得她衣衫猎猎飘起。然而祈祷的女子恍若未觉,只是安静地闭着眼。令人赏心悦目的面容上透出一种深冷的沉静,引得过路的人纷纷注视,结果被苏镜瑶一一瞪了回去。   五分钟后,洛瑾睁开双眼,走回苏镜瑶身边。   “回家罢。”   她低声说。   苏镜瑶点点头,牵过她的手握紧。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失踪了两个星期的作者菌,回来更新了!【此处自配尖叫】欢迎新角色云蔓同学出场,我保证她绝对活的比于睿久(●─●)   ☆、chapter.51 蛊铃   时值上午九点半。   太阳又上移了一点,日光更加灼热。   晨间的些微凉爽在灼人的光线下完全消散殆尽,耀眼的光芒掩盖了清晨那一轮红日的本色。气温渐高,虽然还是上午,却已令人燥热难耐。   司梦染将早餐盘子往旁边一推,拿起手机解锁,翻出美院惨案那条新闻,反复翻看。   “你已经看了它很多遍了。”叶千湄忍不住说。   “去年也出过一样的事,”司梦染按了一下锁屏键,手机屏幕顿时一片漆黑,“也是两个人,一死一疯。”   “是么?”叶千湄有了点兴趣,“我好像没有听过。”   “那件事没有传出去,”司梦染若有所思地看着漆黑的屏幕,“是我师妹告诉我的,疯了的人是她的朋友。”   叶千湄闻言有些惊讶,恍然:“原来你还有一个师妹。”   “她是我师父三年前收的徒弟……”司梦染摇摇头,“我同她见面次数不多,也并不是很熟悉。”   她的话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司梦染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眼底闪过一丝惊诧,还是伸手滑开屏幕接听。   “师姐,”电话彼端传来一个微微发颤的声音,“是我。”   “芷珊?”司梦染蹙了蹙眉,“有事么?”   那边沉寂了一瞬,女子低低的语音响了起来:“我有事找你……陪我去看电影好不好?”   仿佛是害怕她会拒绝,那边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我请你。”   “可以,”司梦染察觉出她情绪不对,尽量将语气放得轻柔一些,“什么时候?”   “晚上七点半……在城东影院。”对方极快地答到,随后挂了电话。   司梦染放下手机,若有所思地看着通话记录。      晚上七点半。   司梦染准时来到城东影院,目光穿越来往人流看过去,果真见到电影院门口站着一个女生。   旁边人流涌动往来,她却只是低着头站在原地,柔软的黑发披散过肩,身上一件带冒兜的蓝色短袖上衣,配着米白色长裤,手里拎着一个黑底白花纹的背包。   许是等得久了,心下不耐,她抬起手撩了一下鬓边的垂下的一绺发丝,手腕上的一只银镯格外显眼。   银镯是典型的苗疆风格,一朵朵诡异的花长出三层,花瓣接连而生,绕银镯一圈。和司梦染腕上的银镯一模一样,只是镯下坠着一只黑色铃铛,上面有银纹交汇,画出难懂的符咒。   虽然是铃铛的外形,却只是随着她的动作轻晃,不见响声。   司梦染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轻唤了声:“芷珊。”   “师姐!”女生猛地抬起头,欣喜地看向她。   女生长相颇为秀气。柳眉杏眼,丹唇微翘,气质清雅甜美,也十分引人注目。   然而此刻,这张秀气的面孔脸色苍白,双眼无神而茫然,敛着深深的惊惧,犹疑不定地看向四周。嘴唇也没有多少血色,反而透着浅浅的白。   “怎么了?”司梦染被她热切的神色所惊,手臂微微缩了一下。   “……没事,”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瞬间的失态,朱芷珊收回目光,往旁边看了看,“快开场了,我们进去吧。”   她的声音极低极轻,如同一片飘落的羽毛。      城东影院不算是什么大影城,开业的时间久了,很多装潢也都有些陈旧。除了新上映的大片,其他普通的影片观众都不多。与其他崭新的影城相比,倒也算是个比较安静的地方。   她们看的是新上映的电影,人气很高,放映厅里倒是差不多坐满了。   影片刚刚开头,银幕上乍然一片漆黑。   与此同时,朱芷珊极快地倾过身,左手探向司梦染,准确地将一张折成小块的纸塞进她手中。   司梦染心下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将那张纸收进手中,慢慢摸到随身带的提包,趁着黑暗塞进包里。   银幕亮了。   朱芷珊已经靠在自己的座位上,面向银幕,聚精会神地看着。   她搭在扶手上的手微不可察地轻颤着,眼里刻着点点惊惧之意,目光不时瞥向旁边。   她很害怕。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惊恐不已。      电影放到一半,朱芷珊忽然用极低的声音问:“师姐,你信命吗?”   司梦染蹙起眉,思索片刻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也许信吧。”   鬼知道她信不信。   然而朱芷珊没有在意她答了什么,只是用颤抖的声音继续说下去:   “我信……我信命。命运会把她带到我面前----她不见了----她一定是死了……她站在那里看着我,她在看我……她……”   她这番语无伦次的话连逻辑都模糊不清,但其中透出了压顶而来的恐惧与绝望。   司梦染脸色微沉,握住她的手,柔声问:“谁在看你?”   朱芷珊明显地一怔,回答地迅速而机械。   “沁怡……她在看我。”   电影中主角遇险,为了配合情境,音量陡然增大。   朱芷珊一震,恍然清醒了些,重现靠回椅背上。   一直到电影结束,她都没有再言语。      最后一幕完,电影院里照例亮起灯光,示意观众可以离开。   朱芷珊抱着背包站起来,眼里满是警惕。   她每走一步都很小心,仿佛下一秒就有一只手伸出来要将她推下台阶。   她甚至不敢看自己的影子一眼。   司梦染跟在她身边,不由得有些担忧。   虽然相识不深,她却也知道这个师妹并非胆小的人,可她以她现在的模样来看,她好像在害怕什么东西。   电影院在三楼,朱芷珊避开了电梯,径直走向楼梯口。   司梦染紧跟在她身后。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电梯楼梯上只有她们两人。   刚下了两层台阶,她蓦地顿住,望向四周。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身边似乎有阴冷的风拂过。   只听身边的朱芷珊惊呼一声,脚下莫名其妙地踏空,直接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她抱着的背包滚落在地上,里面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芷珊!”司梦染大惊,几步跃下去,将滚落在二楼台阶下的师妹扶起来,发现她额角处红了一块,轻轻一动作便有鲜血汩汩流出。   “师姐!”朱芷珊茫然地唤着,全然不顾额角血流如注的伤口,只是用力拉住司梦染的手,“她来了……是她推的我!她在那里!”   她情绪越来越激动,双眼通红。   “别说话!”司梦染反扣住她的手,发现完全不能令陷入疯狂的人冷静下来,干脆反手敲晕了她,再把她送到医院。      朱芷珊被带去处理伤口,司梦染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心里愈发恐惧,只得给叶千湄发了条信息。   此时已接近十点,苍白而狭长的走廊里少有人走动,偶尔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空间里,一声声叩出诡谲的寂寥之感。   一个护士走过,走廊里陷入寂静。   万籁俱寂,却有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不知何处金属敲击,铃铛声在走廊里回响不绝,一声比一声旷远渺茫,由远及近,由近飘远。如此来回反复,铃铛声如水面涟漪,缓缓飘散开来。   司梦染坐直了些,手抚上腕上的银镯。   那是蛊铃的声音。   这样用来控制蛊虫的铃铛,师父曾给了她与朱芷珊一人一个,她平日不用,觉得带着麻烦碍事,便收了起来。朱芷珊却一直带着,就垂在银镯下。   蛊铃护主,在不用来控制蛊虫时,如同佛领一样对于世间邪物有感知的能力,有阴魅之物出现时,便会有铃铛声响起。   正如此刻。   她身上没有带着蛊铃,那么此刻响起的蛊铃,应当是朱芷珊腕上的那个。   又要出事了吗?   司梦染神色阴沉,警惕地坐直了,看着医院苍白的墙壁。   铃铛声未平,走廊里又响起了脚步声。   一个女人纤细的影子被灯光投在墙壁上,不断移动,由远及近。   女人踏着一地光影走来,步履轻盈宛如踏波而过,在走廊里激起了绵长的回声。   她走到司梦染身边。   白皙精致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朦胧难测,神色冷淡,漆黑的双眸深邃如海。   司梦染转过视线,看向她。   她停下的瞬间,铃铛声也停止了。   叶千湄对上她的目光,忍不住挑眉:“我很吓人么?为什么用看鬼的眼神看我?”   “你听见铃铛响吗?”司梦染拉住她的袖子,“这医院有异。”   “刚刚来时听见一声,而后就消失了。”叶千湄在她身边坐下,“这里怎么了?”   “那是蛊铃的声音,”司梦染喃喃道,“蛊铃响,代表附近有鬼魅之类邪物出现。”   她眼里泛着一点惧色。   叶千湄知道她在怕什么,自然地转开话题:“你师妹怎么了?”   司梦染往她身边挪了挪,将不久前的事转述了一遍。   “你师妹真是个怪人。”叶千湄蹙着眉评价。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司梦染摇摇头,“她向来胆大心细。”   叶千湄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笑容中颇有狡诈意味。   只听她以轻浮语调道:“如果,她见到鬼了呢?”   司梦染想起那阵阴风,脸色霎时一白。   正在此时,朱芷珊跟着医生走了出来。   她额头上缝了针,此刻贴着一块白色纱布。   不知是不是被这突发的状况吓到了,她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双唇紧绷着,手指绞是一起。   她目光扫过叶千湄,却并没有停留片刻,只是面向司梦染,颤声说:“师姐……你听见蛊铃响了吗……她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520,没有人对我表白吗嗯哼 欢迎小师妹朱芷珊出场,真悲催一出场就这么狼狈_(:_」∠)_ …………………………分割线……………………… 听说晋江最近在严打……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下章本来准备开车的,现在看来不行了(T_T)这就非常尴尬了,所以现在这章先放后面,把下下章先码了发吧……下章变成洛瑾番外   ☆、chapter.52 洛瑾番外【3】   伊瑶追出酒馆,只见眼前街道空旷,只有一片月色摇曳。先她不久出了酒馆的那绯衣女子早已没了踪影。   “她怎么那么快……”伊瑶忍不住蹙眉。   好在这条路一直向前,此时又夜深人静,一直往前也不怕找不到人。   她轻身功夫甚好,便一路往前追去,不多时便瞧见前面一个绯色的背影。   “喂!”伊瑶连忙喊,“等一下!”   也不知前面的人听见了没有,但绯衣女子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只是脚步轻飘继续往前走去。   伊瑶追得累了,只好停下来。   路边坐着几个喝酒的大汉,见到她一路喊着追着什么人跑,不由得大笑起来。   “现在的姑娘家真是了不得,见了喜欢的人,便一直追着人家不放呢!”   “乱说什么!”伊瑶怒了,“闭嘴!”   几个大汉闻言笑得更加开怀,手里的酒壶摇摇晃晃,像是就要洒出酒水来。   伊瑶没空理会他们,眼看着要找的人越走越远,立刻丢下几个大汉继续往前。   这回追出不久,就见到前面不远处一袭绯衣。   “等一下!”她连忙喊着,跑过去。   谁知那绯衣女子忽然转身,伊瑶一时怔住,来不及停下,眼看两人就要撞在一起,她只觉得肩上传来一阵力道,将她往后推。   伊瑶后退了两步,终于站稳了。   洛瑾收回了推在她肩上的手,蹙眉:“追着我作甚?”   “我……”伊瑶一时语塞,想好的话语偏偏难以出口,在她冰冷的目光下微微瑟缩了一下。   洛瑾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伊瑶飞快地在心里措辞,不知该如何开口,却听对方清冷的声音先她一步响起。   “你应当刚刚出师罢?”洛瑾微一挑眉,淡漠道,“是想寻我借钱,还是找个住处?”   “你怎知晓?”伊瑶一惊,不禁倒退了一步。   “回答前面的问题,”洛瑾面无表情,“你不明说,我可走了。”   “等等!”伊瑶连忙拉住她,低声,“我确是出师不久,没有住处……可否……收留我一下……”   “你我方相识不过一日,”洛瑾的态度却是极其冷漠,“我亦不知你底细。”   “我不会害你的。”伊瑶急忙说。   “是么?”洛瑾冷冷笑了,好似想起了什么久远的故事,“谁知你会不会呢?”   伊瑶一时无语,只好扯住她的衣袖:“我本就打不过你……”   洛瑾偏开视线,讥诮地轻笑一声。   “你才认识我不久,就求我收留下你,不怕?”   “在这汴梁城内外,我只认识你,”伊瑶低声道,“我身上并无许多银钱,住不起客栈。”   “我惯于独自居住,”洛瑾毫不退让。   “我不会吵到你的!”   “‘吵’就只是人声而已吗?”洛瑾漠然道,“万一你热情好客,往后结交了不少好友,他们全来拜访你,又该如何?”   “怎么会……”   洛瑾忽然不说话了,冰冷而锐利的目光静静看着她。   伊瑶被她看得心虚,不禁又退了一步。   “那随你,”洛瑾转身就走,“待你有了钱,记得给我。”   伊瑶连忙追上去。      这条路一直往前,沿到城外的山上。   此时虽是夜晚,但月色舒朗,周围只是有些暗,还看得清路途。   洛瑾旁若无人,兀自走上了上山的小径。   入秋之后,山间云雾缭绕,即使夜晚也不曾散去。月光笼罩在云雾之上,一些光线透过雾霭铺洒在山林间。不远处有一座房屋若隐若现,屋顶隐没在沉沉夜色之中。   山间僻静无人,只听得秋夜里虫鸣萦绕。   上了小径不久,再一转弯,一座精致宅邸便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宅院临溪而建,四周碧草环绕。   宅院内是两座相连的房屋。朴素古旧,青瓦白砖,四角飞檐下挂着竹制的铃铛,只是随风轻摇,却没有声音。   回廊下一盏飘摇的风灯在秋夜晚风中摇晃。   前院中栽着一棵桂花树,也不知后院又是如何景象。   伊瑶微微诧异,看了一眼身边的绯衣女子。   住在这种僻静的地方的人,传说里……都是女鬼吧……   伊瑶踌躇了一下,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地面上。   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传说影子是人的魂魄。   所以,鬼是没有影子的。      洛瑾没有理会她,兀自上前推开了院门。   院门之后,空气里飘来丝丝缕缕桂花的香气。   洛瑾带她到侧边的房间,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伊瑶看着那一袭绯红色消失在夜色里,才想起来她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曾过问。   不过……人家也没给过她说话的机会。   月光透进房间里,照亮了一隅之地。   伊瑶看见了桌上的烛台,伸手拿过来点亮。   房间布置清雅古朴,桌椅床榻一应俱全,只是似乎许久无人使用,都铺了一层薄薄的灰。   待她把所有家具清理干净,已经是丑时了。   从窗口望出去,正可以看见后院的景象。   碧草间清渠环绕,水边种着一株高大的梧桐,树下摆着棋盘,黑白子互成对势,似乎刚刚有人下过。   静谧荒僻的山间,与汴梁城里的景象完全不同。   伊瑶灭了蜡烛,侧卧在榻上,终于渐入睡梦。      梦里她回到了年幼时。   她站在一个宽敞的庭院中。   周围有小桥流水,清渠环绕,碧荷在池中接天而生,空气里有淡淡的花香。   她穿过一条,走到栏杆边。   这是一个悬浮在空中的庭院花园,从栏杆边看下去,底下有一棵参天大树。   梦里她并不害怕,也不为这个悬空的庭院而惊讶,只是低下头,从来栏杆的缝隙间看着那棵树。   树下一位青衣高冠的人背手站立,仰头看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察觉了她的存在,那人霍然回首。   他的面容模糊不清,但声音却清晰地传来----   “夏虫尚不可语冰,更遑论是你。”   那是一种深不可测的语气。      梦里的时间流逝飞快,她在那句话之后猛然惊醒,惊讶地发现如今已是早晨。   伊瑶坐起来,抬手抵住额头。   又是这个梦。   又是这个人。   和她记忆里的某一个时刻吻合,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那是什么。   窗外传来鸟雀的鸣叫,一只白鸟从她窗前掠过。   山间多鸟雀,清晨也多有出没。   伊瑶起床洗漱,换了外衣走出去。   正是上午辰时,日头没有升高,光线也不算刺眼,但驱散了些许深秋的寒凉,屋外洋溢着浅浅暖意。   屋外无人。   伊瑶在院中站了片刻,身后忽然有门开的声响传来,她转过身,见到洛瑾站在回廊上。   绯衣女子披着月白褙子,站在回廊的阴影下,手中捧着一只双耳陶罐。   洛瑾从回廊上走下来,淡淡道:“你昨夜寅时方睡,如今不过辰时,不困?”   伊瑶不禁稍稍退了一下,心中寒意顿生。   这个女人是那么可怕……无论什么事她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尽收眼底,没有一丝遗漏。   洛瑾没有理会她的反应,径自走到桂花树下,方才转头道:“过来用膳罢。”   树下有一张矮几,几上素白盘子里摆着糕点,旁边还有茶瓶与黑瓷茶碗。   洛瑾将手中的双耳陶罐放在矮几下,提起茶瓶向碗中注水。   空气里飘散开茶叶的清苦香气。   伊瑶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静默了片刻,伊瑶先问道:“可否告知我你的名姓?”   洛瑾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淡淡吐出一个字:“瑾。”   也许处于警惕,她隐瞒了姓氏。   伊瑶并不介意她的警惕,清浅笑了,报了自己的名姓。   洛瑾抬眼看她,眼里冰冷退去了些许,但那锐利神色还在。   这已经是习惯。   无论在哪,面对谁,她都会时刻保持十二分警惕,纵使表面转过千般心思,内里还是不会放松。   两人互不言语,用起了早膳。   素白磁盘里盛着的是桂花糕,气味清甜,浓郁的桂花香气久久不散。   深秋的清晨带着凉意,日头渐升,桂花树下却还是一片阴影。      用过早膳,洛瑾将盘子推到一边,捧起矮几边的双耳陶罐,轻轻放在几上。   伊瑶瞥了一眼,发现陶罐内竟装着些水,水中一条金身红尾鲤鱼横卧着,一动不动。   伊瑶忍不住诧异:“这是……死了么?”   “不会动了,就是死么?”洛瑾唇边勾着冷冷笑意,“生与死的界限,并不如此分明。”   说着,她将手覆在陶罐上方,低低念了一句什么。   转瞬间,鲤鱼一个翻身,贴着陶罐内侧游起来。   伊瑶看得怔住。   这是什么……术法么?   她自幼研习医道毒术,却也从未见过这般景象。   洛瑾对着鲤鱼伸出手。   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鲤鱼陡然蹦起来,挨着陶罐探出头,张嘴将一物吐在她白皙的手心里。   那是一颗蜡丸。   洛瑾扶着陶罐,让它微微倾斜,鲤鱼又游回罐中,绕着内壁重新畅游起来。   洛瑾不再管它,而是打开了蜡丸。   蜡丸中掉出一块柔软的布帛,上面写着一句话,后面又用朱笔标注了一个名字。   洛瑾看了一眼便合起手,再伸开时,布帛已经变为碎片。   她站起身,望了一眼天色,转而面对伊瑶道:“我今日有要事出门,你记得切莫乱跑。”   伊瑶点点头。   洛瑾抬起手,遥点后山的一片苍翠竹林。   “记得不要靠近后山竹林,此乃幽篁深处,妄入者必死无疑。”   后山透出一点碧色,那是绵延的竹林在日光下生长。   碧色之上,隐隐笼罩着一层黑气。   幽篁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晋江最近在河蟹……于是被迫把本来有h的52章和53章洛瑾番外调换了_(:_」∠)_痛苦 嗯哼,看阿洛对媳妇这么冷淡,以后肯定很惨,我们不要学习这种错误的撩妹方法-.-   ☆、chapter.53 月色   医生交代了需要注意的问题,转身走开了。   朱芷珊站在走廊上,背后惨白的墙壁衬着她毫无血色的脸。   纤细的手腕上,黑色蛊铃兀自轻晃着。   铃铛声远远传来。   许久,蛊铃不再轻晃。   朱芷珊面色雪白。   “她走了么……”她喃喃着,褪下腕上的银镯,放在眼前看着。   “她已经走了,”司梦染只好顺着她的话说,上前拿下了她手中的银镯,“蛊铃停了。”   朱芷珊怔怔地看着司梦染,目光又好像穿过了她,落在她身后的墙壁上。   许久,她终于慢慢地笑了一下。   “她走了,她还会来的。”   “但是她现在不会来了,”司梦染感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很晚了,送你回家吧?”   朱芷珊点点头,跟着她走出去。   叶千湄走在她们身后,在楼梯口,她停了一下。   幽邃的目光落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   隐约间,铃铛轻响从远方传来。      夜深。   朱芷珊的住处在一幢略微老旧的公寓楼里,是和朋友合租的房子。公寓年岁有些久了,最高只有十层。虽然外表装修看起来鲜亮,也装了电梯,但是整幢楼里却难掩沉郁气息。   时间很晚了,大多数人都已经入睡。   找不到钥匙,按了几分钟的门铃,才见一个女生出来开门。   声控灯洒下昏黄的光芒,女生的面容在阴影里模糊不清,但颈间闪出的一束蓝色光芒十分清晰。   叶千湄视线落到她脖颈上,忽然蹙了蹙眉,稍退几步走到楼道的阴影里去。   她习惯了夜晚行走时穿一身黑衣,此刻这一袭黑色仿佛与黑暗融在了一起,如同一个移动的阴影。   她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道理,司梦染习惯地没有多问。她看着女生将朱芷珊扶进门里,正要转身离开,女生忽然又走了出来,身后的手轻轻掩上了门。   “你是她姐姐么?”女生直截了当地问。   她穿着普通的家居服,一张清纯的面孔在月光下覆上了薄薄的一层阴翳,颈间的蓝宝石项链分外显眼。   “我是她表姐,”司梦染一边打量她,一边不动声色的胡扯,“有事么?”   女生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芷珊这几个月来都很奇怪。”   “我已经看到了,”司梦染淡淡说,“所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女生垂下眸,“她总是说……有人在看她。”   司梦染隐约感觉到她身上有些奇怪的地方,只想尽可能地套些信息然后赶紧走,于是问:“她有一个朋友,叫作‘沁怡’,是么?”   “对、她有一个朋友……”女生像是被这个名字吓了一跳,声音压得更低,“但是……沁怡失踪很久了。”   这句话一出口,楼道里好似变冷了。   女生忽然抬起头,目光如炬。   一直站在阴影里的叶千湄径直走出来,停在司梦染身边,微微一笑:“很晚了,我们该走了。”   她笑得格外诡异。   这个表情却是对女生做的。   叶千湄笑容诡谲,眼里幽邃目光更深,好似能洞穿一切。   女生似乎有些害怕,往后倒退了一步,匆匆说了声抱歉,退到门内,嘭地关上了门。   叶千湄换上一脸无辜的表情。   “这个女生有问题,”司梦染按下电梯,“不过你突然那么吓人做什么?”   叶千湄突然莞尔一笑。   司梦染顿时察觉不对,接着只听对方轻飘飘道:“你没看见么?她的项链里有一双眼睛。”   此话一出,楼道里霎时又冷了。   司梦染面色一白。   为什么每次被吓到的都是她!   太不公平了!   好在电梯到了,司梦染快步走进去,跟叶千湄保持一点距离,挨着电梯内壁。   叶千湄站在偏中间的地方,瞥了她一眼,无奈道:“我说可是实话。”   她特意在黑暗里换了个角度观察许久,清楚地瞧见那颗蓝宝石里有一双纯黑色的眼睛。   纯黑的眼眸里溢出满满的狠绝,似乎这双眼睛的主人恨透了世间一切。   “可是大晚上的说这个很吓人。”   叶千湄瞥了一眼她身后的电梯内壁微笑:“听说晚上靠近电梯内壁,容易被鬼上身。”   司梦染转瞬来到她身边,动作快如闪电。   电梯停了。   银色的门缓缓打开。   叶千湄牵着她走出去,口中轻笑:“蛊王凌姽的弟子,竟然也这么害怕鬼魅。”   “你怎么知道我师父的名字?”司梦染大惊,印象里她从没对叶千湄提起过她的师承。   叶千湄精致淡然的面孔上隐隐透出一丝戏谑:“蛊铃可是凌姽独创的武器,偏偏你师妹手上也有一个,难道不是师父所传么?”   “你猜的不错,”司梦染点点头,“我师父的确是蛊王,蛊铃也是她传与我们的,芷珊平日都带着,我不喜欢用,收在家里。”   叶千湄没有放过之前的话题,继续戏谑道:“我倒是很奇怪,你平日见了那么多尸体,怎么又会怕鬼?”   “那不一样,”司梦染争辩,“尸体就在眼前,哪里像鬼魅一般虚无?”   离开阴暗的楼房,整个环境顿时明朗许多。夜空中月光清朗,明星稀疏。夏夜的风卷过浮云,从高处吹下,风中夹杂着唏嘘蝉鸣。   已经是十一点半,街道上没有人,也看不见几辆车。正好走过三条街就到家,两人便决定步行回去。   万家灯火已熄,大多店铺都关了门,街道空旷,只有路灯和广告灯拖下长长的光影。   静谧无比。   然而时间永远不会因某一个节点而停滞。   墨黑的天际隐隐翻出一线白色,预示着一场风云雷雨即将来临。      回家要经过海滩,远远便听见海涛声绵延不绝。   一片树林横亘在道路与碧海沙滩之间,林中传来蝉鸣声,碧绿的茂密枝叶纵横交错,在海风中簌簌颤抖。   树林里忽然蹿出来一个黑衣女人,长发过肩,眼神警惕而惊惧。   看见树林外还站着两个人,她微微倒退了一步。   叶千湄眯着眼睛打量她。   树林中枝叶微动,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女人走出来,看向她的同伴。   “阿微?”   “姐。”先前出来的女人微微一惊。   “找到了么?”短发女人问她。她虽然剪着短发,面容却十分秀美,宛如一朵百合花。   “嗯,”称作阿微的女子退了一步,拉了姐姐一下,“走吧。”   两个人又钻进树林里,消失不见。   叶千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转向司梦染:“她们跟你有点像。”   “有吗?”司梦染愕然。   “神似而已。”      回到家里,已经接近十二点。   司梦染忙了一晚上,一回到家顿时感到十分疲倦,洗澡刷牙之后靠在床头看书。   须臾,叶千湄走进房间来,在她身边躺下。   司梦染看了一眼时间,收起书关灯躺下。两人挨在一起,叶千湄身上微微的凉意蔓延过来,令夏夜无风时的空气显得更加燥热。   司梦染觉得热气难耐,拿过遥控器开了空调,然后起身走去关窗。   拉上窗帘的前一秒,对面的窗前晃过一道白光,一闪即逝,如同一只一开即闭的眼睛。   司梦染连忙把窗帘又掀起来,然而对面一片寂静,只有无尽的漆黑。      叶千湄见她一直不动,起身走到窗边,轻声问:“怎么了?”   司梦染摇摇头,松开手让窗帘垂下来。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间透进来。月光下她若有若无的神情显出别样的阴柔韵味,叶千湄心里一动,抬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司梦染转过头,看向她。   叶千湄微微一笑:“你看月色这么好,晚点再睡吧。”   话音方落,她倾过身,深切的吻落在对方唇上。   这个吻比以往更加热烈,唇齿交缠之间叶千湄抬手抚过司梦染腰间,引得她轻吟一声,腿上一软,背靠着防盗栏杆跌坐在窗台上。   叶千湄顺势俯下身,灵敏的手指挑开她的领口,让轻薄的睡衣落下些许。   司梦染扣住她的手,低声说:“我们是不是该换个地方。”   “这里不是挺好么。”   “不好。”   叶千湄往她身后瞥了一眼,拉着她起身,敏捷地一转便移至床榻边。司梦染扯住她睡衣的领口,微一用力,两个人一起跌在床上。   叶千湄莞尔一笑,伸手将她的衣衫继续往下拉,手过之处,尽于白皙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室内温度有些低,司梦染忍不住颤了一下,同时伸手将叶千湄衣领扯开,衣衫滑落。   叶千湄俯下身,嘴唇落在她胸前。   “嗯……”司梦染感觉身体陡然热了起来,这样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而叶千湄转而探手抚上另一边柔软,冰凉的指尖带起奇异的温度。   同时,她微微曲起一条腿,抵在对方腿间。   “嗯……啊……”司梦染呼吸有些急促起来,细碎的声音从唇边溢出,忍不住轻唤,“千湄……”   叶千湄轻轻应了一声,指尖从她胸前移开,一路拂下,探向那个隐秘的入口,指尖微一用力,没入半截。   “啊……”司梦染忽然有些紧张,抬手勾住她的肩。   叶千湄眼里浮出淡淡的笑意,加快了手上动作,引得司梦染呼吸一窒,勾着她肩头的手也加重了力度。   “啊……嗯……”小腹中忽有一阵暖流漫起,涌过全身,司梦染双唇微张,唇边同时溢出细碎声响,“啊……”   叶千湄将她送上巅峰,停了片刻,手指从容不迫地退出来   窗外月色如水。    作者有话要说:  儿童节快乐!有没有礼物给亲爱的本宝宝(☆_☆)给你们的礼物就是后面的h(●─●)   ☆、chapter.54 琴曲   时间在日月更替中流逝,转瞬已至八月底。   夏末已至,即将入秋。   作为夏季的最后一笔,一个消息在一天内传遍了K市。   台风要来了。   K市临海,每年夏天都是台风的必经之地,而台风一来,极有可能随之而来的就是停水停电,生活格外艰难。   在天灾面前,再强的人力也无法阻挡。      在微博上看到这个消息时,苏镜瑶和洛瑾在k市近郊的湖边垂钓。   这一片天然湖泊深而沉,水面尚算清澈,倒映着岸边树影婆娑,游人往来。   湖边往外绵延百里的一片地区被人买了下来,建成一个休闲玩乐的场所,湖边建了凉亭钓台,供游人垂钓。   岸边寂静无声,许是怕惊走了鱼,垂钓者间无人大声言语,湖边清幽安静。   洛瑾坐在一处凉亭边缘,手中轻执钓杆,鱼线沉入水中。   她已经适应了夏季现代的装束,只多加了一件长过腰的广袖薄外套,掩住随身携带的承影剑,炎炎夏日也可作遮阳之用。   苏镜瑶点开微博上跳出来的台风新闻,仔细看了一遍之后正要说话,洛瑾先她一步回头,竖起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苏镜瑶只好噤声,很是郁闷地瞥了湖面一眼。   早知道不带她来钓鱼了。   须臾,水面泛开一丝波澜。   洛瑾手腕用力,巧妙地将手中鱼线回收,只听水流一阵波动,鱼线被拉出水面,末尾勾着一条灰白色的鱼。   苏镜瑶瞥了一眼,顿时感觉十分嫌弃。   “好丑的鱼。”   “是很难看,”洛瑾将它才鱼钩上解下来,丢进拴在一边沉进水中一半的网兜,“若论形态与肉质,当以北云泽无尾鱼为上。”   “无尾鱼是什么……”苏镜瑶茫然道,“还有北云泽又在什么地方?”   跟古人说话太艰难了。   有时候她觉得她和洛瑾的世界观完全在两个不同的位面上。   “无尾鱼只是名称罢了,”洛瑾淡淡解释,眼眸深处闪过难以言明的落寞,“北云泽的方位,我也难以言明,如今它只怕早已消散了。”   她避过了八百年时光,得以在另一个世界重生,然而从前记忆里的那些人和事,早已经消失殆尽。   从前她曾试剑煮酒,游历四方,承影剑斩尽天下,如今却落入了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   在她所不熟悉的现代都市里,北宋汴梁城内外的繁华早已落尽。   好在上天待她不薄,给她的生活里加入了惊涛骇浪和危机四伏。   她从不希望自己会是一个平凡人。她怎么会与那些水泥钢筋中的普通人一起,庸庸碌碌,一生无名,到死都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多少奇珍险境?   她庆幸她永远不是一个普通人。      一瞬的沉默。   洛瑾反手将鱼竿搁在旁边,口中问:“方才要同我说什么?”   “台风,”苏镜瑶打开手机,给她看那条微博,“31号登陆。”   洛瑾瞥见她一脸如临大敌的神情,不禁有些想笑。   “真有这般可怕?”   “你见过就知道了。”苏镜瑶语气肃然。   “那我静候着。”洛瑾轻笑道。   凉亭外卷起一阵微风,吹来一片小小的落叶。她伸出手,还未完全枯黄的树叶好似被什么力量牵引着,顺从地落到她手中。   那是一片枯黄了一半树叶,另一半还是深沉的青绿色。枯黄与青绿相互分占一边,两种颜色泾渭分明,如同阴与阳的界限。   洛瑾眯着眼睛看那片树叶,忽然转向苏镜瑶,道:“给你看个术法。”   “什么?”苏镜瑶诧异地反问。   洛瑾微微一笑,对着树叶轻轻吹了口气。   树叶从她手中反跳起来,蓬然炸开,霎时间变作千片,如雨洒落。   “你怎么做到的……”苏镜瑶愕然,伸手去捡地上的一片落叶,谁知那叶片一碰到她的指尖就化成了灰烬。   “最简单的术法罢了。”   苏镜瑶抬起头,诧异的目光盯着她:“你到底还有多少技能啊?”   洛瑾莞尔一笑,并不作答。      待两人拎着钓上来的鱼回到家,天色已然暗沉下去,夕阳的余晖泼满了整片天空。连绵的云彩呈现灰蓝色,如同群山般横亘在天幕间,只有边缘染着一点晚霞的金色。   洛瑾拎着鱼进了厨房,苏镜瑶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注视着外面的天色。   31号……还有两天了。   她隐隐感觉到,台风之后,身边的汹涌暗流会变成惊涛骇浪。   思索许久,她站起身,走到书房里。   她从书柜上取下一本书,翻开书页,拿出里面夹着的信封。   这是当初沈翎给她的,寄给姐姐的那封信,后来她把信封也一并拿了回来,因为信封上那个地址。   H市钓鳌山。   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落日渐渐沉入云海背后,天色愈暗。   司梦染拿着一张信纸,对着窗外沉思。   纸上布满清秀的字迹,正是那天和朱芷珊看电影时对方塞进她手中的信。      “芷珊,你真的不出去?”   女生站在沙发边,居高临下俯视靠在沙发上的朱芷珊。   “不去。”朱芷珊盯着地面,语气冷淡而苍白。   “可是他已经等了很久呢,”女生眼里转过一丝光芒,颈间的蓝宝石项链反照出头顶日光灯的模样。   朱芷珊蓦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那就让他等着吧,”她抬起戴着银镯的手,冷笑,“反正……不差这一点点。”   女生抬眼看着窗外,没有回答。   她仰起的脸庞上好像具有某种威胁的意味,但朱芷珊并没有留意。   不知是不是夕阳的余晖落进了她的眼睛,她的双眸此刻显示出淡淡的酒红色,宛如地窖里尘封多年的葡萄酒。   “我晚上要出去,”女生忽然说,“你自己小心点。”      苏镜瑶站在书房里,手里拿着信封。   她沉思了许久,然而还是始终不得要义。   这个地址到底是什么意思?   钓鳌……   很熟悉的两个字。   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人的记忆是靠不住的东西,不用的时候什么都能回忆起来。   外面的天空已经换上了属于夜晚的黑暗,书房里没有开灯,更是一片漆黑。   她站在书架的阴影下,一动不动。   “阿瑶。”   身后有人说道。   苏镜瑶一惊,转过头,发现洛瑾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   她的脸隐匿在黑暗中,难以看清。   “吓死我了,”苏镜瑶转过身背靠着书架,抱怨,“你每次走路都没有声音。”   洛瑾只是无声地笑了笑,淡然问:“又在看那封信?”   “嗯。”苏镜瑶点点头,摸索着找到刚刚拿下来的那本书,将信放进去,再放回书柜上。   “错了,”洛瑾忽然出声,走上前来,拿过她手里的书摆在了旁边的位置上,“从前你一贯放置于此。”   “这么黑,你看得见?”   “不过凭感觉罢了,”洛瑾替她关上书柜,“强者才可以心为目,无论何时都能看清一切,我没有这般力量。”   “走罢,”她牵过苏镜瑶的手,将她带出书房,“可是饿了?”   “有点,”苏镜瑶答道,看了一眼时间,微微诧异,“原来已经七点半了。”   她走到餐桌边坐下,见到桌上摆着简单的三道菜。   烹煮过的鸡肉切成数条,盛放在左边的白瓷盘里。右边的瓷盘中是最常见的青菜,中间一碗鱼羹冒着热气。   她面前放在一碗米饭,米粒晶莹饱满。   “尝一尝罢。”洛瑾将筷子递过来。   苏镜瑶舀起鱼羹尝了一口,发觉滋味鲜美,也不知是这鱼本身的味道,还是加了什么特别的佐料。   她忽然有些恍惚。   朦胧中她觉得自己不该坐在家里,而是在碧草丛生的庭院里。   面前一道鱼羹,左边的银盘里是鲜鲤之脍,佐以沾着露水的紫苏。右边一杯桂花酒散发出清香。   她对面有一个人。   那个人抬起手,满天飞舞的流萤便围了过来,绕着白皙的指尖旋转。   琴声从遥远的海天尽头传来,如同钟鸣贯耳,一声声奏出悲戚的哀歌,带着某种蛊惑的力量,好似在摄走她的魂魄。   “幻梦已碎,”对面的人对她伸出手,“你该醒来。”   “啪”的一声,那人指尖绽开一簇金光。   金光反跳而起,化作一支利箭,刺中了她的心脏。   苏镜瑶猛然惊醒,手中的筷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所有的幻象消失,她又回到了家里,还是熟悉的地方。   洛瑾坐在她对面,位置始终没有变过,只是面色苍白,眉目间尽是疲惫。   她缓缓抬起手,抵住眉心,好像是累极了。   “刚刚……”苏镜瑶诧异地问,“出了什么事?”   “幻象,”洛瑾冷冷吐出两个字,“有人想控制你的心神,可有听见琴声?”   苏镜瑶点点头。   “呵,”洛瑾冷笑一声,冷声对着窗外说话,“无论你又是何人,他心受重创如死,又经历生死一线方才弹出《九韶》,岂是你可比拟?”   她拍案起身,眼里敛着冷然锋芒。   窗外响起一声悠然琴声,如水一般荡漾开来。   洛瑾口中低低念了一句什么,伸出手。   她指尖绽开一簇金光,回旋了一圈后化作一支利箭,穿过玻璃飞入外面的黑暗中。   琴声一顿,接着消失了。   洛瑾坐下来,抬手抵着眉心,长长叹息。   “你好像很累,”苏镜瑶关切道,“刚刚那到底是什么人?《九韶》又是什么?”   “我不知那是何人。对付他用了术法,消耗了精神力,才会如此,”洛瑾摇摇头,“《九韶》只是一首琴曲而已,只是关于它的故事很长。”   苏镜瑶垂眸沉默了片刻,没有再问关于《九韶》的问题,转而道:“你说我刚刚看见的,都是幻象?”   洛瑾眼里浮起微微冷意:“《九韶》摄人心魄,幻象不过其中之一。可惜他根本不识此曲之意,只见表面罢了。”   幽幽古旧时光里,曾有人覆手拨弦,奏起被遗忘的往事之曲。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扯了一章更新出来,祝高考的妹子们超常发挥!(●─●)话说高三毕业了我就没有漂亮学姐看了,对此很伤悲,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chapter.55 镜鬼   八月三十一号。   天气预报里台风登陆的日子。   暴雨从早上就开始下,带着洗刷一切的意味从天而降。   出门十分困难。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还是挡不住外面风雨声声声入耳。   空气里弥漫着些许寒意。      到了下午,雨势更甚。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狂风乱作,吹得暴雨倾斜着扑来,风雨呜咽,天地间响彻着困兽般的咆哮。   才是下午四点,已经需要打开灯才能正常视物。   天幕倾斜,深灰浓云层层蔽日,透不出一点光线。   苏镜瑶走到窗前,往外面看了一眼,发现整个视线里都溅满了雨水和纷飞的树叶。   “这么大的风啊……”她喃喃道,将手按在玻璃上,“真是好久没见过这么大阵势了。”   为了防止停水停电的情况,她们已经备好了蜡烛和手电筒,手机电量充满,储备的水也接好了。   只看这次的台风到底有多大了。   在k市生活这么多年,她都已经习惯这些了。   洛瑾斜倚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本书,却半天也没有翻动一页,不知在想些什么。      下午五点,雨势稍微小了一些,然而狂风依旧。天边亮起闪电的光芒,紧接着就是雷声轰鸣。   雷电划过,日光灯也跟着闪烁了一下。   倏忽一阵风拍来,整个地面好像都震了一震。   不知谁家阳台上的花盆没有搬进屋里,直接从楼上飞坠而下,摔得粉碎。   声音虽响,却只持续了一瞬,很快就被风声淹没。   “电池还够么?”叶千湄站在窗前,视线落在窗外,口中问道。   “应该吧……”司梦染关上抽屉,“也不知道这些有没有用过。”   叶千湄转过身来,淡淡地一笑。   “听说停电的时候没有光,很容易遇见鬼呢。”   司梦染随手拿起一本杂志朝她丢过去。   叶千湄伸手一拦,杂志掉在地上。   她看了一眼,弯腰将杂志捡起来,抖了抖书页,忽然笑了一下:“这好像是花你的钱买的,乱丢不心疼?”   司梦染气极,当即瞪她一眼。   “无缘无故就不能不吓人吗!”   叶千湄摊开手,无辜道:“我说的可是实话。”   司梦染转身进了房间,一甩手把门关上。   这日子没法过了!      六点半时,已经到了落日的时间。日光式微,本就被乌云遮得密不透风的天空更加暗沉。   “云蔓,”朱芷珊忽然出声,一只手搭在女生肩上,“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原本半跪在地上找东西的人吓了一跳,转过头。   “没什么,琴谱而已。”   “是吗?”朱芷珊冷冷笑了,眼神空茫而冷漠,定定地盯着她手里的东西,“你什么时候学会弹琴了?”   “那又如何?”云蔓站起身,拂开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我想学,这是我自己的爱好。”   朱芷珊没有动,只是盯着她看。   毫无波澜的神色下,隐隐有一丝空洞。   她看起来像是一个平静的疯子。   忽然间,朱芷珊手腕一翻,准确地捏住云蔓的手。   她的动作快而准确,反手桎梏住对方,抬腿在她膝盖上狠狠一踢。   云蔓身形一顿,跪倒在地上。   “朱芷珊!”她嘶声喊道,“你做什么?”   朱芷珊恍若未闻,从衣袋里抽出一捆绳子,三两下将她的手绑住。   云蔓手指动了动,好像拉动了一根无形的线,一张漆黑的古琴从她的梳妆台下掉出来。   朱芷珊抢身过去,将古琴扔到一边。   “你这张琴是哪里来的?”她抬起戴着银镯的手,“云蔓,你这段时间到底在做什么?”   云蔓抬眼看着她。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吴浩在算计我,”朱芷珊居高临下,冷冷俯视她,眼神却有些空洞,时而像在看她,时而又像在看着虚空,“你们不就是想要师父的那张地图吗?”   云蔓眼睛睁大了一点。   “做梦,”朱芷珊摇了摇银镯下的蛊铃,“那张地图,我死都不会给你们。”   一只银色小虫爬过来,沿着云蔓的手臂爬上去,钻进耳朵里。   云蔓全身一震,无力般倒在地上。   朱芷珊站在原地,低着头,视线却好像穿过了她,看向了无尽的虚空。   空茫而无神。   半晌,她终于回过神。   “晚上可别醒过来,”她喃喃自语,往门口走去,“还是安静点好,我知道你没这么简单。”   她反手关上了房门。      晚上七点时,窗外暴雨不休。   天边现出一丝墨色,如墨汁入水一般铺散开来,盖过深灰云层。   浓重的黑暗压顶而来,在城市上空张开了天罗地网,要以风雨为利器将所有生灵收入囊中。   黑夜已然来临。   苏镜瑶和洛瑾在餐桌边坐下,在风雨声里开始吃晚餐。   一阵风猛地砸在了窗户上,日光灯跟着闪了一下。   “一会许是要停电。”洛瑾瞥了灯管一眼。   她话音刚落,日光灯又闪了闪,继而熄灭了。   家里一片漆黑。   再看窗外,也是一片浓稠的黑暗。   连路灯都灭了。   苏镜瑶怔住半晌,最终只能感叹:“你好可怕……”   迷之预言。   “不敢当,”洛瑾在黑暗里回以微笑,“不过时逢正好罢了。”   黑暗里响起了声音,是洛瑾拿过准备好的打火机,点燃了蜡烛。   密不透风的黑暗里亮起了烛光,随着窗外的飘摇风雨晃动跳跃,照亮了餐桌上的一小块区域。   烛光转过洛瑾皎月般的面容,将她的脸庞分出一半隐进阴翳之中,另一半也随着烛光的摇曳明暗不定,透出平日难见的阴沉之美。   苏镜瑶难得见到这般景象,忍不住偷眼看她。   谁知洛瑾忽然伸出手,在她肩上一拍。   “很好看么?”   苏镜瑶连忙回神,摇摇头。   几个动作间她瞥见洛瑾纤细白皙的手,在明暗不定的烛光照射下隐隐透出一丝森凉的意味。   她忽然怔了怔,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她想起了那个夜晚。   站在路中间的人。   双手沾满鲜血,十指几乎是常人的两倍长。   他抬起手……   汽车的急刹声。   玻璃碎了。   出神的人思绪是杂乱无章的,很多画面拼接在一起,纷繁不清。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脑海中又闪过曾经看过的那个故事。   就像在清澜镇的刑狱里。   还有那句台词。   “掩住了她的脸,光影晃花了我的眼,她死在青葱年华……”   它们之间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书里描述的那双猴爪……   还有记忆里那双十指极长的手……   它们都意味着死亡。      筷子从指间滑落下去,苏镜瑶终于回过神,看见洛瑾用一种狐疑的目光打量着她。   她不知如何解释,只好低头吃饭。   洛瑾却也一言不发。   两人在明灭的烛光中吃了晚餐,苏镜瑶起身把碗碟端到厨房去洗,洛瑾拿起蜡烛,替她放到旁边。   洗碗收拾了餐桌,时间指向八点。   苏镜瑶端着蜡烛从厨房出来,走到客厅。   她弯下腰,将蜡烛放在茶几上。   就在这一瞬间,她瞥见地上映出一道红色。   那里正对着窗户。   苏镜瑶一惊,直起身。   忽然间,她脱口惊呼了一声,往后倒退。   一只手准确地揽过她的腰身,扶她站稳。   洛瑾面对窗户,轻轻叹息。   玻璃上映着一个红衣女人的半身像。   月白中衣,浅红色的褙子,袖口翻出一线白色花纹。   没有配饰,乌墨般的长发垂至腰际,衬着白玉般的肌肤。   如此素净,显然是未上晨妆。   红衣女人容貌温婉秀丽,眉目娴静,透出温润平和的气质。然而她眼中却透出冷冷如冰的神情,将眉眼间所有的温婉打破。   她不是光线投射的影像,也不是画。   是活生生的,有思想有表情的人。   这样凄冷残酷近乎洗刷一切的暴雨里,一个红衣女人像是站在窗外一般,凭空出现在玻璃上。   可这里是九楼,她又怎么能站在窗外?   静默半晌,女人抬起一只手,往客厅里指了一下。   苏镜瑶一惊,随着她的动作看去。   她手指的那个方向上,挂着一幅画。   原本画的是青天碧海,沙滩上一帆小船,白云高悬。   此时她一指之下,那片白云竟缓缓移动了位置。   与曾经她见到的《长夜》一模一样。   苏镜瑶指尖发颤,耳边又响起了那个苍枯的声音。   “时间不多了……”      窗外风雨呼啸,树影杂乱。纷飞的落叶贴在窗上,攀附着这唯一的依靠尖声呼救,不过片刻又被暴风卷走,哀嚎着飞向更高的苍穹。   洛瑾立在原地,眼里泛着肃杀冷意,与深沉的悲哀交织在一起。漆黑的双眸如深海般不能见底。   “阮漪,”她说道,声音低而冷,“你终究来了。”   玻璃上的红衣女子看着她,眼里浮起刻骨恨意。   “别来无恙。”洛瑾漠然道。   风中夹杂着一丝冷笑。   “瑾姑娘,真是一别经年。”   冥冥中似乎有人这么说道。   倏忽间,玻璃上的红衣女子消失了。   了无踪迹,似没有存在过一般。   半晌,苏镜瑶颤声问:“……那是什么?”   “鬼,”洛瑾垂眸,眼里竟有深沉的悲哀,“镜鬼。”   “可你分明唤她阮漪。”   镜鬼。   阮漪。   两个并列的名字。   “她生时,名唤阮漪,”洛瑾声音飘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死后,被称作镜鬼。”   说着,她勾起一个浅笑,眼中悲哀神色瞬间褪去,神情冰凉如昔。   “我与你说个故事,你便懂了。”   她好像在看着窗户,又好像不是。   苏镜瑶居然觉得,她的目光穿过了八百年时光,穿过了纷杂的雨夜,才落到了今天。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更新辣!欢迎镜鬼姐姐华丽出场(●─●)下章让我们来818《洛瑾和镜鬼姐姐的两三事》(●─●)   ☆、chapter.56 阮漪   窗外风雨呼啸。   屋内闪烁着昏黄的烛光。   洛瑾沉冷的面容隐匿在阴翳之中。   半晌,她终于轻轻开口,声音遥远而飘忽,似乎穿越了时空来到这里。   “北宋天圣二年三月,有人前来寻我,出了重金雇我潜入阮家,在五月之前摸清阮家院内所有机关地形……   “于是,我扮作落魄商户之女,恰被阮家大小姐所救,收留府中。”      北宋天圣二年,三月。   正值春季,汴梁城内时有细雨飘摇,地面潮湿。城中万物正逢生长时节,放眼只见繁花似锦,而树木枝叶刚生,尚还轻柔。   阮家三代从官,在汴梁城内外极有威力。传说阮家家主精通五行机关,在府中布置了机关重重,宅院内外更是守卫森严,不通道路者擅入便死。   阮家家主膝下只有两子,二公子阮肇为侧室所出,生性傲慢,虽在学问上颇有成就,却也不甚得家主欢心。   而大小姐阮漪虽是女子,却自幼聪敏好学,自小习得一手红妆之术,颇有些与众不同的气魄,深得家主喜爱。   那天午后,阮漪乘轿出门,应一位友人之约到汴梁城外赏花。   软轿刚行出府门,便听得前面一声奇异声响。阮漪忍不住掀帘看去,见到前方一个绯衣女子匍匐在地上,长发披散,鲜血染红了衣衫。   阮漪素来心善,见此便是一惊,连忙打发轿外随行的侍婢将女子扶到跟前,才发现她肩上有道极深的伤口,血流如注。   女子一直未醒,阮漪只好将她带回府中,请了大夫诊治。   她并未看出这绯衣女子有什么异常,想来也许是落难之人,当下决定将她收留府中养伤。   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这次救回的,却是她全家的死神。   两天后女子终于转醒。面对她的问话,却只说自己是落魄商户之女,不久前母亲病逝,父亲也因此整日昏昏沉沉,时常混迹于赌场中,将赚来的家产挥霍一空。   前日父亲大醉后惹了事,仇家寻上门来,竟然乱刀将父亲砍死,她因此也受了伤,好在终于还是逃了出来。   阮漪并未怀疑什么,听信了她的话,念她身世可怜,便决定收留她在府中一段时间,待养好了伤再做打算。   当她问起名字的时候,对方似乎踟蹰了一下,只告诉她自己名字是“瑾”。      半个月后,洛瑾肩上的伤完全愈合,可以来去自如,阮漪邀她到房中,给她看一面铜镜。   铜镜镜面光可鉴人,映出柔和的色泽。另一面刻着一条应龙,龙目怒睁,一身金鳞片片逼真,龙爪勾紧,似是下一秒就要腾空而起。   龙尾下刻着一个小小的字,造型奇怪,与普通文字完全不同,几乎与龙尾融为一体,若不仔细观察,极难看出那里有字。   洛瑾拿着铜镜照了照,恍然觉得镜面上有波澜泛开,如同水面一般,竟让人莫名觉得心神不宁。   她将铜镜放下,阮漪便问:“好看么?”   她看起来很是开心。   “嗯,”洛瑾只好点点头,“只是不知从何而来?”   “是爹给我的,”阮漪微微笑起来,“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不过那龙的眼睛好似有神采一般呢。”   应龙的双眼中流转出傲视苍生的光芒。   洛瑾低头看着它眼睛,有些出神。   “瑾姑娘,”阮漪唤了她一声,没有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前日我爹拿了桃花酒来,晚上来月下亭共饮可好?”   洛瑾回过神来,应道:“好。”      夜晚洛瑾如约来到月下亭,见到阮漪把玩着两盏白玉杯。   她身边有一坛清酒,散发出幽幽香气。   “瑾姑娘,”阮漪抬头对她笑了,“来尝一尝罢。”   她倒了一杯清酒,推到洛瑾面前。   洛瑾端起酒杯,却没有喝,只是悄然从酒杯上方看过去,目光落在阮漪身上。   披着月光坐在亭中的女子温婉清丽,柔软的黑发挽成漂亮的发髻。   她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了颤。   在她眼里,阮漪身后,是一片泼天血色。   阮漪迟早会因灭门而死。   这是她早就知道的结果。      天圣二年,四月。   她在阮家已经住了一个月时间。   阮家院中大大小小的机关和道路,大多都已经被她摸清。   只剩下一点点了。   阮漪从未察觉她内心百转千回的心思,依旧待她极好,将她当作朋友。   抛却所有阴谋诡计,阮漪的确是她的朋友。   她十九年生命里,第一个真正的朋友。   那一天,江家派人来求亲。   江家家主同样是朝廷命官,与阮家结亲的,两家搭上关系,势力就可以联合扩大。   而江家大公子江咎不知道在哪里见过阮漪,同样极力同意父亲去求亲,阮家家主也没有理由反对,双方一拍即合,大婚定在五月。   唯一被忽略了意见的阮漪脸色惨白,从大厅里走出来。   她的发髻上簪上了金钗,预示着即将新婚。   洛瑾站在回廊上望着她。   阮漪走到她身边,低低地说:“他们要把我嫁到江家。”   她低下头,没有看见在那一瞬间,洛瑾的眼神微微亮了一下。   洛瑾动了动嘴唇,最终只说出了一句简单的话:“我知道了。”   阮漪眼里隐隐的期望倏然破碎。   为什么……连你也不阻拦呢。   难道所有人都认为,在江家我会幸福吗?      “然后呢?”苏镜瑶听得入神,追问,“她真的嫁了?”   洛瑾缓缓点头。   “其实……她本不该嫁到江家。”她低声说。      在四月到五月的那一个月里,阮漪越来越奇怪。   其实真正的变化从三月她拿到那面铜镜就开始了。   她开始喜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照镜子。   有时候,一待就是整整一天。   镜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吸走了她的魂魄。   她变得越来越古怪,越来越痴迷,一旦有人动那面铜镜就会大发雷霆。   在她与江咎大婚的前一日傍晚,洛瑾去找她。   阮漪紧闭着房门,却也没有锁死。   洛瑾推开门,只见满地摆着白色蜡烛,烛光满室游走。   阮漪坐在满地烛光间,拿着铜镜,一下一下地描眉。   她穿着白色衣衫,长发垂腰。   听见门外的声响,她转过头来,眼神空茫无比,像一潭死水。   “阮漪,”洛瑾一惊,走过去,扣住她的手,“把镜子放下。”   阮漪目光直直看向她。   那一刻她眼中好似有光芒闪烁。   不是外来的光,是她眼里散发的光。   洛瑾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好在阮漪只是静静地看了她半晌,然后慢慢放下了铜镜。      那天晚膳时,一向温和有礼的阮漪忽然大发脾气,砸了满桌的杯盘。   侍婢们纷纷落荒而逃。   洛瑾走过来,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   阮漪伸手接了,眼睛却不看她。   沉默半晌,她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不怕我下毒么?”洛瑾忽然问。   “不怕,”阮漪终于抬起头,平日清亮的眼眸隐隐藏着某种困兽般的神色,令洛瑾微微一惊,“你会害我吗?”   洛瑾全身一震,没有回答。   “我觉得你不会……”阮漪自己轻声接了下去,“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啊。”   洛瑾平日掩藏的冷然神色终于不可抑制地浮现出来,带着深沉的悲哀。   对,你是我的朋友。   可是,我却要用一张地图,彻底葬送朋友全家的性命。      翌日,阮漪出嫁。   洛瑾站在门前回廊下,看着大红喜服的新娘坐上了迎亲的花轿。   欢庆的乐曲溢满了整条街。   不知为何,那一片红色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忽然有了不好预感。   阮漪……会死。   死在江家。   心里有一个声音说。   她往前踏了一步。   现在阻止……已经没有用了。      三个月后,江家满门惨死的消息传来。   阮漪瞒着所有人,将铜镜带到了江家。   汴梁城中传言,新婚后的阮家小姐性情大变,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何人来都拒之不见。   她把整个房间布置得极其昏暗,点了满地的蜡烛,一个人坐在烛光间照那面铜镜。   时日一久,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铜镜从不离身。   江家有侍婢说,曾经在夜晚见到阮漪双眼如同镜面一般发亮。   流言像疯了一样传开。   她变得格外古怪,总是无缘无故地大发脾气,对所有人都有莫名其妙的敌意。从前温婉清丽的女子好似被换了一个灵魂。   江老夫人心觉不妙,只得请来一位方士查探。   那方士道这铜镜有勾魂奇效,阮漪早已经被它盯上,迟早要失了魂魄变成镜子里的厉鬼,甚至有可能祸害到江家满门。   而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将阮漪的魂魄封在镜子中。   江老夫人哪里顾惜得了阮漪一人的性命,生怕真的招来杀身之祸,连忙请求方士帮忙。   方士画了一道符贴在铜镜背面,又教江老夫人在阮漪上妆的口脂中下毒,确保阮漪死时面向铜镜。   待一切布置妥当,阮漪晨起梳妆,唇上沾了剧毒立刻身亡,魂魄被符咒生生拉进铜镜中。   可这方士千算万算,算漏了阮漪那日披着红色褙子。   含怨不明而死又着红色者,死后化为厉鬼索命。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818节目第一弹!故事还有一部分,下章继续(☆_☆)可以留意下对阮漪眼睛的描写(☆_☆)   ☆、chapter.57 雨夜   漆黑夜色中狂风暴雨依旧,烛光下,遥远的故事还在继续。      阮漪死了不久,在外面等候的江老夫人推门而入。   阴暗的房间里,红衣的女子匍匐在梳妆台上,已经没有了呼吸。   江老夫人松了口气,抬眼看了看那面铜镜,忽然呆住了。   铜镜里有一张脸,眼里充满了怨毒,眼珠还在转动。   正是阮漪的脸。   可是现在真正的阮漪已经死了。   她没有看镜子。   镜子里怎么会有她的脸?   镜子里的阮漪微微笑了,嘴唇翕动,吐出一句话:“是你杀了我。”   江老夫人厉声尖叫,抓起铜镜往门外砸去。   铜镜没有碎,只是在地上滚了一圈,连一点裂痕都没有。   江老夫人冲出门去,抓起铜镜往地上摔。   铜镜安然躺在地上。   阮漪的脸还在。   庭院中一棵枯死还未清走的枯树忽然伸长了树枝,死死勒住她的咽喉。   江老夫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呜咽。      那天早晨,江家府邸大门紧闭。   直到中午,门忽然开了,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跌跌撞撞地冲出来,一边大喊着救命一边往街上跑。   在他身后,江家府门大开。   府邸院内横尸遍地,却不见一点血迹。   官府的人抓了这小厮去问话,他只说自己原本是厨房打杂的下人,早晨路过少夫人的别院,只听里面一阵尖叫声,就见到老夫人拿着面铜镜奔出来,疯了一样将铜镜往地上砸。   而铜镜里竟然是少夫人阮漪的脸,只见少夫人眼神微动,别院里一棵枯死的老树竟然伸长了枝条,活活勒死了老夫人。   这分明就是女鬼!   他吓得魂不守舍,生怕这女鬼盯上自己,转身就跑,一直躲进了厨房灶台下,在里面待了一上午。   厨房外不断传来尖叫声,有人喊少夫人,还有人尖叫着喊救命,他吓得差点晕了过去,迷迷糊糊等到外面没了声响,才爬出去。   一出厨房的门,只见到外面遍地尸体,脖子上都是勒痕,和老夫人一模一样。   他战战兢兢地看了一圈,发现这些人都是平日熟识的下人。   整个江家府邸寂静无声。   他吓得冲出门去,一路上发现整个宅院里都是尸体,包括江家家主和大少爷江咎。   铜镜静静地躺在宅院中央。      官府的人自是不信,一口咬定他在说谎,但看来看去,又找不到证据证明这个厨房打杂的小厮杀了人,此事只好不了了之。   从那以后,江家一夕灭门的消息传遍了整座汴梁城。   不久,城中就有人说见到了女鬼。   因为女鬼而报官的人越来越多,所有人都咬定那是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在万籁俱寂时出现在家里的铜镜中。   有人说,那就是阮家大小姐阮漪。   在江家灭门时,只有她的尸体不是被勒死的。   报官的人还说,这女鬼能力诡异,只要微微一动眼神,她看向哪里,那里的东西也会跟着移动,好似有生命一般。   这事越传越大,几乎所有人都说见到了女鬼。   还因为她出现在铜镜中,见过的人都称呼她为镜鬼。   最后官府不得找来一位黑袍方士,据说此人是云游四方的高人。   那方士在江家府邸门前做了法,带走了铜镜,从此再也无人见过镜鬼。   穿越了八百年时光,眼里生着刻骨恨意的红衣女鬼又出现了台风的夜晚。      八百年前的故事离奇古怪,苏镜瑶沉默了许久,终于想起了什么,低声问:“那么之前的《长夜》……”   “我见到《长夜》之时,便觉出是她。”洛瑾面上终于浮现出一丝苦涩,漆黑的眼眸里敛着深沉的哀伤,“我原以为,她嫁到了江家,就可以逃开这灭门的惨案,谁知……”   谁知是将她先送上了黄泉路。   洛瑾垂眸,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似有暗淡泪光闪烁,最终却又归于无形。   她是不会哭的。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事。   可她永远也忘不了阮漪大婚那一日,新娘坐在阴暗的房间里,脸色的惨白连脂粉都无法掩盖。   她可以漠然释怀娘亲与师父的死,但她忘不了阮漪。   阮漪救了她,将她当作好友,阮家上下亦不曾亏待她半分。   可是,她回报“救命恩人”的,却是血腥残忍的灭门惨案。   甚至……阮漪惨死江家。   她知道阮漪想反抗这并不合心意的联姻,只是无人支持。   如果她当初曾经阻拦过一分,阮漪是否还会落到这个结局?   江家来提亲的那一天,她的神情又是那么绝望。   就算她死于灭门,也好过做个凄凉鬼魂罢?   原本她以为,阮漪可以在江家安然终老。   真是可笑,她本就怀着杀戮之心来到她身边,又怎么能奢望从那一片血色里留下这一袭白衣?   可她没有想到,嫁到江家,只是为她铺就了另一条必死的路。   这原本就是一个骗局。   一个她为了接近阮家设下的骗局。   只是她从此再难以释怀,虽然只是偶尔想起,但刻骨铭心的回忆还是提醒着她————   是她将挚友送进了死神刀下。   不,这本就是她算计中的一环而已。   可是她付出了不同的感情,以至难忘至如今。      夜晚九点。   窗外夜色更深。   下了一天的暴雨没有减退的势头,反而更加狂乱。满空雨水携着狂风倾泻而下,天地间只响彻着风雨声。   按照新闻上的预报,台风会在这个时段登陆。   山顶上,九重门之后的石屋矗立在暴雨中。   周围都被狂风暴雨席卷,只有石屋外围没有一点雨滴。   所以落下的雨点都被无形的结界挡住,还未接触到石屋分毫就化为齑粉。   第七重门边站着一个黑袍人。   他站在雨中,手里撑着一把伞。   伞下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洁净无比,没有一点雨水,周围再大的狂风都不能吹动它分毫。   在这能摧毁一切的暴雨里,黑袍人长袍曳地,静静地站在雨中。   无论周围雨势如何变化,他的长袍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洁净,沾不上一点水珠。   “唉……”许久,他长长叹息,“乌云蔽月,血与火就要来临了。”      九点半,暴雨势头更猛,达到了一天之中最可怕的境界。   似乎有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淹没在雨声里。   朱芷珊蜷缩在沙发上,没有点蜡烛,手电筒摆在旁边没有打开,屋子里一片漆黑。   云蔓在房间里沉睡,客厅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静默了许久,忽然低声哭了。   “别再看着我了……求你了。”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漆黑的客厅。   客厅里的确只有她一个人。      时间推移到十点,雨势依旧。   所有的窗都紧闭着,还是阻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寒意。   叶千湄低着头,右手扣在左手上。   沉寂了这么久,咒印终于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司梦染看不清她的神情,也不敢贸然出声,只能沉默地坐着。   须臾,叶千湄抬起头,沉声道:“在外面待着,别靠近我。”   司梦染轻轻应了一声。   叶千湄起身走进黑暗里,片刻之后,房门关上的声响传来。   司梦染一个人坐在烛光下。   青蛇不知从何处窜出来,攀上她的手腕。   “青麟,”司梦染轻轻叫它的名字,“你说,雨还会下多久?”   青蛇动了动身子。   司梦染轻轻叹气,手指抚了一下蛇头。   “也不知道芷珊怎么样了……”她低低自语,好像多年来已经习惯了对青蛇说话,“九月还要去一趟H市……这事情才能完。”   青蛇盘在她手腕上绕了一圈,当作回应。   暴雨的夜里,客厅里只燃烧着跳跃的烛光。凉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将窗帘掀起半边。   司梦染视线落在飘动的窗帘上,眸光陡然晃了晃。   窗明明是关好的,又是哪里来的风?   幽谧的客厅显得愈发诡异,她越想越怕,不由得将蜡烛拉近了一点。   叶千湄不在,陪她的就只有一条青蛇。   这么多年,自从出师之后,她不也是一直这样生活的么?   外面的风忽然加大,如一只举手般砸在窗上,那一刻整栋楼似乎都震了一震。   客厅完全待不下去,司梦染端着蜡烛站起来,也不知道去哪里,只好走到卧室门外。   房门紧闭,在暴雨声里听不见里面一点声响。   司梦染只好挨着墙壁坐下,蜡烛放在一边,烛光还在顽强地摇曳,白色的烛泪不断滑落,滴在装着蜡烛的瓷盘里。   走廊里空间小了很多,也看不见外面的黑暗。   虽然依然阴森,但是比客厅要好了不少。   她一个人坐着,渐渐觉得昏昏欲睡。耳边只闻外面风雨呼啸,视线里烛光越来越微弱,因为燃烧了许久,蜡烛短暂的生命就要消耗殆尽。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轻响,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司梦染顿时醒了,扶着墙站起来。   “怎么坐这里?”叶千湄俯身端起蜡烛,口中道。   她脸色苍白,好似有些疲惫。   “客厅里很可怕,”司梦染如实回答,关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还好么?”   “我哪里看起来不好么?”叶千湄轻笑着反问,眉梢一挑,“你看,这里这么黑,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东西来过……”   司梦染连忙拍了她一下。   叶千湄回以一个戏谑的微笑。   此时接近夜晚十一点,窗外仍旧风雨交加,却也有了减小的趋势。       作者有话要说:  考完期末的我回来了!来更新了!!(☆_☆)   ☆、chapter.58 记忆   台风带来的暴雨持续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晨苏镜瑶醒来时,发现窗外一片静谧,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间里,枝头有鸟雀在鸣叫,空气里飘来树叶腐烂的气味。   透过窗帘一角,可以看见外面湛蓝的天空,大片的白云横亘天幕,随风而动。   风暴已经过去。   身边的洛瑾还在沉睡,眉目间尽是不安与惊慌,好似沉溺在了噩梦里。   她喃喃念着什么,语气焦急。   苏镜瑶向她挪了挪,想听她在说什么。   “阮漪!”沉睡的人紧蹙着眉,漂亮的面容上尽是平日不见的惊慌。她低声喃喃着什么,语气急促,“阮漪,别去江家,快逃啊……”   苏镜瑶听清了她的低语,眼里闪过一丝怅然。   八百年前的故事遥远而陌生,即使听了洛瑾的叙述,她也很难明了其中的一切。   那种感同身受的心情,是她身为局外人难以体会的。      洛瑾的梦里,正是阮漪大婚的那一日。   梦里阮漪穿着大红喜服,头戴丹霞凤冠,面点桃花柳叶贴眉,唇色鲜红如含丹朱。   十二支云凤簪挽起她乌黑的长发,每一支都垂下细细的流苏。   大红喜服的新娘坐在满地烛火间,脸色惨白,那是脂粉掩饰不住的颜色。   门外侍婢恭谨的声音传来,禀告吉时到了。   她站在屋檐下,看着新娘由喜婆挽着,慢慢跨出门来。   隔着盖头,她好似看见了一片大红色下那双绝望的眼睛。   不……   她往前走了一步,微一犹豫,又顿住了。   就在那一顿间,喜婆已经扶着阮漪走出了别苑。   江家的喜轿等在门外。迎亲的阵仗很大,满条街都排着穿着吉服的小厮、傧相、侍女。   乐手在前面吹着唢呐,喜庆的节奏在她听来却如催魂之曲。   新娘上轿了。   轿夫稳稳起轿,往前走去。   刹那间,她追出门去,想要喊住那一列阵队。   忽然间,她怔住了。   眼前不再是青天白日之下的汴梁城,而是九冥的黄泉路!   那一乘喜轿正向前走去,慢慢步上了奈何桥。   不……   阮漪!   在梦中,惊惧交加之下,她终于喊出了曾经百转千回不曾出口的话。   “阮漪!逃啊!别去江家……快逃!”   快走。   不要回来。   别去!别去江家!   她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北宋的家中。   门打开来,大红喜服的女子站在门外,将血淋淋的头伸进来,嘶声质问:“你为何不救我?若你阻拦,何至于此!”   她终于醒来。   身边的苏镜瑶闻声坐起来,伸手将她脸上遮住眼睛的一绺发丝拂到耳后。   洛瑾睁开眼来,眼底还有一丝惊慌。   转瞬间,那一点不寻常的神色就褪去了。   “你终于醒了,”苏镜瑶温声道,“梦见阮漪了?”   洛瑾点点头,眉眼间还有疲惫之意,神色却愈发凝重。   “我觉得,阮漪之死有蹊跷。”   半晌,她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苏镜瑶不解。   “我也不甚清楚……只是感觉罢了,”洛瑾一手扶额,声音里带着些疲倦,“此事过去太久,难以追究,我也说不清有何不对。”   沉默许久,她还是摇摇头:“罢了,眼下我自身难保,没心思去想那些了。”   她的话语平淡如常,苏镜瑶却听得微怔。   自身难保……   她一直都记得,她身处险境。   沉默一瞬,苏镜瑶唇边挂起笑意,伸手扯过洛瑾背后的一绺发丝,绕在指尖玩。   “莫扯我头发。”洛瑾微微侧过脸。   “好玩。”苏镜瑶不肯松手。   洛瑾没说话,只是侧过头去,翻了翻眼睛。   苏镜瑶忍住笑,一手绕着她的长发,一边探身去按下电灯开关。   开关开了,灯却没亮。   果然还是没有电。   她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并不失望,只是郁闷地叹了口气。   洛瑾趁机捉住她的手,口中道:“时候不早,起了罢。”   言语间手指一翻一点,轻易地将苏镜瑶的手从自己的长发上扯了开去。   苏镜瑶只好松手,与她一同起了床。      冰箱因为没电早就不工作了,微波炉也用不了。买好的放在冰箱里面包不能上桌,苏镜瑶只好翻出一包饼干,将就当作早餐。   台风已过,空气里满是沉闷的味道。   没有电就代表用不了任何电器,手机为了省电不能开。在家里也能听见外面人声嘈杂,还不时有树叶拖曳过地面的沙沙声响。   昨晚的风雨那么大,也不知又连根拔起了几棵树。   在家里实在难受,苏镜瑶拉着洛瑾出门。   到了楼下,才知道外面的情景有多惨烈。   地面还是湿的,在阳光下升腾出阵阵热气。   花坛里的泥土被掀起,浓重的腥味与树叶腐烂的气味混杂在空气中。   高大的树木被连根拔起,横倒在地面上。满地都是被雨水打穿的枝叶,几乎和水泥地嵌在一起。曾经迎风作响的青翠叶片上千疮百孔。   连街上的行人都无精打采。倒下的树木阻断了道路。马路上车辆难通,全部拥挤在一起。   路边的店铺都难以幸免。店面的玻璃墙被狂风打破,店内货架歪倒,商品散了一地,混在满地的玻璃渣中间。   空气似有万斤重,天地间没有一丝风,连天上的浮云都一动不动。   在外面比在家里还要难受,两人走过几条街,便又返回去了。   一整天都过得极其沉闷。   又热。   又闷。   又没电。   又无聊。   简直人生低谷。   郁闷到变形。   到了晚上依然没有电,好在天气较白天凉快不少,虽然无聊,但也没有那么难熬。      第二天还是一模一样的郁闷又无聊。   夜晚七点半,苏镜瑶点起蜡烛,望着摇曳的烛光沉默了许久。   许久之后,她抬起头,轻轻唤道:“洛瑾。”   洛瑾应了一声,视线向她投来,片刻又有些心不在焉地偏开。   苏镜瑶却有些犹豫,咬着嘴唇沉思了半晌,终于决然道:“我和你说一说我姐姐的事吧……”   洛瑾转头看着她,目光终于凝定起来。   苏镜瑶缓缓从唇边吐出一声喟叹,目光有些游移,思绪也跟着飘散开去。   “我十三岁时,与姐姐还不怎么亲密。因为她在外地上学,我们很少见面。   “直到我十三岁那年暑假,爸妈带我去旅游,在开车上高速的时候出了车祸,姐姐才结了学业回家。”   “车祸?”洛瑾沉声重复,眼里闪过一丝光芒。   “嗯,”苏镜瑶低声应道,“那时正是夜晚,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路上很黑,基本没有车。   “我记得很清楚,出事之前,路中间站着一个人,就挡在车前面不远的地方。见到车来,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我吓坏了,同爸妈说那前面有人,可他们都不信,”苏镜瑶声音渐低,“我忘了他衣服的颜色,也忘了他是男是女,那时他的面容也看不清。我只记得他的手……很可怕,手指比正常人长出很多,手上全是血……”   苏镜瑶微微颤抖,有一种同样发颤的语调继续说下去:“我看到他抬起手,向我指过来……然后……整辆车都偏了方向,像是被什么控制着一样……我只记得妈妈一直尖叫,好像看见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之后我就没有意识了……   “后来我在医院醒来,才见到了姐姐,她说车掉下了护栏,爸妈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   她低着头,声音依然颤抖:“没有一个人相信我,他们说我们的车是和另一辆车撞上了,根本没有什么手指很长的人。可是,我明明看到了,我看到他……”   尾音逐渐尖利,最后又收于无声。   洛瑾伸过一只手搂着她的肩,口中却道:“两种可能。”   “什么?”   “其一,你确是记错了。”洛瑾神色冷然,“其二,有人要杀你父母,却要你活下来。”   苏镜瑶在这毫不留情的话语里怔住。   “可是……为什么?”许久,她终于颤声问。   “无人可知,”洛瑾轻轻叹息,语调逐渐轻柔而低沉,“你与我,不过是这棋局中的一子罢了。这一切,都是幕后那人静心布置的。”   “可是他到底是谁?”苏镜瑶眼底涌起悲哀与愤怒,叱问,“他凭什么……去操纵别人的生死?”   洛瑾轻轻笑了一声。   “很简单,他比我们都强。   “因他强大,所以他可以控制比他弱小的人,也许你我于他眼中,不过只是蝼蚁罢了,甚至连棋子都不如。   “我以前……也时常这般想呢。   “你比我强,那我之命任你割取。可若你比我弱,又惹得我不开心了,那我便会杀了你。”   她眼中闪动着桀骜的光,整个人如剑一般冷漠而锐利。   这才是真正的她。   持剑叱咤风云,令江湖中人人畏惧的女子。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柔情似水的人。   苏镜瑶怔住许久,思绪如同落进了不见底的深海,瞬时四处飘散。   洛瑾是多么不凡的人,即使从那个携酒穿巷,仗剑江湖的朝代落入了现代,还是无法磨灭她身上的所有锋芒。   她好似从来不害怕自己落入了多么危险的境地。   她漠然地谈论生与死,好似从来不觉得那是什么大事。   有这样光芒的人,她要如何才能与之并肩而行?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觉得这个更新速度非常不可思议!是的,这是我闭关时的存稿_(:_」∠)_……   ☆、chapter.59 谜题   客厅里只有烛光摇曳。   没有风。   终于,苏镜瑶收起了神思。   “还是把剩下的说完吧……还有一半呢。”   她微微苦笑,讲起来余下的故事。   “后来一直是姐姐在照顾我,那时她大学刚刚毕业,一边忙着找工作,还要在医院里陪我。等我伤愈出院,她也找到了固定的工作。   “她一直对我很好,我所有的功夫都是她教的,那柄匕首也是她送的。她身手很好……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们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直到我十九岁那年,她也离开了。   “之前你在城西医院见到的沈翎,其实是她交往了很多年的女朋友。我十九岁那年的三月,她们一起去爬山,结果只有沈翎一个人回来。”   她顿住了,咬紧嘴唇。   “她告诉我,山上出现了暴乱,有人袭击游客,场面混乱不堪。姐姐就是在逃跑时摔下了山崖……那场事故死了十二个人,她也是其中之一。”   洛瑾一直沉默地听着,直到这时才开口:“是以你一直以为她已死,直到沈翎给你那封信。”   “对,”苏镜瑶低声接道,“我不明白她究竟是死是活,如果她没有死,她为什么要假死?”   洛瑾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她未死的可能,大于已死。”   “为什么?”苏镜瑶愕然。   “在山上出事,一般而言,皆与天灾有关。可她为何偏偏碰上人祸?你方才言道她身手极佳,又如何会轻易掉下山崖?”   洛瑾一字一句冷声说着,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苏镜瑶脸色霎时惨白,洛瑾的每一个字句,都不啻于一柄重锤砸在心上。   “原来如此……”许久,苏镜瑶喃喃道,“我懂了,因为天灾无法控制,所以他们制造一场人祸。”   一直以来,她都从没想过姐姐未死。   如今被洛瑾一语点破,她才发现其中漏洞百出。   姐姐那么好的身手,比起哪个普通游客不是绰绰有余?那么多人里只死十二个,可她偏偏是其中之一。   或许,一直都不敢细想。她希望姐姐就这么平静的死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那封信,还有沈翎……”   洛瑾摇摇头,截断她的话:“沈翎一事难以定夺,但那封信中定有玄机。”   苏镜瑶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待情绪稍稳定后,她端起蜡烛,到书房找来了信封。   一行字在烛光下映出森然冷意。   H市钓鳌山。   “钓鳌山……”苏镜瑶重复着,忽地惊呼,“龙伯钓鳌!”   洛瑾点点头。      《列子·汤问》记载:渤海之东,有巨大的沟壑名为归墟。天上地下的海水全部灌入其中,使它变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   在归墟的海面上有五座仙山,在盘古开天辟地之初就已经存在。   仙山上有玉制的亭台楼阁,珠玉之树遍地丛生,上面的果实吃了就不会老去。其间游走的珍禽异兽都是毛色纯白。   山上居住的都是仙人,每天互相来往,数不胜数。   这五座仙山分别名为岱舆,员峤,方壶,瀛洲,叫蓬莱。   五座仙山原先和陆地相连,直到共工撞不周山时,地面崩裂,五座仙山便游离开去,时常在海上浮沉,随着海水来回颠簸。   仙圣们极其苦恼,便向天帝诉苦。天帝就命令北海之神禺强遣派十五只大鳌顶住仙山,六万年轮换一次,仙山才终于不再漂浮。   龙伯之国有一位巨人,在出游时走了几步就来到仙山前。他投下钓钩,一钓就钓走了六只大鳌。   他将大鳌扛在肩上,回到自己的国家,烧灼大鳌的甲骨来占卜吉凶。   于是岱舆和员峤这两座山便漂流到北极,沉没在大海里,仙圣们流离迁徙的不计其数。   天帝大为震怒,便逐渐减削龙伯之国的版图,使之狭窄。再逐渐缩短龙伯国民的身材,使之矮小。又将他们流放到了极北的冥海海面上不见日光的地方。   即使如此,到了伏羲、神农的时代,这个国家的人身高还有十丈高。      可是这样一个神话,和这行地址又有什么关系?   洛瑾思索片刻,忽道:“H市应当在海边罢?龙伯之人流放至冥海上,而冥通溟,正是海之意。”   “的确是在海边……”苏镜瑶喃喃道,“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片刻的静默后,苏镜瑶拿起信封细看:“钓鳌山……难道是指H市的蓬莱山吗?”   H市临海,在离海岸不远的岛上的确就有一座山,而且有一个很不走心的名字就叫做蓬莱。   “不像,”洛瑾否认道,“龙伯钓鳌的故事中,被钓走了大鳌之后沉没的当是岱舆与员峤二山,与蓬莱无关。且这故事里共有五座仙山,单指一个似乎并不合理。”   “那到底是指什么……”   苏镜瑶沉默半晌,脑海中不断闪过H市的各处景区名称。   许久,她终于确定了一个名字,惊道:“禺谷山!”   洛瑾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冷光。   苏镜瑶拿过茶几上的纸笔,写下禺谷山三个字。   “你看,禺谷在传说中太阳落下的地方,和旸谷相对。夸父逐日的传说里,夸父就是为了追逐太阳到禺谷而渴死在了路上。”她解释着,点了点纸上的字,“而龙伯国人被流放到了不见日光的溟海上,意思算是相合。”   禺谷是太阳落下之地,同样不见日光。   “倒也合理,”洛瑾点点头,语气意味深长,“听闻这禺谷山上有一处鬼村。”   “封暝村?”苏镜瑶一怔,转而顿悟,“暝……也是昏暗无光之意。”   H市禺谷山的封暝村。   “看来,此行必不可免。”洛瑾淡然说着,眼里却有兴奋的光一闪即逝。   那幕后之人,果然没让她久等。   希望此行不会无聊罢。   苏镜瑶却有些踟蹰,犹豫道:“我们真的要去……”   “为何不呢?”洛瑾截断她的话,“这般大礼,若是不接,那人岂不是失望?”   她好似无所畏惧一般,甚至对这趟行程有难以抑制的欺盼。   苏镜瑶咬着嘴唇,似是犹豫不决,许久才低声道:“可是这很危险,我怕……也许你会死的。”   洛瑾挑了挑眉,淡淡道:“或许你也与我无二。”   “退缩是无用的,”她直视着苏镜瑶的眼睛,眼底泛起坚定的冷光,“那是软弱之人的选择。”   苏镜瑶身子一震,颤声:“就算你会死……你也不怕吗?”   “我不会死。”洛瑾沉声反驳,语气笃定。   “你就这么肯定?”苏镜瑶同样直视着她。   洛瑾微微偏过头,冷冽的目光投向窗外。   苏镜瑶扯住她的袖子,低声:“这一次……你不要去了好不好?”   她只是个普通人,她没有洛瑾那样无所畏惧的勇气和卓绝的武学。   她担心洛瑾,害怕她会死在这一次生死未卜的旅程中。   洛瑾轻笑一声,转过头来。   “我不去,你又能全身而退么?”她眼里有冷锐的光,语气森然,“若我也无法自保,你又能如何呢?”   顿了顿,她冷冷微笑,继续说道:“我既言过我不会死,那便是不会。”   她一直是冷漠而桀骜的,手中之剑从未落空,所谋之计也从未失败过。她相信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但不代表别人也可以有这样的自信。   那样的目光,令苏镜瑶微微一震。   “我知道了……”沉默半晌,她还是作了让步,“待中秋节之后……再说吧。”   对于这样的矛盾,她再怎么不同意的唯一结果还是同意。   洛瑾微微笑了,目光柔软下来,不复方才的冰冷。   苏镜瑶叹了口气,望向桌上的信封。   “姐姐……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喃喃自语,压抑的情绪终于喷薄而出,“她为什么……”   她再也说不下去,忽地以手掩面,低低哭了。   泪水从她指间滑落。   爸妈死后,姐姐就是她唯一的亲人。   可是如今,她还能用以往的视角去看待那个温柔的女子吗?   洛瑾伸过手来,轻轻将她抱进怀里。   苏镜瑶把脸埋在她肩上,小声地抽泣。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觉得周围一片寂静,甚至连风声都听不见。直到洛瑾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说了一句话。   “看,对面起火了。”   她语气平静,好像在说“街上有一条狗”。   苏镜瑶从她怀里抬头,转过身去看。   只见对面街道上火光冲天,熊熊烈火在黑夜里燃烧,将对面的一座房屋完全吞噬。爆裂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她耳畔,随之响起的还有惊恐的尖叫与嚎哭。   “这是……怎么了?”她怔怔问道。   洛瑾没有回答。   黑夜里有一声轻响传来。   洛瑾眼神忽然一凝,迅速按着她的肩伏下身,将她扑在沙发上。   破空之声随之而来,割裂了黑夜。   一支黑色羽箭穿过阳台刺来,一路带起猎猎风声,势如破竹。   阳台的门有两道,此刻只关上了一道。羽箭穿透了纱门,一路不停地从她们头顶掠过,刺进了墙壁里。   箭头深深刺进墙壁中,墙上簌簌掉下粉末。   苏镜瑶方才还未反应过来,此刻才恍然清醒。   刚刚若不是洛瑾动作快过了羽箭,此刻她早就在黄泉路上了。   她神思还有些恍惚,洛瑾却不能容忍有人如此蔑视她的实力,反手抓起茶几上的烛台便向外掷去。   烛光应声而灭,燃了一半的蜡烛连带烛台化为一道流光,刺入了黑夜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在意这个关于地址的解释_(:_」∠)_因为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了_(:_」∠)_资料也查遍了,最后只能写成这样_(:_」∠)_   ☆、chapter.60 洛瑾番外【4】   这一整天,洛瑾都没有再出现。   伊瑶闲来无事,在院落里逛了逛。   后院比她想象中要大得许多,没有繁花,只有一棵她昨晚在窗口望见的梧桐和一株月桂树。一条清澈溪流缓缓流过,延伸向后山更远的地方。   溪水流去的方向,正是那一片幽深的竹林。   远远看去,即使是在白日下,竹林上也笼罩着一层深不可测的雾气,远望间依稀能见到雾气在空气中缓缓流动着。   雾气氤氲,竹林中飘来一声清脆的拨弦之声。   只一声,又没了下文。   伊瑶眯了眯眼睛,下意识地抬步想往那边走,耳边忽然又响起洛瑾临走前的警告。   “记得不要靠近后山竹林,此乃幽篁深处,妄入者必死无疑。”   她一惊,刚刚迈出的步伐又顿住了。   不能去。   她告诫自己,转过了身不去看那片竹林,心里却有难以抑制的欲望,想去看一看那一片被称作幽篁深处的地方。      一上午都没有事做,伊瑶很是无聊,只好在屋里转了转。   房屋中面积不算很大,只有四间房间。一间是她自己住过一晚的客房,一间是厨房,一间是书房,最后一间的门是锁死的,应当是洛瑾自己的卧室。   四间房间围绕着房屋的三面分布,布置无一例外都很是清雅古朴。   书房里有一张木制的桌案,桌边摆着一把椅子,桌上有酒壶和蜡烛,还有一张半卷起来的地图,画的是大宋疆土。   地图上没有标注着寻常的地名,反倒是些山川水泽的名字,字迹秀雅,勾画之间却颇有铁画银钩的气势。   一如“北云泽”,抑或“悬黎山”,都是她不曾听闻的名字。   一张立地书橱占了半面墙,书橱边剩下的位置摆着一只矮柜。   伊瑶看了看书橱,发现上面很多书的名字都是自己闻所未闻的,她拿下来翻了翻,发现内容都是些奇闻异志。   书房里没什么好看的,伊瑶将书重新摆好,退了出去。   洛瑾的卧室斜对着书房,伊瑶站在书房门口抬头往卧室门上一看,目光赫然对上一双圆睁的眼睛。   那竟是一个青铜面具,雕刻的正是地府鬼卒牛头马面之中的牛头。   牛头雕得惟妙惟肖,透出森森阴冷气息。   伊瑶吓了一跳,猛地倒退了一步,差点跌进书房里。   居然有人把这种面具挂在房间门口……这是得有多大胆……   太可怕了。   伊瑶不敢再看,连忙转身走开。      一直等到晚上,也不见洛瑾的踪影。   眼看时间接近子时,伊瑶回忆起起昨晚子时过后和她相遇时她就在酒馆里。想了想,她出了院门,沿着下山的路走下去。   沿着昨天的路走到酒馆边,一眼就望见门口随风而动的栀子灯。   伊瑶走进酒馆,果真见到一袭绯衣的女子倚在窗边,偏头望着外面的月色,手里转着杯盏。   伊瑶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口中道:“你果然在这里。”   “你寻来作甚?”洛瑾瞥了她一眼面色冷淡如旧。   “子时了,见你未归,我才来的。”   洛瑾轻笑一声。   “为何喜欢坐在窗边?”伊瑶忍不住问。   “此处可见明月,”洛瑾提起酒壶,将甘醇的清酒注入杯中,举杯对月,“不过空樽对月,可就是一件憾事了。”   月光照在她手中的酒杯上,伊瑶这才注意到她手中拿着的是一只白玉酒杯,而非酒馆里常备的铜盏。   她不由得讶异:“你的酒杯……”   “此乃簪花羊脂玉,”洛瑾微微一笑,眼里流转出冷酷的光,“用这个宝贝换谢家大公子的人头,着实多了些呢。”   “你……”伊瑶怔了一下,陡然领悟了这句话背后血腥的意味,“原来你是去杀人了……”   “害怕么?”口中虽然这么说,但洛瑾心不在焉地转着手中杯盏,根本不在意她的反应,“杀人拿钱,不过一个安身立命的手段罢了。”   伊瑶沉默片刻,摇头:“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怕。”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有点发颤。   能把马面面具挂在房间门口的人……   哪里不可怕。   她深吸一口气,随意问道:“子时过了,你要回去么?”   “不去。”洛瑾丢给她两个字。   伊瑶眨了眨眼睛,瞥见斜对面一个青袍人转过身来,目光投向洛瑾。   青袍人年约三十几许,面容十分普通,眉目间敛着些许疲惫。   洛瑾眉梢微微一挑,冷冷地转过脸去。   “姑娘,”那青袍人拍了拍桌子,摆出一幅算命先生的模样,“姑娘可知自己命格如何?”   洛瑾冷笑一声,指尖轻点桌面:“阁下还是好好饮酒罢。”   青袍人很不怕死地继续说道:“姑娘司命的星辰十分古怪,在下道行不够,看不出那是何物,只知姑娘命有劫数,却非是应验在自己身上,而是身边人。此劫不过,姑娘身边人无一善终。”   伊瑶心里莫名一跳。   洛瑾眯了眯眼睛,冷然道:“上一个说这话之人,死在我师父手下。”   伊瑶怕她又要动手杀人,连忙扯住她的衣袖。   青袍人神色微变,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道:“姑娘总不会为了几句话杀人罢?”   “你焉知我不会?”   伊瑶想起昨天那个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差点被杀掉的店小二,心里顿生同情。   转眼一想,她又有些害怕。   万一这女人哪天一个不悦杀了自己怎么办……   青袍人干笑两声,赔礼道:“是在下多嘴,姑娘可别计较。”   洛瑾微微一笑,眼底却是冰冷的:“阁下还是莫乱说话为好,若闲来无事,不如培养些别的闲情逸致。”   她今日连杀两人,懒得再对第三个人动手,而且她今日得了这珍稀的酒杯,心情不错。   伊瑶见她没有杀人的意思,暗暗松了口气。   洛瑾瞥了她一眼,兀自唤了小二结账,然后起身便走。   伊瑶连忙追过去。   走出酒馆,她回头看了一眼汴梁城紧闭的城门。   城门后不知是如何繁华喧嚣的夜市。   她一边走一边回头四顾,问身边的洛瑾:“你可去过汴梁城?”   “自然去过。”   “里面夜晚如何?”   洛瑾轻笑一声,冷冷答道:“吵得很。”   伊瑶撇了撇嘴。   她从小生活在青阳城,没来过帝都汴梁,只是听说那里街市如何繁华,却从未亲眼见过。      第二天洛瑾没再出门,用过早膳就进了书房。伊瑶一个人无聊,只好敲门向她讨了本书。   洛瑾看也没看书架一眼,随手抽出一本不知道什么东西就扔过来。   伊瑶差点没接住,手指堪堪捏住了书本的扉页。再抬头时,洛瑾已经坐在桌案前,完全没有理会她。   她拿着书退到院落中,坐在树下看起来。   那也是一本奇闻异志,名为《川泽录》,记载了许多山川水泽的传说及名称由来。书页古旧,已经微微泛黄,其中偶有批注,却不像是洛瑾的字迹。   遒劲有力,笔走龙蛇,一望便知写字之人武学功力深厚。   这书内容极其有趣,伊瑶一页页看下去,不觉沉迷其中,直到日头高照才惊觉已经正午了。   书页上投下一道阴影,伊瑶抬起头,才发现是洛瑾站在她面前。   逆光的阴影里她的面容格外注目,日光从绯衣上流过,在地面上投下一道绰约的影子。   “这是我师父的书。”洛瑾目光落在书页上,忽然说。   她语气冷淡,听不出一点感情。   伊瑶怔了怔,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说这句话。心底转过千百思绪,下意识就想问她师父如何了,想了想,还是忍住没有脱口。   看这情况,怕是去世了。   就如她的师父一样。      简单的午饭之后,洛瑾兀自回房休息。   伊瑶在院落里站了一会,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午间小憩醒来,已经到了申时。   伊瑶走出房门,在前院没看见洛瑾,便转到后院去找,果真见她坐在树下的棋盘边。   黑白两子在棋盘上交错纵横,形成对弈之势。   伊瑶看了一会,发现这不是她熟识的围棋。棋盘上虽然是黑棋白棋相对,摆出来的形状却有些像……星宿图。   “这不是围棋?”她问道。   “此棋名为‘璇玑’。”洛瑾淡淡解释道,手中黑棋落在一个位置,将一枚白棋吃掉,“棋虽是围棋棋子,下法却全然不同。”   “好像很有意思呢。”伊瑶眨了眨眼睛,“可以教我么?”   洛瑾微一抬眼,示意她坐下。   “依照二十八星宿的排列步子,十七步之内吃掉对方的棋,就是胜利。”洛瑾淡淡说着,取了棋子摆上。   她操纵着棋子排列成星宿图的模样,远远看来倒真有信手星走璇玑的气魄。   下棋之人好似在操纵星辰轨道,掌控着命运。   伊瑶试了试,发现难度比她想象中要大上许多。   虽然只是棋子,但看见棋盘上的星宿图,她心里不禁低叹。   这是何人发明的棋谱,不知不觉间竟令人真有操控着星辰的错觉。   洛瑾的水平比她高出太多,伊瑶连输了十次,终于丢了棋子,郁闷道:“真难啊。”   “自然是难,”洛瑾依旧冷淡,“我十岁便学了这棋,如今也不过略有小成。”   顿了顿,她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毕竟,星走璇玑的难题,不是何人都能解的。”   伊瑶怔了怔。   “就如并非所有人都能以一曲杀人,”洛面对着伊瑶,话却不像是说给她的,“我说得可对,琴师?”   最后的问话冷而沉,声音里灌注了真气,在风过山林的响动中幽然随风飘远,激起层层回音。   没人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更新了,欢迎收看洛瑾番外四,嘻嘻   ☆、chapter.61 遇险   蜡烛被掷出窗外,转瞬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一声闷哼在黑夜中响起,如水珠滑过竹叶,一闪即逝。   客厅里重新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对面街道的火光还在闪耀,映照在地砖上。   消防队已经赶来了,警笛响彻夜空,不断有水龙扑向燃烧的火焰,然而火焰丝毫不减,反而有越烧越烈之势。   “愚蠢,”洛瑾冷眼看着,冷笑,“此乃红莲幻火,普通的水怎能将它扑灭?”   苏镜瑶愕然,完全从刚刚的情绪里回神,惊讶道:“若是水无法扑灭,又该怎么办?”   “它不会烧上很久,”洛瑾淡淡道,“红莲幻火乃是虚幻之物,表面看来是在燃烧,实则根本烧不掉有形之物。再过不久,就会自行熄灭。”   苏镜瑶来了兴趣,盯着对面街上的火焰,想看它如何熄灭。   过了十多分钟,消防队无法扑灭烈火,正焦头烂额之际,只见刚刚还熊熊燃烧的火焰竟自行减弱,火势一点点矮下去,最后消于无形。   而在烈火中被灼烧过的楼房丝毫无损,只有墙壁上被熏出了一片黑色。   没有了火光,客厅里又陷入一片漆黑,苏镜瑶才想起来蜡烛被洛瑾丢出了窗外。   对于对方这种暴力行为她很是无语,抱怨道:“你丢什么不好,非要丢蜡烛?”   黑暗里洛瑾表现得一脸无辜:“彼时情急,只瞧见它。”   对于这种诡辩,苏镜瑶默默翻了个白眼。   最终她还是起身去摸黑去找蜡烛。   然而屋里实在太黑,没走两步她就撞到了沙发一角。   洛瑾在她身后轻笑出声。   苏镜瑶又折返回来,在她身边坐下。   “不点蜡烛么?”洛瑾微笑道。   “太黑了,找不到。”   回答她的是一声揶揄的轻笑。   夜晚又归于平静。      过了一个星期,台风的影响才消退。   水电供应正常,街道上的断树残根被清理干净,通信也基本恢复。   虽然已经步入秋季,但一周没再下过雨,天气还是热极,空调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运转,和依然处于盛夏一般。   又是没有一丝风的夜晚,苏镜瑶不想待在家里,洛瑾却又不愿意出门,她只好独自动身。   虽然不知道该去哪里,但是出门走一走总比在家里吹空调要好。   转过两条街,她一眼瞥见前面一家熟悉的书店。   闲来无事,干脆就走了进去。   苏镜瑶在书店里坐了许久,再抬眼看时间时,发现已经九点半了。   她起身将手中的书放回原位,穿过一排排书架走出了书店。   书店在一幢七层高楼的第二层,苏镜瑶走楼梯下到一楼,正要迈步走出楼梯口,头顶的灯忽然灭了。   黑暗里,一种极轻的声音响起。   有什么东西在转动。   一圈。   又一圈。   苏镜瑶当即警惕,右手按住了随身的匕首。   声音停了,随之而来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一声轻笑落在黑暗中,如枯叶落水般缓缓飘荡开去。   苏镜瑶站在原地,感觉到一块冰冷的东西抵在她腰间。   一只同样冰冷的手扣住她的肩。   她正要发难还手,忽然觉得神智迷蒙,正在慢慢溃散。   好在她没有完全失去知觉,只是没有了动手的力气,眼前也是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东西。   有人在推着她往前走。   她不知道自己走过了什么地方,只知道最开始平直的路线开始下降,变成了一段往下的台阶。   她虽然没有力气动手,脚步却好似被控制了一般,准确地踏在每一级台阶上。   没走多久,她听见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接着,铁栅栏门被推开。   推着她的那只冰冷的手微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推进门内,随即从里面锁上了门。   苏镜瑶心里微寒。   那个不知名的人,也在这里。   门被锁住,她没有了退路。      周围一片漆黑。   苏镜瑶站在原地,慢慢感觉到神智在凝聚,所有的力气也重新恢复。   她往后退了退,靠上了墙壁。   把她带来这里的那个人不知所踪。   身边有未知的危险环伺。苏镜瑶闭着双眼,靠着墙壁不动,待到体力完全恢复,才睁开眼睛。   没有光。   她什么也看不见。   周围还是黑暗。   无尽的黑暗。   她摸索着翻到包里的手机,按了一下,屏幕没有亮起。   没电了?   看来她是无法与外联系了。   苏镜瑶摸索着拿出了匕首,捏在手中。   她忽然很羡慕洛瑾能够在黑暗里感知一切的能力。   也罢,洛瑾身上让她羡慕的东西多了去。   苏镜瑶静静地靠墙站着,一动不动。直到不远处突然亮起了一道光。   手电筒的光。   拿着手电筒的那个人慢步走来,电光四处乱晃,不断地从室内游走而过。   苏镜瑶也看清了不少东西。   依照方位判断,这里是地下室。   这个空间似乎并不宽,但是十分狭长,另一边的墙边摆了一排的桌椅。   她看不见另一头的模样,不知道那边是否还有什么危险。   现在最大的威胁正朝她走过来。   没有人能够救她。   除了她自己。      不过片刻,那人走到她身边。   手电筒的光逼近了。   那人转过手腕,将手电筒的光对着自己的脸。   “苏老板,还记得我吗?”   一个女生的声音。   柔和甜美,语气单调而平淡。   手电筒的光直直照在一张清纯的面孔上。   在光线的作用下,这张清纯无害的脸此刻惨白如纸,五官上延伸出了浓重的阴影。   看起来就像……女鬼。   即使苏镜瑶读书的时候没少拿这招来吓胆小的同学,此刻还是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她捏紧了匕首,唇边冷冷吐出两个字:“云蔓。”   “难为你记得我,”云蔓眨了眨眼睛,将手电筒往下移了一点,“我想找血玉,你那里有吗?”   手电筒的光从她脖颈以下照上来,苏镜瑶可以清晰地看见她脖颈上那串熠熠生辉的蓝宝石项链。   手电筒的光芒照耀着那颗蓝宝石。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镜瑶竟觉得那颗蓝宝石里,有一双眼睛。   一双纯黑色的眼睛。   圆睁着的双眼透着满满的愤怒与不甘,直直盯着这个世界。   “我没有血玉。”苏镜瑶一字一顿,冷冷道。   “是吗?”云蔓笑了起来,显然并不相信,“可我觉得,血玉就在你手里呢。”   苏镜瑶视线落在她的项链上,心中警惕着,并不答话。   “你也看见这双眼睛了?”云蔓视线也落在项链上,“本来它是不会被人看见的……可是有个穿黑衣的女人偏偏就能看见它,自从那以后,它就越来越明显了。”   苏镜瑶听她提到黑衣,脑海中蓦然闪过叶千湄的模样。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养这双眼睛吗?”云蔓蓦地凑近了她,低声,“因为,在失去了现在这双眼睛之后,有了它,才能看得见!”   她出手如电,指尖抠入眼眶,硬生生地将眼球挖了出来。   鲜血淋漓。   她脖颈上的蓝宝石却发出了幽蓝的光。   里面的纯黑色双眸动了,微微一阖,又缓缓睁开。   苏镜瑶没料到她突然对自己下手,霎时一惊,又瞧见那双眼睛竟然真的活动起来。   她努力平定心神,拔出了匕首。   她不像洛瑾有那样无所畏惧的胆识。虽然身负武技,她真正见识过的东西却也很少,这种有人生生挖出双眼的诡异场面也只在恐怖片里见过。   然而眼下,云蔓就在自己面前。   手电筒掉在地上。   云蔓双手伸出,手心里托着她自己的眼球。   苏镜瑶握紧了匕首。   片刻的沉寂之后,云蔓却忽然一跃而起,大笑起来。她沿着墙壁往回快步走去,脚步丝毫不停,没有了光线也从容得好似能看见一切。   蓝宝石光芒闪烁了一下,熄灭了。   苏镜瑶不敢妄动,只能凭着地上手电筒的光远远看她的举动。   云蔓退进了光线照不到的黑暗中。   不知她是否还在走动。   但是没有一点声音传来。   她没有了眼睛,竟还能看得见?   那双纯黑的眼眸……又是什么?   苏镜瑶想起了洛瑾之前说的强者以心为目那番话,心里寒意顿生。   云蔓……到底算什么?      地下室里弥漫着死去一般的寂静。   荒凉静谧……如同墓地。   苏镜瑶弯腰捡起手电筒,沿着墙壁往前走去。   脚步踏在冰冷的地面上,激起层层回音。   走出十米远,她都没看到云蔓。   这个地下室比她想象中的要大。   她停住脚步,思索着云蔓的意图。   云蔓将她带来这里,又自毁双目,究竟想做什么?   就为了一块血玉吗?   来时的门已经被锁死了,她没有钥匙,单用匕首不见得能砍断门锁。   如果前面也没有路,她就必须解决了云蔓才能离开。   心念电转,她不断思索着脱身之法,面前却忽然卷起一阵腥风,她躲闪不及,一股腥臭的气味直接钻入鼻间。   这味道实在难闻,苏镜瑶猛地蹙眉,忍不住扶着墙壁弯下腰,脏腑一阵翻涌。   待她完全平定了内息,身边忽然漫起一阵寒意。   再抬头时,只见云蔓的脸凑在她身边,脖颈上的蓝宝石再次绽出幽蓝的光芒。   她的脸诡异至极。   没有了眼珠的双眼眼皮塌陷,深深地嵌进眼眶里。两行已经凝固的鲜血从眼眶下流下来,一直漫过了脸颊。   幽蓝的光芒照着她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又名《论出门不带媳妇的危险性》,下一章打戏,特别嗨,我码的特别嗨(☆_☆)   ☆、chapter.62 云蔓   云蔓疯了吗?   苏镜瑶看着她惨白的脸,心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云蔓定定地用没有了眼珠的双眼看着她,蓝宝石里的那双漆黑眼眸一眨不眨,随着云蔓的动作也盯着她看。   半晌,云蔓忽然轻轻翕动鼻翼,在空气里嗅着什么东西。   她越凑越近,几乎贴在苏镜瑶身上。   苏镜瑶往后退了退。   云蔓又停住了。   沉默半晌,她唇边缓缓地绽开一个笑容。   幽蓝的光芒映照着她的红口白牙和唇角流出的一丝鲜血。   云蔓慢慢伸出手,指尖沾了一点唇角的鲜血,从血红的双唇上点过。   血液在她唇上干涸,每一处都凝成一线,从上唇连到下唇。   她看起来像被缝住了嘴的布娃娃。   她在做什么?   苏镜瑶不敢出声,心念转动如电,不动声色地猜测着。   云蔓忽然又张开嘴,喉间发出咯咯笑声。   苏镜瑶捏紧了匕首,神色渐冷。   如果是她以前那些胆小的同学,恐怕早就晕过去了。   等等。   云蔓……她是疯了吗?   她在装疯?   她想吓晕自己?   苏镜瑶眼里闪过一丝雪亮的光。   这个念头虽然匪夷所思,但想起第一次见到云蔓时的印象和她刚刚的表现,苏镜瑶实在难以相信她就这么疯了。   她明明那么冷静地把她带来这里,又毫不怜惜地挖出了自己的眼球。   苏镜瑶没接触过精神病人,也没办法准确判断云蔓的意图。   云蔓还在咯咯笑着,蓝宝石里漆黑的眼睛盯着苏镜瑶,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   苏镜瑶平定着心神,微微偏开视线。   云蔓的声音又停了。   沉默之后,她突然大声喊起来,双手乱挥着来抓苏镜瑶。   “血玉!血玉在哪里!”云蔓嘶声喊到,失去了眼珠的眼眶强行睁着,目眦欲裂,“把血玉给我!不然他会杀了我!”   她一迭声喊着,双手在空中乱挥。   苏镜瑶抬手格开她伸来的双手,匕首跟着挥起,刀刃上有冷光闪过。   云蔓费尽心思将她带来这里,还毁了自己的眼睛……就为了一块血玉?   神奇。   苏镜瑶一边腹诽着,一边敏捷地侧身躲开云蔓的攻击。   刚刚还只是形似疯子的人此刻完全状若疯狂,双手作爪向苏镜瑶抓来。不知是不是被她的情绪所感染,蓝宝石里的双眼圆睁着,一眼可以看出它恨意滔天。   云蔓已经动手,苏镜瑶也不再顾忌其他,旋身踢开她伸来的双手,一步跃到另一面墙前的桌子边上。   云蔓冷笑一声,身形灵敏地闪过来。   苏镜瑶一把抓起她摸到的一个不知是不是椅子的东西就砸过去。   地下室一片漆黑,要不是云蔓脖颈上的项链在发光,她根本看不见云蔓的位置。   云蔓被椅子砸中,身形却一刻不停。只是挥手将砸中她的东西扔到一边,转而又再次攻来。   苏镜瑶一手撑桌面,整个人侧身翻过一张桌子,随手拿起另一个形似椅子的东西又丢过去。   云蔓情况不明,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和云蔓直接动手。   紧急关头,她完全把“看见什么丢什么”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云蔓完全疯狂,撑着桌面翻身爬过来,五指向苏镜瑶抓来。   身后是另一张桌子,苏镜瑶没了退路,只好一手格住她的攻击,一手捏紧匕首刺向她身上要害。   云蔓冷叱一声,却是完全不用武器,直接扑了过来。   苏镜瑶侧身躲过她挥来的手,手中匕首迎去,从云蔓肩头划过,斜斜拉出一道血痕。   鲜血直流,云蔓却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毫不停滞地攻来。   苏镜瑶躲闪不及,被她五指抓过手臂,手臂上顿时多了五道血痕。   我靠。   苏镜瑶心里崩溃。   她的手到底是什么做的。   再这样下去,她身上不知道要多几道伤口。   生死关头,苏镜瑶也不再犹豫,直接挥手攻去。   面对近身搏斗的对手,她多年来从姐姐身上学到的一招一式都极占优势。   苏镜瑶眼神冷定,手中匕首挥出一道残影,每一招都直取要害而去。   她速度极快,身形灵敏,不断地与云蔓拉近距离。   距离越近,对手就越难反击。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最后苏镜瑶停手时,身上全是鲜血。   一些是云蔓身上溅出来的,一些是她被抓伤的伤口流出的血。   云蔓匍匐在地上,气息微弱。   她一身衣衫全都成了血色,伤口中不断有血流出,一分一秒地带走她的生命。   苏镜瑶也精疲力尽,扶了下桌子,在地上坐下。   “血玉……”云蔓低声喃喃,“找……血玉……他……”   她说话断断续续,已经完全拼不成字句。   苏镜瑶心里一动,凑近了一点,低声道:“谁要你去找血玉?”   “他……那个人,”云蔓喉间发出一声诡笑,蓝宝石里的双眼往上看去,“他骗我……最后都要死……”   她看上去想说些什么,却又无力吐字。   “谁?”苏镜瑶接道。   “他……他在……”云蔓喃喃出声,话音未毕,她的头忽然往上一抬,脖颈发出一声脆响,接着软软垂下。   有人先杀了云蔓!   苏镜瑶立时警觉,再次捏紧了匕首。   这里还有一个人!   她刚刚和云蔓打斗的时候,完全没留意到这个狭长的地下室里还有另一个人。   他甚至没有现身,就可以让云蔓丧命。   如果他要动手……   苏镜瑶一边警觉着,一边起身,慢慢后退。   幸运的是,没有人出手。   找不到手电筒,苏镜瑶跌跌撞撞地摸到了门锁,试探了一下,门是完全锁死的。   刚刚她也没在云蔓身上见到钥匙。   苏镜瑶扣着门锁,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之前带她来这里的人,是在将她推进门内之后又锁上了门,可她一直站在门边,没有感觉到任何人从身边经过。   地下室空间狭小,一边堆满了桌子,能走的这条路也就只容两个人并肩而行。她刚来的时候这里那么黑,除非锁门的人能够在黑暗中视物,否则怎么能一点动静也没有地走开?   云蔓是从地下室深处的方向出现的……   如果她就是楼梯口的那个人……她既然能控制自己的神思,要找东西为什么不直接动手?   或者……带她来地下室的,根本不是云蔓。   云蔓只是动手的人。   可那人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旁观她与云蔓打斗却毫不插手,最后又出手杀了云蔓?   幕后之人……   苏镜瑶心里一片冰冷。   她想起了洛瑾说过的话。   “‘你比我强,那我之命任你割取。可若你比我弱,又惹得我不开心了,那我便会杀了你。’”   那个暗处旁观的人……是否也有这样的态度?   玩弄人命,江山作指间棋子。   苏镜瑶咬紧嘴唇,匕首斩向门锁。   一阵金铁交击的声音,门锁崭然不动。   凭她一人之力,根本打不开这把锁。   背后的黑暗中闪过一道光芒,照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苏镜瑶心里发凉,就怕那人下一秒就出手取了她的性命。   忽然间,耳畔划过一阵声响。   那是剑锋出鞘之声,她再熟悉不过。   门外有一道剑芒划破黑暗,直接对着门锁一斩而下。   这一剑带来的力道与苏镜瑶完全不同,只一剑击下,便切开了门锁。   铁栅栏门被人拉开。   来人手中捏着一枚透明的珠子,晶莹剔透,放出一片光芒。   光芒照耀着一张精致冰冷的脸。   “洛瑾?”苏镜瑶脱口低唤,又惊又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洛瑾一眼瞥来,也看见了她。她一步走来,拉过苏镜瑶,口中道:“我追踪一人而来,不知你竟也在此。”   见到洛瑾,苏镜瑶心里微松。   洛瑾看了她一眼:“伤得可重?”   苏镜瑶连忙摇头。   “遇上何人?”洛瑾将手中的珠子抛给她,“此处可还有一人?”   “还有一个人,我没见到他,”苏镜瑶低低回答,“我遇上了云蔓……她想要血玉,或者想取我性命,不过她已经死了。”   她将珠子拿在手中,便感到有微微寒意蔓延过来。   洛瑾持剑在手,目光穿透了浓重的黑暗,刺向地下室深处。   “是什么人引你来的?”苏镜瑶站在她身边,低声问。   “瞧不见脸,”洛瑾淡淡答道,“他在这地下室外就消失了踪迹,不知此刻在何处。不过这人也颇是有趣,还给我留了个宝贝。”   她指的是那颗珠子。   “这是什么?”苏镜瑶将珠子在手中转了一圈。   “璇天珠,”洛瑾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勾,“以前我找了许久也不得见,如今竟有人送来,倒是好运。”   话音方落,黑暗里随之传来一阵轻响。   似乎是衣袂拖曳而过的声音。   洛瑾冷笑一声,直视眼前深不见底的黑暗。   “阁下若想走,便将血玉留下罢。”   一个不辨男女的声音幽幽传来,透过层层黑色帷幕传到耳畔。   衣袂拖曳之声越来越近。   黑暗中凭空燃起了一团火焰。   火光跳跃着,缓缓往前飘来。   光线后紧跟着一个黑衣人。   一身黑色长袍曳地,风帽完全遮住面孔。 作者有话要说:  (☆_☆)这章我码的非常之嗨,所以我们下章再打一架   ☆、chapter.63 迷局   黑袍人的身影越来越近。   黑暗中浮动的一团火光随着他步伐的接近也慢慢靠近,一路燃烧不灭,连一点零星的火星也不曾洒落。   那火焰,竟是燃烧在他手中。   洛瑾直视他从黑暗中浮凸出来的身影,握紧了手中的剑。   黑袍人在离她们十米的地方停下,幽冷的声音传到耳畔。   “将血玉给我,你们可以离开。”   “若是不给呢?”洛瑾冷冷道。   “那,待你到了黄泉路上,我们再来交易如何?”   黑袍人发出诡异的桀桀笑声,手中的火光凭空腾起,化作一只展翅的火鸟,尖啸着飞来。   火鸟腾空,阴暗的地下室里顿时多了灼热的气息,温度渐渐升高。   洛瑾点足跃起,承影剑挥出流光千万,直斩向火鸟而去。   黑袍人手指微动,火鸟便灵敏地侧身斜飞,避开了剑锋。   洛瑾手腕一转,无形的剑刃在她手中一折三起,剑气蓬然炸开,化作九道鬼魅般的光影,将火鸟围住。   那一刻,只见九处光影幻化出剑刃的模样。洛瑾劈手斩下,九道光影便与她同时联剑而上,从不同的角度一同发起了极其狠绝的攻击。   火鸟发出惊恐的怪叫,在九道剑刃下被斩得支离破碎,火红的羽翼纷纷扬扬洒落在地,一接触地面便消失无踪。   洛瑾持剑落地,眼底依旧冰冷,面色丝毫不变。   那是她师父的另一套剑法,名为《折影》。   看到她这一下狠绝的攻击,黑袍人的眼睛微微亮了亮。   “早闻瑾姑娘剑术无双,承影剑下片甲不留,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黑袍人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一丝讥诮,“我也许久未逢敌手,今日可想好好领教一番。”   洛瑾回以一声冷笑,心里却在沉思。   以前北宋时,江湖中人皆称她作瑾姑娘,是因为那时她对任何人都不曾透露姓氏。   称呼这个名字的人多了,这便也无形中成了她的代号。   可是她从未和这个世界的任何人提过这个代称,这个人……又是如何得知?   听他语气,似乎很自然一般。   她思索间,黑袍人抬手结印,一道雪亮的光芒在他手中凝结,化为利剑一斩而下。   洛瑾凌空跃起,承影剑吞吐出凛冽剑气,直逼黑袍人而去。   地下室里响起金铁交击的声音,两人身影隐匿在一片漆黑之中,只见得剑光不断闪过,撕裂了黑暗。   苏镜瑶沉默着靠在门边,竭尽所能睁大了眼睛却也看不见洛瑾的身影,只能听见两人交手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道白光凌空劈下。   洛瑾忽然折身掠来,拉起她就往外跑去。   苏镜瑶猝不及防,被她拉得一个踉跄,然而洛瑾却一刻不停,直到出了大门才在街道上停下。   几乎就在下一秒,赤炎烈焰凭空而起,将整栋楼吞噬进无尽的火海之中。   “这……”苏镜瑶微怔,瞬间觉得冷风拂面,脊背发凉。   “这便是红莲烈火。”洛瑾冰冷的眼神注视着燃烧的火焰,眼底有一丝不屑,“这人真是奇怪,方才他明明有机会可以破我剑招,却又偏偏在关键时刻停手。”   莫名奇妙遇见一个不出全力的对手,这让她很是扫兴。   “这也行,”苏镜瑶哭笑不得,扯了扯她的袖子,“回家吧。”   她穿着一身血色衣衫,即使是晚上,站在街道上还是很显眼。   洛瑾瞥了她一眼,点点头。      半个小时之后两人到家,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半。   苏镜瑶先去洗澡,换掉一身染血的衣衫,才看清身上有五处伤口,大多在手臂和肩上,都是被云蔓的指甲抓出来的。   果然发疯的女人……最可怕。   待两人先后梳洗完,时间又往前推进了一番。   洛瑾蹙着眉给苏镜瑶处理伤口,眼底飘着一抹恍惚,不知在思索什么。   她很少有心不在焉的时候,苏镜瑶忍不住戳了她一下,口中好奇道:“你在想什么?”   “无事。”洛瑾霎时又回过神来,神情又变得和平常一样,冷锐而漠然。   她一直在想……关于瑾姑娘那个称呼。   这个深藏不露的黑袍人,难道早在北宋时便与她相识么?   不,她记忆里从没有过这样一个人。   这人术法造诣高超,修为高深莫测,似乎比她从前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更加强大。   而她记忆里唯一可能有这般修为的,不过只有那位琴师而已。   琴师早已转世轮回,不可能还在。   这么说来,这人她并不认识。   只是这其中……似乎并不那么简单。      半夜一点,两人一同睡下。   经历一场血战,苏镜瑶有些疲惫,但睡意却并不那么浓烈。她挨在洛瑾身边,轻声问:“你之前说有人引你来,是怎么回事?”   洛瑾思索片刻,将大致情形描述了一番。   当晚十点过后,苏镜瑶依然外出未归,她给对方打了电话,却发现她手机是关机的。   正在这时,窗户被人叩响。   窗外有一道黑色的影子,鬼魅般一晃而过。   眼下只有洛瑾一个人,无需顾忌其他,她便直接追下楼去。   那黑衣人身形又是一闪,似是刻意出现在她面前一般,却并不多做争斗,而是往小区外掠去。   看他的模样,像是想刻意引她去什么地方。   洛瑾一向好战,有敌人在前,也不顾其他便追了上去。   黑衣人将她引到一幢大楼内,身形向地下室的方向掠去。   待洛瑾追到,地下室门外已经没了人影,只有一颗璇天珠被丢在楼梯口。   反正是个宝物,既然有人特意送到,她也就随手捡了起来。   正在此时,地下室门内传来声响。她过去查看,竟见到了苏镜瑶。      听完她的描述,苏镜瑶陷入了一阵沉思。   她不禁想到……如果有一天洛瑾遇见了一个很强的对手,而自己又同时陷入了危险……她会先打架还是先救人呢……   真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洛瑾对于打架和喝酒这两件事的兴致和追求……明显比对其他都高得多。   苏镜瑶陷入了无限死循环的思想模式。   只听洛瑾清冷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云蔓引你到地下室,只为了一块血玉,似乎太废周折了。”   苏镜瑶连忙终止了乱七八糟的思绪,回道:“我也觉得,可她一开始的确不像是想要我的命,一心求的只是血玉而已。”   云蔓想要血玉。   最后出现的那个黑袍人也想要血玉。   他们是什么关系?   也许……是黑袍人指使云蔓行事,最后云蔓败在她手下,他才不得不出手?   “若他们想要血玉,大可直接去偷,抑或是抢也可以。”洛瑾微微蹙眉,“逼你交出血玉这般大费周章之事都能做到,偷总比这要容易多了罢?”   苏镜瑶被她言辞震了下。   不是抢就是偷……   喜欢打架的女人太可怕了。   不过她说的的确不错。   偷或者直接从她店里抢一块血玉,总比引她到地下室再动手逼她交出来容易多了。   为什么一定要选这么麻烦的办法?   如果之后洛瑾没有出现,面对那个黑袍人,她绝对逃不过。   那么将洛瑾引来的黑衣人,又是什么意思?   刻意引洛瑾来救她么?   这两厢做法相互悖论,真是够奇怪了。   苏镜瑶思考的时候,洛瑾也早想通了关节,沉吟道:“想夺血玉之人许是想要你性命,引我到地下室那人却像是要救你。这两人做法相互对立,倒也是有趣。”   “……原来我人气这么高,”苏镜瑶眨了眨眼睛,“有人想杀我又有人想救我。”   她想起云蔓疯魔的样子和她死时的惨状,心里寒意顿生。   初见云蔓时,她不过就是一个清纯女生的模样。   若不是亲眼所见,的确很难想象当时那个女生和后来阴森莫测,挖出自己双眼又疯了一般逼她交出血玉的会是同一个人。   人有千面,到底哪一个才是她?   都是,或者都不是。   沉思间睡意逐渐蔓延过来,苏镜瑶又往洛瑾身边蹭了蹭,寻找一点安慰。   洛瑾望着窗外的月色出神,察觉到她动作便偏了偏头,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极轻极浅,一闪而逝。   苏镜瑶笑了笑,顺势嗅着她身上桂花酒的香气,很快便沉沉睡去。   洛瑾转头面向窗外,没再看她。   她精致清绝的面容上铺着一种沉冷的阴翳。皎月的阴影映入了她的眼眸,与她眼底的冷锐相互辉映,交织出古井深不见底的神色。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黑夜里万籁俱寂,四野无声。   洛瑾心里思绪浮沉,目光几度变幻,最后还是定格在了往常的冷漠淡然。   她在夜里遥思从前。回忆从温柔懦弱的娘亲和冷清的宅院开始,经过严厉的师父和惨死的阮漪,转过山间的幽篁,忆起那个蓝衣女子,还有血雨腥风的江湖和那一壶桂花酒。   恍惚间她好似听见了幽幽琴声,好似看见自己坐在树下下一盘璇玑。   猛然间她又清醒过来,身边人平缓的呼吸声传入耳畔,窗外是那个布满五彩灯光的城市。   洛瑾眼底神色轻晃,想起了前几天她无意间在苏镜瑶的一本诗歌鉴赏里面看见的那句词。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滚回来更新了_(:_」∠)_最后五百字是我大半夜以一种生无可恋的姿态瘫在床上码的,虽然说后面的那些心理描写是我在凑字数……但是写到最后还真的想哭啊。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出自辛弃疾的《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原文是为了表现词人自己不愿归隐,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苦闷。这里是借用一下意境和典故本身。 季鹰:西晋张翰字季鹰,在洛阳为官,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遂弃官南归。(出自《世说新语》) 写这句的意思是……季鹰想家了可以弃官归去,她自己却是无论如何多么想念都再也回不去了 想到这我就很伤感,洛瑾身上寄托了我自己本身的很多东西,以后还会表现出来 好吧,我滚去睡觉了   ☆、chapter.64 洛瑾番外【5】   光阴流逝,转眼便是两个月时间过去。   秋季掠走,步入冬日。   伊瑶在汴梁城的药铺里给人看病,来来去去总算是赚了些银两。   其中一部分的钱,都被洛瑾收走作了房租。   真是欲哭无泪。   两个月相处下来,洛瑾对她的态度仍旧与从前无二。   她每天生活很不规律,有时出门有时却一整天闲在家中。   唯一不变的,就是每到夜晚她都会出现在汴梁城外的酒馆里。   伊瑶自己也没有发现,只要洛瑾在她面前,她目光落到对方身上的次数便越来越多。   平静无澜的生活没有持续很久,某一天早晨,伊瑶在窗边见到了一只洁白的信鸽。   信鸽通体纯白,只有尾巴上有一簇火红的羽毛。   她认得这只信鸽,它正是丹鹊门中专做传书之用的动物。   师门中,出了何事?   伊瑶解下信鸽带来的书信,将它放飞。   待信鸽飞远,她才将书信展开,一行行看起来。   看到最后,她微微蹙眉。   用早餐时,她轻轻说道:“七日后鬼煞楼要来攻,师父召我回去,一同御敌。”   洛瑾手上动作微顿,转而淡淡道:“你不会武功,回去不是送死?”   “可我不能看着师门陷入险境,自己却置身事外……”   “门派之争果然麻烦,”洛瑾毫不留情地评价,“当真不懂你们这些人。”   伊瑶脸色微白,垂眸不语。   丹鹊门名义上虽是江湖门派,实则专心习医问药已久,许久不问江湖事,早就与整个江湖分离开来,也就只有与鬼煞楼的仇怨多年不散。   沉默半晌,她又道:“明日我便要启程了。”   洛瑾点点头。   她置身事外漠视一切的神情令伊瑶心里轻颤,轻声道:“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么?”   洛瑾抬眼看她,眼里闪过一丝讥诮。   “生死本是天命,何必如此纠结。”   冷冷的话语飘落在空气中,如往常一般不带感情。   伊瑶却蓦然感到心里刺痛。   难道说……任何一个人的生死,对她而言都不重要吗?   如果是……与她相交甚好的人呢?   冬日的暖阳照在她身上,她却觉得寒冷彻骨。      翌日清晨,伊瑶启程前往青阳城。   洛瑾送她到平日常去的酒馆前,陪她去租马。   伊瑶牵过小二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又低头望向马下的绯衣女子,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道别的话,最终还是默然无语。   她对自己的离去这般冷漠,想来亦是不曾多伤感,也不期待她回来的吧?   此次鬼煞楼来犯,凶险异常,她不会武功,也许此去就是永别了----   如果自己死了,她会伤心么?这个持剑叱咤风云的女人,永远都那么冷漠淡然,除了手中的剑和那一壶桂花酒,对其他一切事物都不会有感情罢?   她胡思乱想着,一拉缰绳正要出发,忽然听见洛瑾以一贯淡漠的语气道:“蜡梅就要开了,等你回来,可以一起看。”   伊瑶怔了怔,内心猛地被喜悦填满。   洛瑾那双向来冷锐无情的眼眸里闪出一点异样的光,无声地提醒她,一定要活着回来。   “你……”伊瑶犹豫许久,终于试探着问,“你等我回来?”   “嗯。”洛瑾淡然应道,眼里光芒褪去,又恢复了冷淡漠然的神色。   “我会回来的,”伊瑶拉起缰绳,“一定。”   她策马远去,洛瑾凝视着她的背影,唇边溢出一声长叹。   “希望你可以平安罢。”      伊瑶离去后,洛瑾生活如常。   身边多一个人或是少一个人对她而言没有什么影响。她如同往常一样神出鬼没,行踪不定,只有晚上喝酒的惯例从来不变。   伊瑶走后第三日的夜晚,洛瑾如往常一样坐在酒馆里,倚着窗棂,转着手中的杯盏。   醉意朦胧间,她的神思也跟着飘散开去。   孤身一人的生活,当真是太久了。   恍然间,她想起那个青袍人的预言。   命劫不过……身边人无一善终。   遥想她十九年的生命,好似还真的如此呢。   在她身边的人,最后都死了。   娘亲的懦弱令她不愿亲近,师父虽与她朝夕相处九年,但大多数时间都严厉古怪,极少流露出温暖仁慈的一面。   在她所活过的十九年中,最悠然快乐的,也就只有待在阮家的那几个月罢?   只可惜,这种动机狠绝的骗局,终究只是镜花水月。   到头来,陪着她的还是只有承影剑。   思绪万千,她又想起离开不久的伊瑶。   不知伊瑶如今怎样?她应该已经到了青阳城罢?鬼煞楼之人向来凶狠不择手段,丹鹊门当真可以应付?   她虽然不甚关心江湖事,对于这两个门派多年的纷争却也有耳闻。   她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差些倾了杯中的美酒。   与此同时,隔壁桌热切讨论的二人口中的两个名字,如惊雷般劈到她耳边。   “我看,丹鹊门这一回,可是完了。”   “鬼煞楼真有这么厉害?”   “这你就不懂了吧,”说话的人敲了敲桌沿,“两个门派虽然同样用毒,但鬼煞楼的人阴险狡诈,配出来的暗器毒药,绝对将人往死里整!相比起来,丹鹊门就温和多了……”   “我听说他们楼中惩罚犯人的地方叫泥犁狱,里面跟地狱一样,十八种酷刑。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能熬过第三种……”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落到窗边的绯衣女子耳中。   是的……鬼煞楼。   她也曾听闻过,这个门派如何阴险狡诈,对楼中众人如何残酷,包括他们地狱般的泥犁酷刑。   那么……伊瑶……   她还能平安吗?   三天前和她告别时,那种永别的感觉,当真只是错觉吗?   洛瑾的手蓦地一颤,酒盏翻倒,散发着清香酒液倾在桌上,沿着桌沿一滴滴流下。   再也忍不住,她猛地站起来,将酒钱扔在桌上,快步走到柜台前。   “瑾姑娘?”算账的掌柜诧异地抬起头。   “租马。”洛瑾冷冷吐出两个字。   “是,”掌柜被她的语气吓得一颤,连忙唤来店小二,吩咐,“快带瑾姑娘去租马。”   洛瑾挑了一匹骏马,牵过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   小二按着惯例,询问:“您去哪里?”   “青阳城。”   青阳城?   小二打了个哆嗦。   最近的客人都在闲谈中提到这个名字,听说是两个门派纷争的地方,现在要去那里,岂不是凶险异常?   “那您去了还回来吗?”他接着问道。   “回来?”马背上的绯衣女子重复了一遍,忽然大笑,“也许会回来罢,如果我没有死在那里的话----”   死?   小二心头一凛,然而对方已经策马奔远。   他只能凝视着那个绯色的背影,叹息----   “这些江湖人!”      洛瑾赶到青阳城用了两天时间,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然而在她到达之前,惨烈的门派之争竟已经提前开始了。   待她找到丹鹊门的总部据点,便只见到眼前横尸遍地,兵戈林立。   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此时是夜晚戌时,苍穹之上一轮冷月高悬,冷冷俯瞰着这片惨象。   显然是经历过坚苦卓绝的斗争,这座宏伟的建筑被烧得只剩断垣残壁。无数具尸体横倒在地,多数都烧得焦黑,已经看不清面目。   看来,是丹鹊门最后引爆了炸药。   洛瑾将马拴在远处的一棵树下,自己走到废墟上来。   她毫不在意地踏过焦黑的土地,任衣袂从尸体边拂过。   这些人刚死去不久,却是死状惨烈,有些人手中的剑都没来得及出鞘。   不过两个门派的纷争而已,却要死这么多人,有什么意思?   她不屑地想着,心里却并不轻松。   这么多人都死了……伊瑶,还活着么?   明知道会死,她还是要回来。   而自己,从来不曾开口挽留过她一分。   即使她已经隐约感到,这一走,会是永别。   洛瑾眼底微闪,猛地踢开身边一具焦黑的尸体。   她用力极大,直接踢在肋骨上。尸体从她脚边直飞出去,骨骼发出清脆的一响。   再落地时,尸体呈现出一种弯曲的诡异姿态。   这里除了她再没有一个活人,洛瑾目光扫了一圈,落在一条河边。   河流延伸向一片密林,月光下的河水反照出银白的光芒,星星点点,随着河水的流动不断地闪烁。   河边有一点散落的血迹,斑斑点点延伸向密林之中。   洛瑾沿着血迹走去,一直走进密林中,拐过两个岔口,眼前出现了一片林中空地。   月光变得惨白,透过繁茂的枝叶点点洒落在林中。   空地上也有数十具尸体,刚死去不过半个时辰,看得出原本的衣着面貌,两个门派的人都在其中。   显然是有人追逃到了这里,最后一齐同归于尽。   尸体里没有伊瑶的面孔,洛瑾便也不想再久留,望了望四周,当下选定了前行的方向。   她正抬步要走,忽然又顿住了。   密林中的绯衣女子看了地上的尸体半晌,忽然眯了眯眼,俯下身掀开黑色衣袍下的袖口,捡起了一柄银色的短剑。   那是一柄银色袖剑。不甚盈尺,刃口上却透着鲜红,显然饮过了无数鲜血。银色剑刃在月色下反照出逼人的寒光。   “真是好剑……”洛瑾扯下一根青丝,吹了口气,看着发丝毫无阻滞地从剑刃两侧分开落下,眼里也有赞叹的光,“既然被我捡到了,那就送给我罢,反正你死了,在阴间也用不上。”   最后的那句话,是对着地上的尸体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洛瑾番外五来啦(☆_☆)瑾姑娘去救媳妇了 大家千万不能学习这种媳妇有危险还捡人家东西的习惯,会注孤生的 顺便问一下……有没有人会画地图……架空的地图,标注山川水泽城市名称那种,求拯救手残作者菌,报酬五块钱,讲真,五块钱   ☆、chapter.65 鬼哭   距离在地下室的遇险已经过去了一周,生活重新风平浪静。   苏镜瑶怎么也忘不了云蔓最后的神情。   绝望而不甘。   偶尔在朦胧的梦里,她隐约看见一双漆黑的瞳孔,遥遥地盯着她看。苍老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遍又一遍地响起,问她,血玉在哪里?   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这么执着于一块血玉,但深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提醒她,不能将血玉交给别人。   好在她只是在梦里见到这一切,平时也没有遇到危险。   她很想再看一眼血玉,但是每次都被洛瑾拦下了。   苏镜瑶说不过她也打不过她,只好作罢。      八月的第二个周日,万里晴空不见一丝浮云,日光也难得地并不猛烈。   古玩店里新进了一批货,苏镜瑶照例过去查看,顺便拉上了洛瑾。   她一样样仔细检查的时间里,洛瑾就坐在她身边看着。   忽然间,洛瑾低低惊呼了一声,探手拿过一个白玉酒杯,放在眼前细看。   她的手微微颤抖,指尖摩挲着杯沿,眼底竟泛起一丝笑意,像是面对着许久未见的老友。   是的……这是簪花羊脂玉!   即使这只酒杯在地下埋藏多年,早已蒙上厚重尘土,她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   那是她在北宋时用谢家大公子的人头换来的报酬。当时这位贵公子恐怕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命就值一只酒杯。   白云苍狗,她在铜镜中沉睡百年,整个世界早已经天翻地覆。待她醒来,除了随身的承影剑和那一身绯衣,再也找不回一样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   没想到……竟然又遇见了这只酒杯。   不知多少个夜晚,她凭窗望月,手中的簪花羊脂玉杯盛满了清香的桂花酒。   这也是她视若珍宝的东西。   本以为它早已经遗失,却又失而复得的珍宝。   洛瑾眉眼低垂,望着面前酒杯的目光深邃而幽谧。   苏镜瑶从没见过她这种反应,当下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又明白过来。   洛瑾一向冷漠,喜怒不形于色,这只酒杯能让她这么珍惜,应当就是北宋时伴随在她身边的东西罢。   “你喜欢?”苏镜瑶低声道,“那不卖了,拿回家去。”   洛瑾轻轻应了一声。   她唇角微微勾起,眼底翻起一丝失而复得的喜悦,笑意清浅却是真正的发自内心。   卧槽,她都没对我这么笑过!   苏镜瑶顿时不平衡了。   她戳了戳洛瑾,严肃道:“你先别看了,等清理干净了再给你。”   洛瑾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于是两人转入内室,取了工具将这只古老的酒杯一点点清理。   这是个复杂的工程,苏镜瑶忙到中午,白玉酒杯终于露出了原貌。   的确是上好的东西,触手温润,杯身刻纹精致,晕染出层层古意。   洛瑾伸手拿过来,在指尖转了转。   她姿态悠然,好像对这只酒杯再熟悉不过。   苏镜瑶心里一跳,脑海中蓦然闪过一幅画面。   冷月高悬,绯衣女子倚在窗边,手中转着白玉酒杯,口中悠然描述着不知哪家贵公子惨死的场面。   整个画面都很好……   只是……   她说的话也太可怕了一点。   可是……这是她的记忆,还是她突然想到的场景?   苏镜瑶微怔,脑海中画面褪去,耳边又响起了那个苍老的声音。   “血玉,在哪里?”   “将血玉交给我,拿着它,你会死的……”   肩上被人猛地一拍,苏镜瑶瞬间清醒过来,耳边的声音也跟着消失了。   她转过头,只见洛瑾再次用一种狐疑的目光打量着她。   她锐利的眼神看得人心里发颤,苏镜瑶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将刚刚她想到的和听到的一切说出来。   包括这段时间她不间断的梦,她也没有和洛瑾提过。   毕竟这些太过缥缈,令人难以信服,她也不想让洛瑾担心。   她还在犹豫,耳边却蓦然落了洛瑾清冷的声音。   “你有事瞒我,且与血玉有关。”   她语气冷然笃定,令人无法反驳。   苏镜瑶怔了怔,下意识地否定道:“没有。”   洛瑾斜了她一眼,表示不信,那鹰隼般锐利的眼神令人心里发毛。   “我知你近来时常梦魇,且梦中之人要你交出血玉。”   “你怎么知道?”苏镜瑶愕然,话语脱口而出。   洛瑾微微一笑,眼眸深邃如海。   苏镜瑶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只好默不作声。   洛瑾是如何敏锐的人,任何事都瞒不过她。苏镜瑶有时感觉她好像什么都知道,这世间没有她察觉不到的东西。   洛瑾也不说话,沉而冰冷的眼眸看着她,空气顿时冷了几分。   “好吧,”苏镜瑶只好妥协,“和你说的一样……最近我是经常做噩梦,梦里有个人在说话,问我血玉在哪里,让我将血玉交给他。”   “也许最重要的,就在于你亲自答应将血玉给他这一环,”洛瑾敲了敲桌面,沉吟道,“血玉有灵且认主,一旦随意易主,可能达不到他所预期的效果。”   苏镜瑶心里冷了几分。   梦里的声音已经追到了现实,在那人不断地煽动之下,她很难保证自己有那么强的毅力,能够不松口答应交出血玉。   虽然依目前的情况,她没发现失去了血玉有什么坏处。   真是个难题。      晚上九点,苏镜瑶得了空闲,坐到电脑前查起了资料。   既然是要去封暝村,不了解一下是不行的。   洛瑾坐在她身边,悠然翻着一本书,偶尔才抬头看那么一下电脑屏幕。   封暝村也是有名的鬼村,封存多年,早就没了人烟。组队去探险的人并不少,能出来的却是寥寥无几。   偶尔几个冒死逃出来的,也是神智不清,没多久就死了。   标准的鬼故事结局。   网上的资料虽多,却大多都是千篇一律,讲的东西没什么差别,最多换一下形容词。   苏镜瑶无聊地翻着网页,顺带瞥了洛瑾一眼,见对方专注书页,忍不住翻了翻眼睛。   她也就打架和喝酒的时候最有兴趣。   苏镜瑶总感觉洛瑾神秘莫测,她知道的东西比她肯说出来的要多。比如前些时候,她曾对着窗外的人说的,关于《九韶》的那些话。   然而,不管她怎么问,洛瑾都一概缄口不言。   提起《九韶》的时候,她眼里有一种奇怪的神色,似是怀念,又像是深沉的哀伤。   苏镜瑶叹了口气,又将目光投向屏幕。   翻了许久,她终于看见一个看起来很是神奇的网站。   从百度的网页上看,这里面有很多资料。   苏镜瑶点了链接,网页迅速跳转,接着电脑音响打开,放出一段极其古怪的音乐。   开头旋律极其阴森,如同子夜坟冢之间的掠过的阴风。   苏镜瑶吓了一跳,差点脱口一声卧槽,最后被她硬生生忍住了。她伸出手,去按静音键。   “等等。”洛瑾忽然抬头,右手准确而迅速地伸过来,捏住了她的手腕。   她这一下用上了真力,苏镜瑶又是一惊,接着就觉得手腕上一阵刺痛,低头一看,惊恐的发现洛瑾的指尖扣在她手腕的命门上。   “诶……”她眨了眨眼睛,慢慢道,“你能不能先……松手?”   洛瑾松开了她,苏镜瑶连忙收回手,惊魂未定地抱怨道:“你也太可怕了吧,不用一言不合就动手吧?”   “抱歉,”洛瑾略带歉意地瞥了她一眼,“扣命门是本能,一时没止住。”   苏镜瑶想了想,觉得自己现在处境很危险。   跟一个战斗种族的女人在一起太可怕了。   说话间,网页上的音乐还在播放。   前奏过去,已经到了中间有歌词的部分。   这首歌的歌词也很是奇怪,唱的并不是她所知的任何一种语言。   歌词阴森而古怪,不是任何一种清晰的语言,反而听起来如同鬼哭,伴奏里间或夹杂着呼啸的风声,像极了半夜坟间夜哭的鬼女。   洛瑾静默地听着,指甲一下一下轻轻敲着桌面。   几种声音合在一起够可怕的了,苏镜瑶心里发凉,却不好打扰她。   音乐进到了副歌,鬼哭般的演唱骤然变成一声凄厉的尖叫。   苏镜瑶又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鼠标掀出去。   好在这声尖叫之后旋律就平和了许多,由阴森转为哀婉。   苏镜瑶实在听不下去,刚想问洛瑾能不能关掉音量,就见她忽然和着音乐低低哼唱起来。   苏镜瑶从没听过她唱歌,听见她清冷的声音化作旋律从耳畔流过,心里便是一跳。   洛瑾轻轻翕动双唇,古怪的歌词从她唇边流出,带着一种古老悠远的气息。   她的旋律和发声不如音乐里那样可怕,倒是比音乐里好听了很多。   洛瑾眼里波澜翻涌,起伏不定的眸光时亮时暗,那是她极少有的明显的情绪波动。   两分钟后,音乐转入尾声,洛瑾骤然收声,伸手关掉了音量键。   “这是什么歌?”苏镜瑶小心地问。   “此曲名为《鬼哭》,”洛瑾重新冷静起来,声音淡然,“这本该是琴曲,也没有这般可怖,这些编曲之人……根本不懂其中精妙。”   琴曲?   苏镜瑶蹙了蹙眉。   《九韶》同样是一首琴曲。   这其中有什么关系吗?   她想起了那个夜晚,洛瑾对着窗外弹琴的人说了一番话。   “无论你又是何人,他心受重创如死,又经千年修炼才方弹出《九韶》,岂是你可比拟?”   她说这段话的语气,和刚刚评价《鬼哭》这首歌的语气一模一样。   惋惜而轻蔑。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个七夕还在码字的作者菌 今天我坚决不出门【微笑】我要心无旁鹫的,做一个学习的人   ☆、chapter.66 惊梦   气氛有一刹那的低落。   苏镜瑶不再说话,转头去看网页。   除了恐怖至极的背景音乐,这个网站其他设置还是很正常的。   苏镜瑶翻了半页,底下忽然一片空白。   只见一张黑白图片下面写着一串红字:剩余内容为会员专享,请点击注册。   ……什么鬼。   有必要这么玩吗?   苏镜瑶无语地凝视那行字半晌,默默点了注册。   页面跳转,屏幕上跳出一张表格。   苏镜瑶扫了一眼,发现这张表格繁复至极,几乎把她的祖宗八代都囊括了进去,而且每一格都是必填,顿时不耐烦了:“不就注册一个网站,有必要填什么家养宠物的名称吗?”   洛瑾在她旁边轻笑,苏镜瑶转头怒道:“笑什么,再笑写你名字!”   洛瑾凉凉道:“你敢。”   苏镜瑶想起她刚刚扣着自己命门的一幕,只好重新将视线投向屏幕。   行,你厉害你说了算。   她注册了网站,终于可以看到了完整的资料。   封暝村在禺谷山山腹中,入口极其隐蔽。这个村子不知是何时建起的,但荒废足有百年之久。村中俱是古物,但大多数都已经毁坏,只剩下房屋矗立。   关于鬼村的传说已经传了很久,但具体是可怕在什么地方,从来没有人说清楚过。   因为去的人,不是有去无回,就是在归来之后神志不清继而惨死。   禺谷山虽然也是风景区,连接到封暝村的那一片却一直没有开发。   那幕后之人千方百计引她们去哪里,又有什么用意?   苏镜瑶对着电脑沉思许久,却还是一无所获,只得作罢。   既然要去探这险境,以前的队友肯定是不能少的,不然光凭她和洛瑾两个人,遇上什么难对付的东西会难以逃脱。洛瑾就算再厉害,也会碰上实力相当甚至超过她的对手。      于是第二天下午,四个人坐在咖啡厅的卡座里低声交谈。   苏镜瑶将整件事包括她们如何解出谜题都叙述了一遍。叶千湄一手托腮,漫不经心地听着,另一只手摆弄着眼前的玻璃杯,水波不断漾开,映出与她背向而坐之人的背影。   司梦染倒听得认真,心里沉吟思索着。   若是要去H市,刚好可以解决朱芷珊的事情。   苏镜瑶说到封暝村,目光微沉:“关于封暝村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查不到。没有有关它的报道或是记载,只能知道它是传说中的鬼村而已。”   “关于封暝村,我知道一些。”司梦染忽然说。   一直沉默的洛瑾抬了抬眼睛,冷锐的目光向她看来。   “大概在上古时期,禺谷山腹地中就有一个村落,”司梦染将声音放低,解释,“它是封暝村的前身,这个村落里的人擅长养蛊,据说他们是在守护山间的一样宝物,才世代生活在此。”   “后来,到了商朝时,村落中有人在炼蛊时出了意外,蛊虫反噬,将他变成了嗜血的怪物。这人咬了离他最近的人一口,将那个人也跟着变成了怪物,没多久,这种蛊虫传染了整个村落,将村中所有人都变成了行尸走肉。   “整个村子里的人自相残杀,局面混乱不堪。当晚,有外来的人在一夜之间封锁了整个村落,将村中人的尸体焚毁,把他们炼制的蛊虫毁灭,整个村落又变成了一幅山清水秀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批逃避战乱的流名逃到这里,在这里安家,重新建起了一个村落,就是现在的封暝村。   “大概在清朝末期,村里有人在地下挖出了以前居民炼蛊用的丹鼎,谁知鼎中封着一条极其厉害的蛇蛊。蛇蛊吃了那个惊动它的村民,立刻就复苏了以前的力量,一夜之间吞噬了全村。   “这一次,同样是有外来人杀死了蛇蛊,封锁了整个村落。从此封暝村就再也没有人居住,只是曾经炼蛊的痕迹还在,留存在地底蛊虫不断相生相克,不知现在形成了怎样的怪物。   “只是整个封暝村不仅地址隐蔽,还有蛊虫存在,才不断传出了怪事,去探险的人才会有去无回。”   她说到这里便停住了,叶千湄从玻璃杯上抬起眼睛,淡淡补充:“除了蛊虫,还有以前那些枉死之人的鬼魂。”   司梦染垂在桌下的手伸过去,猛地拍了她一下。   叶千湄微微一笑,面色不变。   为了盖过鬼魂那一段,想了想,司梦染又道:“至于那个两次善后的人是谁,我也并不清楚。他在每次村落中陷入危难后总会出现,一直保护着整个村子。这些都是我师父说的,封暝村地址很隐蔽,村里地势也很奇特,没有地图很难找到。”   她顿了顿,低声:“我师父有一张地图,现在在我师妹手里,但我要先帮她办一件事,才能拿到。”   蛊王凌姽精于算计,神算之名遍扬苗疆,她亲手教出来的徒弟自然也不会差。   朱芷珊虽然表面看起来整天惴惴不安,其实内里精明地很,在托她办那件事时就提出了条件,可以用成果交换她手中的一样东西。   之前她不知道该换什么,现在就有了答案。   “这故事倒是有趣,”洛瑾指甲敲了敲桌面,“只怕这个村落中人所守的东西,也是我们要寻的。”   “所谓宝物只是一个说法,”司梦染道,“相当于代号一般,他们守着的,也可能不止是宝物。”   苏镜瑶蹙了蹙眉,想到了古墓。   如果他们守着的是古墓……   算了,还是先去了再说其他吧。   “那什么时候动身?”叶千湄问。   洛瑾淡淡答道:“中秋之后,如何?”   还有两天,就是中秋节。   苏镜瑶微怔,想起她曾经随口说的中秋之后再谈封暝村的事。   原来她还记得。   叶千湄点头应了,出发的日期便定在中秋节过两天。      两天后便是中秋佳节,金桂飘香。   夜晚,整座城市都亮起了通明的灯火,比平时更加耀眼夺目,欢声笑语飘荡在夜幕下,漾开一片暖意。   也看晴朗,满月高悬,清辉洒落,地面如铺了银沙一般明亮。   苏镜瑶不喜欢月饼的味道,但时节正好,还是本着象征一下的精神拆了两包,结果吃了一口就嫌弃起来。   洛瑾同样不喜欢,于是两包月饼被丢在了一边。   桌上摆着一壶酒,淡淡的桂花香氤氲开来。   台风之前洛瑾酿了一坛桂花酒,苏镜瑶帮她找地方埋了下去,如今正好酿成。虽然藏上几年最有价值,但如今中秋佳节正好,桂花绽放,品这酒也最合氛围。   苏镜瑶和洛瑾相对而坐,洛瑾手边是那只簪花羊脂玉的酒杯,苏镜瑶没有这么高级的藏品,只能拿玻璃杯代替。   洛瑾手腕一转,清香的美酒便倾泻入杯中。她动作娴熟优雅,透出沉冷的气息。   月光透窗而入,落在她杯中的美酒上,清澈的酒液映出圆月的轮廓,在杯中轻轻摇晃。   桂花酒甘醇清澈,苏镜瑶抿了一口,看着对面的洛瑾将酒杯举至眼前,对着窗外的明月做了一个相敬的手势,继而一饮而尽。   她眼里闪动着粼粼光芒,月光落在她眼底,如同落进了深海之中。   苏镜瑶跟着她喝酒,两人一杯接一杯喝下去,不多时一壶酒便见了底。   这桂花酒后劲十足,苏镜瑶慢慢觉得头晕,手撑在桌上,却见洛瑾面不改色,眼神清明冷锐,与平时一点区别都没有。   果然是每天喝酒的人,可以堪称酒鬼。   苏镜瑶在心里默默地想,要是洛瑾喜欢现代的酒,那绝对不能领她去酒吧,说不定能喝到她破产。   这么想着,阵阵头晕又蔓延上来。   洛瑾微微一笑:“头晕么?”   苏镜瑶无力地点头,伏在桌上。   她酒量不小,和洛瑾比起来却还是差得太远。   时间越久,她就晕得越是厉害。   神智仿佛落进了深潭,不断浮沉,难以清醒。   洛瑾将她抱起来,带进房间里。   苏镜瑶往她怀里蹭了蹭,神智却是不清,似睡非睡。   洛瑾凝眸看了她半晌,忽然抬手一记敲在她后颈,苏镜瑶还没来得及反应,便陷入了深睡。   梦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水潭,一轮圆月倒映潭中,水波轻晃,漾开粼粼波光。   “将血玉给我吗?”   苍老的声音响彻天地,催促。   “为什么要给你?”她毫不退让,逼问。   “呵……”那个声音笑了笑,“你看……你看水底。”   她低头看去,神色忽然一凝。   水底禁锢着一个女子,黑发如一面旗帜般飘开,绯衣飘卷,冷月的光映着她苍白如死的面容。   那是……洛瑾。   “如何?”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低低地笑了,“不给我血玉,她就要死。”   不……   她往后退了一步,心里提醒自己,只是一个梦而已。   “你觉得这真的只是一个梦吗?”那个声音幽幽响起,洞悉了她的内心,“你太天真了……”   她咬牙,将手指举到唇边咬破,紧接着,竟是一阵刺痛传来。   她会感觉到疼痛……难道这不是梦?   “拿血玉,来换她的命。”   苍老的声音这么说着,水下凭空伸出一只惨白的手,长剑抵上了绯衣女子的脖颈。   长剑微颤,眼看着就要割出一道血痕。   “只是梦而已!”她抬头呼喊,“你别想骗我!”   “是吗?”那声音讥诮道,“我想做什么,从没有做不成的,你怎么知道这只是梦而已呢?”   他循循善诱,继续幽幽道:“你在梦里会感觉到疼么?你难道真的要看着她死在你面前么?”   长剑轻吟,利刃上染了一丝血色。   “住手……”她低低道。   “不可能,”虚空里传来了反驳,“不将血玉给我,她就要死了,死在你面前,就像是你的父母曾经离你而去一样……”   “还有你的姐姐……所有人,都会离开你……只要你不交出血玉,连她也会死。”   “她……她怎么会死?”苏镜瑶踉跄了一下,喃喃。   “她当然会死,她再厉害,也只是凡人而已。”   水底的长剑微颤着,剑上染上的血迹越来越多。   “闭嘴!”苏镜瑶惊恐地喊道,完全分不清她是在现实还是梦境,“我把血玉给你,别杀她!”   她听见那个声音笑了一下,炫耀般地笑道:“你看,我想做什么,从来就没有失败过。”    作者有话要说:  码了一晚上,捶捶肩,准备去睡觉 如果媳妇喝醉了,瑾姑娘采用的办法是,直接打晕+_+所以被人算计着要血玉了,出来混,不能拿别人东西,血玉总是要还的(。_ 。)   ☆、chapter.67 计谋   中秋节的夜晚,十二点钟声敲过,苏镜瑶陡然从梦中惊醒。   梦里的一切还犹在脑海,惊魂未定。   洛瑾还没有睡,见她醒了,伸手打开了灯。   苏镜瑶脸色苍白,惊恐地望着她。   “怎么了?”洛瑾微微蹙眉。   “我……”苏镜瑶猛地抓住了她,确认眼前是有温度的活人,“我把血玉给他了……”   “他骗了我……我……”她低声喃喃,不知所措。   洛瑾果然没事。   那一切都只是梦而已。   她被骗了,却偏偏在关键时刻没有清醒过来。   “不必担心,”洛瑾拍了拍她的手背,“血玉凶煞,且通灵又认主,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留在身边,倒也不好。”   苏镜瑶垂眸不语。   那人这么想要血玉,想必这东西很重要。   虽然一时间看不到用途,可她微一松懈之下,还是被人骗走了。   “若是无事,那便睡罢。”洛瑾清冷的声音又响起来,“还有两日就要动身了,不必为这些牵了心神。”   苏镜瑶点点头,关了灯挨着她躺下,心里却还是难以释怀。      两日后,四人一同启程,前往H市。   H市本也是旅游城市,临海环山,市内除了酒店,还开了许多客栈。   抵达时已经是下午了,她们找了间客栈住下,随意在街上走了走就到了晚饭时间。   晚饭时,苏镜瑶和洛瑾也终于见到了司梦染提过的师妹。   朱芷珊脸色依然苍白,一双眼睛警惕而不安地打量着四周,腕上的蛊铃随着她的动作不断轻晃,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听完她所托的事和她的计划,洛瑾眯了眯眼睛,淡淡道:“几分把握?”   “七分。”朱芷珊微微一笑。   “如果他发现了呢?”司梦染担忧道。   “他没那么聪明,”朱芷珊摇摇头,“何况云蔓已经死了,他少了一个帮手,就更好对付了。”   苏镜瑶眼神一凝,猛地看向她。   云蔓?   她说云蔓?   “你认识云蔓?”苏镜瑶蹙眉。   “她是我的合租室友。”   洛瑾冷声问道:“那你可知八月二十九号晚上,她在何处?”   八月二十九号,台风来的前两天,正是有人在窗外弹起《九韶》的那晚。   “我不知道,”朱芷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不在家里,不知道去了哪。”   洛瑾眼里掠过一道雪亮的光,声音低沉而凛冽:“她可会弹琴?古琴。”   朱芷珊想了想,点头。   洛瑾微微一笑,示意自己问完了。   司梦染接了话,问道:“云蔓,是你那个室友?戴蓝宝石项链的那个女生?”   朱芷珊面无表情地答道:“是她。”   云蔓竟然死了?   司梦染蹙眉。   她还记得这个人,记得她脖颈上那串诡异的项链,还有她见到叶千湄时近乎惊恐的神情。   她思索的时候,身边的叶千湄忽然道:“云蔓是怎么死的?”   苏镜瑶犹豫了一下,简略地复述了云蔓丧命的前因后果。   朱芷珊漠然听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朝夕相处的室友忽然死亡,她却一点都不加反应。      晚饭后,几人各自分开去做别的事,朱芷珊一个人走回客栈,在门口被一个男生拦下了。   “芷珊,”男生二十出头的模样,穿着一件灰色衬衫,面容倒还算清俊,他一直等在客栈门口,“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不晚啊,”朱芷珊白了他一眼,“才八点半而已。”   男生看了一眼手表,有些尴尬。   “吴浩,”朱芷珊忽然叫他,“云蔓死了,你知道吗?”   她语气平淡,面无表情,好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什么?”吴浩愕然,眼里却有冷意一闪而过,“她怎么死的?”   朱芷珊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死就是死了,她没有托梦告诉你死因?”   “你什么意思?”吴浩反问。   朱芷珊古怪地大笑起来,丢下他扬长而去。      凌晨三点,夜阑人静。   深夜的客栈里只有走廊上的灯光依旧亮着,所有住户都熄了房间里的灯,已经陷入了沉睡。   夜里的睡眠清浅而不稳定,洛瑾翻了个身,面向窗台。   寂静的深夜里,却有猫叫声无端响起。   猫叫声凄惨尖利,一声盖过一声,不多时又停了下来。黑夜里有一道影子划过,一只黑猫灵敏地跃过了屋檐,前奔几下之后一跃而起,落在了洛瑾房间的窗台上。   黑影挪动了一下,猫叫声再次响起。   暗夜里有黑猫出行,甚为不祥,代表着附近有鬼怪出没。   猫叫声没引来鬼魂,却惊醒了洛瑾。   她最恨别人无端扰她安眠,立时伸出一只手在床头柜上乱摸,碰到了客栈里准备的纸笔,看也不看地直接拿起来,连笔带纸一起丢了过去。   她虽然没有完全清醒,对于方位的判断却异常准确。   纸笔砸到了蹲在窗台外的黑猫,猫惊叫一声,从窗台上跃了下去,不见踪影。      黑猫跃下窗台之后,黑夜里却真的有死而不甘的魂魄悄然出现,飘然靠近。   隔壁的房间里,司梦染挨着叶千湄,睡得极不安稳。半梦半醒间她微微睁开眼睛,觉得房间里越来越冷,想要完全睁眼,却又困得不行。   白天住到这间房里,她便感觉到了一阵的气息。   那气息阴寒古怪,但时有时无,她也不能确定,也就不好说什么,只好这么住下了。   但是此刻,却是明显地不对劲了。   梦里间,身边拂过一阵冷风,一个灰色的身影飘到床边,停住。   司梦染努力睁大眼睛,终于将这个身影尽收眼底。   那是一个披着灰色外套的女人,脸色惨白的程度和白纸没有区别,及腰的长发干枯泛黄,嘴唇很薄,极其普通的面孔上嵌着一双灰色的眼珠。   司梦染有些害怕,下意识地动了动。   女人弯下腰来,注视着她。   许久,她伸出手,又尖又长的指甲碰到了司梦染的脸。   “你看得见我?”她喃喃道,手指向电视的方向,“那里。”   说完,她的身影消失在床边。      凌晨三点半,苏镜瑶从梦里忽然惊醒了一瞬。床边定好的闹钟响了起来,她还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意识地伸手一划,闹钟便又关掉了。   外面传来一声闷响,继而又归于平静。   三秒之后她猛地清醒过来,才发现时间已到,身边衾枕犹温,但洛瑾已经不在房间里。   她刚花半分钟换好了外衣,就听外面一声惊恐的尖叫划破了黑夜。   “有人跳楼了!”尖叫的是个女人,声音刺得人耳膜发疼,“来人啊!”   苏镜瑶推门出去,只见外面走廊上三三两两站了不少人,住客不断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们住在三楼,四楼的走廊上有一个穿睡衣的女人,正捂着脸不断地尖叫。   凭栏而立的洛瑾回过头来,淡淡地望了她一眼。   苏镜瑶刚刚睡醒,衣服也是匆忙换上的,她却是格外整洁,丝毫不乱,神色也是清明的。   苏镜瑶走到她身边,往下看了一眼。   一楼的地面上俯卧着一个白色睡裙的女生,一头黑发披散开来,鲜血正从她身下缓缓流淌开来。   从上面看不见她的面容,但她手腕上的蛊铃格外清晰。   有这种东西的人,客栈里只有一个----   朱芷珊。   白天刚刚见过的人就死在了眼前,苏镜瑶也不惊讶,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样,靠在栏杆上眯了眯眼睛。   洛瑾更是处变不惊,别说是白天见过的人死了,就是整间客栈失火了她也能安然不动。   走廊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每层楼的走廊上都站满了人,正在议论纷纷。   隔壁房间的门打开,司梦染和叶千湄走了出来,往楼下望了一眼,却也是面色不变。   四楼有人报了警,刚刚目击了跳楼惨况的女人倚着栏杆瑟瑟发抖。   “时间差不多了吧?”叶千湄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微笑。   司梦染点点头,往四楼看了一眼。   四个人同时动身,穿过挤着看热闹的人群,往四楼走去。   406的房间大门半掩,司梦染一步上前,猛地推开了门。   房间里有一个人,背对着她在翻找着什么东西。   听见开门的声音,那人回过头来,眼里闪过一丝惊慌。   那是一个穿灰衬衫的男生,正是晚上在客栈楼下等着朱芷珊的吴浩。   司梦染向他走去,抬起右手。   她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银镯,垂在下面的蛊铃轻轻摇晃。   “你……”吴浩倒退了一步,冷喝,“站住!”   “你能害我师妹,我就不能给她报仇了么?”司梦染冷冷笑着,走向他。   吴浩手腕一抖,五只血红的虫子落在地上,向司梦染爬去。   司梦染瞥了一眼,指尖弹出一点白色粉末,那虫子沾了一点,便立刻爆裂开来。   吴浩眼神一凝,猛地冲了过来,推开她往外跑。   他跑到门外,被门口的叶千湄拦住了。   吴浩不管不顾地从她身边撞过去,叶千湄便要伸手去扣他的手腕,却见他腕上伏着一只蜘蛛,只好停了手任他跑开。   吴浩一把推开两个住户,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别跑。”洛瑾冷冷说着,右手按在他肩上。   她这一按用了极大的力量,几乎将他肩胛骨捏碎,吴浩硬生生忍住了就要脱口的痛呼,挥手弹出一只蛊虫,却被洛瑾灵敏地躲过。   他听见按着他女人冷笑了一声,背后陡然传来一阵冷意,竟是背后大穴被人扣了住。   洛瑾按着他肩的手灵活翻转,扣住了他手腕上的命门。   吴浩不敢再动,就这么被她拖回了房间里。   周围人看不出洛瑾这一连贯的动作里有什么玄机,只以为他们不过是熟人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日更的自己怎么这么帅气这么美丽,我今天肯定是洪荒之力爆发了(  ̄▽ ̄) 大家快撒花欢迎小师妹的男票,炮灰越多剧情越好看男,出场!不过下章他就死了……可以买白花准备欢送了……我的文里面……不知道有人发现没有,名字越简单越随便的人都活不过三章!   ☆、chapter.68 案件   洛瑾一手扣着吴浩的手腕,一手按着他的肩,不由分说地将他拖进了406房间里,顺便点了几处穴道。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吴浩脸色惨白,望着司梦染。   “给我师妹报仇。”司梦染眨了眨眼睛,微笑。   “朱芷珊……是你师妹?”吴浩终于明白过来,他并不傻,“我没杀她,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你在她的房间里找什么?”司梦染森然道。   “这是我的事。”吴浩说着,目光四顾,思忖着如何逃跑。   他望了一眼门口的洛瑾,隐隐觉得肩胛骨还在作痛。   “你想找一张地图,对不对?”司梦染讥诮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   吴浩冷笑一声,想要放出蛊虫,却因为穴道被封而无法动弹。   叶千湄一眼看穿他的意图,幽幽道:“你要是敢动,我就敢让你死无全尸。”   吴浩脸色变了变。   外面传来了警笛声,走廊上的人议论声又大了一些,完全盖住了房间里的声音。   司梦染轻摇手腕,蛊铃随之摇动,竟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吴浩脸色大变,瞪圆了眼睛看着她,惊恐万状。   “你……”他喃喃道,不敢置信,“缠心蛊……你怎么会有……”   心口传来一阵钝痛,他张了张嘴,便有鲜血从嘴里流出。   “你们真的是凌姽的徒弟?”他愕然道,声音已经变得嘶哑,鲜血不断地从嘴角流下,染红了衣衫。   “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吗?”司梦染一摊手,“现在相信了?”   她轻笑起来,有意无意地轻摇着蛊铃。吴浩无力地匍匐在地上,左手捂着心口,右手徒劳地去擦嘴角流下的血。   鲜血淋漓而下,一分一秒都在带走他的生命。   “我也想让你留个全尸,”司梦染颇为惋惜地看着他,叹息,“可是我师妹不愿意呀。所以,对不住了。”   她摇晃腕上的蛊铃,吴浩嘶声惨叫起来,声音却极小,而且越来越微弱,根本传不到房间外面。   蛊铃轻轻摇晃,吴浩在地上不断挣扎,耳朵里流出了殷红的鲜血,仿佛有某种力量在撕扯他的身体,令他的手脚不受控制地抬起。   这种惨象持续了一分钟后,吴浩口中喷出鲜血,身体猛地震了一下,随即没了声息。   司梦染再次摇铃,一排黑色小虫从墙边爬来,爬到他的尸体上,从他半张的嘴边钻了进去。   转瞬间,一种诡异的黑线从他心口处迸发开来,如同有生命一般向四面八方散开,如蛇一般缠住了他的身体。   半分钟后,黑线纷纷散去,吴浩的尸体凭空消失了。   房间里的四个人全程目睹这毁尸灭迹的一幕,一时间神色各异。苏镜瑶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蛊毒的可怖,一时心里生寒。   洛瑾忽然退开一步,拉开了门。   朱芷珊从门外走进来,苍白的脸上漠然无神。   “谢谢师姐。”她弯起眉眼笑了笑,走向司梦染。   “东西呢?”司梦染向她伸出手。   朱芷珊取出一卷布帛交给她。   司梦染接来看了一眼,转手递给叶千湄。   朱芷珊唇角有一丝不屑的笑意,淡淡看了那卷布帛一眼:“他和云蔓联合起来算计我,不过就是为了这么一张地图而已。”   “封暝村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司梦染蹙眉。   “师姐,你离开苗疆五年了,不知道这两年来,市井间有一道传言,”朱芷珊说着,面色凝重起来,“有人传说,在禺谷山上有一座村落,村里有一条蛇王蛊,得到它的人就可以炼制出无上的蛊虫。吴浩不过是想要那条蛇王蛊,来让自己变强而已。”   蛇王蛊?   司梦染面色沉了沉。   蛇王蛊这种东西,一直都是苗疆的传说,就是她的师父也没有亲眼见过,如果真的遇上,恐怕就麻烦了。   朱芷珊眼珠转了转,忽然侧耳,好像在听着什么东西。   “你听见了吗……”她低声喃喃,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她在叫我……”   她的眼神又变得空茫无神,就像她第一次约司梦染出来见面的那天一样。   “她在叫我……”朱芷珊低低自语,望向四周的眼神由空茫变成了惊恐。   她腕上的蛊铃轻轻响了起来。   司梦染脸色顿时煞白,但毕竟对方是她师妹,她再害怕也还是勉强上前,轻声问道:“她是谁?”   “沁怡……”朱芷珊用一种惊恐至极的眼神注视着她,“就是她……她在叫我……她在这里……”   洛瑾一言不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朱芷珊,苏镜瑶走到她身边,低声问:“她这是怎么了?”   “见鬼了,”洛瑾淡淡丢下三个字,“她应当是有怨灵缠身。”   苏镜瑶听到鬼顿时也有了点兴趣,抬眼望向房间中央的朱芷珊。   “芷珊,”司梦染尽量将声音放轻,“你到底碰上什么事了?”   朱芷珊死死看着她,一言不发。   “你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帮你。”   司梦染柔声说着,感觉自己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帮什么鬼忙,她只是好奇而已,朱芷珊要是不把这事讲清楚,她肯定会害怕的。   这句话起了一点作用,朱芷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点正常的神采,她走到床沿坐下,轻轻道:“沁怡……她是我的朋友。”   “她失踪很久了,就在这间客栈里。”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微微变了脸色。   “三年前,我和她来这里旅游,就住在这间客栈,”朱芷珊声音低沉,眼神缥缈恍惚,“那时候这起案子闹得很大,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吧?”   “那时候也是九月,我们本来打算在这里玩五天,但是第三天的晚上她突然病了,还发了高烧。   “当时已经很晚了,我也没办法给她买药,好不容易等到了天亮,我才出门去找药店。   “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附近也没有药店,我找了很久,走错了很多次,花了几乎一个上午,才买到了药。   “等我回到客栈里,已经快中午了,刚进房间,我就发现沁怡她不见了。   “我以为她在房间里待的久了,出门散步,谁知道等了快一个小时她也没有回来。明明她的行李还在,连手机都没有带走,只穿走了一件灰色外套……”   灰色外套?   司梦染一惊,想起了昨晚那个不知道是梦还是真实存在的女人。   朱芷珊还在回忆,声音飘忽:“我报了警,但警察也没查出什么,只有人说在走廊上见过她,但之后又没有消息了。当时这间客栈还没有这么大,我们住进来的时候它正在翻新房间,监控都用不了……这件事也成了悬案。   “她失踪后,我就经常梦见她,梦见她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我,质问我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后来,我不仅是在梦里看见她……平时她也在看着我,那种眼神,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恨我……”   朱芷珊红了眼圈,再说不下去了。   这三年来,她一直都很愧疚,愧疚自己没有早点回来。   好友怨恨的眼神缠了她整整三年,从梦境到现实,一步步地逼近。   司梦染深吸一口气,低声问:“你的朋友,是不是嘴唇很薄,长相很普通?”   朱芷珊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我觉得……我可能知道她在哪里。”      司梦染带她到自己的房间,报了警。   消防斧劈开了电视后的墙壁,碎屑飞溅,一张苍白的面孔一点点暴露在空气中。   那是一具女尸,被人活生生砌在了墙里,脸色惨白,头发枯黄,双目怒睁,一身衣衫破旧不堪,死不瞑目。   和司梦染在梦里见到的不同,她额头上多了一处伤口,鲜血已经凝固了许久。   劈开墙壁的警察惊得怔住,朱芷珊却陡然惊呼一声,踉跄着跪倒在地,泪水涟涟而下。   “沁怡……”她捂着嘴,喃喃,“我终于找到你了……对不起……”   黎明的晨光破云而出,穿过了客栈房间的窗户,洒落在她身上。   笼罩了她三年的阴霾终于烟消云散,随着她低低的哭泣,含恨而死的女尸圆睁着的双目终于缓缓合上。   三年前的悬案终于真相大白,警方逮捕了客栈老板,在他的指认下准备去抓另一个凶手。   三年前,朱芷珊和好友郑沁怡住进这间客栈时,老板还在不断翻新房间,打算一点点扩建整个客栈。   朱芷珊出门买药时,郑沁怡一个人在房间里休息。   那时老板正在指挥着一个工人装修她们房间楼下的一间客房,声音极大,吵得她无法安眠。   她生性固执,一怒之下便披衣下楼,和老板还有工人理论起来。   三人越说越怒,接着便触发了争吵。老板一怒之下推了她一把,谁知这一推竟令本来就生病的人撞上了旁边还没铺起来的瓷砖,挣扎了一下就没了声息。   老板顿时惊慌起来,害怕会惹上警察,就跟工人商量起了对策。   两人毕竟同时在场,死了人谁都脱不开关系,正好当时房间在装修,两人便将尸体砌进了墙里,再假装自己毫不知情。   后来警方搜寻许久都没有找到郑沁怡,只好将案件草草了结。   这间埋了死人的房间和其他房间一起翻新后开张迎客,三年来房间里住了无数客人,一直都相安无事。   谁知命运弄人,向来对鬼物敏感的司梦染正好住进了这里,才给了徘徊在墙壁间的冤魂一个申冤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珍藏多年的墙壁藏尸案终于登上了历史舞台!感动! 话说炮灰男吴浩很委屈:我不就是想要一张地图吗!又没挖你家祖坟!至于这么对我吗!什么仇什么怨! 朱芷珊呵呵一笑:我觉得你就是挖了我家十八座祖坟的凶手,不服憋着。 作者菌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就算没仇没怨,也改变不了你是炮灰的事实,你唯一的作用就是推动剧情发展。   ☆、chapter.69 鬼村   在H市随意玩了三天,纵使苏镜瑶再不愿意,前往禺谷山的时间还是到了。   相比于她的担忧,洛瑾倒是毫不在意,将生死未卜的旅程当成了旅游。   出发的前一夜,苏镜瑶斜倚在床头,看洛瑾背对她坐在床沿擦她的承影剑。   电视开着,她却没心思去看里面的节目。   明天就要动身前往险境,她心里也是十分忐忑。   洛瑾动作悠然,不慌不忙有条不紊,虽然面对的是无形的剑刃,她却可以准确地判断出这把剑的每一个位置。   她轻轻抚摩剑刃,眼底平静,像是面对认识了多年的老友。   在她身边所有人都离她而去,茫茫尘世不知归处时,也只有承影剑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她停下了动作,收剑入鞘,坐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苏镜瑶看不见她的表情,想了想,起身挪过去,挨在她身边。   洛瑾闻声转头,对她笑了笑。   “在想什么?”苏镜瑶低声问。   “没事,”洛瑾垂了垂眼眸,声音低而冷,“只是……想起我师父了。”   她轻抚着剑鞘,指尖停在那颗紫色的明珠上。   明珠流转出一道光华,似是在无声地回应她的动作。   她的思绪渐渐飘远,穿过了八百年时光,上溯回到了总角之年,她刚满十一岁的那一天。   师父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递给她一把剑。   剑鞘古朴,有花纹蜿蜒曲折,一颗紫色的明珠在微微发亮。   她往后退了一步,跪下来,双手举过头顶。   “此乃承影剑,是战国时流传的宝物,”师父淡淡说着,将剑放在她手中,“此剑传世多年,曾收于孔周之手。今日为师将它交与你,也是希望它能寻到一个不辱没它的主人。”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十岁的她坚定地答道,接过了剑。   那一刻,无形的剑刃在剑鞘中鸣动起来。   一个不辱没它的主人……   她一直都记着这句话。   洛瑾一直沉思,苏镜瑶见她许久不说话,干脆地伸手捏了她的一缕发丝,绕在指尖扯了扯。   洛瑾当即转过头来,作势要捏她的手腕。   苏镜瑶被她上次扣命门那一下捏怕了,立刻放了手。   “我发现你只要拿起剑,马上就六亲不认了。”   “哪有这么可怕?”   “是你自己不知道。”苏镜瑶翻了翻眼睛,义正辞严,“就像你刚刚一样。”   “我不过想起我师父,何来六亲不认?”   “都一样。”苏镜瑶强词夺理。   洛瑾轻轻笑了,却不与她多说,只是将剑横放在床头,转头道:“十一点了,睡罢。”   苏镜瑶应了,转身挪回了枕边,安然躺下。   洛瑾关了灯,在她身边睡下。苏镜瑶凑过去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才满意地闭了眼睛。   夜色深沉,一夜无梦。      翌日早晨,她们启程去了禺谷山。   禺谷山是著名的景点,即使只开发了一块,从早到晚游客还是很多。   按地图上的标记,通往封暝村的路在山的西面。禺谷山绵延百里,被开发出来的只有东边的一片。其余的地方都是深山茂林,往往只有探险者才去。   最高的山顶上四通八达,可以俯视整个地形,她们排了很久的队,等到生无可恋才坐上缆车上了山顶。   山顶上有古人修筑的寺庙,也是一大景点。反正也是旅游胜地,她们先逛了寺庙,才找了人少的地方拿出地图,接着研究路线。   地图是古人画的,流传至今已经不知经历了多少年岁,很多标注都跟现代地图不同,画法也大相径庭,描绘的是整座山的原貌。   司梦染和叶千湄表示都看不懂,苏镜瑶研究了半天,还是放弃了,唯独洛瑾对这种古老的地图格外熟悉,娴熟地对照了方向,找到了路。   根据地图上的标注,想找封暝村,要从山顶往下,向西边走。   四人即刻启程,沿着台阶往下走。   苏镜瑶趁机拉过洛瑾,问她怎么那么会看地图。   洛瑾沉默片刻,用一种注视智障的眼神看着她,幽幽答道:“以前看得多了,自然就懂了。”   苏镜瑶对她的眼神表示不满,现场表演了一次实力翻白眼。   洛瑾回以一笑,兀自转头赶路。   山顶的台阶往下不久,就断在了一处密林前。   密林幽深,葱茏的枝叶遮住了阳光,从外面看进去,里面就如同迷宫一般复杂。   洛瑾拿了地图,在前面带路。   密林深如海,广阔无边,弯弯折折不知通向何处,蔓延了整座山,其中不闻人声,只偶尔听见鸟鸣。   如果是不懂路的人闯入其中,还真是要被困在里面了。   “前面有动静。”   走了半个多小时,洛瑾忽然停了下来,侧耳细听着什么。   叶千湄听见了她说的声音,微微蹙眉。   忽然间,前方的密林里传来一声尖啸。   暗淡的光线下,依稀可见有一道黑影从半空掠来,速度竟快如闪电。   鸟类翅膀扑扇的声音传到耳畔,密林里飞出一只通体漆黑的鸟,飞行的路线压得很低,与人的肩的位置平齐。   那黑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洛瑾面前,身形微微一转,换了利爪对向她。   随着它身形掠过,利爪也顺势从洛瑾颊边擦过。   洛瑾反应极快,立刻抬手去挡,一双利爪在她手臂上留下一道抓痕。   洛瑾反手拔剑,承影剑划出一道冷芒,朝着那只黑鸟劈去。   她拔剑的速度和黑鸟飞行的速度一样快,剑刃横指,带起一阵剑风,正正劈在黑鸟身上。   随着一声惨叫,黑鸟身形一挫,重重摔落在地,完整的鸟身居中裂开,竟是被一剑斩为两段,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草地。   洛瑾冷笑一声,收剑入鞘。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连贯无比,看得其余三人惊叹不已。   休整这么久,她已经恢复到最巅峰的水平,斩下一只鸟完全不是难事。   苏镜瑶连忙过来看她的伤口,洛瑾摆手示意没事,目光往草地上瞥了一眼。   忽然,她蹙了蹙眉,眼里光芒陡然变得雪亮。   洛瑾盯着草地上黑鸟的尸体看了一会,突然迈步走了过去。   她弯下腰,在尸体边捡起一样发光的东西。   那是一颗蓝色的明珠,直径一厘米,通体透亮,触手温凉,只是其中一面凹下去一小块,看起来颇不完整。   珠子是从黑鸟的尸体里掉出来的,滚落在血泊中,竟是不沾一点血污。   洛瑾将它捏在指尖,展示给同伴。   苏镜瑶蹙眉走过去,接过来仔细看了一圈。   “看起来倒是个宝物,只可惜凹进去了一块。”   司梦染望了珠子一眼:“所以,它又是怎么到这只鸟体内的?”   叶千湄沉吟不语,若有所思。   “……”苏镜瑶拿着珠子思索了一会,道,“可能是它自己在什么地方吞进去的,或者是有人刻意给它的。”   “它刚刚飞得很低,根本不是正常鸟类飞行的路线,”叶千湄忽然发话,神色凝重,“很有可能是有人豢养的鸟类,毕竟禺谷山开发这么多年,也没有听过关于山里有这种鸟的传闻。”   苏镜瑶微怔,转头去看地上的尸体。   的确是奇怪的鸟类,外形跟她听过的每一种都不一样,体型也比普通的鸟类要大一圈。   “没有这般麻烦,”洛瑾淡淡道,“此鸟名唤‘兀鸦’,灭绝多年,只在古籍中有记载。传说其聪慧通灵,任何事一教便知,常作通信之用。”   灭绝多年?   苏镜瑶不由得又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对洛瑾肃然起敬。   活生生的活化石,就被她一剑劈成两半了。   真是惨。   洛瑾走到尸体旁边,弯腰拎起一半尸身,拨开它的羽毛。   黑色的羽毛下,赫然有一个红色的图案。   那是一个宣示主人身份的烙印。   “看来真的是有人豢养的。”叶千湄盯着那个图案,微微蹙眉。   好熟悉的图案,像是在哪里见过。   是在什么地方呢?   她不断地想,挖掘着脑海中的一幅幅画面,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人的记忆是靠不住的东西。   “既然如此,就好好收着罢。”洛瑾拿过了那枚珠子,将它收进衣袋里。      四人继续往前赶路,又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不断地穿过繁茂的枝叶,踩着草地的斜坡往下走。   半个小时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处山洞。   “穿过去应当就到了。”洛瑾说着,走进了洞口。   山洞前半部分狭小阴暗,走在其中的人动作都不能太大,直到跨过一处积水,山洞才越来越大,前方远远有了光亮。   苏镜瑶默默走着,想起了《桃花源记》。   半个小时后,她们走出洞口,眼前果然豁然开朗。   洞外连接着一座村庄。   不同于想象中“鬼村”的可怖,村庄里竟是一片美景。   青葱的竹叶环绕在村庄两侧,三十座古老的房屋坐落在篱笆之内,其间有小路相互交通,路边淡紫色的花朵延伸过篱笆向外绽开,俨然一幅桃源的模样。   而远处,沿着一个斜坡下去后的地方赫然是一汪清潭,潭中竟有瀑布奔腾,沿着一侧山壁飞流直下,在潭中激起千层浪花。   走了很久才找到这里的四人都怔住了,如此美景,完全不像是鬼村的阴冷模样。   然而,转念一想,顿时又毛骨悚然。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这里还能保持着如此美景,甚至连花朵都没有枯败,这不是鬼村又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副本要开始啦!猜一猜这次的副本入口在哪,嘻嘻( ̄▽ ̄)~   ☆、chapter.70 百鬼   微怔之后,叶千湄先往前走去,穿过篱笆走进村落里。   她弯下腰,摘了一朵花,捏在指尖旋转。   紫花在她手中绽放,和平日的花朵没有什么区别。   这里的一切都是新的,但是这个地方已经存在了很久。   不知是什么原因,才让这座村落保持着如此完好的模样,如果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惨剧又已经存在了多年,还真的看不出来这是传说里的鬼村。   从外表看,这里只是一座村落。   坐落在深山之中,密林之后,地址隐蔽。青山绿水,风景如画,真有几分田园诗里的风光。   时间在这里凝滞,它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一环。无论外界怎样兴亡衰落,沧海桑田,它还是一如往昔的清幽雅静,一派田园风光。   洛瑾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走进村落里。   “既然来此,便往里面看一看罢。”   她说着,转身向里面走。   后面的三人也没有迟疑,直接跟了上去。   三十座青瓦白砖的房屋错落有致,窗阁外爬满了碧绿的藤蔓,青苔倚墙角而生,屋檐下的金色铃铛随风轻晃,却不闻一点声响。   正午的阳光映过屋顶的砖瓦流泻而下,染了藤梢,悄然无声地落在地面上,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挪动。   整个村落不大,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既然来了,那肯定是要留在这里,四人商议一番,干脆就选了一处房屋住下。   房子都没有上锁,大门只是虚掩着,一推就开。   这里的东西虽然年代久远,但依然崭新如初,连灰尘都没有沾上,用起来是没什么问题。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动,但总要有地方休息。   她们分别选了屋里的两个房间,各自散伙休整去了。   房屋里布置简单,家具都是清朝遗留的古物,并不华贵,却也是几百年的古董。   洛瑾永远是懒得动的,放下背包就出门了。苏镜瑶对她这种神出鬼没的行为翻了个白眼,默默的想,如果不是遇到我,这女人一定会注孤生的。      在隔壁的房间里,叶千湄面对一张靠窗放置的床榻,淡淡道:“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司梦染犹豫了一下,沉吟道:“如果半夜有鬼从窗那边来,睡外面是不是还有时间逃跑?”   虽然这座村落一幅田园好风景,但她总莫名地觉得寒意傍身,才断定这里肯定有古怪。   叶千湄呵呵一笑,幽幽道:“如果鬼从门外来,第一个抓你。”   “抓了我你也逃不掉。”   “可我有五秒钟翻窗逃跑。”   司梦染蹙眉沉思了一番,最终决定还是睡里面。   靠着墙比较有安全感。      苏镜瑶收拾了东西,反身出门去找洛瑾。   洛瑾不在村落里,她转了一圈,朝斜坡走去。   洛瑾果然就在斜坡下的水潭边,一动不动地站着,不知在想什么。   她孑然而立,瀑布激起的水雾轻纱一般氤氲在她身边,缥缈虚幻,如一片薄云覆盖了冷月。   水雾虽然笼罩着她,却又掩盖不住她身上的冰冷雪亮的光芒。   山壁高峻,飞瀑从山上滚滚而下,奔流下杂树,洒落出重云,直冲入水潭之中。其声势浩大宛若风雷大作,水气在最山壁高处缓缓飘动,与云烟相融,氤氲在日光下。   苏镜瑶走下斜坡,来到洛瑾身边,正要开口说话,洛瑾忽然回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只好默默地站着,一言不发。   “水下有蛇。”洛瑾以武学秘法传音,示意她看瀑布落下的地方。   苏镜瑶定睛看去,果真见到瀑布奔流而下,冲入水潭的地方,隐隐有一团黑色盘绕,就在山壁边上,漂浮在水潭深处。   这里居然有蛇?   苏镜瑶见到蛇,不由得心里微寒。   之前遇见的蛇已经够多了,每到一个都有蛇,还全是那种体型大到逆天的蛇。   水下的黑影动了动,金色的双眼陡然睁开,身躯一翻,在水潭里游曳开来。   水潭有一丈宽,蛇的身形绕着潭边一圈,还比水潭长出一点。   瀑布就在头顶砸下,它却悠然自得,安然绕着水潭游起来,转了三圈,又潜到水底去了。   水潭不深,从外面看,就算它潜到水底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山中有潭,潭中有蛇,蛇上有瀑,瀑中必有墓。”   洛瑾望着黑蛇,淡漠的话语只传到苏镜瑶耳畔。   苏镜瑶微微愕然,疑惑地看向她,想说话又不敢开口。   洛瑾拉过她转身就走,一直到上了斜坡才停下。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苏镜瑶连忙问道,“瀑布里面有墓?”   洛瑾轻轻点头。   “这么肯定?”   洛瑾面无表情,淡淡道:“书上看的,至于对不对,你大可以去问作者。”   靠。   苏镜瑶在心里吐槽。   这种书的作者大多都死了成百上千年了。   洛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不问了,”苏镜瑶强作淡然,“我信你行了吧?”   表面有多淡定,内心就有多暴躁。   “好,”洛瑾毫不谦虚地微微一笑,“潭边不宜久留,回去罢。”   两人向斜坡下走去,远离了水潭。      傍晚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洛瑾将潭边的情况转述了一遍。   其余人静默地听着,摆弄着手中的包装袋。   吃的虽然是晚饭,其实不过只是零食和罐头而已。   叶千湄听完,分析道:“如果瀑布后面真的有古墓,那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了。”   “可是,瀑布后面能进去么?”司梦染却十分犹疑。   “你没看过《西游记》么?”叶千湄幽幽地说。   司梦染瞪了她一眼。   叶千湄微微一笑,又转向了另一个话题:“如果要进瀑布后面,水下的蛇是很大的问题。”   “蛇可以杀。”洛瑾丢出四个字。   苏镜瑶一听就知道,她又要准备打架了。   怪不得站在潭边看那么久。   敢情还是在观察敌情。   “有把握吗?”她有些不放心,追问。   洛瑾想了想,淡淡道:“一半。”   “好吧,”她只好微笑道,“明天再去看看情况,如何?”   其余人都表示同意,小会议散场,各自休息去了。      司梦染一直没有想通,这座村子虽然阴气很重,但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地方,为什么会被称为鬼村?   还有,那些进来的人,为什么会有来无回?   直到凌晨,她终于知道这座村落到底恐怖在哪里了。   凌晨两点,村落间不知何处响起了钟声。   十二声钟响悠远绵长,幽幽回荡在夜幕之下,传遍了村落的每一个角落。   司梦染陡然惊醒,被惊出一身冷汗。   她们白天来的时候,把这里的每个地方都查看了一遍,也没有看见哪里有钟。   其他时间,也没有钟声响过。   为什么是这个时间?   为什么是十二下?   十二声钟声宛如丧音,每一响都蕴涵着难以描述的诡异,久久不断,幽幽回荡,如同来自冥府炼狱的召唤。   叶千湄也醒了,只是静静地坐着,并不惊慌。   忽然间,铃铛声也跟着响了起来。   那是每家每户屋檐下的金铃,此刻无风自响,应和着幽幽钟声。   阴冷的风从窗户的缝隙里飘来,风中卷起一丝细小的声音,像是一声短暂的呜咽。   司梦染将窗推开一点点,往外看了一眼,顿时吓得猛一缩手,一声惊呼就要脱口,被她硬生生忍住了。   窗外是村里的小路。   白天的时候,路上野花绽放,阳光明媚,景色还很是宜人。   此刻,小路上阴风扑面,有足足一百个人穿着青色曳地长袍,手提灯笼,沿着小路无声无息地飘来。   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没有迈开脚步,双腿也没有落在地上。   只有长袍曳地而行,遮盖着他们离地半米的双足。   他们面无表情,脸色苍白如死,灯笼的光线穿透了他们的身体,直接照在地面上。   他们不是人。   钟声停了,铃铛声却没有停下。   叶千湄拉开她挤到窗前,往外看了一眼。   小路上还有人。   一个接着一个,排着整齐的队伍,悄无声息地飘来。   谁也不知道他们要飘向何处。   百鬼夜行。      隔壁的房间里,洛瑾和苏镜瑶也被惊醒了。苏镜瑶靠在墙上,看着洛瑾倚在窗边,颇有兴致地透过窗户的一条缝隙往外看。   就没见过看见鬼还这么有兴趣的人。   小路上的人飘远了,不知去了哪里,洛瑾转过身来,却没有关上窗。   “走远了。”她低声说。   “真的是一百个?”苏镜瑶问。   “想死才去数人数。”   苏镜瑶想起了以前听的鬼故事,默然点头。   虽然这不是日本传说里的鬼怪,却是真正的鬼魂夜行。   虽然不知道确切数量,但看情况,足有一百个。   这下终于知道为什么这里被叫作鬼村了。   寻常人在夜里看见这幅景象,不吓死才有古怪。   窗外又有阴风拂来,苏镜瑶往外看了一眼,见到刚刚飘过去的鬼魂又飘了回来。   依然是青色长袍,提着灯笼,脚不沾地。   不同的是,领头的鬼魂手里多了两根白骨,边走边敲,每敲一下,就有骇人的声响传出。   一百个鬼魂绕着这座村子,从凌晨两点一直走到了天明。   直到黎明的曙光即将破云而出,他们才纷纷散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写鬼故事,手生了,感觉恐怖氛围没达到效果,伐开森 下章上洛瑾番外,开副本在即,放松一下   ☆、chapter.71 洛瑾番外【6】   九天之上风掠浮云,冷月高悬。   地面上的密林里,一场屠杀还在继续。   地上堆满了同门的尸体,伊瑶用完了手里最后的□□,只能将银针捏在指尖,不断后退。   四个鬼煞楼杀手从四个方向包抄过来,一步步逼近。   伊瑶红了眼睛,自知今夜就要命丧九冥,一时只想最后再一搏命,多拉一个人上黄泉路。   生死交睫的瞬间,过去的一切如同走马灯一般从脑海中掠过。   幼时的记忆是模糊的,她对自己的家人已经没有了印象,唯一的记忆就是滔天的大火。   一个青衣高冠的身影蓦然飘过,耳边又响起了那个声音,由远及近,语气深不可测。   “夏虫尚不可语冰,更遑论是你。”   这是怎样的人,竟然将人与夏虫相比?   她又后退的了一步,手里的银针蓄势待发,看准了眼前杀手的咽喉。   脑海中的思绪是杂乱的,纷繁浮沉。   在师门的那些时光化作一道道飞散的流星,从眼前掠过。   最后,停在眼前的是那个绯衣女子的面容。   冰冷锐利的眼神,淡漠的神情,漆黑深邃的眼眸如同深海,一望而不能见底。   她恐怕……回不去了。   伊瑶后退了一步,手中银针化作一道流光激射而出,直逼眼前的杀手。   杀手闪身一躲,袖剑唰地弹出,将银针拂落。   伊瑶脸色微白。   四个杀手对视一眼,足尖一点,一齐向她扑来。   忽然间,黑暗里划过一道剑光,她面前的杀手猛然一颤,被一柄利剑贯穿了胸口。   耳边有嗖嗖连声响过,靠近她的三个杀手身形一偏,有两个倒在了地上,只有一个还举起右手向她击来。   风声掠动,一道绯色身影闪过来,与那个杀手擦身而过,剑刃霎时洞穿了他的咽喉。   密林里又掠出十个黑衣杀手,袖剑闪着寒光。   伊瑶瞬间觉得天旋地转,竟是被人甩包袱一般甩到了背上,接着就腾空而起。   绯衣女子足尖一点,跃上了树木顶端。   她从冷月下掠过,将那些追来的杀手甩在了身后。   她的衣袂拂过树梢,带起一阵冷风。   伊瑶伏在她背上,闻到丝丝缕缕的桂花酒的香气,心里竟觉得无端欣喜。   原来,她真的不是漠视自己的生死的。   她原本可以袖手旁观,却又在关键时刻出了手。   “还好么?”洛瑾淡淡问道。   “嗯。”伊瑶应了一声。   “我从未到过此处,不认识路,”洛瑾忽然说,“撑着,不然要迷路。”   伊瑶顿觉无语,只好又轻轻应了一声。   就知道这人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关心她。      半个时辰之后,洛瑾找到了来时拴马的地方,这才停了下来。   伊瑶在地上站稳,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   一看之下,她心里一惊,连忙拉住洛瑾。   月光下,洛瑾脸色苍白,眉目间缠绕着一丝黑气,竟是中了毒的症状。   “你……”伊瑶怔了怔,惊呼脱口,“你跟那个人交手了?”   鬼煞楼擅用毒,其毒狠烈无比,能飘散于无形,在接触的瞬间悄无声息地进入对手体内。   任何人,无论武功多么高强,都绝不能背对鬼煞楼的杀手。   洛瑾忽然笑了一下,抬起右手。   她的手腕上有两个红点,颜色艳如鲜血。   这是与那个杀手擦肩而过的瞬间,对方施加的毒。   伊瑶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明白了。   这种□□渗入很慢,会在七天之内逐渐发作,如果当场控制了毒性,挽回一命的几率还大一些,她不知道这种毒该怎么解,更没有把握在七天之内配出解药。   如果她早知道,绝不会让洛瑾带着她走那么久。   可惜为时已晚。   “你……”她忽然觉得说不出话来,“这可怎么办……”   洛瑾却很轻松地看着她,神情依然淡漠。   伊瑶望着她,眼睛微微红了:“这里那么凶险,为什么要来救我……”   结果,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若我死了,你难过么?”洛瑾淡然一笑。   “你不会死的。”   “我非神明,自然难逃一死,”洛瑾淡淡道,“行走江湖,随时都可能丧命。”   “不会的。”伊瑶双眼无神,固执地重复。   洛瑾微笑地看着她,接着道:“记得每一年我的祭日,都要带桂花酒来看我。”   “你别说了!”伊瑶忽然喊道,“你不会死的……”   洛瑾眨了眨眼睛,神情依然淡漠。   “你不怕死吗?”伊瑶低声问。   “生死如同日月更替,不过是轮转而已。”   伊瑶看着她淡然的神情,眼中带泪。   “不死就不死罢,”洛瑾莞尔一笑,“死的是我,你怕什么?”   伊瑶怔了怔,仿佛一道惊雷劈下,令她陡然一惊。   是啊,她在害怕什么?   洛瑾都这么淡漠,她为什么要怕?   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   就算是从小教导她的师父死了,她也只是感觉悲伤而已。   她竟无缘无故地害怕眼前人死去。   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还在想着,洛瑾却已经牵过了马匹,转身要走。   “等等!”伊瑶连忙拉住她,“现下去何处?”   “回家。”   “可是你的毒不能拖……”   洛瑾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情,锐利的眼神凝视了她半晌,才说:“鬼煞楼之人现下一定在寻你,不早点走,我救不了你第二次。”   “从这里回去最快也要三天时间,”伊瑶不肯退让,“等到第七天毒发,我就没办法救你了……”   “好罢,”洛瑾难得地退了一步,“那去附近客栈住下,再不行我可走了。”   伊瑶欣然答应了。   洛瑾瞥了她一眼,忽然伸出手,微一用力就把她拉到了马背上。   骏马疾驰而去,眼前女子的绯衣随风飘起,桂花酒的清香丝丝蔓延,伊瑶莫名地紧张,偏开了视线去看旁边的街景。      两人在一间客栈里暂住下来。   伊瑶不敢歇息,立刻就着手开始配制解药。   她自问读遍医术,却极少有真正实践过,书本上的东西总是无比苍白,她医术造诣不够,要在七天之内解了这剧毒,的确是很难。   好找门里研究这毒多年,也有不少方法,她只需要顺着前人的思路往下想去,总会找到解法。   她几乎是日夜不眠,苦心钻研解毒之法。   洛瑾一直待在房间里,几乎没有出过门,她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似乎也瘦了很多。   第五天的晚上,伊瑶终于找到了一种缓解的办法,端了药去找她时,被她的模样惊了一下。   洛瑾倚在窗边,白皙的手腕搭在窗棂上,衣襟里露出一截伶仃锁骨。她脸色苍白如纸,几乎看不见一点血色,身形也仿佛承不住那身绯衣一般,令人莫名心疼。   伊瑶怔了怔。   如此模样,完全看不出以前那个持剑叱咤风云的女子的影子。若非她眼里还有那种冷漠而锐利的神情,就当真像是换了一个灵魂。   伊瑶微微错愕,心里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在翻涌。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放下药碗就疾步走了出去。   洛瑾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深邃如海,又有一丝戏谑的笑意一闪而过。      第七天的夜晚,一直到子时过了,伊瑶伏在案上,看着自己不眠不休配出来的药方。   这几天她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此刻更是头痛欲裂。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撑着站了起来,去熬了药端给洛瑾。   洛瑾在她的注视下服了解药,忽然微微笑了一下。   那笑容一闪即使,似乎隐含着一丝揶揄的意味。   伊瑶蹙眉道:“你笑什么?”   “无事,”洛瑾只是摇了摇头,“你看起来像鬼,可以回去休息了么?”   伊瑶无话可说,只好转身走了。      回到汴梁城外,还是一切如旧。   寒冬已至,整日细雨霏霏,斜风如织。   冬日的傍晚天黑得很早,伊瑶撑着伞从街市上走过,忽然被人扯住了衣角。   她回过头,却见到一个八九岁的男孩,由母亲牵着,有些惊慌地看着她。   “姐姐,”男孩轻声道,“我生病了。”   伊瑶笑了笑,俯下身问道:“哪里不舒服?”   男孩指了指耳朵,低声:“我听见有人在耳朵里说话,叫我去城外后山的竹林里。”   城外后山的竹林?   那个被称作幽篁深处的地方?   “姑娘,你若有法子医这病,就帮帮我们罢!”那男孩的母亲见她不说话,顿时急了,“我家老大,就是这样跑去了那什么竹林里,都一周了,还是没有回来。”   伊瑶心里没有把握,只好安慰道:“这病古怪得很,待我回去钻研一二,再来找你可好?”   说完,她离开这对母子,向着城外走去。      当晚她同洛瑾说了这件事,对方的态度却很冷淡:“死在幽篁里的人多了,不差他这一个。”   “什么?”伊瑶一惊,“那竹林里,到底是有何玄机?”   洛瑾对她的话充耳不闻,转而去看她最近弄到的一只鹦鹉。   “有人死在后山,离你这般近,你也不管吗?”伊瑶不悦道。   “我可不好管闲事。”洛瑾冷冷道。   “那带我去看看可好?”伊瑶将态度放软,“我答应了那个孩子,会治好他的病。”   “若是没有把握,就少许这样的承诺,”洛瑾冷淡地瞥了她一眼,“那并非是病,也难以解决。”   “带我去后山。”伊瑶坚定道。   洛瑾冷笑了一声,拂袖站起。   “既然你想去,那我奉陪一晚,不过幽篁里的可不是普通人物,你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祭品。”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滚过来更新了……不容易_(:_」∠)_   ☆、chapter.72 洛瑾番外【7】   夜幕降临,山间万籁俱寂。   冬夜的寒风盘桓在山林间,山里没有一丝虫鸣声,只有风过树梢的响动。   洛瑾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绯色冬衣娉婷而过,姿态雅致无比。   她虽然是江湖剑客,举止却落落大方,颇有风范,平日很多微小的细节动作都透出大家风采,显然是有人悉心教导过。   伊瑶拎着一个快要垂到地上的布袋,默默地跟着她的脚步。   袋子里不知装的是什么东西,反正是十分的沉。   这是洛瑾丢过她拿着的,她要托对方带自己去竹林,只好接下来拎着。   两人沿着溪流步行,不知走了多久,才到了溪水的尽头。   这是一片空地,乱石嶙峋,枯黄的草叶软软地伏在地上,三个方向都有一片竹林。   “往哪里走?”伊瑶见洛瑾停下,连忙问道。   “北边。”   伊瑶眨了眨眼睛,向左右两边各望了一下,犹豫着指了一个方位:“这里?”   洛瑾按住她的肩,及时纠正:“你指的是西。”   伊瑶很是尴尬地转过头,避开她的视线。   两人向北方走去,盏茶时间后就到了一处竹林里。   虽然也是竹林,周围翠竹丛生的模样和其余的竹林没有什么区别,但一踏入其中,就有森冷的阴风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寒风呜咽着穿过林间,仿佛鬼在哭嚎。   这样的气息,明显不是普通的竹林所有的。   伊瑶终于明白,为什么洛瑾要称这里为“幽篁深处”。   当她站在竹林里,回头去看刚刚来时的路,却惊异地发现方才平坦的地面变成了陡峭的斜坡。   果真如洛瑾所说,此处地形千变万化,入其中者无人生还。   然而,更加可怖的,却是竹林里的景象。   上百具尸体或横倒或匍匐,或蜷缩在竹子边上,或是靠着枝干,形态各异,衣着甚至年龄性别都有不同,也不知是死了多久,竟然一点都没有腐烂,甚至连衣衫都材质都完好如初。   “这……”伊瑶愕然,“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虽然横尸遍地,但竹林里没有一丝血迹,这些人也都面容安详,身上衣衫完整并无一处伤口。   “被琴音所杀。”洛瑾简短地答道。   琴音?伊瑶暗自心惊,想起她曾经对着虚空讥诮地提起“琴师”。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关系?   她咬着嘴唇,数了数尸体的数量。九十八具,不多不少。   这其中,赫然就有街市上那个孩子的兄长。   “是谁杀了他们?”她颤声问,想起那位母亲期冀的神情,竟有些不忍直视眼前的死尸。   “他应该在墓里,”洛瑾环视一圈,淡淡道,“此刻古墓的位置不知在何方,但它们可以领路。”   它们?   伊瑶一惊,环顾四周,只见到满地横尸。   难道,她说的是尸体?   她心念电转,洛瑾已经不再看她,转而面向一具尸体,口中低低念起了一句古老的咒语。   她眼里闪动着奇异的光芒,宛如月照深海时反射出的光。   “来。”她低声说,以一种极其优雅的姿态向那具尸体伸出手,像是在邀请一个老友。   尸体竟真的缓缓爬了起来,站到两人面前。   “去。”洛瑾又吐出一个字,尸体在原地转了一圈,才不徐不疾地向着竹林更深处走去。   洛瑾随即跟上,伊瑶踌躇了一下,还是默默地跟了过去。      尸体摇晃着走去,带着两人来到了竹林最深处的空地上。   “去吧。”洛瑾摆了摆手,尸体转了一圈,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洛瑾拔出承影剑,用剑尖在地上画了一个七芒星图案。   只听一声震响,脚下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她画下的七芒星的地方闪出金色的光,在两个人的注视下,那一块地面缓缓移开,露出了底下不知通往何处的台阶。   “就是这里,”洛瑾回视伊瑶,目光锐利,“你要找的,所谓的杀人凶手,就在这古墓之中。”   “带我去。”伊瑶坚决地答道。   洛瑾冷冷笑了一下,沿着台阶走下去,伊瑶紧随其后,跟着进入了这地底的空间。      地下是曲折幽深的甬道,只容一人通过,幽暗深邃,不知通向何处。   伊瑶有些害怕,洛瑾却似乎很是熟悉这里,取出一颗明珠作为照明,径直向前走去,在狭窄的墓道里来去自如,避开了每一个机关,也总是能在岔路口选中正确的道路。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来到一个分向左右的岔口时,前方的黑暗里忽然有什么晃动了一下,一声呜咽幽幽飘了过来。   “呜----”   那声音悠远绵长,回荡里甬道间。   洛瑾忽然转身,将明珠收入袖中,推着伊瑶重新回到了甬道里,示意她不要出声。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跑了过来,四足,身形有一匹马大,它低首穿过阴暗的甬道,来到了离两人不足三丈的地方。   黑暗里几乎能听见它的呼吸声,伊瑶心里害怕,无端地感觉到那怪物在转瞬间又长大了一点。   洛瑾突然侧过脸,伸过一只手覆上了她的手背,似乎是在安慰。   这一举动与她平日的行为大相径庭,几乎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换了一个灵魂。   洛瑾靠得很近,她身上桂花酒的香气幽幽飘来,伊瑶心脏狂跳,脸颊竟微微发烫,一时间也忘了对怪物的恐惧。   她情绪转变时,那怪物嗅了嗅空气,转身走远了。   洛瑾放开了手,重新取出明珠,照亮了甬道。   她看起来一幅淡然的样子,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伊瑶咬了咬牙,先开口问道:“刚刚那怪物……”   “它会被人的恐惧吸引,”洛瑾声音淡漠,“只要人心中无惧,它就不会靠近,若是遇见心中恐惧达到极点之人,就将其吞食。”   原来是这样。   所以她刚刚突然做出这般举动,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害怕,让怪物寻不到目标?   伊瑶微微低下头,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的面容上划过一丝黯然。   洛瑾没在意她,拿着明珠往前走去。   伊瑶努力驱散自己心里莫名其妙的复杂情绪,试探着问:“你怎么会对这里这般熟悉?”   “从前师父带我来过。”   来看一座古墓?   伊瑶惊疑地问:“来这里……做什么?”   “看死人。”洛瑾头也不回,漠然回答,这个答案似乎对她而言十分正常。   伊瑶在她身后悄悄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还有这么变态的师父。   难怪教出这样的徒弟。      半柱香的时间后,两人在一扇石门前停下。   洛瑾依然轻车熟路,按下了地下的机关,石门发出一声轰响,缓缓打开。   门后是一间光芒璀璨的墓室。   墓室中摆满了奇珍异宝,黄金紫玉,玄石银器,应有尽有,数不胜数。   各类宝物交织折射出来的光芒几乎晃花了来者的眼睛,伊瑶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宝贝,不禁咂舌赞叹。   墓室很大,金银珠宝和冥器都靠墙摆放,一堆晶莹剔透的雪莲花簇拥着中间的白玉棺椁。   不知过了多少年岁,这些雪莲依然美丽如初,没有一点枯败的迹象。   时间在幽篁深处停滞,无论外界如何沧海桑田,它也不会有一丝变化。   “终于有人来了?棺椁后的阴影里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一个人徐徐从棺椁后站起身,沉静的双眼向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看来。   奇异的是,这人身上的衣饰赫然是商朝服饰,而他面容却与年轻人无二。怀抱一把古琴,周身透出岁月沉淀的幽然气息。   周围宝物折射出的光线穿透了他的身体,径直落在地上。   他没有影子。   伊瑶惊呼一声,猛地往洛瑾身后跳了一步。   洛瑾却面色不变,只是看着那个忽然出现的男子,轻轻开口,语气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意味。   “原来你当真是鬼……十年过去,你还是当初的模样。”   男子似乎颇为惊奇,自嘲般摇了摇头:“已经十年了么?我未曾出过古墓,也不知晓外面如何变化,只觉时间一瞬便过,原来已经过了这般久……”      十年时间,足以让畏惧黑暗的年幼女孩长成漠视人命的剑客,可古墓中的琴师容貌不改,甚至连衣角的褶皱都没有变过。   十年前,九岁的女孩跟着师父走进了这座古墓,误打误撞开启了一间墓室,见到了墓室里盘膝而坐的黑衣琴师。   那一刻,自小养成的冷漠和猜疑让她没有下意识地开口,只是站在原地。   “小姑娘,”琴师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她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一言不发。   “好罢。”那人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想去抚摸女孩头顶的黑发。   “别动!”她立刻退开一步,伸手就打开了那人伸来的手。   出乎意料,她的手没有碰到任何实体,而是从他的手腕间直接穿了过去。   她眼里带了些疑惑,却还是没有发问。   “你不怕我”琴师问道。   她没有答话。   “我的确并不可怕,”他摇了摇头,“我既不会杀人,更不会吃人,我只会弹琴而已。”   “你真的是鬼?”她犹疑着开口。   “是,”那人坦然承认,“一个被时间遗失的可怜人而已。”   他笑了笑,指了指手中的琴:“很久没有见到外人了,你可愿意听我弹琴”   她点了点头,于是琴师拂袖而坐,奏起了一首古怪的曲子。   旋律听起来像极了鬼哭,其间却又隐隐流淌着深沉的凄哀。曲至中间,琴师低低哼唱起来。   那是她从未听过的词句,古老而悠远,混合在鬼哭般的旋律之间,带起一种独特的韵味。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滚回来更新了……如果看过我微博就会知道,最近在折腾另一篇文,直到昨晚它终于完结,才开始回归正轨更新了   ☆、chapter.73 洛瑾番外【8】   十年前的一首琴曲弹完,洛瑾被匆促赶来的师父带走。此后她虽然也也来过竹林里,甚至时常进入古墓,但一直都没有再见到那位琴师。   一直到十年后的冬夜,她踏月而来,再次打开了墓室的石门,终于又与那个鬼魂形态的人相遇。   他们本就只有一面之缘,此刻相隔十年再见,竟一时相对无言,琴师一言不发,神情有些恍惚,洛瑾沉默了一瞬,问道:“外面的人都是你所杀?”   “我没有杀他们,”琴师微微一笑,“我不过是用琴曲送了他们一个梦,来到这里,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们因此而迷失无法走出幽篁深处,才做了我的祭品。”   “什么意思?”伊瑶一怒之下终于出声,逼问,“是你将他们引来,与杀人凶手有何区别?”   琴师深邃的目光幽幽注视着她,半晌却只是摇了摇头:“我已说过,我只是送了他们一个梦而已。”   洛瑾忽然突兀地冷笑了一声。   琴师轻轻抚着琴弦,惋惜地叹道:“如此简单的道理,你却偏偏不能明了。不过也罢,我已经找到了九十八个祭品,加上你们两个,刚好满百。”   洛瑾眼神一凝,承影剑铮然出鞘两寸。   “不必这么紧张,瑾姑娘。”琴师笑了笑,一字一顿地道出了她的名字,“你师父的威压还在,我不可能杀你,不过她可就危险了。”   他偏了偏头,望向伊瑶。   伊瑶蓦然感觉到虚空里有种奇异的力量在凝聚,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找死。”洛瑾冷冷道。   琴师只笑不语。   “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伊瑶克制着心里的恐惧,颤声发问。   “因为我要找一个人的魂魄,”琴师认真地答道,眼神肃穆而哀伤,“他已经死了,所以我要将他的魂魄从黄泉唤回来,我要让他听一首琴曲。”   他顿住了,左手轻轻搭在琴上,好似有些恍惚。他人在古墓里,心神却已经离开了古墓,离开了竹林,沿着时间之河逆流而上,回到了商朝时。   许久,他才轻声道:“瑾姑娘是有见识之人,应当听过《九韶》罢?”   “是舜时的乐曲。”   琴师点了点头,眼里露出神往的神情:“传说《九韶》之曲,集天地日月之灵,可遏止行云,斩断流水,引百鸟朝觐,令猛兽低头。”   “我本是商朝人,自小钻研琴艺,一直都想重新弹出《九韶》之曲,可我甚至连乐谱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将这首琴曲复原。后来我家家道中落,我便离开家族远走,四处游历,一直来到了北方寒地,在开着雪莲花的冰原上,我遇见了一个人。”   这番话如冥冥中的一只手,翻开了一篇千年前的长卷。      我记得那时是暮春三月,虽然万物蓬勃,但在极北之地却还是冰天雪地。我一直行走,不知方向,最后闯入了一片山谷,山谷后竟还有宽广的一片天地,而且景色奇异。   虽然这里万里冰寒,但在山谷中却是蓬勃富有朝气的春日景象,气候温暖,野花芳菲,草木葱茏,还有鸟雀飞落,美不胜收。   与山中的美景不同,山谷后有一片冰冷的雪原,放眼望去只见白雪皑皑,没有丝毫人烟。   谷中是春日美景,谷外竟是万里寒冰,这两方差距如此之大,不禁令我怀疑自己是不是闯入了什么幻境。   冰原上有一簇雪莲盛开,花瓣层层叠叠,晶莹剔透,美不胜收。   我走过去观赏那簇美丽的花。再抬头时,忽觉冷风拂面,天上竟飘起了雪。白雪鹅毛般纷扬洒落,在这漫天雪花之中,有一个黑袍人静静地立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他像是刚刚来到,又像是已经在此地站了许久。   那人向我走来,在我面前停住,俯身摘了一朵雪莲花递到我面前。   他有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仿佛能够洞彻万物。   “欢迎你,百年来的第一个客人。”他平静地开口,声音低沉。   我被他的话惊了一下,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欢迎来客,当奉雪莲。”他没有在意我的反应,兀自说了下去,“我族世代居住此地,鲜少见到外人,你能来到这里,也是与我族有缘。”   “我只是位云游四方的琴师而已,怎堪受这礼数。”我微微笑着,不动声色地拒绝。   “琴师?”他重复了一遍,像是有些惊喜,“不瞒先生,我是个占星师,自小随族人隐居在此。但我不爱观星之道,只喜音律,不知先生可会那曲《九韶》?”   我暗自心惊,又有些欣喜,只惋惜道:“《九韶》乃上古遗曲,我虽一直想要将它弹出,但苦于没有琴谱,也是徒劳。”   那占星师似乎很是惊喜,连忙接道:“我手中就有琴谱,只是有些残缺,我自小爱琴,但就是无法学通,族中也无人能够复原全谱。不如我将这琴谱交于你,我们二人研习,定然有一日能够弹出《九韶》。”   他眼里闪动着热切的光,令我也有些心潮澎湃。   “能遇见先生这样的知音,真是幸运。”我笑着答道,坦然应了下来,“只望有一日,能够见到那种遏止行云流水,引百鸟朝觐,令猛兽收爪的力量。”   在寒冷的冰原上,漂泊四方居无定所的我遇见了我这一生中的第一位知音。      他拿来了琴谱,我在山谷里暂住下来,每日都与他一同研习这残缺的遗曲,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弹出完整的《九韶》。   可惜的是,一个月时间过去,无论我们如何千方百计地复原它,最终都是一无所获。   这样的上古之曲,难道真的就再也不能重现世间了吗?   “不止需要琴谱,更多的是弹琴者的内心力量,”他叹息道,抬头望了一眼苍穹,“只有经历过真正的幻灭,才能激发出灵魂深处的力量。”   我们所精通的领域不同,我只是个琴师,而他身为占星师,说出来的话时常让我觉得深奥无比。   他从来没有介绍过他的族人,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隐居在什么地方。   住在这里的人,到底都是什么模样?   “难道真的永远也弹不出来吗?”我十分丧气。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语气坚定。   我心情很是郁闷,日复一日地研习着琴谱,渐渐感到我可能永远也弹不出《九韶》,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他忽然对我说:“我的族人请你去参加宴席,三日之后,戌时开始。”   “你的族人?”我吃了一惊,“他们为何邀我赴宴?”   “他们只是想见一见你,”他看着我,笑了一笑,“毕竟,你是这一百年间冰原上的第一位来客。我们身为此地主人,自然要尽心招待一二。”   “那好吧,”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下来,“我会去的。”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有吐出。他看我的眼神十分奇怪,有几分不忍,又有几分哀伤。   可惜,那个时候我一心想着《九韶》,没有留意到这些。      三日后的夜晚,我跟着他来到了那个神秘的部族里。   他的生活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奢华。   金碧辉煌的宫殿灯火通明,衣着华贵的人贯穿其间,就连侍女都颇有几分大家风范。   桌上摆着的是珍馐玉箸,钟鸣鼎食,无比奢华。   即使我家以前是大户,也从未有这样的景象。   我在桌边坐下,宴会随之开始。   有人捧了酒樽,递向我。   “这一杯酒敬我们尊贵的来客。”   我接过了酒杯,刚要喝下,他突然伸手夺过,对旁人微微一笑:“我的朋友不胜酒力,便由我代劳罢。”   “可……”敬酒的人急了,他一挥手,那人未说出口的话就断在了喉间,周围的人纷纷露出焦急不解的神情,但没有一个人靠近。   他向我微微倾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物塞在我手中。   之后的那一幅画面,我一直无法忘却   他深不可测的眼眸凝视着我,神色平静,又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   最终他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他的手松开了,酒杯滚落在地,而他则无力地垂下头,一只手捂着心口,鲜血从嘴角汩汩流出。   “你----”我大惊,就要上前去扶他,他却忽然抬起头,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   “逃。”   他神情坚决无比,不容质疑,我被他的肃穆神色震慑,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转身抱着怀里的琴向外飞奔。   他身形一挫,瘫倒在地。   “祭司大人!”   后面有人惊呼,场面大乱,杯盘倒地的声音和嘈杂的人声混杂在一起,我拼命飞奔,听见后面有人在高呼:“抓住祭品!”   祭品   我惊恐万分。   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祭品而已   后面有人追来,速度极快,几乎像在御风而行,但我跌跌撞撞地跑着,竟一直与那人拉开三丈距离。   这是怎么回事   我握紧了手,捏到了手里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折成方形的纸,纸上有一个朱红的七芒星图案,正在闪着微光。   我想起了他刚刚的神情,立刻展开了信纸。   纸上果然是他的字迹,写得潦草匆促,但落笔之间还是颇有风范。   “当你打开此信,证明最可怕的情况已经发生。一直向东走,不要回头,等你逃出这里,请无论如何都要弹出《九韶》,算是了却你我共同的心愿。”   开头的几行字,就让我诧然心惊。   “请原谅我欺瞒了你----我并非纯粹的占星师,而是某个部族的祭司。我不向祭司之道,孑然一身,也只有音律牵挂。能遇见如你这般的知己,共研《九韶》,真乃三生有幸。我的族人看中你身上不同常人的灵力,想将你作为祭品在七日后的大祭上祭天,我无法阻拦,唯有此法可以保你性命。我了无牵挂,死了便也无妨,只是此生不能听见《九韶》,真乃一大憾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琴师的故事比较长,要连起来看,所以下章还是番外(☆_☆)   ☆、chapter.74 洛瑾番外【9】   古墓里幽深阴暗,琴师的故事还在继续,他轻轻抚着琴弦,眼神飘忽。      这一行行字迹在我看来,如同万箭穿心。   信上那个朱红的七芒星正在逆位旋转,我虽然不通术法,但也依稀知道逆位旋转的七芒星代表着什么。   那是施术者在消耗自身的力量,以血为媒,以命为介在施用术法。   这么说来,是他用生命在阻拦族人的靠近罢?   我心里蓦然一震,无法言喻的悲戚漫上心头,几乎将我生生窒息。   我竟然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懂他眼里的悲哀。   真是……太愚蠢了。   早知如此,就不该去赴那宴会!   我心神大乱,加之体力不支,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我本来就只是一介书生,怎么能比有他那些修习术法的族人更快?   身后的人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多,他们停下了脚步,合力一击,笼罩在我身边的结界轰然碎裂。   “追!”有人厉喝道,数道白光破空而来,我凭着本能躲闪,但还是被接连击中。   身上的伤口渐渐多了起来,我也再也跑不动了。   难道……今日就要命丧黄泉了吗?   慌乱间,我将手按在了七芒星上。   生死关头,七芒星忽然放出了盛大的红光。   脚下的地面剧烈地震颤起来,澎湃的力量在刹那间传遍了大地。积雪如浪潮般翻涌,在我身后瞬间卷起三丈,雪中露出猛兽狰狞的面孔。   “雪魔!”身后追来的人失声惊呼,“快退!”   猛兽厉喝一声,扑向了追兵。我趁机拼命向北方逃去,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奔逃。   他最后的神情浮现在眼前,那双深邃的眼眸凝视着我,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   我咬着牙,拼着最后一口气飞奔。   一定要活下去,不然……他就白死了。   我只顾奔逃,没有留意到脚下的积雪底下竟然是空的。待我反应过来,已经是一脚踏空,从山涧上直摔了下去。   我落进了积雪中,撞在了一块巨石上。   钻心的疼痛传遍了全身,我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甚至无法翻身,周身有彻骨的冰冷包围着我。   我摸到了怀里的琴。坠落的过程中,我一直紧紧抱着这张琴,以至于我自己伤得极重,它却一点都没有损坏。   我仰卧在雪地里,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只是感觉到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大,鲜血直流。   我没有死在那些人的追杀下,却要死在这里了吗?   我……不甘心啊。   我还没有弹出《九韶》,怎么能就这样死去?   这一刻,我终于切实地体会到了那种清晰的幻灭之痛。   世间最大的痛楚,莫过于生死离别啊……   冰天雪地里,我的神智开始恍惚,眼前一片模糊。   他的声音响了起来,穿越了时空来到耳畔。   “只有经历过真正的幻灭,才能激发出灵魂深处的力量。”   原来……是这样?   我渐渐感觉到了困倦,仿佛有一只手在阖上我的双眼。   我……就要死了吗?   忽然间,清晰的鸟鸣声传到耳畔。   我心神一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破了舌尖。   疼痛让我的神智为之一清,一种无形的力量推着我从雪地里坐起身来。我将手中的琴横在膝上,双手仿佛被牵引着一般开始拨弦。   我眼前一片模糊,只能凭着意识拨动琴弦。   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低低吟唱,唱着的正是那曲《九韶》。   这上古的琴曲从我的指尖流出,洋洋若流水,巍巍似高山。   身边的风雪都停了下来,鸟雀的清鸣响彻耳畔,我独坐在雪地里,心境澄明,竟是达到了一种忘我的地步。   最后一个音符弹出,我伏倒在了琴上,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呼吸也随之停滞了。   再醒来时,我发现自己成了鬼魂。   我离开了死去的躯壳,浮上了半空。   其余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无法触碰的,我唯一能触摸的,就只有这张陪伴着我弹完了最后一曲的古琴。   琴曲已成,可是该听琴的人却不在了。   他用生命成就了《九韶》,却再也听不到这首上古之曲了。   我成了鬼魂,不死不灭,从此踏上了寻找他的坟墓的旅程。   他曾说过,他们这一族向往天与地的力量。生时修炼,就是为了接近苍穹;死后不葬在故土,而将坟冢向四方修建,就是为了与大地之灵相合。   可是山水茫茫,哪里才是他的埋骨之地?   时间对我而言成了虚幻,我飘荡在世间,四处游历,闲暇时就自谱琴曲,有时是献给我眼前的锦绣江山,有时是为了祭奠友人的亡魂。   十年前,我终于辗转寻到了这幽篁深处,找到了他的墓。   若不是你们来了,我当真不知道已经过了十年。   我一直在研习术法和琴技,如今我已谱出了一首琴曲,能以一百个人的灵力打开九幽黄泉之门,将他的魂魄从阴间召回来。   哪怕只有一刻,我也要让他听完这一曲《九韶》。      琴师的回忆幽幽结束,冷冽的目光投向了伊瑶。   “如今,你们也知晓了来龙去脉,死也该瞑目了罢?”   伊瑶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退到洛瑾身后。   “等等!”洛瑾忽然冷喝一声。   趁着琴师一怔的瞬间,她闪身跃到棺椁边,猛地推开了封闭千年的棺椁,从里面挟起了死去多年的骸骨,一按棺椁边沿便翻到了棺椁后的角落里,手指扣住了死人的咽喉。   “再弹一个音,你这朋友的尸体就保不住了。”她冷笑道,也不看手边那具死了千年还鲜活无比的尸体。   “你!”琴师大怒。   “别急呀,”洛瑾微微一笑,手指有意无意地收紧,“开口就喊杀人,亏你还自称书生。”   只要她一用力,这具尸体就会灰飞烟灭。   “放开他!”琴师厉声喝道。   “做梦。”   伊瑶在旁边看着,不禁咂舌。   只听过活人人质,没见过死人也可以用来要挟。   “你想做什么?”琴师怕她真的下手,只好退让,眼里闪出冷光,“你师父就极擅计谋,没想到你比他更狠。”   “不敢当,”洛瑾谦逊地笑了笑,“江湖中人,怎能没有帷幄之力傍身?”   “你也不必紧张,”她语气不徐不疾,幽幽道,“只是想让你听我说句话。”   “什么?”   洛瑾沉默片刻,方才慢悠悠地开口:“我师父说……”   琴师的目光紧盯着她手里的尸体,一刻也不敢放松。   尸体身着黑袍,面罩青铜面具,裸露在外的皮肤还完好如初。   “我师父说,你不必执着于一个已死之人,”洛瑾的神色忽然变得肃穆,“他早已经转世轮回,就算你将他的魂魄召来,他也未必认得你。”   “那我该如何?”琴师怒极反笑,“他以命换出《九韶》,就永远不能听上一曲了吗?”   “师父说了,你们还会再见的。”洛瑾深冷的眼眸凝视着他,声音低沉,“在你转世后的第十七年,随家人外出踏青,在山野里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你们会和以前一样一起研习《九韶》他也会听见那首毕生向往的琴曲。这样既不害人命,也不违纲常,如何?”   “真的?”琴师笑了一下,“他就算能看见过去,总不能预言未来罢?”   “那不是预言,”洛瑾面不改色,“师父的本事,你也见过,这一切,都是写在星盘上的。”   显然她的师父有很高的威望,琴师犹疑了一下,随即低低笑了。   “若是来生还能再见,我就不必再拘泥于此了,”他摇了摇头,叹息,“只希望……来世真能如他所言……”   说话间,他本来就虚无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淡。   “这张琴不错,”洛瑾忽然说道,“留给我罢,你也带不走了。”   “好,”琴师点了点头,手指抚上了琴弦,“这曲《九韶》,也送给你罢。”   琴音从古琴上泠泠流出,巍巍似高山,洋洋若流水,一时间竟令空气都凝固了,四周缭绕着祥和温暖的气息,依稀还有鸟雀的清鸣。   一曲完毕,墓室里凭空起了风,潮水不知从何处涌起,漫过了地面。   奇异的是,潮水竟是虚无的,什么都无法卷走,甚至没有打湿地面。   琴师的身形化作一道白光,陡然转身向墓室外掠去。   耳边有海水拍击礁石的声音轰然传来,风声大作,虚无的潮水随之掀起,扑向了墓门之外,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这是什么?”伊瑶愕然。   “归墟之水,”洛瑾合起双手,轻声念了一句什么,“传说海与天的尽头有归墟,超越凡尘之人死后,会被归墟之水卷走,就此获得新生。”   她眼里有种罕见的虔诚,令伊瑶随之肃然。   洛瑾虽然淡看生死,但对于这些轮回之事却是相信的。   沉默许久,伊瑶轻声问道:“你师父真的能预言未来?”   “我骗他的,”洛瑾淡淡道,“未来不可预料,但若他们有缘,来生定然还能再见,只是不会再记得彼此。”   “而他一生所求,就是为了让知音听上这曲《九韶》。既然能在来生重新弹给他听,又何必要执着于现在的一个亡魂呢?”   洛瑾笑了笑,默然合掌祈祷,送别着远去的亡魂。 作者有话要说:  洛瑾番外告一段落!啦啦啦!下章回归正文(ˉ﹃ˉ)   ☆、chapter.75 水潭   天明十分,徘徊了一夜的鬼魂纷纷遁逃,身形如烟雾消散一般原地消失。   领头鬼手里的两根白骨落在地上,发出清脆而诡异的声响。   洛瑾直接从窗边跳了出去,捡起那两根白骨,拿在手里敲了敲。   那骇人的声音又响起来,苏镜瑶连忙拍了拍窗棂,阻止她继续敲下去。   洛瑾笑了一笑,拿着两根白骨又从窗口跳回了屋里。   “你怎么总是捡这些东西?”苏镜瑶无奈道,“在鬼手里拿过的,一点都不好玩。”   “既然被鬼拿过,那才是好东西。”   苏镜瑶撇了撇嘴,试探着碰了一下白骨,一种冰寒彻骨的凉意顿时弥漫上来,惊得她赶紧缩回手。   “此物定和那百鬼有关,”洛瑾正色道,“带着它们,或许会引来一些东西。”   “那些都是以前村里人的鬼魂?”   “可能罢,”洛瑾望了一眼窗外,“他们早已死去,但被某种咒术禁锢于此,终生不能轮回。这座村庄百年不老,也许也与此有关。”   苏镜瑶琢磨了一下,想到了一个在鬼故事里看过的名称:“地缚灵?”   洛瑾点了点头。   “我还真想数一下是不是有一百只鬼,”苏镜瑶微微笑了,“不过我可不敢。”   传说如果有人在百鬼夜行时数了鬼的数量,他就会在数道九十九时变成第一百只鬼。   这和数台阶时,如果台阶少了一层,那么此人就会变成那一层是一个道理。   鬼神之事,无人可说通其间奥秘。      早上十点,日头高照,阳光溢满了整座村庄,将昨晚凌晨时的阴寒尽数驱散。   四人坐在桌边,讨论着昨晚的百鬼。   司梦染不爱听鬼故事,无聊之下伸手覆上桌面底部,百无聊赖地摸索。   忽然间,她感觉到指尖碰到了什么东西。   她蹙了蹙眉,指尖沿着摸到的纹路划过去,依稀感觉到那是一个刻在桌下的刻纹,光凭感觉判断不出刻的是什么。   “这里有东西,”她开口道,“是刻上去的。”   说话间,她手臂动了动,桌面竟也跟着发出一声轻响。   “桌面可以动?”苏镜瑶听见了那声轻响。   叶千湄扣住了桌沿,手腕一抬,整个桌面也跟着抬起了一角。   “翻过来。”洛瑾冷声道,与叶千湄同时动手,将桌面抬起,向翻一条鱼一样翻了一个面。   桌面是可以活动的。   翻过来的另一面上有一幅清晰的雕刻,刻的是一个男子坐在桌边进食的模样,虽然只是侧面,但寥寥几笔就刻绘得极其生动,可见雕刻者技艺之高。   从侧面的轮廓看来,画中男子面容颇为俊朗,衣衫虽然褴褛但举止优雅,极有风范。   洛瑾眼里闪过一道雪亮的光,宛如闪电划破了夜空。这种神色一闪即逝,在其他人都没有发现时又立刻归于平静。   苏镜瑶看了一会,先发现了问题:“这人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桌子,这样可以防止食物不慎掉落。一般都是身份显贵的人才有这样的意识,平民是不会受到这种教育的。”   之所以能先看出这一点,是因为洛瑾平日的举动间也透出这样的风范,动作间的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所有。   不知道是她的母亲教导的,还是她那位师父教的。   “普通的村庄里面,不会有这样的人。”叶千湄道。   洛瑾垂眸看着那幅雕刻,像是在想着什么。   “也许是外来者,”司梦染说着,脸色忽然一变,“什么声音?”   她话音刚落,周围有奇异的声音响起。   整个村庄骤然沸腾,无数张面孔从各处浮出,鲜明的眼睛盯着四个闯入者,大张着嘴,不断地嘶声呐喊,神情痛苦万分。   那些脸从各处骤然浮现:墙上、树梢、屋顶、地底,甚至是墙角的青苔上。   它们不断扭曲地挣扎着,像是想要逃脱束缚,却根本动弹不得,像是有一只手在从后面扣住了它们。   这些脸,和昨晚夜行的百鬼长得一模一样。   脸在嘶声尖叫,声音刺耳。   这些脸,很像古墓里那棵树上的一圈人脸。   屋檐下的金铃剧烈地摇动起来,两种声音混合交杂,诡异无比。   “地缚灵。”洛瑾伸手一掰,扣下一块木头,转手就对着屋檐下扔去。   木头破空刺去,将悬挂金铃的绳子断成两半,金铃摔落在地,碎成四片。   整个村庄里的金铃声随即停止,所有的脸也停止了尖叫,只是鲜活的眼睛依然在转动,死死盯着外界的一切。   苏镜瑶没想到自己早上随口一说居然成了真,不由得佩服起自己的谜之预言。   “我听过这个名字,”司梦染往旁边挪了挪,避开墙上的那张脸,“地缚灵虽然不能伤人,但活人与它们接触得久了,还是会染上阴气,这里恐怕不能就留了。”   “多好玩的脸。”叶千湄在她身边微笑道。   司梦染回以嫌弃的目光。   “去看那条蛇,”叶千湄无视了她的眼神,转向洛瑾,“杀了它,赶紧离开这里。”      十分钟后,她们来到水潭边,望向水底的黑影。   巨蛇盘桓在水下,金色的眼睛睁开一只,一动不动地匍匐着,直接走到水潭边也没有惊动它。   洛瑾毫不客气,从地上捡了一颗石子就往对面的山壁甩去。   石子撞在山壁上,随后反弹而下,重重落进了水潭里。   巨蛇猛地睁开双眼,从水下立起身来,怒目而视。它通体漆黑,鳞片反照着日光,金色眼瞳宛如巨大的灯盏,燃烧着的是闯入者的生命,透出森然不容侵犯的意味。   这样的蛇,不禁又让苏镜瑶想到了龙。   之前那个关于蛇与龙的猜测再次浮上脑海,她蹙着眉,端详着眼前的巨蛇。   如果这世上已经没有了龙,而有人偏偏又将龙作为守护者崇拜,那些人会不会用蛇来代替龙呢?   停顿了几秒,巨蛇大口一张,长鞭一般的蛇信就甩了过来。   苏镜瑶被洛瑾往旁边一推,再回过神来就见到洛瑾凌空一跃,身形一个折转,落到了瀑布边。   瀑布在她身边奔流而下,氤氲起的雾气将她的身形隐没其中,只显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从潭边看去,只能见到一个女子的身影,手中的剑闪着雪亮的光。   巨蛇调转了头,蛇信一扫,甩向了洛瑾。雾气朦胧间血红的蛇信凌空横扫,猝不及防卷住了洛瑾,直接将她拖进了水里。   苏镜瑶惊呼一声,正要上前,水里骤然浮出另一道黑影,竟是条身形更小的蛇。   一条蛇在水下,一条蛇在水上,可谓是配合默契,天衣无缝。   而她们刚刚在潭边看了许久,却只看见了一条蛇的踪影,这条蛇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条黑蛇身形比之前的那条小上一些,它直接跃上了岸边,袭向剩下的三人。   黑蛇牢牢挡在了潭边,蛇尾狂扫,卷起一地飞沙走石,不让任何人脱身帮助洛瑾。      洛瑾被拖着沉入了水底,却也并不惊慌,她一剑斩向缠着自己的蛇信,趁着蛇信一松之时往旁边闪避。   巨蛇暴怒着一甩头,洛瑾这才看清它身上有一个血红的五芒星图案,此时正在缓缓旋转。   只一停顿,巨蛇便按捺不住,直接向她扑来。   洛瑾一按山壁,借着水流往后疾退,一边挥手出剑,剑尖直接刺入了巨蛇金色的眼瞳。   巨蛇发出一声咆哮,一只眼睛被承影剑贯穿,立刻张开大口向她咬来,像是想把猎物直接吞入口中。   它在水下的动作比洛瑾灵活太多,洛瑾只来得及折身闪避,巨蛇的利齿划过她的肩,留下一道血痕。   人在水下闭气的时间不长,未免夜长梦多,洛瑾提了一口气,将十成真力灌注在承影剑上,迎着巨蛇刺去。   剑尖刺入巨蛇的头颅,发出沉闷的钝响。   洛瑾心里忽然一跳,背后微寒,一种难以言说的不详预感蔓延上心头。   这种虚无缥缈的直觉,在多年来的生死交睫间不止一次地救过她的命。   多年行走江湖练就的本能让她来不及思考,只是下意识地反手抽剑,往后疾退。   下一秒,巨蛇身上的五芒星光芒大盛,极大的力量凭空暴涨,搅起了水底漩涡。如果不是她刚才退得及时,恐怕已经成了重伤。   闭气的时间已经不多,洛瑾攀住山壁想要往上游,巨蛇却猛地扑来过来,拦在她身前。   它身上的五芒星越转越快,闪着金色的光芒,和它的瞳孔相互交映。   五芒星……   洛瑾蹙了蹙眉。   闭气的时间到了,她反手收剑入鞘,双手合起,做了一个古怪的手势。   五芒星闪了闪,巨蛇暴喝一声,蛇信卷出。   洛瑾在水下双手结印,不顾一切地开了口,将咒语连同胸臆间的最后一口气一起吐出,手指连点,五道流光激射而出,直中巨蛇身上的五芒星图案。   她一心剑道,术法造诣不深,那是她学过的最高深的术法,今日是第一次动用。   鲜血蓬然炸开,巨蛇痛苦地翻身,搅起团团漩涡,它身上的五芒星暗了下去,鲜血从身体里流出,染红了水潭。   洛瑾趁机提了一口气,足尖一点,从水底跃出。   巨蛇在水下翻腾了两圈,忽然沉入了水底,不再动了。   岸边的黑蛇动作一顿,随即也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码完了这章……感动_(:_」∠)_卡文卡了好久,最后整了个凑字数的剧情_(:_」∠)_下章就要下本了!我好激动!迷宫副本开启了开启了!   ☆、chapter.76 迷宫   水潭下的黑影静静地伏卧着,一动不动。   巨蛇死去的瞬间,岸上的黑蛇也跟着猝然倒地。   见到洛瑾出现,苏镜瑶连忙上前,看她有没有受伤。   叶千湄走到黑蛇的尸体边看了一会,转头问:“水下那条蛇身上,也有五芒星吗?”   “有。”洛瑾颔首。   “这是傀儡蛇,”叶千湄道,“有人施法于大蛇身上,又借大蛇控制小蛇,两者相生,如果有一方死去那么另一个也不能继续活。”   “双生。”司梦染轻轻说。   “那便是用来守这水潭的,”洛瑾沉吟着说,眼神有些古怪,“瀑布后面,一定有墓。”   苏镜瑶沉默不语,看着洛瑾。   她落进水中,全身都湿透了,发梢上的水珠在阳光下微微发亮。此时天气寒凉,她却安然无恙地站着,像是不觉得冷。   这一切都很平常,包括她眼里雪亮的光芒都与往常一样。   唯独不一样的,是她收入鞘中的承影剑。   洛瑾刚刚出水的时候,承影剑就不在手中。   那她是用什么办法杀了那条蛇的呢?   苏镜瑶想着,又听洛瑾道:“蛇死了,可以进墓了。”      半个小时的准备之后,四个人拿了背包,涉水过潭。   水潭不深,很容易就到了对岸。   瀑布就在头顶直坠而下,水汽蒸腾氤氲宛如重云散开,岸边岩石上全是水珠。   爬上了岸边,洛瑾走到瀑布前,只停顿了一下,立刻又往前走去,身形隐没在瀑布后。   其余三人随之走入,感觉到瀑布在瞬间散开,待人走进其中之后又恢复了原貌。   瀑布之后,果然别有洞天。   这是一个山洞,并不幽深,只有五米长,最深处有一道禁闭的门,门锁的位置雕刻着一朵盛放的雪莲。   洛瑾打开手电筒,走近几步,在那朵雪莲前站定。   雪莲的花心里有一个圆形的凸起,直径一厘米左右。   “是个机关。”后面的人跟上来,叶千湄看了一眼,说道。   洛瑾沉思了一瞬,取出从兀鸦身上拿到的那颗明珠,扣在了花心里。   明珠凹下去的那一面与花心里的凸起相合,发出一声轻响。   闭合的门轰然打开,四人进入门内,石门又在背后合拢。   门后空间分为两边,各为两条不同的路。   一条是水路,幽深的河道不知通向何处,岸边拴着一只木船,看起来还是新的。   另一条路是石板铺就的甬道,再普通不过,与河道水路分别往两个背向的方向延展,阴暗而幽邃。   “两条路,分开走?”司梦染问道。   “我不会划船。”洛瑾直截了当地说,话中意思不言而喻。   苏镜瑶无语地看着她。   “那我们走水路。”叶千湄微笑道,转身去解栓木船的绳子。   洛瑾也不多说,牵过苏镜瑶向另一边的甬道走去。      走到第一个拐弯处,洛瑾停下脚步,放下背包道:“先将衣服换了。”   刚才游过水潭又进瀑布,一身衣衫早就湿透了,苏镜瑶应了声,从背包里翻出了干净的衣服。   洛瑾动作很快,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又伸手替苏镜瑶将散下来的头发拨到肩后。   淡淡的桂花酒的香气袅袅萦绕在周围,苏镜瑶伸出手轻轻抱了她一下,柔软的发梢随着她的动作扫过肩头。   苏镜瑶默然无语,在黑暗里咬着嘴唇,心里莫名地有些害怕。   这一次,不知是生是死。   洛瑾侧过头看着她,雪亮的目光穿透了层层阻碍,一直望到了她内心的最深处。   “害怕?”   此时她的声音让苏镜瑶更加慌张,仿佛有一只手攫住了她的心,那天在梦里听过的话又跳到耳边,那毋庸置疑的笃定语气如一柄重锤般砸下。   “她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苏镜瑶颤了颤,沉默半晌,才低声道:“如果出了事,不要去冒险。”   “我知道。”洛瑾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苏镜瑶深吸了口气,牵住她的手。   “走吧。”      河岸边的两人换了衣服,划船入水,沿着河道划去。   河道阴暗潮湿,叶千湄轻轻划船,司梦染一直拿着手电筒照明。两人都沉默不语,一时只闻洞壁上的水滴落入河面之声,旷远寂寥。   划了一段,叶千湄将视线从前方转了回来,忽然说:“你答应跟她们来这里,是为了双生镜吧?”   她说得直接,司梦染脸色微白,低声道:“我想找回我的家人。”   顿了顿,她有些期冀地问:“如果我真的找到了双生镜,能找回他们吗?”   “不可能,”叶千湄直截了当地否认,“生死离合自有定数,轮回不会因人力而逆转。”   “如果真的可以呢?”司梦染激动地追问,“就算是传说,也不可能空穴来风!”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我很想我爸妈……还有妹妹。她死了,可我活了下来……她哭着求我救她,可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如果最后不是师父来了,我也早就死了……”   “死,也是生命的一部分。”叶千湄淡淡道。   “你看得真淡啊,”司梦染讥诮地笑了笑,“你真的不想你的家人吗?”   “三个想杀了我的家人,值得想吗?”叶千湄冷笑,“如果不是因为我爸偷了别人的东西,我家也不会被盯上,更不会自相残杀。”   她第一次直接回忆起往事,司梦染有些错愕,不禁沉默下来。   叶千湄陷入了回忆,划船的手也停住了。      记忆里那个暗沉的雨天,她放学回家,见到父亲慌慌张张地藏着什么东西,眼底那种兴奋的贪婪神色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晚上的时候,他宣布自己在街上得了个古董,可以卖不少钱。   过了几天,父亲半夜出去了一趟,之后惊慌地回家,反锁了门。   他说,那古董的主人找上门来了。   凌晨时分,反锁的大门突然打开,十个黑衣人涌了进来,身手迅而速敏捷。   在他们身后,一个人站在阴影里,目光扫过家里的四个人,在看到她时顿了顿,忽然下令道:“不要杀,全部带走。”   那时候她八岁,就这么被送到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一直待两年,才被送去参加了那场残酷的大逃杀。   活下来之后,她成了那个人的手下。   有一天,主上拿了一块美丽而诡异的血玉在手中,问她:“你见过它吗?”   她如实回答说,没有。   “很美的东西呀,”主上轻声赞叹,语气忽而又冷了下来,“你知道吗?你父亲当年就是偷了它,才带来了灾祸呢。”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家里厄运的来源。      一滴水落在了肩上,叶千湄陡然回回神,重新划动了船。   “我愿意相信那个传说。”司梦染望着水面,坚定道。   “双生镜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叶千湄摇了摇头,沉声,“就算你真的能找到它,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去用,更不用说这其中可能要动用的仪式,或是必须的条件你也根本不知道。”   “如果真的可以呢?”司梦染反驳,“毕竟谁也不了解它。”   “都过了二十年,你的家人也不知道转世到了哪个角落。”叶千湄讥讽道,“我说这些,是告诉你就根本不可能实现。且不说往昔有没有可能重现,想要动用双生镜的力量,必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尸骨无存吗?”   “尸骨无存只是最简单的下场,”叶千湄淡淡道,语气讥诮,“曾经有一个人千方百计得到了动用双生镜的契机,主上遣我去拦,可惜还是晚了。”   她忽然停住了,语气变得深不可测:“他死得很惨,变得像一棵长了血管的白菜,你不会想知道当时的细节。”   司梦染颤了颤,手猛地一抖,手电筒差点掉进水里。   “双生镜是不属于凡人的力量,”叶千湄直视前方,语气淡漠,眼里却有一丝被掩藏的担忧,“劝你不要妄想,我不想看见你落到那样的结局。”   她已经在尽力地劝说,想让司梦染远离危险。   “我知道。”司梦染颤声说,“我知道……”   她话音未落,水面上骤然扬起了一丝涟漪。   司梦染蓦然收声,紧盯着水面。   水面恢复了平静无澜的模样。   叶千湄却忽然伸手扶住船舷,直起腰来。   水面泛起丝丝涟漪。   她眼神一肃,突地站起,足尖在船板上一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掠出,跃到对面的石壁上,伸手抓紧了石壁上凹下去的地方,固定住了身形。   水面上涟漪泛开。   水下波动之声更甚,一团漆黑的影子划过。   她伸出手,纤细的手指一动,一道白光自指尖飞出。   白光凌厉无比,瞬间划破黑暗,落进水中,激起一片水花。   水下忽然波动起来,一片片水花溅出。   “嗤----”   一声怪响,水花忽然大片溅起,随后纷纷洒落,洞里转瞬落下一场雨。   水花落下之后,一团漆黑的东西凭空出现在了洞里。   那东西分明是从水下冒出,身上滴滴水滴正点点落下。   它双眼血红,铜铃般突出,宛如一双血红的的灯盏,突兀地在山洞里燃起。血红的眼睛生在一张尖尖几乎呈三角的脸上,下面连着的大口里有獠牙爆出。   它身体似蛇一般,似乎很长,仅仅一部分探出水来,就已经差不多到了和山洞洞顶齐平的地步。   若是要说它是蛇,但它头上又有尖利的双角探出,似龙非龙,似蛇非蛇。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码完这章,感动。正式开始迷宫副本了!敲锣打鼓,请自动脑补一棵长了血管的白菜是什么样 (。_ 。) 然后,被叶千湄称为“主上”的那个人,跟文案上写的“尊主”不是一个人!不要搞混了!   ☆、chapter.77 困局   怪物乍然出水,空气似乎都随之凝固了。   一道白色的布帛缠绕在它的身体上,布帛一端连着一把匕首,已然深深插进那怪物体内。   “嗤----”   怪物发出一声怪叫,不停地扭动身体,鲜红的液体从匕首刺进的部位流出,滴进水里。   司梦染将手扶上船舷,严阵以待。   洞壁上的叶千湄手指一转,那条白色的布帛像是被人拉住了一般,忽然绷紧,缠紧了它。   “嗤嗤----”怪物吃痛,发出的怪声更大,一双红眸里似乎要滴出血来。   司梦染抬起手,一只青色的小蛇延着她的手臂蜿蜒游下,抬起脑袋看着眼前的怪物,尖牙上光泽闪烁。   叶千湄转过手,对她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先不要动。   司梦染无声地点头示意明白。   白色布帛越勒越紧,怪物一甩头,露出獠牙来。   “嗤----”   叶千湄手指划空绕了一个圈,那条白色布帛自动脱离怪物的身体,连带着匕首飞回她手中。   怪物扬头,浸泡在水中的身体扭动起来,然而它一动,伤口就开的越大,鲜血直流。   奇怪的是,它竟然一直没有任何要攻击的意思。   一个人被伤到,都会忍不住反击,更何况是一个没有人类智慧的怪物   司梦染眉头蹙紧,手指一抬,腕上的青蛇明白主人的心意,立刻闪电般跃起,直扑向怪物,在它的身上狠狠咬下。   “嗤嗤------”   怪物扭动着身体,怪异的三角形头颅高高扬起,双眼对着山洞顶端的石壁,大口张开,好似在对着什么人说话。   “叮----”   一声脆响,在山洞内响起。   怪物低首,静默了片刻。   唯恐它是在酝酿攻击,叶千湄篡紧了手里的布帛,严阵以待。司梦染指尖对向它,青蛇盘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然而怪物却突然一扭身,潜回了水下。   水下一团黑影摆动着,忽地游远。   一阵涟漪泛过,水面恢复了初始时的平静。   叶千湄放开石壁,跃回了船上。   “竟然就这样走了”司梦染放下手,青蛇沿着她的手臂蜿蜒游下。   “应当与那铃铛声有关。”叶千湄俯身,将沾了怪物鲜血的匕首放在水里一划,匕首连带白色布帛浸没在水中,重新拿起时,竟又恢复了洁净,“那怪物,可能是有人豢养的。”   “有人要守着这里,”司梦染蹙眉,“可是为什么偏偏要放我们走?”   “谁知道,”叶千湄重新划起了船,“这一路过来,已经够离奇了。”   她的视线落在司梦染身上,眼神忽然变得雪亮,仿佛有闪电划过,转瞬即逝。   司梦染察觉了她的神情,问道:“怎么了?”   “没事,”叶千湄摇摇头,“刚刚想到了一件事,但是记不清了……”   刚才那一瞬间,有某种东西触动了她的心,像是一句话,又像是一个场景,只是昙花一现就如清晨的朝露般飞快地消逝了。   “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吗?”   “我现在只能想到一句话。”   司梦染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叶千湄盯着她的双眸,一字一句地重复:“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司梦染无语地说:“这和我们现在的处境有关系吗?”   “我怎么知道。”   这句出自《圣经·旧约》,由智慧之王所罗门所说的话,昭示着万物都在神的掌控之下,轮回交替世事循环。   前方出现了左右两个岔口,叶千湄停下来,道:“往左还是往右?”   “随便选一个?”司梦染试探道。   “你还不如说:抛个硬币。”   司梦染哼了一声,道:“那你说怎么办。”   “左尊右卑,往左边吧。”   “这又是什么逻辑?”   叶千湄微微一笑:“猜的。”   说着,她划动了船,向左边的岔口行去。      转过第四个路口,又回到了原点。   “没有路了,”苏镜瑶看着甬道石壁上那个匕首刻下的标记,“转了这么久,还是走不出去。”   “不久,”洛瑾并不惊慌,只是淡淡道,“总会有一条路可以走。”   “这是个迷宫,”苏镜瑶叹了口气,“看起来还挺复杂的。”   她们已经在这里转了很久,下了一层斜坡之后就困在了这个深不可测的迷宫里,每一个路口都通向死路。   如果只是一个单迷宫,那么采用最费时的办法,沿着某一面墙壁一直走就可以出去。   然而,如果这是个复迷宫,就会有多种复杂的走法,兜圈子比进死路更加可怕。   这不是平时在纸上玩的游戏,而是个真正的迷宫。   在复迷宫中,必然有一条路可以让人头也不回地走回原点,它在迷宫中表现出一个闭合的回路。以此为界,迷宫可以被分为若干部分。   如果想走出去,不变的办法就是将每一条路都走一遍,她们的确是试了,但是每次都走到死路。   甬道狭窄低矮,手电筒的光只能照亮一方狭小的天地,除此之外,无论前面是生路还是死路,都看不见。   这样的环境显然带来了不小的压力,苏镜瑶心情很是沉闷,洛瑾却依然泰然自若,好像困在死路里对她没什么影响。   “这一层根本没有路啊,”苏镜瑶闷闷不乐,转动着手中的电筒,“每一个岔口都走过了,还是死路。”   “必然会有一条生路,”洛瑾沉吟道,“不必惊慌。”   “你什么都不怕。”苏镜瑶低声说。   “我曾走过一个山洞,”洛瑾只是微微一笑,“那里面的地形较之此处更加复杂,我在里面走了三个月,才找到出口。”   苏镜瑶愕然抬头,竟在黑暗里也能感觉到她雪亮的目光,冷而锐利,鹰隼一般穿透人心。   “总会有出路,”洛瑾笑了一下,“不怕。”   苏镜瑶点了点头,感觉站得久了有些累,便往后退了一小步,想靠着墙休息一下。   整个甬道好似都凝固了,有一种奇怪的声音由远及近缓缓飘来,像是一声短暂的呜咽。   “呜----”   黑暗的最深处,一双眼睛骤然睁开,口唇翕合,发出一声幽幽的长叹。   洛瑾脸色一变,一步上前按掉了手电筒,拉过苏镜瑶靠墙站着,如临大敌。   “别出声。”她低声说,声音极轻极低,仿佛一阵拂过的风。   苏镜瑶不明所以,但也感觉到了空气里紧张的气息,只能遵循她的嘱咐,一言不发。   黑暗里传来四足踏在地上的声音,一只如马一般高的怪物跑了过来,在离她们只有五米的地方停下了,翕动着鼻翼在空气里嗅着什么。   苏镜瑶不知道那是什么,心里隐隐有些害怕,情绪稍一流露,立刻就听见怪物又往前走了一点,身形似乎也长大了些许。原本甬道完全可以容纳它,现在却甚至可以听见它的皮毛擦过石壁的声音。   这是什么东西?   洛瑾往她身边靠了一点,微微低头,桂花酒的香气袅袅萦绕,伴随着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苏镜瑶侧过脸,便感觉到对方微凉的嘴唇落在了脸颊上,传递出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苏镜瑶着实没料到这一下,顿时感觉到自己脸颊发热,心里的恐惧骤然退去,忽而又听见那只四足怪物慢腾腾地走远了。   “跟着它。”洛瑾站直了身,断然道。   苏镜瑶很想捂脸。   不带这么玩的啊。   两人轻轻跟在怪物身后五米的地方,穿过一条又一条甬道,一直走进了一条刚刚走过的死路,跟到了一面墙前。   怪物走到这里,忽然凭空消失了。   苏镜瑶打开了手电筒,电光洒落,眼前果然已经没有了怪物的踪影。   “跑到哪里去了?”她疑惑道,上前推了推那面墙,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它不会凭空消失,一定是从此处到了别处。”洛瑾敲了敲墙面,叩出沉闷的声响。   “刚刚我们走了那么久,都没有见过它,它一定是从别的地方来的。”苏镜瑶明白了一些,沉吟道,“假如这是一道门,它显然不会自己开门,只能等时间到了之后门自动打开,这一层没有出路门后也行会有出口。”   说到这里,她又转向洛瑾:“你知道那个怪物是什么吗?”   “不清楚名姓,”洛瑾淡淡道,“但我知晓它会被人的恐惧吸引,若是遇见了心中恐惧达到极点之人,便将其吞食。”   她话音方落,闭合的墙陡然一动,开了一线,露出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小口。   “走。”洛瑾冷声说道,接着伸手一推,苏镜瑶猝不及防,只来得及惊叫一声,直接从开口处摔了下去。   洛瑾紧跟着跳了下来,在半空中拉住她的手,稳稳落地。   苏镜瑶惊魂未定,落地的时候差点扭了脚踝。   “我靠!”她一拍墙壁,怒道,“推我干什么?”   “门关得很快。”洛瑾面不改色,淡淡道。   苏镜瑶愤然打开手电筒,让光芒直直照在脸上,照亮她满脸的怒气。   洛瑾忽然笑了一下,终于收起了淡漠的神情:“好罢,那是我错了。”   “知道就好。”苏镜瑶撇了撇嘴。   “那现下可以走了么?”洛瑾轻言细语,好像在压抑着笑意。   “笑什么!”苏镜瑶一瞪眼。   “无事。”   “鬼才信你。”苏镜瑶生生把白眼翻到了天上。   洛瑾注视着她,忽然间翻书一样换了一副神色,轻笑道:“姑娘这般言语,小女子很是伤心呢。”   她一直是冷言冷语的女子,此时突然烟视媚行起来,一时真是让人惊疑不定。   “我怕了你了,”苏镜瑶往后蹦了一步,“走吧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瑾姑娘的技能可以打满分。下章不玩了,要开始各种伤害输出了,最近都没有花花没有收藏!心很累!T_T这么冷淡真的好吗T_T   ☆、chapter.78 赤鱬   既然准备前行了,那肯定是要好好观察一下周围。   跳下来的时候太过仓促,苏镜瑶这才把手电筒转了一圈,借着明亮但照射范围并不大的光芒看了看四周。   遗憾的是,她们依然置身于狭窄的甬道之内,周围环境并无变化,甬道直线延伸,只有一条路可走。   洛瑾再次实现了一秒变脸,神情重新变成了淡漠,径直往前走去,在前面探路。   苏镜瑶跟在她身后,不禁思考起了洛瑾到底可以有多少种表情。   她以前曾经看过一个故事,讲一个人面对不同的人戴不同的脸皮,现在想想,感觉真是太惊悚了。   完全就是一个鬼故事。   甬道的长度比想象中的要可怕许多,而且十分曲折。没走多久就开始变为下坡,不久之后又变成上坡,其间数次或左或右的转弯更是绕得人晕头转向。   然而,无论是上坡还是下坡,左转或是右转,整个甬道都只有一条路。   没有任何岔口,只有一条绵延不绝的路,仿佛是通往九幽的黄泉之路,曲折迂回,上下陡坡,却不给人一线生机。   走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前面的路还是没有到尽头。   “动不了了,”苏镜瑶拉住洛瑾,“走了好久了。”   “歇一下便是了。”洛瑾回过头,笑了笑。   手电筒苍白的光线下,她本就白皙的面孔看起来接近惨白,再加上她一直垂落的长发,这一笑之下,简直有点像个漂亮的女鬼。   苏镜瑶赶紧把自己手里的手电筒移了个方向,一边若无其事地就地坐了下来,一边寻思着什么时候说服洛瑾把一头长发梳起来。   洛瑾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打开背包拿了一瓶水,随手拧开就递了过来。   苏镜瑶一边接过,一边又看了她一眼。   果然光线不一样,看起来就正常多了。   有些惨淡的光线绕着她的侧脸,晕起几分森然意味,却也正和洛瑾身上的冷冽之气相合,衬得她轮廓精致,清冷无比。   苏镜瑶又从背包里拿出了饼干,一边拆开包装,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洛瑾。   洛瑾低头整理背包,本该看不见她的眼神,此刻却忽然淡淡地问:“又在想什么?”   “我在琢磨你。”   “这又何解?”   苏镜瑶想了想,严肃地说:“我觉得你有必要把头发扎一下,这样看起来像女鬼。”   “是吗?”洛瑾微微一笑,伸手撩起一缕长发,“墙里爬出来的?”   苏镜瑶严肃地纠正:“不,是电视里爬出来的。”   “在这不方便,出去再说。”洛瑾松了手,长发重新垂落下来,“时间不多了。”   苏镜瑶将饼干塞进嘴里,沉默了一会,又问:“前面会有路吗?”   “甬道还未完,定会有路。”   休息了十分钟,两人重新启程,还是沿着曲折迂回的甬道一直往前走。   这里只有一条路,返回去也找不到出口,不如一直向前,也许还会有出路。      这一次不知又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堵墙。   一架绳梯顺着墙面从高空垂下,在离地半米的地方停住,看起来颇有些年头,已经蒙了尘土,但无论是编绕在一起的绳索还是架在中间的木棍,都是结实耐用的。   苏镜瑶抬头往上看,手电筒跟着照了上去,但怎么也看不清上面到底有多高。   “左右无路,从这上去罢。”洛瑾上前扯了扯绳子,确认它的耐性。   “爬……上去?”苏镜瑶向上望了一眼,有些踌躇。   她还真没爬过绳梯,更何况上面不知又是什么景象,也不知到底有多高。   “往上爬就是了,”洛瑾淡然道,“若是摔下来,也死不了。”   “说的我都不敢动了。”   洛瑾轻轻笑了笑,补充道:“摔下来我接着。”   “这还差不多。”   话说到这,就不得不爬了。苏镜瑶本着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跳的精神,整了整背包,抓住了绳子,开始往上爬。   绳梯随着她的动作开始摇晃,苏镜瑶咬咬牙,努力攀住绳索,幸而她的身手也不差,保持平衡还是可以做到。   她没有机会回头,但感觉得到洛瑾淡漠的目光在注视她,虽然不悲不喜,却隐藏着一丝关切和担忧。   苏镜瑶顺利爬到了顶端,双手一撑就翻了上去,落在了另一条甬道里。   很快,洛瑾敏捷利落地翻身落地,稳稳在她身边站定。   这里是个呈半圆形的空间,半圆的墙壁间每隔两米就有一个方形入口,一共五个。顶上延伸处一片平台,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苏镜瑶拿着手电筒照了一圈,耳边陡然听到有诡异的声响传来。   “沙沙----”   一阵诡异的声音,由远及近,从五个入口深处传出,正在迅速逼近。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四足的动物在快速爬行,而且数量很多。   洛瑾眼神骤凝,由淡漠转换成了冷锐。   “沙沙----”   声音逐渐近了,一只四足的爬行动物从第四个入口处探出了头,一双金色的竖瞳发出森冷的光。   洛瑾陡然伸手,揽住苏镜瑶点足一跃,跃上了延伸出来的平台。   下一秒,数十只怪物从五个入口里爬了出来,伴随着沙沙声响,它们在这个半圆形的空间里四处活动,迅速占领了一方领地。   为了避免暴露位置,两人都关了手电筒,苏镜瑶缩在靠墙的地方,看不见底下爬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但从洛瑾那如临大敌的模样来看,肯定不是什么友善的动物。   不都倡导人与动物和平共处吗?   怎么这些东西这么可怕?   一点都不和平。   洛瑾微微侧身,望下看去。   底下的沙沙声还在响,四足的怪物爬来爬去,占满了底下的每一个角落。   “是赤鱬。”洛瑾低声说。   “赤鱬?”苏镜瑶大惊,“那不是鱼么?怎么会在这里?”   《山海经·南山经》有云:“青丘之山。英水出焉,南流注于即翼之泽。其中多赤鱬,其状如鱼而人面,其音如鸳鸯,食之不疥。”   洛瑾又往下看了看,一边侧耳细听,道:“看起来像赤鱬,但生有四足,可以爬行。”      平台下的地面上爬满了赤鱬,只要人一走进其中,一定会立刻被攻击。   这些变异的赤鱬不仅拥有金色的竖瞳,还有尖利的獠牙,谁也不能断定它们的攻击力如何。   “若它们不散,怕是走不了了,”洛瑾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沉重的意味,“数量太多,恐怕杀不完。”   “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苏镜瑶低声道,难掩语气里的惊慌。   到这种地方来,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的。   “不会的。”洛瑾冷定地说。   这并非是安慰,而是一句绝对肯定的话语。   苏镜瑶听着,心里却有些苦涩,低低道:“为什么你总是那么自信……”   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洛瑾那种桀骜的气魄,她永远都达不到。   “不怕,”洛瑾轻轻叹息,低声安慰,“就算是死,我也会陪你的。”   苏镜瑶愕然抬头,正对上了她深邃的双眼,心里便是一跳。   认识这么久,她第一次用这么柔软的眼神注视自己,低声说着安慰的话,语气轻而温暖。   那一刻,她竟骤然觉得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   苏镜瑶凝视着她精致清冷的面容,一时竟不能言语。   都说喜欢一个人会让自己变得卑微,她算是体会到了。   她眼里只容得下这一个身影,但洛瑾却可以直视整个世界,俯看苍生,她的目光永远都在长远的地方,身边的人不在眼里,而在与她并肩的地方。   吸引她的,也是这种冷漠桀骜的气质吧?   如此冷冽的气息,与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   苏镜瑶咬了咬嘴唇,趁底下的赤鱬没有被话语声惊动,轻轻拉过洛瑾,在黑暗中模索着吻了过去。   洛瑾侧过脸,与她双唇相接,舌尖探入唇齿之间,袅袅桂花酒香随之萦绕,缱绻之时呵气共温热,竟令人忽觉天荒。   底下又有赤鱬在爬行,发出沙沙声响。   洛瑾蓦然抬眼,轻轻移开了唇,在苏镜瑶耳边留下一声低如叹息却又无比坚决的话。   “待在这,别动。”   她抚在苏镜瑶背后的双手突然一扣,冰凉的气息蔓延进了穴位之间,竟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封住了对方的几处大穴,令人无法动弹。   承影剑铮然出鞘,长吟着跃入主人手中。   每到并肩作战之时,一到主人手中,这柄千古名剑就会如此兴奋,因为这昭示着它又可以饮下无数鲜血。   洛瑾的动作敏捷地出人意料,她推开苏镜瑶,向后凌空翻身,落进了地下的一群赤鱬中间。   洛瑾一秒变脸的功力真是可以申请世界记录。苏镜瑶霎时大惊,却又动弹不得,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待在平台上,无论心里怎么样慌乱都无法插手下面的战局。   她只能听见剑气破空之声,鲜血飞溅,衣衫猎猎,满地的赤鱬在剑光下惨叫,声音刺耳。   剑光割裂了黑暗,将空气分为两半。   五分钟之后,厮杀声骤然平息。   洛瑾又跃上了平台,伸手解了苏镜瑶被封住的穴位。   “你!”苏镜瑶扯住她的衣袖,“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不冒险的吗?”   “我从不做无把握之事,”洛瑾微微一笑,“底下有一百一十只赤鱬,二百二十九剑杀尽,不多不少。”   手电筒的光照着她的脸,将她本就白皙的面孔映得森冷诡异,宛如修罗。   苏镜瑶被她语气里的傲然与笃定所惊,一时无言。   脑海深处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   冷月下,绯衣女子负剑而立,身后是堆积如山的尸体与燃烧的房屋。   这才是真正的洛瑾。   江湖中人人畏惧的瑾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让本菌来教大家,如何一秒变画风( ˙-˙ )下章上大暴击,嘻嘻(☆_☆)   ☆、chapter.79 英魂   苏镜瑶还沉浸在那修罗场般的画面里,等她终于回过神来,抬眼就对上了洛瑾幽冷的眼眸。   洛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里有种洞彻一切的锐利。   她的衣衫上溅了血迹,斑驳交错,看起来倒十分像是血色花纹。   “既然没事了,那走吧。”苏镜瑶连忙笑了笑,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刚刚的那幅画面,是她突然想起来的,本该从没有出现在她的记忆里才是。   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她凭空想象出来的场景,还是真实存在过的?   洛瑾终于不再看她,只是应了一声,挽住她的手,从平台上跃下。   周围堆满了赤鱬的尸体,苏镜瑶站在满地的鲜血间,有些不自在,不知该如何落脚。   “五个入口,先走第一个罢。”洛瑾抬起手,手电筒的光照向前方。   苏镜瑶应了声,随着她走进了第一个入口。   入口之后的路是直线向前,并不长,很快的走到了尽头。   尽头处是个方形空间,宽阔而且极高,只是三面徒壁,空阔冷清,甚至连一具尸体都看不到。   “还是死路?”苏镜瑶叹了口气,“往回走吧。”   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地震了一下,头顶传来轰然巨响,洛瑾几乎是立刻将她往反方向推开,自己同时借力后退。   手电筒掉在了地上,苏镜瑶愕然抬头,只见一面巨大的石壁以快得超乎寻常的速度从穹顶飞快地落下,几乎是擦着她的鼻尖坠落到了地面上。   方才如果不是洛瑾反应得快,只怕两个人都要被碾碎。   石壁从天而降,隔在她与洛瑾之间,将整个空间分割成了两半。   这就意味着,无论遇到了什么,她都只能依靠自己。      苏镜瑶本也不是胆小的人,她渐渐冷静下来,回身弯腰捡起了手电筒。   手电筒经过刚才的一摔忽然就灭了,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苏镜瑶正要摸索着把它拆开,空气里却蓦然飘来一声极轻极低的叹息。   她陡然抬头,直视眼前的黑暗。   虽然明知道看不见,但总不能坐以待毙。   黑暗里有人轻轻叹息了一声,衣袂拂动的声音响起,那个人缓步走过来,在离她五米的地方停住了。   随之响起的,是一声无比熟悉的轻唤。   “镜瑶。”   苏镜瑶几乎是立刻就听出了那是属于谁的声音,不由得倒退了一步,颤声试探道:“姐姐?”   “很久不见了,”本该已死多年的人在黑暗里轻叹,“你还好吗?”   时隔多年又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苏镜瑶微微颤抖,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我欺瞒了你,”苏清末没有在意她的反应,只是兀自说了下去,“我想你也早就猜到了,我根本没有死。”   她将这个掩埋已久的事实毫无保留地揭露,如此直接的话语,如惊雷般劈到耳畔,令苏镜瑶一时无言。   洛瑾的推断果然是对的,这个她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实,终于还是摆在了眼前。   沉默许久,苏镜瑶终于颤声问:“为什么?”   “你不能知晓原因,”苏清末只用了一句话来回答,“在原地坐下来吧,不要靠近我,也不要开灯,我们来好好说说话。”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声音。   苏镜瑶咬紧了嘴唇,听从她的话就地坐了下来,却是始终一言不发。   “心里不好受吧?”苏清末笑了笑,语气温婉。   苏镜瑶冷笑了一声:“你要是变成鬼回来找我,那还有好好说话的可能。”   “是吗?”苏清末只是淡淡地反问,“不久以后,你就可以如愿了。”   这句话轻易地击溃了苏镜瑶的所有防备,她急切地追问道:“什么意思?”   虽然她一直不愿意面对眼前这个本该死去的亲人,心里对于对方如此欺骗她一直有所怨言,深心里隐藏的关切还是无法完全掩埋。   毕竟,这是陪伴了她多年的亲人。   自从姐姐的死讯传出之后,她一直逼迫自己避开那个一眼就可以点破的残酷真相,深心里却又隐隐期待着,如果姐姐真的没有死,那么有一天还会不会与她相见?   直到苏清末在黑暗里缓步走来,她的声音传到耳畔,清晰可辨。   姐姐真的出现在了她面前,她反倒不知如何是好。   多年的思念与一时的怨恨交缠,如此矛盾,如此复杂。   “我很快就要死了,”苏清末淡淡道,“这一次,是来向你道别的。”   “为什么?”   “这就要问命运了,”苏清末笑了笑,“我曾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也就注定了今日的因果。”   苏镜瑶蹙起眉:“既然是错的,为什么要这么选?”   “我必须这么选。”苏清末声音坚定,带着一丝苦涩,“你不会懂的……我所背负的,与我所渴求的,注定水火不容。”   她微微阖了阖眼,无声地苦笑。   这就是命运最残酷的地方。   她生来就注定了要面对滔天巨浪,可她只想安然一生。   “你只是来道别吗?”苏镜瑶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使声音显得淡漠,“为什么要假死骗我,真的一点都不解释?”   “以后你会知道的。”苏清末站起来,拂了拂衣摆。   “姐姐!”苏镜瑶喊了一声,“你可以不必来和我说这些。”   “不,”苏清末在黑暗中转过了头,低声,“我希望你以后能忘了我,就当我今天从没有来过,已经死在了那场事故里。”   她迈开了脚步,步履轻盈如御风而行。   走出几步,她又回过头,淡淡地叮嘱了一句:“一会隔门打开,记得好好照顾她,她很重要。”   苏镜瑶怔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指的应当是洛瑾,一颗心立刻悬了起来。   洛瑾……遇见了什么?      石壁倏然降下,将整个空间一分为二。   洛瑾关了手电筒,背倚石壁而立,警惕地看向前方。   黑暗里传来一声冷笑,一道光芒随之浮现出来。   光芒来源于一颗发光的珠子,被一个人捏在手里。   那人黑袍曳地,缓步行来。他面戴青铜面具,气度沉静。   只一瞬间,洛瑾便立刻断定,眼前的人与之前在地下室里遇见的那个黑袍人,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之前的那一位,明显更加强大。   “瑾姑娘,”黑袍人走到她面前站定,微微一礼,“在下奉尊上之命,已恭候瑾姑娘许久。”   “真是劳阁下费心了。”洛瑾讥讽道。   “尊上有令,不得不从。”黑袍人在面具后笑了笑,一双眼睛却冷冷如冰,“在下奉命将你拦在此处,冒犯了。”   他骤然抬手结印,一柄透明长剑在手中凭空凝聚----那是冰之刃,所过之处必然冰封三尺。   承影剑也同时出鞘,跃入主人手中。   黑袍人转过手腕,长剑下击,冰寒的剑气扑面而来。洛瑾疾退三步,承影剑猛地刺入地面,整个人借力腾空跃起,接着凌空翻身,足尖踏过对方的剑刃,手中剑势折转,凌厉的一击迎头而下。   黑袍人挥剑格挡,剑刃上凝聚着强大的灵力。刹那间,只见闪电般雪亮的光芒一放即收,洛瑾忽然闪身惊避,还是躲不开对方刺来的剑刃,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她毫不停顿,转瞬变幻剑势,使出了昔年震彻天下的剑法。   黑袍人挥剑还击,融合了术法的剑势更加可怖,每一剑都掠起凌厉剑气,剑风激荡,将空气搅碎。   当所有光芒消散,力量破碎,洛瑾扶着墙壁站定,脸色苍白。   这个人,是她极少能够碰见的胜她一截的对手。   他的每一击都是如此强大,几乎没有破绽。   此时此刻,她表面看起来还好,实则已经伤了脏腑。   黑袍人讥诮地笑了笑:“你可以向我投降,那便不会杀你。现在放手,还有一线生机。”   “绝不,”洛瑾冷笑,扣紧了承影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对手面前,手里握着剑!”   江湖儿女,永远不能被摧残,只能被毁灭。   江湖人没有什么仁义礼智信的念想,但永不退缩、青山随处可埋骨的觉悟,却是传扬多年,人人共有。   从她第一次拿到这柄剑开始,她的名字,就永远和它绑在了一起。   就如北宋时,江湖中人人听闻“瑾姑娘”便想起承影剑一般。   如果有一天她放下了剑,她就是另外一个人了。   她绝不会辱没她手中的剑----   因剑而生,因剑而亡。   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放弃她的信念,放弃她手中的剑。   无论面对多强大的敌人,她都不会退却。   她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既然要战,要么就一战到死,要么就全身而退,在敌人面前投降弃剑,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人与剑共存亡,这柄千古名剑的主人,必然该是一个因剑而亡的人,而不是为了一保命而投降的人!   做到如此,才是真正的,不辱没她手中的剑。   “那就恕在下无礼了!”黑袍人冷喝一声,双手抬至眉心,十指交错。   雪亮的白光在他的指尖绽放,极大的力量凭空凝聚。   黑袍人缓缓放下了手,变幻了手势,作出一个劈斩的动作。   白光一劈而下,宛如闪电下击,洛瑾却是毫不畏惧地用上了十成真力,一剑迎向了那可怖的一击。   白光消散,她踉跄着跌倒。眼前只有一片漆黑,那是内息太过灼烫而造成的短暂的失明。   鲜血从嘴角流下,洛瑾匍匐在地,无法动弹,甚至连握剑的力气都消失殆尽。   耳边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是黑袍人的叹息。   他也受了不轻的伤,但依然能够行动自如。   “真是个颇有血性之人,”他低声喃喃,“罢了,就如此吧。”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传说中的大暴击第一击来了【doge】 本章叫做“英魂”说的就是洛瑾最后的表现,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 生死置之度外,天地寸寸皆可埋骨,无论在哪里战死都不会害怕,只要手里还握着剑,云上英魂不灭。 推荐一首歌,五色石南叶的《赤·骄阳如我》,唱的是霍去病。最后那一段剧情就是从这首歌里面得到的灵感,尤其是最后一句“剑出唯死不降,平生畅”,听得热血沸腾。   ☆、chapter.80 河道   苏清末离去之后,周围只剩下沉闷到极点的安静。   苏镜瑶心里烦闷,挂念洛瑾,摸索着想要拆开手电筒,但怎么都摸不到门路,最后只好作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漆黑的的空间里骤然亮起了灯光,青铜的长明灯不知何时从墙上浮现出来,悬挂在高处,火焰在里面燃烧。   黑暗里忽而出现光明,苏镜瑶下意识地闭了闭眼,耳边又响起了石壁降下时的轰然声响。   待她睁眼看去,才发现石壁已经重新上升,原本被隔成两半的空间合二为一。   长明灯的幽光下,有一个人静静地匍匐在地,一动不动,长发披散在身侧。   承影剑就在她身边,无形的剑刃上沾了鲜血。   苏镜瑶几乎是疾奔过去,将昏迷的人抱起来。   洛瑾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呼吸微弱。   苏镜瑶的心都悬了起来,阵阵发紧。   她不懂武功也没学过医,不知道洛瑾究竟伤的怎么样,只能替她处理了外在的伤口,守着她等她自行恢复。   苏镜瑶害怕极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无助而绝望的感觉,仿佛随时会失去一切。   那个剑绝天下的女子躺在她怀里,脸色苍白,唇角带血,气息微弱得像是随时都会消失。   她蓦然想起了那个梦里,逼她交出血玉的那个声音说的话。   “她只是个凡人而已!”   是的,就算她再厉害,也只是个凡人而已。   就算她能漠然看待生死,却不能改变自己也会命归黄泉的事实。   可为什么她总是那么自信……冷漠而桀骜,从来都不畏惧任何危险。   如果她会死,她也不怕的吗   对于她这样的人而言,宁愿死在不知名的险境里,也不愿意死在病床上吧?   江湖人,都是如此   随时都有青山随处可埋骨的觉悟。   苏镜瑶双手颤抖,轻轻抚过怀中女子的黑发,替她理了理散乱的长发。   忽然间,她的手顿住了。   苏镜瑶蹙起眉,拨开洛瑾的长发,低头看向她左边的耳骨。   那里有一个金色的七芒星,在不停地旋转。七芒星很小,光芒也不耀眼,在她的注视下转得越来越慢,最后倏然消失。   这是什么东西?   苏镜瑶仔细回想了一番,确定以前没有见过它。   是刚刚才出现的?   苏镜瑶默默思索着,心念翻转,始终百思不得其解。她抱着洛瑾坐了许久,直到洛瑾微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苏镜瑶连忙低头看她。   洛瑾的眼神一如往常般冷而锐利,她应了一声,声音极低极轻。   “感觉怎么样?”苏镜瑶接着问,声音里透出无限的关切。   “还好罢。”洛瑾轻声回道,“我睡一会,累了。”   苏镜瑶心里一跳,下意识地阻止道:“别……”   “我不会死,”洛瑾笑了笑,声音平静,“只是睡一会罢了。”   她像是真的累极了,将脸埋在苏镜瑶怀里,静默了一会,呼吸很快变得清浅而平稳。   苏镜瑶怕惊醒了她,只是静静地抱着她坐着,手搭在她的肩头,心里骤然泛起一阵酸楚。   之后的路,不知会有多少危险。      “你看,就是往右走也是死路。”叶千湄说。   “还不如从左边的岔口绕过去。”叶千湄又说。   “所以,现在没路了。”最后,她总结道。   “那怎么办?”司梦染无力地说,“绕回去?”   这条水路是个迷宫,七拐八绕,九曲回肠,一个路口至少分两个岔口,走左边是死路,走右边是死路,除非倒回原处重新走,实在是活生生要把人逼死。   复迷宫的危险之处就在于道路太多,不知哪一条才是活路。   如果在这些死路之间绕下去,非常耗费时间和精力,谁也不知道这座迷宫有多大,要走多久。   但此刻别无他法,只能每一条路都试一遍。   叶千湄将船往回划,木船随着水流悠悠飘摇,寂静的深洞里只有水流的声音在回荡。   水路不比陆地,在水上漂久了,没有落脚之处,任谁都会疲累,遇到危险时也很难躲避。   要是一着不甚船翻了,谁也不知道这底下有多深。   这条路上没有什么怪物,因为这条路本身就已经够危险的了。   它是一个复迷宫,不知有多少条路可走,单单是找路,就已经可以让人精疲力尽。   如果运气不好一直走不出去,总会耗死在这里。   “休息一下,”叶千湄停下了划船的手,“累死了。”   司梦染从包里翻出牛肉干,撕开包装喂到她嘴边。   叶千湄张开嘴,贝齿咬下,眼里晕开一点笑意,转瞬即逝。   两人吃了一点东西,不再说话,气氛又变得沉闷无比。   “还有多久才能出去啊……”司梦染低声说,“都在这里耗了很久了。”   “还有一个岔口没有走,”叶千湄淡淡道,“既然是迷宫,就总会有出路。”   找不到正确的路,就只能每一条路都走一遍,总会有一条是出路。   只是这个地方九曲十八弯,一条正确的路通往的下一个地方又分有几条岔路,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出口。   不断的死路会消磨人的意志,直到心神崩溃。   死亡的压力如乌云盖顶,一时令两人都默然无语。   过了一会,叶千湄轻声说:“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顿了顿,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如果咒印不解开……我活不过四十岁。”   司梦染骤然睁大了眼睛,错愕地看着她,似乎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也许一切都是宿命吧,”叶千湄低低笑了笑,“我一直在找解咒之法……它有可能在残卷附页上。”   听到她又一次提起这个可怖的咒印,司梦染低着头,垂下的手轻轻颤抖,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知道残卷附页在谁手里,”叶千湄微微一笑,“但我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   前一句话是一丝希望,后面的那一句却又是压顶的绝望。   茫茫众生,人海芸芸,要去哪里找一个人?   “也许会有办法的,”叶千湄又淡淡地安慰道,“离四十岁还远呢。”   司梦染咬着嘴唇,垂眸不语。   她不想看见叶千湄死的那一天。   她想让对方好好的活下去,过完这一生,她的人生应该更长,不应该终结于一个咒语。   那一瞬间,她的思绪飘散开去,想起了这一路走来时经历过的一切。      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叶千湄的呢?   大概是从在古墓里初见开始就埋了某种情愫。   直到在清澜镇的水下牢狱里,她几乎快要死去的那一刻,她透过死神的双手看着眼前的黑衣女子,心里忽然跳出了一个念头。   她不想死,她想和叶千湄在一起。   她似乎并不惊讶,只是确认了一个长久以来就存在的事实。   后来,她用了一个诡计,骗得叶千湄答应了她,那一刻她欣喜万分,仿佛找回了遗失多年的珍宝。   她自己也很清楚,当时那句话错漏百出。   不过,目的已经达到了。   叶千湄自己本是个狠绝的人,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死在她手下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她心里也自有柔软的地方。   这一切,她都知道。   她只希望对方能够平安幸福,即使这个愿望更像是奢望。      司梦染沉思许久,直到叶千湄又划动了船才回过神来。   划出十米开外,叶千湄突然停了手,凝神看着四周,脸色阴沉。   “这里的地形在变。”   司梦染闻声看去,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来时看见的景象,果真发现了问题。   她们刚刚来的时候,水没有这么浅。   石壁上还有为了避免迷路而刻下的标记,证明她们的确是原路返回。   但是……   在她的记忆里,前方的岔口明明只有两个,何时出现了第三个?   不仅如此,整条河道似乎都变宽了。   河水在一分一秒地干涸下去,原本深不见底的河道此刻变得浅而清明,最多只有一米深,外人可以清晰地看见河底的泥沙。   司梦染正处在惊疑不定之间,骤然觉得背后一寒,心脏狂跳起来。   一种诡异而幽冷的气息攀上了她的肩头,哀怨的叹息如蛇一般爬到了耳畔,她登时僵在原地,不敢回头去看身后有什么东西。   “唉……”   身后有人在叹息,就在离她仅有咫尺的地方,那个人冰冷的气息拂过耳畔,像是冬夜里的一阵寒风。   司梦染小心翼翼地瞥向身侧,发现身边的叶千湄没有一点异样。   难道是……   极大的恐慌将她钉在了原地,令她动弹不得,甚至不敢回头。   “看一看我……”身后的声音幽怨地说着,是个女子,语气似怨似泣,“救我……”   水面忽然微微荡漾了一下。   身后只剩下水花拂动的声音,那个诡异的女声消失了。   司梦染这才敢转头去看,却见身后空无一人。   她刚松了一口气,目光落到水面上,又陡然凝结了。   水里站着一个大概七岁的女孩,穿着大红色的古装裘袄,梳着垂髫双髻,小小的脸惨白如纸,脸上挂着血泪。   女孩拼命睁着无神的大眼睛,白多黑少的双眼盯着她,眼里流露出渴求的神情。   “你能帮帮我吗……”她小声说,是孩童特有的稚嫩的嗓音,“我想把自己挖出来……”   她的下半身,是埋在河底的泥沙里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滚回来更新了,从本章我们get了一个真理:卡文?鬼故事上! 不来一点花花感谢我们倾情出演本章的两位女鬼吗!她们是没有饭盒领的! 【证件照般的凝视】   ☆、chapter.81 蛊妖   司梦染看着眼前的女孩,忽觉脊背发寒,冷汗从额角流下。   那个穿着古代冬装的女孩歪了歪头,无辜地看着她。   “我想把自己挖出来……”女孩低下头,双手拨弄着水花,“你能帮我吗?”   司梦染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忘了自己正在木船上,身形一动,木船也跟着摇晃起来。   叶千湄看不见水里有什么,只看得出她的脸色很不好,不禁蹙起眉。   “帮帮我吧……”女人哀怨的叹息声从水底传出,“求求你……”   司梦染双手相扣,脸色煞白,说不出一句话。   面前的女孩依然看着她,大眼睛里流下一行血泪。   “没有人来帮我!”她小声说,话语里隐隐带了哭音,“我在这里待了很久了……很久了……”   女孩的声音落在水面上,随着水流飘散开去,激起层层回声。   “很久了……”   水底传出了回音,一声接着一声,似怨似泣,男声和女声混杂在一起,语气哀怨,声声绵延,回荡在空寂的深洞里。   水流波动起来,水下有黑影一闪而过,刚刚变浅的河水一寸一寸地涨了起来,水流愈发湍急,几乎要推着木船漂动起来。   司梦染忽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在她的视线里,水里站着十个人。   那些人年龄不一,着装也大相径庭。河水漫过他们了的腰际,却还在缓缓上涨。   “最该永堕地狱的人……还活着呢!”   他们怨恨地低语着,伸出了腐烂的手,喉咙深处发出汩汩的响声,像是一口幽泉在冒着气泡。   水流变得更加急促,河水寸寸上涨,将他们全部淹没。   河底伸出了一只手,长长的指节攀上了船沿,还在一寸一寸地往船里伸来,五指张开,猛地抓住了司梦染的脚踝。   叶千湄脸色一变,却是凝神往另一个方向看去。   河底有更多的手伸了出来,其中一只穿破了木船。船底破了一个洞,河水登时倒灌上来。   河面变成了玄黑色,不停地冒着气泡,像是一锅沸腾的的水。水底传出了尖利的惨叫,仿佛有许多人被丢在一口镬鼎中烹煮,那些声音凄惨至极,都在重复着一句话。   “你才应该永堕地狱……”   这句话越来越清晰,非但没有消散,反而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深洞中。   攀上船沿的那些手伸得更长,河底的声音愈发凄厉,场面一片混乱。   司梦染脸色惨白,被这些声音触动了遥远的回忆。   水底漂浮着一张发白的脸,大眼睛里蓄满了血泪,是刚刚向她求助的那个女孩。   “我想把自己挖出来……”   几乎一模一样的话语。   一模一样的声音。   她第一次真正见到的鬼,是一个半身被埋在花坛泥土里的女孩。   那个女孩也是这样看着她,说着求助的话。   但她始终没有帮她。   后来,那个女孩时常出现在她的梦里。   女孩一言不发,只是睁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那样的眼神,让人害怕。   就在她心念电转的瞬间,场面更加混乱不堪,河水已经漫过了船底。   “为什么不救我!”   水底传出了怨恨的质问,是女孩的声音。   司梦染再也忍不住了,惊声尖叫起来。   她的声音一出,便有一道细细的笑声随之响起。   “别出声!”叶千湄终于有了动作,一步跃过来,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你仔细听,别怕。”   叶千湄的声音很低很轻,却有一种令人无端安心的力量,司梦染紧紧抓着对方的手,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她凝神细听,刻意忽略了从水底传出的哀嚎,将神思放到更远的地方。   在那些凄厉的惨叫声中,果然夹杂着一丝极其细微的笑声。那声音来自一个女子,阴郁而尖利,似乎笑得十分开怀。   耳边的惨叫声逐渐消失,水流恢复了正常,河面重新变低,甚至连木船上裂开的口都不见了。   刚刚的一切像是幻象,只维持了短暂的片刻。   司梦染转头向笑声传来的方向看去,竟见到不远处的岩壁上站着一个白衣女人。   岩壁虽然有两人高,但却是弧形,根本没有容人直立落脚的地方,常人想要在岩壁上立足,就只能攀住一个凸出来的角。   白衣女人披散着长发,一动不动地站着。   那是什么?   叶千湄显然也看见了她,眉梢微微一挑,讥诮地冷声道:“逃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还能碰上我吧?”   “我已经快要死了,”女人幽幽道,一边拂起垂落的长发,将它们拢到一边,“那个任务早就结束了,你也没必要继续追杀我。”   她此刻的声音倒是好听,宛若黄莺呖呖。   司梦染蹙起眉,低声问:“她是什么人?”   “我以前一个任务的追杀对象,”叶千湄淡淡答道,“已经过了两年了,不过……她应该已经死了才是。”   竟然在这里碰到仇家,真是人生奇妙。   女人只有一只眼睛。她用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叶千湄,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一下。   “你来这里做什么?为了下一个任务?”   “来找东西。”   “只要你不是来杀我,我就放你走。”   “是吗?”叶千湄反问,“我可不信。”   “我都快死了,还骗你做什么?”女人叹了口气,“我可以给你指条路,不过这条河里都是厉鬼,能不能过得去,就看你的运气了。”   她迈开步子,从石壁上走下来,踏过水面,走到木船边站定。她竟能够在水面上稳稳站立,丝毫不受脚下水流的影响。   司梦染抬眼盯着她,眼神古怪。   “往那边走,”女人抬起手,指向前方,“然后左拐三次,右拐四次,路上会有三次岔口,第一次走第二个,余下两次走第三个,后面就只有一条路了。”   司梦染没有仔细听,只是转着手电筒,借着光芒看着她的手。她的手掌上只有三道掌纹,交错纵横,连结在一起。   “你的掌纹很奇怪,”司梦染忽然出声,“这不是活人的手。”   随着她的声音,一只朱红色的八足小虫溜出了船沿,爬上了女人的衣袂。   叶千湄似笑非笑地听着,一言不发。   “是吗?”女人翻过手腕,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随口说别人已经死了,不是好习惯。”   “你的确是不在了呀,”司梦染笑了笑,叹了口气,“蛊妖,黄泉路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她抬起了手,腕上的蛊铃摇晃起来,发出清脆的响声。   女人脸色大变,正要开口,忽然间又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伸手往左肩抓去。   “什么东西……”   她一抓之下,左肩上竟露出一个黑洞来。   “这是什么?”女人大惊失色,转而又面露苦色,朝另一处抓去。   她的手落下的地方,全部变成了黑色。   女人的身体在转瞬间变得千疮百孔,一身白衣上像是被灼烧过一般,每一个裂口处都沾着灰。   女人惊恐地尖叫起来,声音刺耳而阴郁,她痛苦不堪地撕扯着自己的皮肤,竟将手臂上的皮掀起了一块。   阵阵黑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她的身体在逐渐坍塌,再也承负不住一身白衣。没了支撑,白色的衣裙便软软地瘫在了水面上,只有一颗头颅还悬浮在半空中。   刚刚还是一个完整的人,此刻却只剩下了头。   叶千湄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看着她白多黑少的眼睛。   头颅露出怨恨的神情,张开了嘴。嘶哑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仿佛是在诅咒着什么。   然而,没有人听得懂她说的是什么。   司梦染摇响了蛊铃,头颅暴怒,登时破口咒骂,话刚出口又变成了尖利的惨呼。   最后,女人的头变成了骷髅,长发如枯草一般披散着。   头颅掉在了水里,水面波动了一下,一只手伸出来,用力一抓,头颅便跟着沉了下去。   只有一只十厘米的赤色长虫鬼鬼祟祟地爬上了船沿,扭着身体踌躇了一瞬,像是想要逃跑。司梦染从背包里取了一张血红色的纸,垫在手上,将它抓进纸里,双手一合,虫子就变成了灰。   叶千湄在一边看着,问:“这就是蛊妖?”   “嗯,”司梦染应了一声,蹙眉,“我只在锁魂谷里见过蛊妖,这里怎么会有。”   世间蛊虫万千,有少数饮过活人纯阴之血者,便会身带灵力。若是这些蛊虫死后被埋葬在聚阴又有水的地方,便能够借助阴力修成人形,或是附于死人身上,将这具尸体当作人身,也就成了蛊妖。   “锁魂谷是什么地方?”叶千湄疑惑道,“从来没听过。”   “是我家附近的一座山谷,在湘西,”司梦染答道,“它没有确切的名字,当地人叫它锁魂谷,谷里有毒虫野兽出没,常年雾气缭绕,我以前曾经跟师父去过。”   顿了顿,她沉吟着想了一下,轻声道:“我也很久没有回去了,等出了这古墓,陪我回家看看吧。”   明知道前程凶险,路途难辨,她依然说得轻松,好似她们只是在随意地聊天。   “好。”叶千湄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来更新了_(:_」∠)_ 我曾经……说过……我要在十一月之前码完副本……然而,现实是如此残酷(T_T)   ☆、chapter.82 摆渡   不知过了多久,洛瑾终于悠悠醒来,脸色比刚才正常了不少,也能够清晰有力地说话了。   她起身活动了一下,没有血色的脸在手电筒的光芒下显得万分阴森,像个躲藏在黑暗里的幽灵。   她从来都不会有显得很柔弱的时候,就算是重伤昏迷之下,眉目间还是自有凛然之气。   苏镜瑶看着她犹豫许久,还是问道:“你刚刚……是不是碰见什么人了?”   “碰见个奇怪的人,”洛瑾淡淡答道,“他已经走了。”   她几句话就把整件事概括了过去,苏镜瑶知道她只会言尽于此,再怎么追问也不会开口,只能应了一声。   “走。”洛瑾神色如常,说了一个字,就向第一个入口走去。   苏镜瑶默默跟了过去,心里盘算着如何让她开口。   洛瑾知道很多事,但是从来不曾说过一句。她心里自有自己的算盘,心思深而莫测,能力也神奇得惊人,有时候突然露一手莫名其妙的高端技能,能让她惊呆半天。   苏镜瑶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条甬道不长,很快就到了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光线由暗转为明亮,竟是走到了一条长河边。   河水波光粼粼,以甬道出口处为源头,河水向前流出数米之后赫然向下,之后的河道绵延曲折,沿着甬道奔流而去,一眼望不见尽头。   河水呈现出深不见底的玄黑色,河岸两边有两盏长明灯的光辉映入河面,随着水流缓缓波动,映得水面晶莹剔透,宛如一块纯净的琉璃。   接连着的五条甬道都连到这里,这也意味着她们只能从这一条路走。   可是,眼前只有河流,哪里有路?   长明灯的幽光下,河上陡然出现了一叶小舟,舟上有摆渡人在撑船,手中的长篙稳稳地伸入水底。幽谧的昏黄光芒流泻而下,水流柔和,托着这一叶孤舟与舟上之人。它们凭空出现在水面上,像是被一只手凌空放下的玩具。   河上竟然会有人?   苏镜瑶愕然,看着那一叶孤舟划了过来。摆渡人放下了长篙,安然站在船上。   他披着蓑衣,头戴斗笠,身穿一身灰色长衣,脸被隐匿在青铜面具之后,只露出眼睛和口鼻。那双眼眸目光炯炯,沉定如冷泉之水,自有一种穿透红尘俗世的力量。   “二位,要渡河吗?”   摆渡人开了口,声音沙哑,仿佛是自带笑意一般,隐隐含着慵懒散漫之色,听起来像个中年男子。   他竟能与常人一样说话,这让岸边的两个人陷入了一阵犹疑。   在这座古墓深处,这个忽然出现的摆渡人,真的是活人吗?   洛瑾思索了片刻,沉稳地开口问道:“渡一次,多少金?”   摆渡人竖起一根手指,幽幽道:“渡一次,一条命。”   他的手上没有皮肤和血肉,只有森然白骨。   洛瑾冷笑了一下:“照你这么算,也赚不了几个钱。”   “河岸之彼是九曲地宫,怨灵万千,过去了也是死,倒不如将命留给我,还能保佑你来生投个好人家。”   洛瑾没有答话。   摆渡人剑她不会答,也不催促,只是兀自取了根竹制的鱼竿,挂上钩和铒,甩入了水中。   苏镜瑶看着他那双只有白骨的手,心里阵阵发凉。   须臾,鱼线一沉,摆渡人手上发力,将鱼钩抬出水面,钩上赫然挂着一条赤鱬,却与她们刚刚见到的不同,反倒与《山海经》里描绘的一样,人面鱼身。   摆渡人一手掐死了赤鱬,又翻出一柄雪亮的剔骨刀,切开了手里的人面怪鱼,撕下带血的鱼肉,送进嘴里。   也不见他如何咀嚼,就将鱼肉吞了进去。   洛瑾面无表情,苏镜瑶看得脊背发寒。   趁着他进食的这段时间,苏镜瑶拉过洛瑾,在她手里写道:“渡河吗?”   “拿一颗璇天珠,换一条人命。”洛瑾以武学秘法传音,回道。   “如果他不同意呢?”   “那就再说罢。”   摆渡人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一整条赤鱬,将鱼骨丢进了河里,又将带血的双手放到河水中洗净,再次问道:“想好了吗?渡河,还是原路返回?”   洛瑾冷冷道:“一颗璇天珠,换人命。”   “两颗。”摆渡人毫不买帐,“灵魂是极其珍贵的东西,一颗璇天珠还值不上那个价格。”   苏镜瑶偷偷瞥了洛瑾一眼,生怕她下一秒就要把人推进河里。   好在洛瑾没有动手,只是将剑鞘一横,淡淡道:“加上这一颗明珠。”   “这东西很珍贵吧,”苏镜瑶低声说,“你舍得?”   “一颗明珠而已。”   摆渡人却有些狐疑:“这东西可是宝物。”   “千金万金也换不来人命。”洛瑾说着,扣住了剑鞘上的明珠,指尖用力,便将那颗散发着光泽的淡紫色明珠取了下来,连着以前得到的璇天珠一起,凌空抛向了木船。   摆渡人伸手接了,拉起来长篙,示意她们上船。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船,摆渡人撑起了船,木船随水流而去,飘飘摇摇。   古墓里掀起了不知从何而起的风,掠过水面,吹起层层波纹。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沿途的长明灯洒下幽光,唯照河中之一叶孤舟。   河道绵延不知尽头,摆渡人撑着船,看了一眼洛瑾手中的承影剑:“方才那些赤鱬,就是你杀的罢?”   “是。”   洛瑾冷漠地回了一个字。   “来到这地宫里的,定然不是常人,你们又是来做什么的?”   洛瑾冷冷道:“你先告知我,你又是怎么会在此处的。”   “你还想问,我是不是活人,对不对?”摆渡人目视前方,语气里有几分讥诮,“我只是这条阴河上的摆渡人,永生永世,不老不死。既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   前方的河道倾斜向下,摆渡人动作敏捷熟练,操纵着船只顺水而下,稳稳落到了平稳的河面上。   河水在这里变成了血红色,混浊不清,有几处还冒着气泡,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闻来令人作呕。   “这是什么?”苏镜瑶向水面伸出手,指尖离河水还有五厘米的距离,就感觉到了某种灼热的气息,连忙又缩回了手。   “阴河。”洛瑾道。   “曾经有一千个人的血染红了这条河……”摆渡人叹息,幽幽道,“从此以后,它再也不能变得清澈,因为那是连接黄泉的水……”   阴河之水呈血红色,聚满怨灵。与平日里见到的江河溪流不同,阴河大多出现于古墓地宫之内,从地底泉脉深处流出,连接九幽黄泉。   人一旦落入其中,马上就会被河里的怨灵分食。   转过三道弯,木船停在了岸边。   岸上有一道向两边打开的石门。石门高有十五米,看起来十分沉重。门后露出一节玉石阶梯,再往下,就只剩下浓重的黑暗。   “这里就是九曲地宫的入口,”摆渡人放下了长篙,“自求多福吧,二位。”   他忽然森然一笑,取出了一颗鸽蛋大小的明珠,托在手中细看。   明珠通体血红,透亮而晶莹,放在长明灯的灯光下时,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有几缕黑气的不断缭绕盘旋。   “如果你们在地宫里死了,魂魄就会被囚禁在这里,永远不得解脱。”摆渡人注视着手里的明珠,微笑,“这是闯入地宫的惩罚。”   洛瑾只是冷笑了一下,牵着苏镜瑶走进了地宫里。   高大的石门在背后合拢,苏镜瑶骤然回头,只看见了摆渡人莫测的笑。   石门合上的瞬间,地宫里拂过一阵幽冷的风,只听一阵噼啪声响,地宫里亮起了惨白的光。   沿途的机关隔板依次放下,青铜浇铸的兽头伸了出来,每一颗头颅嘴里都含着一颗发光的宝珠,照亮了黑暗的地宫。   两人沿着玉石阶梯走了下去。   地宫里很潮湿,充满了水汽,在墙壁上随手一摸都能沾上满手的水珠。玉石阶梯也是同样的湿滑,苏镜瑶保持不了平衡,只能紧紧拉着洛瑾。   水珠一滴滴蜿蜒流下,在白色珠光的映衬下,墙上的水珠也反照出森冷的光线。   玉石阶梯走完,终于踏到了地面上,洛瑾忽然神色微变,低头看向脚下。   地面上覆盖着一层暗红色的东西。   那东西看起来像是泥土,带着某种黏腻的质感,惨白的光芒在上面像水一般流动,看起来格外阴森。   苏镜瑶试着抬了抬脚。   还好,鞋跟上没有沾上那些暗红的泥土。   “应当是地宫里滋生出来的,”洛瑾打开手电筒,将灯光靠近那些泥土,仔细看了一会,“长年累月累积在此,才变成这般模样。”   确认这些泥土一样的东西应该没有危害,两人便接着往前走了。   苏镜瑶一路都看着沿途的青铜兽头,不禁咂舌。   这些青铜铸成的兽头,每一个都是上古传说中的神兽或是怪物。   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霸下、狴犴、负屃、螭吻----龙生的九子赫然在列。还有白泽、夔、凤凰、麒麟、梼杌、獬豸、犼、重明鸟、毕方、饕餮、腓腓、诸犍、混沌、庆忌这类传说里经常出现的神兽,还有有一些她甚至辨不出名字。     这座九曲地宫里雕铸了这么多神兽,只是为了摆放照明的宝珠?   这古墓的主人出手如此不凡,肯定也不是简单的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  进到地宫里了,激动!终于要写到这个副本的核心……咳咳(☆_☆)每天都打开晋江……却没有看见评论和收藏……内心那叫一个崩溃,蓝瘦,香菇在这里_(:_」∠)_   ☆、chapter.83 地宫   九曲地宫,蜿蜒曲折。   玉石铺就的道路时而向上,时而向下,两人循着路的方向,转过了九个弯口,来到了地宫最的深处。   九曲弯道过尽,眼前的道路陡然空了,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深渊之下是血红的阴河之水,只有一道三米宽的石路。深渊之上。在这一头遥遥望去,只见对面竟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墓室。   八宝琉璃,奇珍无数,黄金打造的物件堆满了宫殿,折射出耀眼的金光,只是远远看着,都能感受到华贵之气,足以燃起每个九死一生来到这里的人心里的烈烈贪念。   深渊长有十丈,人力无法跨越这么长的距离,唯一的通路,就是这条青石铺就的路。   路面上刻满了雪莲花,一共十八朵,每一朵都极其美丽,栩栩如生。   然而,这十八朵雪莲上却溅满了已经干涸的血迹,暗红的色泽盘绕在美丽的花瓣上,透出森冷的气息,诡谲无比。   这显然是从前来过的人留下的。   十八雪莲,步步夺命。   不知曾有多少人死在了这条刻着十八朵雪莲的道路上。   “这其中定是自有其走法,”洛瑾弯下腰,指尖轻轻碰了碰第一朵雪莲花,“若是走错了,必死无疑。”   “从这里摸索不出什么规律。”苏镜瑶叹了口气,“以前死在这条路上的人,肯定也不少了。”   十八朵莲花的每一片花瓣都染着血迹,让它们几乎变成了十八朵血色花。   每一点血迹,都代表着前人的命。   “不知晓走法,或许可以从旁侧过去。”洛瑾低下头,仔细看着眼前的青石路。   每一朵雪莲最外围的花瓣之间都有空隙,只是狭小得甚至不容人立足。   “可以走吗?”苏镜瑶不放心,“这么一点……”   “信我便是。”洛瑾不给她考虑的机会,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身形凌空腾起,宛如御风而行般轻敏地跃到了对面。足尖只点地三次,每一次都准确地落在了两片花瓣的间隙里。   落地之后,苏镜瑶顺势牵住了她的手,一边打量着四周。   这是座堆满珠宝的墓室,在深山里被开凿出极其宽阔,天花板下挂着青铜的长明灯,相对的两面墙壁上是黄金打造的柜子,柜门敞开,露出里面的各种无价珍宝。地上摆着的是沉香木的软榻,上面铺着水一般的冰绡,明亮的各色宝石和珍珠镶嵌在软榻的边沿,流转出微光。   来到这里,简直像是进了传说里的龙宫,那些珠光宝气的奇珍晃得人睁不开眼,苏镜瑶不由得惊叹一声,松开了洛瑾,走近了黄金的柜子。   她经营古玩,却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奇珍异宝。   “真好看……”她轻轻赞叹,水晶美丽的光芒折射在她脸上,映出梦幻般的颜色。   洛瑾眼里也有惊叹的光,却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四周,眯了眯眼睛。   虽然惊叹,但谁也不敢伸手拿起一件宝物,生怕这里面就连着什么机关暗器。   苏镜瑶深深吸了口气,道:“往前走吧,在这里……简直像做梦。”   这间墓室如一座宫殿一般,像是光怪陆离的梦。   她怕看着看着,就入梦了。   洛瑾应了一声,走过来重新牵起她的手。   墓室连向两个方向,一边是刚刚走过的深渊,一边连向一条甬道,没有灯光,不知通向何处。   两人向甬道走去,身形很快隐没在浓重的黑暗里。      甬道不长,尽头连着的是另一间墓室。   这间墓室比刚才的小上许多,两边连通,陈设也显得极其质朴,只有一排人俑立在墙边。   有眉清目秀、优雅大方的仕女俑,亦有凸目大耳、姿态夸张的人物立像,或是手持长戟的士兵,提着宫灯的侍婢,抑或是手捧杯盘的仆从……每一座都宛若活人,无比生动。   耳边忽然有猎猎风声响起,一声暴喝从背后传来。   苏镜瑶回过头,顿时脱口惊呼道:“饕餮?”   人脸羊身、通体朱红的猛兽从甬道的黑暗中掠出,掀起的狂风刮得人睁不开眼睛。   一只饕餮陡然扑出,四足凭空而踏,身形掠过虚空,每走一步都在虚空里踩出一朵火焰般的红莲。   洛瑾蓦然转身,反手拔剑,承影剑挥出一片冷光,剑尖格住了猛兽的獠牙。   与此同时,四周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些本该不会动弹的人俑竟同时活动起来,向她们张开了嘴。   黑而细长,如发丝一般的黑色长丝从它们口中伸出,这些长丝竟是湿漉漉的,沾着血珠,像是刚刚浸过血水。   洛瑾在和饕餮缠斗,苏镜瑶拔出匕首,利刃斩向那些袭来的长丝。   人俑变换了位置,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她,一簇长丝卷住了背包的带子,往回一收,背包就断了一边。   苏镜瑶干脆将背包丢在地上,转身应付那些伸来的长丝。   刀刃斩下,长丝的断口处喷出了血,有些缩回了人俑口中,有些越深越长,不顾一切地扑来。   两人分别陷入了血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洛瑾的剑闪电般落下,抵住了饕餮的额头就再也难以刺入半分。朱红色的猛兽不断地咆哮,张开了血盆大口,獠牙咬向洛瑾的手,口中同时喷出烈火。   洛瑾立刻抽剑急退,用剑气护住了周身,眼看赤炎烈焰就要烧到眼前,她陡然将剑刃下压,借力一跃而起。   剑光横空,矫若游龙惊起,凌厉的剑气压过了烈火,搅起了剑风,瞬间将所有的火焰熄灭。   洛瑾的脸色苍白得不似人样,她抬起手,趁着苏镜瑶分神对付长丝,无暇顾及的当口擦去了唇角的一丝血迹。   饕餮却容不得对手分神,它大吼一声,以无比迅疾的速度扑了过来。   那一刻,整间墓室里都掀起了狂风,饕餮踩着红莲前行,獠牙毕露,势崩雷电。   饕餮的动作太快,洛瑾受了伤,一时躲闪不及,好在她多年历练累积下来的本能反应还在。眼看那利齿就要洞穿她的心脏,她凭着此刻最快的速度偏身想躲,但身形依然迟缓了一瞬。   猛兽的獠牙咬住了她左边的肩头,利齿穿透血肉,上牙和下牙咬合在一起。   洛瑾眼里骤然闪出被逼到绝路时的狠绝神色,她骤然出剑,承影剑如惊电般祭出,剑尖抵制了饕餮的脖颈。   显然是无法再将剑刃刺入一步,她眼里划过一道冷光,调动内息,硬生生用内力将剑气逼出。   凛冽的剑气化作一道有形的利刃,唰地一声刺穿了饕餮的脖颈。   饕餮负痛咆哮,松开了咬着她肩头的利齿。   洛瑾几乎是摔在地上,很快又以剑拄地站了起来。   饕餮暴喝一声,口中喷出烈火。   洛瑾挥剑前封,以剑气护住周身,但那灼热的气息还是烧得她脏腑一热,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   苏镜瑶见她受伤,刹那间只觉得心胆俱裂,脸上没了血色,心神一散便再难躲开长丝的攻击。一簇乌黑的长丝凌空扬起,带着强劲的力道,打在她的脊背上。   像是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苏镜瑶站立不稳,被那极劲的力度推得几乎跌倒。背后剧烈地疼,她甚至可以闻到浓烈的血腥味。   虚空里传来一声呼哨,人俑齐齐转过了身,长丝缩回了嘴里,重新变成死气沉沉的模样。   饕餮从嘴里喷出气来,忽然转身一跃,踏着虚空里开出的红莲奔向了地宫深处,转瞬就消失不见。   地宫里安静下来。   洛瑾缓缓走过来,一边轻轻咳嗽着,咳出来的血溅满了前襟。苏镜瑶眼睛红了,想把她扶到一边坐下,背后的伤口却是一动就痛。   洛瑾先揽住了她,将她带到没有人俑的角落里。   两个人都精疲力尽,苏镜瑶挣扎着伸手想看看洛瑾的伤势,被她用力一按肩头,只好收了动作,静静地伏在她腿上,任洛瑾拿了她的匕首,割开她背后的衣衫,又拉过背包拿了东西,开始处理伤口。   洛瑾冷定的眼眸里闪着粼粼波光,她动了动嘴唇,本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一言不发。   她一开口,牵动了内息,就会控制不住地咳嗽。在内息平定之前,还是尽量少说话,未免苏镜瑶忧心。      苏镜瑶背上的伤口狰狞可怖,洛瑾拿着棉签的手微微一颤,很快又归于平静。   染血的棉签一根根被废弃,洛瑾肩头被利齿咬穿的伤口还在流血,她却浑然不觉,仿佛已经习惯了伤痛。   她看着眼前的人,听到自己的心在剧烈地摇晃着,动摇着她一直以来坚定的信念。   从十八岁入江湖闯荡开始,多年的历练加上幼时的经历,她的心也早就变得和剑一样冷。   她不畏惧死亡,只身出入刀光剑影之中也不曾害怕。   若是有人比她强,要杀了她,那么就取了她的项上人头便是。   她只服比她强大的人。   因为她不怕死,孑然一身,坦坦荡荡,正是因为无所畏惧才能潇洒无束,出入险境时也不刻意爱惜自己的性命。   但如今却不一样了。   她死了,苏镜瑶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啊,打的好嗨!感觉副本难度不够_(:_」∠)_虐完了这对,该虐另一边了( ̄▼ ̄)   ☆、chapter.84 宫殿   洛瑾低垂着眼眸,手上动作不停,心里的思绪也一直旋转。   失去一个重要之人的苦痛,她不是没有尝过。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拒绝对别人付出感情,视承影剑如生命,茕茕孑立,独自行走。   既然这样痛苦,又怎么忍心让她去体会?   母亲死于寒疾,她唯一的亲人最终还是离她而去,从此阴阳相隔。她曾以为自己终究会死,却又遇见了师父。   然而,师父也丢下她去了九冥。   十九岁那一年,她遇见了伊瑶,对方带来的温暖如梦似幻,像是雾气一般缥缈。   最后,这唯一的一点温暖也被命运之手攫走。从此以后,她只能一个人活着。   年幼时的经历养成了她冷漠桀骜的个性她一直吝于付出真正的感情,因为她害怕失去时的痛楚。她行走江湖多年,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在她的世界里停留过的,却只有几个人。   她始终不曾感觉到安心,刀光剑影的世界容不下软弱,她从不对任何人示弱,无论是在谁身边、身处何处,都必须要握紧承影才能感到安定平和。   一柄不会说话的剑,就是她唯一的倚靠。   伊瑶曾经给过她短暂的温暖,转瞬之后却又匆匆与她长离。   伊瑶失踪之后的几年间,她迎着风雨走遍江湖路,承影剑斩下一片血腥的世界,再也没有人走进过她的视线。   直到她在现代遇到了苏镜瑶,才感受到了真正令人安定的力量。   她不用时时刻刻握紧承影,也能觉得安宁,她可以真心信赖对方,放下戒备,自由而安心。   即使对方并不是那么强大。   这样的人,在这世上,也只有唯一的一个罢   也许这就是缘分罢。   所以,她必定要珍惜这一点温暖,守住自己想守护的人。      万千思绪之中,她替苏镜瑶包扎好了伤口。心神一松,一直凝聚在双手上的力气顿时就消散殆尽,左手垂了下去,因为被伤了肩头的血脉而无力动弹。   苏镜瑶疼得脸色发白,但还是迅速爬起来,解开洛瑾的衣衫,拿了消毒纱布覆在伤口上。   饕餮的利齿穿透了肩膀留下的伤口形容可怖,鲜血沾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分外刺眼。   伤口很深,苏镜瑶按着纱布的手微微颤抖,心里思量着对策。   如果止不住血……可能就只能缝合了。   苏镜瑶咬着牙,心情难以平静。   她刚刚亲眼目睹了所有景象。   若不是洛瑾及时躲开了,饕餮的獠牙就会穿透她的心脏。   “我后悔了……”苏镜瑶低声说,“我们不该来这里。”   “若是不来,就当真只能坐以待毙了。”   “就算来了,也什么都查不出来……”苏镜瑶喃喃叹息,“你还伤的这么重……”   最后一句话带了颤抖,轻飘飘地落下。   洛瑾只是一笑。   “我不想让你……置于危险之中。”苏镜瑶垂着眼眸,最后几个字在喉中几乎磨出血来,带着十万分的坚定。   她虽然平时表现得沉静,骨子里却是十分坚毅而倔强的。   “好,”洛瑾难得温柔地笑了一下,轻声许诺,“我会尽力避开危险,不会死。”   苏镜瑶怔了一下,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快,转而又郑重道:“那我们都得保护好自己,等这些事完了,要完好无损地活着。”   洛瑾的神色分外凝重,她将右手按在流血的左肩上,摆了一个奇怪的手势,沉声道:“我答应你。”   这是江湖人订立生死盟约时的姿势,这样的约定一旦立下,那就是天翻地覆也不会变更。   苏镜瑶欣然笑了,低头去看手里的纱布,发现血已经快要止住了,不由得有些诧异。   饕餮的獠牙十分尖锐,又是穿透了整个肩膀,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能够止血?   她犹疑地思考着,忽然瞥见洛瑾发间映出一点旋转的金色光芒。   是那颗七芒星?   它又开始转动了吗?   苏镜瑶有点紧张了,同时见到伤口处渗出的血越来越少,最后完全止住了,只留下了一线血红凝聚在伤口上。而洛瑾微微闭着眼睛,似乎正在调息,脸色也正常了不少。   苏镜瑶再次抬眼去看,那点金光已经消失了。   她开始给伤口消毒,心里疑虑重重。   那颗七芒星,难道可以减缓洛瑾身上的伤病?   这应该是术法吧?又是谁会这样费尽心思来保全她的性命?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洛瑾,见她依然闭着眼睛在调息,就保持了沉默,专心给她包扎伤口。   这颗七芒星的存在,洛瑾从来没有提起过。   它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苏镜瑶蹙着眉,缠好了绷带。   洛瑾睁开眼睛,道:“换身衣服,收拾好就走。”   苏镜瑶知道这里危险不宜久留,顺从地应下了,翻出了干净的衣服,小心地换上。   洛瑾换了一件绯色的衬衫,绯红的衣领衬着她的脸,让她苍白的脸显得格外清冷,倒是掩去了她身上的几分倦意。   苏镜瑶看着她,微微笑了起来,心里却有些苦闷。   她不忍心让洛瑾受伤,那些幕后的人和古墓里的怪物,却不会有一丝容情。   直到洛瑾整理好了背包,似笑非笑地望向她,苏镜瑶才上前一步,牵住她的手,两人一起向甬道走去。      这一段甬道很短,很快就变成了向下的台阶。   台阶有九十九节,走得人生无可恋。   当下行之势停止时,眼前陡然跃起了火光。   在这个空间的四个角落里,都有女婢形象的人俑静静矗立,手中举着宫灯,火光就是从灯里透出,从微弱到明亮,越烧越旺。   刚刚走下来的时候还没有光线,不知为何,当脚步踏下最后一级台阶之后,这些光芒就亮了起来。   苏镜瑶站住了脚,有些惊叹地打量着这个墓室。   这里已经可以称作一间宫殿。   它在深山里被开凿而出,呈四方形,长宽各有三十丈,高得看不见穹顶,墙上开着一道金色镂空花的门,微微虚掩着。   这里的陈设,完全就是一间宫殿的布置。   不知是什么木材做的长桌,铺着冰绡织的桌布,桌布的流苏边垂下叮当作响的玉胜,流转出水一般的光泽。   长桌上摆着玉制的杯盘勺箸,从这一头到那一头,摆满了整张桌子。   钟和鼎陈列在一边,玉盘上竟然还有彩陶烧制的珍馐,还上了色,每一盘都是精致万分,鲜美无比,几乎可以闻到食物的香气。   除此之外,还有无数的瓷器、陶器、青铜器,摆满了墙边,每一件都做工精致,花纹繁复而不凌乱,色泽处理得恰到好处。   不仅如此,长桌边还有坐在木椅上的人俑,有些手中举着玉箸,有些端着酒器,有些伸手去夹盘中食物,仪态万分,栩栩如生。   包括长桌边的仆从、护卫在一边的侍卫,也是人俑的形态,五官清晰、动作鲜明,甚至连衣摆上的褶皱都看得一清二楚,宛如生人一般。   “这座古墓的主人到底是谁啊……”苏镜瑶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话,“这么大的场面……”   如果是考古人员发掘了这座古墓,看见这样的景象,一定会惊喜不已。   如此恢宏的场面,将一幅宴饮图活生生现于世人眼前,令人为之惊叹。   “如此盛景,墓主定不是简单人物。”洛瑾观赏着周围的情景,沉吟着叹道。   如此珍馐玉箸,钟鸣鼎食,这位墓主,究竟是拥有什么身份的人?   从这座古墓里处处出现的雪莲花来看,这古墓的主人,与她们第一次进入的那座古墓里埋葬的“王妃”应该来自同一个部族。   可雪莲来自北方,古人向来留恋故土,属于同一个部族,就应该会葬在接近的地方,怎么会把自己的墓四处修建?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部族?   他们喜爱雪莲花,以三爪黑龙为信仰,敬畏镜像,却又有如此足可敌国的财富,在古墓里驯养诡谲的怪物,封印冥灵、束缚活人。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之中。   然而,她们现在所了解的太少,根本想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最后只得作罢。   看过了整间宫殿,两人又推开虚掩的门,走进了下一间墓室。      这间墓室与刚刚的宫殿一样大,但其中的陈设实在太少,显得空旷寂寥。左上角的墙边开了只容一人通过的狭小入口。其中两面墙上绘着壁画,另一面墙上写着一行字。   那行字像是用血写成,呈干涸的血红色,每个字下都拖了一道长长的血迹,一行字汇聚在一起,几乎占满了一整面墙。   那行字是用甲骨文写成,苏镜瑶看了半天,终于辨认出它的意思。   ----以吾之血,镇星辰万古,佑我族永世繁盛。   她低声重复了一遍,在这行字里感受到了俯瞰苍生、气吞山河的高慨,不由得肃然起敬。   “好大的口气,”洛瑾肃然道,“应当是个帝王。”   苏镜瑶考虑了一下,认同了她的说法。   如此恢宏的墓葬,足可敌国的财富,还有宫殿里人俑组成的一幅钟鸣鼎食的宴饮图,加上这行血字,这古墓的主人,身份必然不会低。   这样的豪气,几乎可以信走璇玑、翻覆天地,这位古墓主人生前,究竟有过怎样的功绩?    作者有话要说:0   ☆、chapter.85 重瞳   望着那行鲜血写下的字迹,洛瑾眼里第一次露出了敬畏的光芒,她肃然而立,神情沉而郑重。   苏镜瑶在心里默默地想了一番,依然想不出这位帝王有可能是谁。   在她的认知里,历史上从没有过这样的一个民族。   然而,以天地之大,六合之远,她所了解的东西也不过沧海一粟。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从古墓里的陪葬品来看,这位帝王应该活在商周时期,或者更早。   甲骨文最早出土于殷墟,属于上古汉语,有可能在商朝以前就已经存在。相传在尧舜禹时代,人们已经开始浇铸青铜器,陶器则是更早的发明。   纵观她所知晓的历史,那个时代没有哪个民族会喜爱雪莲花,又奉黑龙为图腾。   这位墓主,会是哪个民族的王?   苏镜瑶心里琢磨着,转身去看那些壁画。   壁画绘满了一整面墙,经过了千年时光竟然没有斑驳脱落,反而色彩鲜艳,像是刚刚画上去一般,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辨。   壁画的卷幅虽然长,但画的都是大场面,光是场景就占了很多空间,要是按照真正有人物出现的篇幅来算,也只有四幅画而已。   第一幅,是风雪中舞剑的锦衣少年。   周围的背景是茫茫白雪,天寒地冻,少年面罩青铜面具,手执长剑,长身玉立,步履若飞,一身黑袍临风飞扬,看得出他正值意气风发之时。   画师的技艺很是高超,连少年衣袂上绣的黄金龙纹都画的清清楚楚。   第二幅,画的是三尺黄金台上的王者。   黑袍的帝王面戴黄金面具,立在三尺高的黄金台上,高举权杖,长袍广袖猎猎飞扬,巨大的三爪黑龙盘旋在半空中,向他俯身低头。   台下,臣服于他的人跪了满地。所有人一齐低头,俯首称臣,没有人敢直视高台上的王者。   第三幅画,是鲜明生动的狩猎图。   画面上正值秋季,万物萧瑟。   广阔的原野上,黑袍的王者勒马拉弓,锋利的羽箭对准了前方的野兔。骏马长嘶人立,前蹄腾空,他却能在马背上自如开弓出箭,足可见其实力之强。   在他身后,还有一群同样挽弓在手的人,那群人四散开来,姿态各异,神色专注,都在寻找着周围的猎物。   画上迸发出的蓬勃之气穿越了千年时光,凝聚在色彩与线条之间。   第四幅,画的是更盛大的场面。   黑袍帝王立于山巅之上,振臂高呼,手中长剑直指苍天。剑尖所指之处,九天之上风起云涌,日月并升。三爪黑龙盘旋在他身边,万丈光芒笼罩着黑袍的王者,天地间的所有生灵都纷纷赶来朝觐,猛兽匍匐在山巅之下,百鸟旋绕在流云之上。   即使只是壁画,都能令人感受到那令众生臣服的力量。   风云聚散,万民臣服。   这样的力量……这位墓主究竟是谁?   苏镜瑶将手按在石壁上,隐隐听见了风云齐聚的声音。壁画里似乎有某种奇异的力量,像是要将人吸进去一般,散发着蛊惑人心的气息。   忽然,她的手一震,迅速收了回来。   苏镜瑶愕然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   有血……竟然有鲜艳的血水,从石壁里渗透出来,染红了她的手。   她陡然觉得心里发寒,周围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是的……   就是那种感觉……   有人在看着她。   那双眼睛……冰冷无情……空茫而诡异……就这样看着她……   苏镜瑶不敢抬头,也不敢动弹,只是静默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她听见了承影剑出鞘的声音,洛瑾显然也发现了危险。   她低着头,凭借自身通透的五感去感知身边的一切。   那双眼睛在动……   它移开了一寸……   苏镜瑶猛然抬头,直直对上了一双眼睛。   她就站在第二幅画前,画里的人位置比她要高,她要微微仰头才能直视画里那位王者的面具后的眼睛。   此刻,那双眼睛所在的地方被移开了,那个位置露出了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眸,居高临下,就这样盯着她,看见她抬头,便微微转了转眼珠。   “唉……”   有人在石壁后面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眼睛缓缓挪开了。   石壁后传来簌簌的响动,壁画上王者原本的眼眸被推回了原位,重新和原来的壁画嵌合在一起。   “记得不要去那里……”石壁后传出幽幽的声音,森冷而诡异,不带一丝人的气息,“去了……会变成壁画的啊……”   “千万不要去……   “记得了吗?一定要记住啊……   “你知道壁画为什么会流血吗?……因为里面装着的……都是鲜活的……”   最后一句话还未说完,就戛然而止。   石壁后传来一阵沙沙声,似乎有人拖着什么东西在行走。   苏镜瑶倒退三步,再看眼前的壁画,却只感觉到了沉而诡谲的冷意。   壁画上还留着一丝血迹,沾在黄金台下,令人触目惊心。   承影剑弹回鞘中,洛瑾走到她身边,指尖轻轻碰了碰黑袍帝王的眼睛,微微蹙眉。   苏镜瑶从背包里取了纸巾,擦掉手上沾着的血。   “我们走吧……”她低声说,声音有点发颤,“这壁画太可怕了……”   壁画为什么会渗血?   石壁里面,对她说话的,究竟是不是人?   那样诡谲而森冷的声音,飘忽不定,不带一点人的气息,隔着一层石壁吐出模糊不定的忠告,冰冷的气息似乎可以喷在她脸上。   苏镜瑶越想越怕,又往后退了一步,看向洛瑾,却发现她的神色有些古怪。   洛瑾站在壁画前,微微低着头,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垂落的长发遮住了脸颊,只依稀看得见她的面容苍白而沉冷,她将右手放在耳边,似乎在侧耳细听着什么,指尖却是在微微发颤。   苏镜瑶试探着唤了她一声,洛瑾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清冷的眼眸向她看来。   她这一眼看来,竟惊得苏镜瑶心里蓦然一跳。   ……这是什么东西?   她隐约看见,洛瑾的眼睛里,有一双重瞳。   洛瑾看着她的时候,那双重瞳也在注视着她,眼神深邃如海。   重瞳只出现了一瞬,很快就消失了,时间太过短暂,她也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看清楚。   如果那真的是一双重瞳……   中国历史上有许多“重瞳”的记载。重瞳即“一目两眸”,也有人认为是“白内障”。古代相术认为重瞳是一种异相、吉相,象征着吉利和富贵,往往是帝王的象征。   但一双重瞳骤然出现在洛瑾的眼睛里,却只是传递出森森寒意,诡异无比。   苏镜瑶不敢多想,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洛瑾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回道:“有人在说话。”   苏镜瑶一怔,仔细听了听,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更不用说话语声了。   洛瑾此刻的神情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她盯着苏镜瑶,目光又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别的地方,眼神凝聚在虚空里的某个点上,看起来却又有几分空茫。   她此刻的模样,很像鬼片里面刚刚发现家里有异常的女主角。   洛瑾一直是镇静而淡漠的,从没有过这样的表现。   苏镜瑶也不敢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站着,观察她的反应。   如果洛瑾真的听见了什么,她此刻的模样会不会与那双重瞳有关?   须臾,洛瑾忽然眨了一下眼睛,恢复了常态。   “无事,我听错了。”   苏镜瑶顺着她的话应了一声,催促她快些离开,但心里仍有疑虑。   洛瑾是耳力极好之人,向来又镇静沉着,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听错了”这样的问题,还为此如此失态?   苏镜瑶跟着她走向这间墓室里唯一的出口,心里疑虑重重。   走到出口前,她忽然感觉到身边掠过一阵冷风。   墓室里,有什么东西慢慢活动起来。   有人在说话。   这一次,是真正的人声,幽冷而阴森。   “以汝之血,为杯中之美酒……”   洛瑾骤然转身,承影剑脱鞘而出,划出一道冷光,虚空里有什么东西和剑刃相互碰撞,发出金铁交击之声。   “阿瑶,退开!”   洛瑾突然冷喝一声,苏镜瑶下意识地闪身一避,只听耳边一阵破空之声炸响,一支羽箭激射而来,钉在她身边的墙壁上。   如果不是她刚刚躲得及时,羽箭就会直接穿透颅脑。   苏镜瑶惊出一身冷汗,凝神看去,见到壁画上狩猎的人活动起来,纷纷转过身,举起了手中的弓和箭。   那些人面向着她,羽箭也是从他们手中飞出,竟是直接从壁画里飞射而出,直直地向她们飞来。   羽箭的大小,也和普通的箭一模一样。   第三幅画上,除了勒马开弓的帝王,其余的人都变动了位置,一同面向画面之外,张弓搭箭,像是要将古墓里的闯入者射杀箭下。   在最开始的三支羽箭飞出后,他们都没有动,只是保持着一个姿势停在原地,像是在等待指令。   “以汝之血,为坛中之清水……”   那个阴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声音在墓室幽幽回荡,激起层层回音,完全掩盖了它的位置,令人听不出它来自何方,也辨不清男女。   随着这一句话,壁画上的人拉满了弓,羽箭蓄势待发,弯弓张开的声音格外刺耳,又显得无比响亮。       作者有话要说:  真·日了狗的·累,累死累活的码完这章?_>`累觉不爱?_>` 瑾姑娘的眼睛里有一双重瞳,这是为什么呢?或者它和什么有关系呢?欢迎参加有奖竞猜!在本章下面评论你的猜测,我会找一个正确或最相近的,送个小礼物( ̄▼ ̄) 如果这都不能炸出评论,我……就不想再爱了   ☆、chapter.86 寝殿   既然要将闯入者射杀箭下,那么就不会给她们机会逃脱。   但她们现在已经站在了出口边,只差一步就可以逃出生天。   那么,就只能用一个办法来阻止。   “关!”声音冷叱道,一字命令在他口中显得庄严有力,掷地有声。   洛瑾的动作比那道声音更快,在它话音未落之时已经出手,迅速将苏镜瑶往出口外推去。   生死攸关,苏镜瑶的动作也快得惊人,一侧身便闪了过去。与此同时,壁画上的人松开了手,羽箭呼啸而出,穿透了石壁,飞射而来。   那一刻,出口上方落下一道青铜门闸,带着千斤之势急速坠落。   这道门闸一旦落下,出口就会被封死。   苏镜瑶已经到了出口的另一边,看见这一景象,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洛瑾还在墓室里。   多年历练累积的临战经验还在,洛瑾显得无比冷静,她换了左手拔剑,承影剑斩落了像她飞来的羽箭,同时右手抬起,一掌拍在下落的青铜闸门上。   这一掌传递出的内力十分惊人,青铜闸门下落的速度都缓了一分,在空中猛地一顿。   她右肩受了伤不便动手,便临阵应变将承影剑换到了左手,转换速度之快,几乎与羽箭的来势一致。   墓室里划过一声极低的惊呼,声音很轻,转瞬又被抑制住了。   趁着青铜闸门这一顿之势,洛瑾一矮身钻了过来,背后骤然风声四起,一支羽箭已经跟到身后。她迅速偏身闪躲,但依然是慢了半拍,锋利的箭头划过了手臂,留下一道血痕。   紧接着,青铜闸门擦着她的后背落下,将之后飞来的羽箭全部挡在了后面。   “不愧是瑾姑娘,”墓室里,那道森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淡漠,“什么都拦不住她,罢了,时间也不多了。”   壁画上的弓箭手再次活动起来,他们齐齐转身,回归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青铜闸门另一边的墓室里,洛瑾靠墙坐着,微微闭着双眼,静静地调息。苏镜瑶在处理包扎她伤口,手上动作细致小心,心里也缓缓地叹了口气。   这座古墓里,真是危机四伏。   洛瑾也又一次受了伤,好在伤的不重。   但她心疼洛瑾,自是一点伤痛都不愿意让她承受。不管洛瑾以前一个人闯荡时在生死关头徘徊过多少次,她只希望现在洛瑾能好好地活着。   只是她们的生活就从来就没有安宁过,这个愿望,也只能是奢望了。   待她仔细地处理好了伤口,才得了空闲,转头打量这间墓室。   这间墓室与之前的宫殿大小一致,装潢华贵,却并非金碧辉煌,而是透出沉沉古雅之意,陈设也完全不同。   这间墓室,被布置成了一间寝殿。   沉香木做的床榻摆在左侧的角落里,床柱上雕刻了三爪黑龙,悬着一盏白玉做的灯,灯盏上刻着的竟是青面獠牙的鬼面,灯里的烛火还在燃烧。榻上铺着的是分辨不出材质的锦衾软枕,但外人只一望就能知其华贵无双。   床榻的对面,另一边角落里,靠墙放置着一张沉香木的桌案。桌上铺着一张地图,批注用的朱笔还搁在一边。饕餮纹的香炉被安置在桌角,里面还剩了一点香料,却早已经不再燃烧。   墓室的中间是一张矮几,同样是沉香木所制,旁边没有座椅,看起来主人似乎是席地而坐。几上摆着黄金酒具,玉箸银盘,还有一坛未开封的酒就放在矮几旁。酒坛是陶泥烧制,就这样静静地立着,不知经过了多少岁月。   这间寝殿里陈设简单,剩下的唯一一件摆设,就只有最右侧靠墙的书架。   书架被分为数十小格,每一格里都摆着古籍,满满当当,排满了一整面墙。   看见古籍,苏镜瑶眼睛亮了一下。   洛瑾也悠悠睁开了双眼,目光扫了一圈,却是先落到了矮几边的酒坛上。   两人同时起身,向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   苏镜瑶走到书架前,小心地拿下一本古籍看了看。里面的字全是人力一笔一画写出的,字形却十分奇怪,既不像甲骨文,也不是金文,跟任何一种字体都完全不同。   换句话说,她根本就看不懂。   她只能看懂书里的图画,画的些异兽或者奇怪的植物,每一幅下面都有朱笔批注,看起来写的很详细,可惜的是这些字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正着倒着横着都读不通。   她又翻了几本,都是一样的情况。   苏镜瑶叹了口气,有点失望,只好将古籍放好。   一转身,就见到洛瑾拿起了酒坛,低头轻嗅,似乎在闻里面的酒香。   绯色的衣领衬着她的面容,竟恍惚有种美人轻嗅蔷薇的意味。   不过,美人手里的可不是什么蔷薇。   洛瑾生得那么好看,却从来没有一点身为美女的自觉。   她自小流落,又是舞刀弄剑的亡命之徒,平素没有雅致的爱好,就是喝起酒来,也一点都不风雅。   苏镜瑶将她模样尽收眼底,见她终于完全恢复常态,心里微微松了一下,又轻轻地笑了笑,向她走去。   洛瑾放下酒坛,视线向四周转了一圈。   这里,没有出口。   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唯一可以出入的地方已经被青铜闸门封死。   她沉吟了一瞬,抬眼见苏镜瑶已经来到身边,便问:“瞧见什么了?”   “书里的字我看不懂。”苏镜瑶沮丧道。   洛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两人又走向桌案,去看那张地图。   地图很大,是一幅长卷。图上画着山川河泽,地形起伏不定,山脉蜿蜒曲折,还标了各式各样的图例,但是外人根本看不懂。   因为时代久远,已经无法分辨这幅地图里所描绘的地方,是否属于华夏土地上的任何一个地区。   好在这地图是手绘的,还上了色,依稀能看得出图上画的是什么东西。有些地方还有朱笔写下的字迹,或者是圈点出了某些地名。   在一处疑似湖泊的地方,有人用朱笔批注了三个字在旁边,苏镜瑶看了半天,只辨出最后一个字很像现代简体字里的“泽”,大概字形相似,但笔画里亦有不同。   古人称水聚集之地为泽,唐诗里孟浩然曾经写过“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描绘云梦泽迷濛的景象,洛瑾也在无意间提过“北云泽”。   这片湖泊,又名为什么呢?   苏镜瑶边看边想,神思不由得飞散开去,手指动了动,无意间碰到了地图旁搁着的朱笔。   那一刻她只觉得眼睛一热,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她有些惊异地抬起头,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桌案边坐着一位身披黑袍的年轻男子,他面容俊郎,英气逼人,五官看起来与中原人无二。   这个人,难道就是壁画上的王者?   他微微蹙着眉,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地图。忽然,他用朱笔在某个地方点了点,转向一边,口唇翕动,不知在对着谁说话。   寝殿本该是外人不能进入的地方,他却在此处理公务。   男子转身的时候,衣袂拂过苏镜瑶的垂下的手,竟是直直地从她的手臂间穿了过去。   原来,是一个幻象。   洛瑾也看见了他,却只是一言不发地站着,悄然观赏眼前的幻象。   不知何时,桌案边跪了一个侍从模样的人,他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听着,不敢动弹。   待帝王说完,侍从立即匆匆离去。   须臾,又有一位身穿铠甲的将士急匆匆走了进来,单膝跪下,开始禀报情况。   虽然那人嘴唇开合,但她们听不见任何声音,眼前的一幕就像是哑剧一样。   黑袍帝王脸色渐沉,倏地转向桌案,指点着地图上的山川河泽,像是在部署着什么。   他剑眉飞扬,手指指点着地名,一举一动都像是指点江山一般充满了轻狂风发的意气,脸上神色沉冷,自有一分王者不动如山的风采。   待一切布置妥当,他又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符丢到了将士面前。将士叩首谢恩,捡起了那块金色的令符,匆忙离去。   将士离开之后,帝王负手站在桌前,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动不动。   忽然间,寝殿里拂过一阵冷风。   虽然是幻象,但这风还是结结实实地吹到了身上,苏镜瑶打了个寒颤,就见到眼前惊变突生。   有人,悄无声息地潜了进来。   令人惊异的是,这个悄无声息地潜入寝殿的人,正是刚刚离去的侍从。   苏镜瑶登时愕然,洛瑾也蹙起了眉,眼里有几分惊讶。   侍从换了一身夜行的装扮,袖中闪出蓝莹莹的光芒。   帝王依然负手立在案前,似乎对他的潜入毫无察觉。   侍从悄然来到,无声无息地走到他背后,抬起了手。   袖中之剑上沾着剧毒,眼看就要一招夺命----   帝王骤然转身,眼里闪过冷冽的光芒,只是一抬手一振袖,一道劲风扑面而来,吹得室内烛火摇晃,地图掀起,朱笔落在了地上。   偷袭的侍从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一击打得倒飞出去,身形连退数米,像破碎的瓷器一样撞在了书架上。   他捂住了胸口,嘴角血流如注。   帝王冷笑了一下,只是捡起了朱笔,转回桌前,在地图上连起了一条线。   他的身影定格在了最后这个动作上,随后渐渐变淡,直至消散。   幻象消失了。   寝殿里烛火摇曳,地图和朱笔都静静地躺在原来的位置上,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但黑袍帝王刚才的那一击,已经让旁观的两人都变了脸色。   他甚至没有碰到那个侍从,只一振袖,就能够让对方重伤至如此。   这该是何等高深的功力?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只是在有灵感的时候勤快了?_>`怎么没有人愿意给我撒花呢?_>`   ☆、chapter.87 狭路   静谧的寝殿里,只有白玉灯盏里的火光在明灭跳跃。   两人回味着刚刚的幻象,沉默了片刻,洛瑾先回过神来,走到桌案前,拿起了朱笔。   “方才那帝王最后的动作,可有看清?”   苏镜瑶一怔,仔细回想了一下,犹豫着道:“我只记得……他连了一条线。”   洛瑾低下头,指尖从地图上拂过。   在她的视线里,地图上星罗棋布的地名弯弯绕绕,连成了数个图案。   而其中最显眼的,是处在中间的七个名字。   幻象里,黑袍的帝王将用它们连在一起。   “北斗七星。”洛瑾沉声低语,朱笔在地图上画过,将那七个地名连成一线。   正是北斗七星的图案。   别人也许一时想不到,但她深谙璇玑棋局,对二十八星宿的排布都熟记于心,又怎么会看不出其中的玄妙?   七个地名连在一起,那一条朱笔画出的线竟绽放出血红色的光,七个地名熠熠生辉,如同北斗七星闪耀于天际。   地下传出一阵诡异的沙沙声。   洛瑾十分机敏,立刻退开一步。   紧接着,她刚刚站立过的那一块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一道半米见方的洞口。要不是洛瑾退的快,现在已经跟着掉下去了。   “竟然是个机关,”苏镜瑶走到洞口边,往下看了一眼,“是楼梯。”   这么简单地解决了出口的问题,倒让她微微松了口气。   地图里的玄机,她还真没看出来。一般人不熟悉北斗七星,就算看见那七个地名,也不会想到这一层。   两人踏上了向下延伸的台阶,走进了更深的地底。      台阶有七七四十九节,呈螺旋状向下,四周没有一盏灯,洛瑾打开了手电筒。惨白的光照亮了依附在台阶上的青苔。   陈年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苏镜瑶掩住了口鼻,小心地一步步往下走,生怕下一步就踩到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台阶到了尽头,眼前赫然出现的,是一片宽阔的水池。   水池里流动的并不是水,而是血。   鲜艳的、粘稠的血水。   这是一方血池。   血池深约七米,其中的血水没过了四米的高度,剩下的三米,被雪亮的刀刃占满。池中的尖刀足有上百把,它们立在血水之中,刀刃露出水面,尖端向上,刃锋上占满了鲜血,在池边放眼望去,只见满眼惨白的冷光,刀锋如镜,映着满池鲜血。   血池淋漓,尖刀林立。   这间墓室里没有灯,却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光芒落在冰冷的刀刃上,反射出雪亮的光,照耀着满池鲜血。池中波光粼粼,猩红的颜色在缓缓流动,散发出阵阵腐朽的气息,令人作呕。   只有一座铺着木板的吊桥摇摇晃晃,凌空悬在刀尖之上,一直通到对岸的一处倒三角型的高台上。   高台离开了地面的支撑,凭空悬浮,离地三尺,远望过去只能看见台上浮动着幽暗的白光,如同星芒般闪烁不定。   这幅景象,应当出现在玄幻小说的场景里。   要从血池边去往高台上,只能走过那座看起来并不结实可靠的吊桥。   桥上有几处是空的,一着不慎就会落入血池中,被满池的尖刀刺穿。   池中几把刀上挑着的尸体,就是最好的例子。   苏镜瑶看了这场景就有点怕了,犹豫着问洛瑾:“……要去那边高台上吗?”   洛瑾淡淡答道:“此时无路可退,除了往前,别无他法。”   见苏镜瑶一脸的踯躅,她又轻笑了一下:“害怕?”   “我怕掉下去。”   洛瑾幽幽看了她一眼:“这路不至于无处落脚,小心一些就不会出事。”   她顿了顿,有些反常地催促:“时间不多,快走。”   苏镜瑶觉得她颇有些反常,转头去看,又见洛瑾依然神色如常,看不出丝毫异样。   她悄悄留意着洛瑾的一言一行,面上却装作无事,踏上了吊桥。   洛瑾跟在她身后,步履轻而敏捷,呼吸却有些急促。   经过几处没有木板的地方,苏镜瑶放慢了脚步,迅速跨过去。吊桥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晃得人心神不宁。   吊桥走了一半,苏镜瑶不经意间低头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   一具红衣女人的尸体就吊在桥下。   她的脖颈上套着一根绳索,干枯的长发遮住了面容,头低垂着,身体随着吊桥的晃动轻轻摇摆。   这具尸体,也不知在这里吊了多久。   苏镜瑶转开了视线,勉强稳住了心神,深吸了一口气。   洛瑾及时赶上来,轻轻牵住她的手,以示安慰。   两人停了片刻,又接着往前走。   终于走到了尽头时,苏镜瑶飞快地踏上高台,松了一口气,洛瑾随即跟到,朝她笑了笑。      离开了吊桥,终于得以稍作歇息,苏镜瑶在原地停下,打量着这座高台。   高台在远处看来是倒三角形,实则台面是个规则的圆,整个高台像个倒过来的圆锥,空中孤岛一般悬浮着。   高台边缘矗立着十三个身量有两人高的雕像,雕刻的是韶龄女子美丽而宁静的容颜。   十三个女子相貌各异,却都身着曳地的广袖长裙,发上披满了璎珞,腰间挂着丝绦。   她们动作一致地将双手抬至胸前,掌心向上,手中托着一团白色的光。   十三团白光静静地浮在韶龄女子的手掌上,光线温和,照得出周围空气里浮动的尘埃,令人无端觉得宁静祥和,甚至连心神都安定下来。   高台的另一端还连着一座吊桥,比刚刚的那一座更加残破,看起来摇摇欲坠。   吊桥延伸向黑暗之中,一眼望不到尽头,也不知会通向何处。   苏镜瑶的视线被吊桥引了过去,洛瑾却缓缓走到一座雕像前,注视着韶龄女子手上的那一团白光。   耳边有声音在说话,起起伏伏,远远近近。   “到这里来……”   “快点……”   “时间不多了……”   她的眼神变得空茫不定,白光中有种蛊惑般的力量,吸引着她慢慢伸出手,指尖没进了光芒之中。   虚空里有诡异的力量一放即收,洛瑾陡然缩回手,眼神转瞬变得雪亮而惊疑。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用力咬住了嘴唇,生生忍住了一声痛呼,然后缓慢地转身,向苏镜瑶走去,没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   苏镜瑶背对着她,望着吊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洛瑾清冷的声音:“累了,我休息一会。”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浮,苏镜瑶心里一跳,直觉有什么不对,连忙转身问道:“怎么了?”   “累了而已。”洛瑾轻轻答道,一只手放在背后,紧紧地攥着衣袂,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不碍事。”   她像是不愿再多说一个字,兀自转过身去,想找一处合适的地方休息。   十三团白光放出的光线落在她身上,苏镜瑶看得出她在轻轻颤抖,心头一紧,便快步上前。   洛瑾忽然弯下了腰,全身颤得厉害,像是陷入了极大的伤痛之中。   苏镜瑶顿时慌了,迅速过去扶着她坐下,急切道:“哪里疼?”   洛瑾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慢慢往她怀里缩,唇间缓缓吐出两个字:“眼睛……”   双目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灼烧着她的眼球,一阵阵的刺痛令她眼前一片漆黑。   有什么东西,从那团白光里逸散出来,到了她的身体里。   她一直用手捂着眼睛,苏镜瑶看不见她的双眼,心里愈发焦急,但又无法缓解她身上的伤痛,只能将她抱在怀里。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过了一会,洛瑾身上的颤抖渐渐平息了一点,神智却开始溃散了。   “师父……”她低声喃喃,下意识地向那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人求助,“救我……师父……”   苏镜瑶心脏狂跳,手也开始颤抖。   洛瑾忽然抬起头,目光越过她的肩。   “阮漪……”她轻轻说,吐出的气息像是一阵风,“她来了……快走……”   她似乎还想再说什么,意识却在刹那间被抽离了身体,顿时陷入了昏迷。   苏镜瑶抱着她转过身,一袭红衣赫然跃入视线。   镜鬼,阮漪。   披着浅红褙子的女子就站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秀丽的面容上是与其气质大相径庭的冷漠神情,眼神里充满了怨恨。   苏镜瑶抱紧了洛瑾,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   这个曾经在台风之夜出现在玻璃窗上的女子,洛瑾口中含恨而死的阮家小姐,就这样突兀地站在了她面前。   她的身体是虚幻的,光线直直从中穿了过去,没有留下影子。   鬼,是没有影子的。   “我并未想来寻仇,”见苏镜瑶如临大敌的模样,阮漪讥诮道,“我若想杀她,你们早就死在壁画前了。”   壁画……   苏镜瑶怔了怔,随即恍然大悟。   那些壁画上活动的人,不正是镜鬼独的手笔?   “她伤得很重,”阮漪的目光落在洛瑾身上,“你知道她真正的伤在何处吗?”   她凉凉地笑了笑,抬手点了点眉心,兀自接道:“是魂,是心魂。”   苏镜瑶愕然,脱口道:“可她为什么会……”   “她碰了不该碰的东西,”阮漪淡淡回答,“但若换了别人,此刻已经灰飞烟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中午就码完了,一不小心拖到晚饭时间才发出来?_>`这段大戏快完了,该到司叶这对了,嘻嘻   ☆、chapter.88 蛇血   灰飞烟灭?   苏镜瑶怔了怔,抱着洛瑾的手又收紧了一点,仿佛只有能够切切实实地触碰到她才能安心。   看着阮漪冰凉的笑容,她心里发寒,血液里都浸满了寒意。   “后会有期,”阮漪向她挥了挥手,身形向后飘开,长袖一拂,瞬间到了十米之外,只有声音还在传来,“时日无多,待时候到了,我会来找她。”   她退到了吊桥边,身形向后一倾,轻飘飘地从吊桥边直接跳了下去,一袭衣衫向上扬起,掀起一阵阴风。   阮漪走了。   洛瑾依然毫无知觉。   这里不能再久留,苏镜瑶抱着洛瑾,走向了另一边的吊桥。   洛瑾虽然很轻,但毕竟也是一个人的重量,她承得很辛苦,走得摇摇晃晃,吊桥也随着她的脚步左右摇摆,悬索发出咔咔轻响。   吊桥架在一道深渊之上,直通对岸。   高台的彼岸是一片向外延伸的平台,平台被从山中凿出,台矗立着一道高达五丈的石门。石门左右边各立着两座两人高的雕像,雕刻的皆是手执长戟的黑甲士兵。   石门上刻着巨大三爪黑龙,黑龙盘绕过整座石门,从最高处向下探出龙首,血红的双目凝视着外来者,微张的龙口中吐出一颗碗口大的白色明珠。   从最开始的血池再到高台,再从高台到这片平台上,这一整个空间都是在山腹中被开凿而出,气势恢宏,手笔极大。   有人挖空了这座山,给自己建了一座墓。   苏镜瑶在石门前站定,喘了口气,然后慢慢走近。   她甫一靠近,石门竟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一般缓缓打开,一线光芒透过开启的门照了出来。   苏镜瑶抱着洛瑾,走进了门内。   石门在她身后重重闭合。      门后是一间墓室,长宽各达五丈,四围的墙壁以黑曜石铺成,穹顶的四角下悬着四盏白玉灯,灯芯还在燃烧,火光摇曳。   在白玉灯盏的光芒下,苏镜瑶转过视线,一眼就看见了一样东西。   蛇!   是巨蛇!   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定睛看去,才发现那条蛇已经死了。   死去的巨蛇盘绕着僵硬的身体,盘在一座三尺高的高台下,身体贴着墙壁,从后面绕过高台,蛇头下探,蛇口张开,吐出鲜红的蛇信。   巨蛇的双眼是血红色的,蛇头下有一道裂口,鲜血从那里渗出,已经凝固了,变得晶莹如玉,往下滴落。   因为血迹已经凝固,那滴落之势就止在了半空,只有一滴水滴状的蛇血落在了地上。   高台上放着黄金打造的宝座,座上也是一座金色雕像,是一个戴着黄金面具的男人。男人一手执握权杖,一手搭在金座的扶手上。   苏镜瑶将洛瑾放到地上,靠着高台安置好,自己抬头看着那座雕像。   黄金面具……不应该戴在尸体身上吗?   这面具呈半浮雕状,紧贴面部的曲线,勾勒出的正是幻象里王者俊郎的面容。面具后的雕像双眼睁开,漆黑的双目以冷锐而沉稳的目光俯视着高台下。   雕像披着手工做的长袍。黑袍曳地,袍口袖口皆绣金边,袍上的三爪黑龙遨游于九天浮云之间,一针一线绣出震慑万物的威严。   雕像腰间挂着的金色腰带同样是手工制成,挂满了玉石,每一颗都晶莹剔透,亮如星辉。   雕像是金身……可衣饰却是手工成品。   这是为什么?   直接在塑像的时候雕刻好服饰,不应该更方便吗?   苏镜瑶盯着雕像看了一会,赫然大惊。   这座雕像的身形、曲线、动作都太过生动完美,与常人无二。   而面具后的那双眼睛,也是如此有神,目光冷漠犀利,沉如古井无波,深如星辰大海。   这不是雕像的眼睛!   苏镜瑶倒退一步,垂下的手轻轻颤抖起来。   是的,这不是一座雕像。   这是一具人的尸体。   只是外表浇铸了黄金,才做成了这副模样。   这座墓里没有棺椁,因为王者的尸身,就在这座三尺黄金台上。   这是一位王者,生前为王,死后为王。身死不入棺椁,却将自己的身躯置于王座之上,身穿王袍,手握权杖,俯视着自己的地宫王国。   这时苏镜瑶的注意力都放在这座雕像身上,没留意到洛瑾稍稍清醒了那么一瞬。   洛瑾微微睁开眼睛,目光依然是空茫涣散的。她向周围望了一圈,视线瞥到了黄金台下的那滴蛇血。   她就在蛇血旁边,此刻只轻轻伸出手,就捡起了那颗晶莹如玉的蛇血,捏在手中,口中无声地念了一句简单的咒语,蛇血便在她手里凭空消失了。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精疲力尽一般垂下手,睁开了一线的双眼再次合上,重新陷入了深沉的昏迷。   苏镜瑶在墓室里绕了一圈,停在了一扇门前。   那是一扇黄金铸成的镂空雕花门,门上镂刻着繁复的花纹,中间依稀是一朵花的形状,线条又分别向四边散开,纷绕交缠,层层叠叠,绕成一幅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   门没有关严,虚掩着留下一条缝隙,只需一推就可以打开。   苏镜瑶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伸手开门。   她走回了洛瑾身边,就地挨着她坐下,长长地叹了口气。   前面不知道还有什么危险,她不想再往前走了。   洛瑾……什么时候会醒呢?   苏镜瑶背靠着冰凉的高台,抬眼便望见一盏白玉灯。她盯着那盏灯看了许久,忽然觉得此刻寂寥无比,心绪也随着火光的明灭而摇曳不停。   过了一会,她觉得渴了,就从背包里翻出了一瓶水来喝。   咽了几口,她的手一抖,水瓶跟着倾斜,透明的液体洒了出来,溅到了脸颊上。   苏镜瑶连忙取了纸巾,擦了擦衣摆上的水渍,又轻轻拂去脸颊上沾着的水珠。   忽然间,她将脸埋在了手中,不动了。   陌生的古墓里危机四伏,前方不知是地狱还是深渊,可陪伴她的洛瑾莫名其妙地陷入了昏迷,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去面对未知的危险。   她怎么能不怕,又怎么能不担心。      叶千湄划着船,目光投向前方,耳边萦绕着水波荡漾的声音。   蛊妖虽然诡异,她提供的路线却是对的。这一路走下来,都畅通无阻,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离出口也似乎越来越近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前方的水路终于到了尽头。   水道的尽头连接着一条甬道,甬道沿直线向前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烛影摇曳,洒下明灭不定的光,使它更显得幽暗而诡谲。   叶千湄停下了船,司梦染也站起身,两人一起踏上了甬道。   水面忽然波动起来,浪花翻卷,不断拍击着甬道边沿,敲出细小的泡沫。木船被水流一推,忽然不受控制地漂了起来,随着水流漂远了。   “没退路了,”叶千湄淡淡道,“走吧。”   司梦染与她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甬道只有十余米长,很快就到了尽头。   穿过一道低矮的门,便进到了一间四方形的墓室里。   墓室很小,两边连通甬道,另外两面墙上挖了壁龛,龛上各摆着一个酒坛样式的漆黑坛子。   左边的坛子还被死死封存着,坛口浇铸着封泥,坛上贴着符纸。而右边的坛子已经被打开了,坛口落了一层灰。   坛中装着的是半坛血水,空气里的尘埃落在水面上,随水漂浮。   “里面的东西跑了,”司梦染走到坛边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了,“像这样的坛子,在蛊术里是用来封存蛊王的,放在其他的行当上,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她话音刚落,虚空里陡然传来一声尖啸,一阵阴冷凛冽的风凭空卷起,就向她扑了过来。   叶千湄一把拉住她往墙边一推,自己侧身相挡,那道阴风划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脸无比狰狞可怖,加上那一身黑衣,在明灭不定的火光下宛如死神的使者。   司梦染迅速反应过来,立刻捧住她的脸,急道:“有没有事?”   叶千湄摇了摇头。   虚空里的阴风在刮过一遍之后就停了下来,不知下一秒会扑向哪里。   “你身后!”司梦染忽然惊呼一声,指着叶千湄身后的空气,“是傀儡!就在你身后!”   叶千湄蓦然转身,拔刀在手。   但她并没有司梦染那样可以看见阴魂鬼魅的能力,只能感觉到身边阴风轻拂,带来说不出的彻骨寒意。   “它过来了。”司梦染提醒道。   叶千湄却看不见那东西的位置,只能往后退了一步。   阴风卷起,已经扑到她身边。   那一刻,多年出生入死换来的本能令她挥手出刀,锋利的刀刃划破了虚空里一具隐形的躯体,带起一声尖叫。   这一刀无比凌厉,直接划破了傀儡的肚腹。   随着一声尖啸,傀儡现出身来。   它的身量有四岁孩童那么高,身体却是木头做成,手脚都比常人要长,嘴唇鲜红,一双漆黑的眼睛一动不动,半晌也不转一下。   此刻,这具木偶傀儡正用手捧着从自己身体里掉出来的木屑,怒视着叶千湄。   很明显,它将这些木屑当成了自己的内脏。   对于一个害得它重伤的人,自然是要报复的。   最好的选择,当然是杀。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更新了,是我滚回来了_(:_」∠)_这周在考试,没有时间码字,心累累,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在等更新呢……   ☆、chapter.89 傀儡   傀儡是早已失传的秘术,只存在于上古传说之中。要制成如眼前这个一般身量如三四岁孩童的傀儡,术士需从死人坟上砍下一段白杨,将其雕琢成孩童模样,再放干一个孩童全身的血,将木偶浸入其中浸泡,最后从眉心取血,连取七滴滴入木偶口中,傀儡的制作才算完成。   这不过是制作的过程,至于操纵一个傀儡替自己出生入死的方法,早已经成了湮灭的古迹,再也无处可寻。   谁都没有预料到,在这座山中古墓里,竟会有傀儡出现。   这具傀儡被尘封多年,如今破坛而出,竟还能够行动如常。   它似乎不像传说里那样,需要术士以提线来操控,它似乎有一点神智,也可以自行行动。   傀儡抬起漆黑的眼睛,很恨地看了叶千湄一眼,又低下头,将手中的木屑塞进肚腹的裂口。   这动作放在一个木偶身上,显得诡异而滑稽。   下一秒,傀儡身形一动,已经扑了过来。   叶千湄一刀斩下,转瞬间已与它相斗起来。   傀儡的动作太快,身形迅捷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叶千湄与它缠斗久了,渐渐就落了下风。   每一次刀刃斩到,傀儡就已经跳到了另一个地方。想伤到它几乎已经不可能,就只能闪躲它的攻击。   傀儡只攻击叶千湄,显然是对她恨之入骨。   司梦染看得焦急,又不敢贸然出手,只能在一边想着对付傀儡的办法。   她的视线转了一圈,停在了被破开的黑坛子上。   坛中的血水在微微荡漾,她可以清晰地看见水面上浮动的尘埃。   在蛊术中,蛊王也被封在这样的坛子里。   坛中除了蛊王,还会有另一样东西,就如这只坛子里的血水。   那是拿来封印蛊王的,是它最怕的东西。   那么……这具傀儡……   傀儡还在与叶千湄缠斗。它一掌拍向刀刃,叶千湄手腕一翻,刀锋沿着它的掌心划过,拖出刺耳的长音,叶千湄也趁机闪身避开,躲开了它的下一次攻击。   这一刻,他们的距离拉远了。   司梦染咬牙拿起了坛子,看准了时机,将整个坛子向傀儡砸了过去。   坛子砸在傀儡身上,连带着它一起摔在地上,坛中的血水流了出来,淌在傀儡木头制成的身躯上。   傀儡发出一声惨叫,整个身体竟无缘无故地燃烧起来。   叶千湄喘了口气,退到墙边。   司梦染见她没有受伤,微微松了口气。   傀儡身上的火势一直没有变大的趋势,只是包围着它的身体,不断燃烧,将它化成灰烬。   过了一分钟,火势渐渐小了。   傀儡的身体也越看越小。   它开始接连不断地惨叫,声音凄厉无比,像极了被火焰吞噬的人发出的惨呼。   随着它的惨叫声,另一边的壁龛里的黑坛子开始不断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从中破土而出。   “走!”叶千湄拉住司梦染,两人立刻向另一边的出口跑去。   然而,她们刚一转身,壁龛上的漆黑坛子就破裂了。   从里面逃出的不是傀儡,而是铺天盖地的朱红色长虫。   数以百计的长虫爬满了墙壁和地面,飞快地向她们游来。   眼看已经到了出口前,前方出现了一左一右两条岔路。   叶千湄微微偏过视线,便见身后那些朱红的长虫已经游到了近在咫尺的地方,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   而此刻,两人是并肩而行,想要两个人进一个岔口会更浪费时间。   “往右边走!”叶千湄蓦然叱道,将司梦染往右边一推,随即自己借这一推之力闪进了左边的岔口。   司梦染蓦地回头,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她立刻往后退开三步,一道沉重的石门就在她面前从半空落下,重重砸在地上。   石门阻隔了长虫,也将她和叶千湄分开了。   想要返回已经不可能,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漆黑幽暗的甬道,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手电筒,转身向甬道深处走去。      一道石门从天而降,将唯一的退路截断。   长虫被拦在石门后,叶千湄抬手抵着石门,轻轻叹了口气。   她刻意与司梦染分开,不仅仅是因为刚才长虫的危险。   她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就在前方。   在左边的岔路深处。   有什么人……在等她。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内心深处的危机感。   这种感觉,曾经不止一次地救过她的命。   静默半晌,叶千湄转过身,连手电筒都没有开,直接走进了甬道中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甬道沿直线延伸,只有数十米长。   当甬道走到尽头,眼前忽然洒下了幽暗阴森的光。叶千湄抬起头,视线对上了穹顶上雕刻的一轮弯月。   此刻洒落的光芒,就是从这一轮弯月上绽放出来的。   是与外界一样的……月光。   这里分明是古墓之内,深藏在深山里,不见天日,又怎么会有月光?   但那一轮弯月就是如此清晰地被雕刻在穹顶上,它的光芒也是如此真实,令人恍惚不清,难辨真假。   弯月周围还雕刻着明星和乌云,它们也开始缓缓移动起来。明星簇拥着弯月,点点星辉洒落地面;乌云飘荡不定,时而掠过弯月,盖住它的光芒。   周围的场景在刹那间转换,竟已经从深山里的墓室变成了荒野里空旷的墓地。   这是明显的幻象,但叶千湄还是心里一跳,无法言喻的恐惧袭上心头。   这片墓地里,矗立着数以百计的墓碑。   墓碑上血红的字虽然小,但落在她眼里却仿佛被放大了千万倍一般清晰,那些名字、生卒年月,包括墓碑上黑白的遗照,都如一柄重锤般敲在她的心上。   因为……那些人……都是她曾经杀过的人。   无论是亲手杀死,还是间接导致了他们的死亡,这些人都是她手里的冤魂,是恨她入骨的亡灵。   墓地广阔无比,一眼望不到尽头。   那接连着的墓碑……就是她这些年来所犯杀孽的见证。   为那个人卖命的这些年里,她犯下的孽债太多,已经数不清了。   叶千湄缓缓叹出一口气,开始绕着墓碑行走,目光掠过那一个个名字,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心跳如鼓点一般狂乱而沉重。   那些名字……那些人……他们都因她而死!   叶千湄走不下去了,她伸手撑住了一块墓碑,慢慢地弯下腰来。   尽管她不愿意面对,这些墓碑上的一字一句,却都是在提醒她:是她,害死了这些人!   忽然间,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血红色。   叶千湄看不见自己眼睛里的血色,只知道她的视线里,没有一样东西不笼罩着一层血光。   她看见泼天的血色,一轮血月高悬于血红的夜空之上,眼前漫天都是血红色。   开始下雨了。   血红的雨滴打落在她身上,在地面上汇聚成河流。   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包围了她。   血水蜿蜒,流到了她身边。   “为什么……”   周围响起了重重哀哭,坟墓被破开,一只又一只惨白的手伸了出来,衣衫褴褛的死人从坟墓里爬出,从四面八方向她围了过来。   那些人衣衫残破,有的人身上的皮肉都已经腐烂,有些人拖着残肢断臂,身上的伤口血流不止。   “为什么杀我?”   那些人爬到了离她一尺的地方,就仿佛被一堵墙挡住了一样无法靠近,只能在原地恨恨地盯着她,眼里流下血泪。   叶千湄捂住了嘴,再难控制情绪。   是的……她认得这些人。   这些人,是她从十岁至如今杀过的所有人。   “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杀我?”   那些人哀怨地看着她。   叶千湄再也支撑不住,泪水长划而下。   她本来也是个普通人。   直到那一天,因为父亲的一次行差踏错,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只有十岁,却要亲手杀死自己的亲人以求活命,要在黑暗深邃的溶洞里从满地的死人堆里逃生。   没有人真正地会关心她,她也只能一个人在黑暗里行走,逼着自己面对漫天的血腥,她在无尽的血色之中成长,渐渐学会了将自己的情绪深藏心底,练就了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来作为伪装。   无论面对什么,她好像都不会在乎。   可是,谁又知晓她心中之苦?   她心有不甘,她不想堕入深沉的黑暗。   她的人生像是覆满了的荒原,冰封千里,连一只飞鸟都不敢停歇。   说到底,她还是怕的。   她厌倦杀戮,害怕那些死在她手里的冤魂。   终有一天……她会下地狱的……   已死的人围在她身边,血雨落了满身,脸上血泪横流,神情哀怨而不甘,含着深深的怨恨,一双又一双沾血的手向她伸来,又被无形的墙挡住。   望着那些愤恨的脸,叶千湄只感觉到了无穷无尽的无助和恐慌,她骤然爆发出一声啜泣,跪倒在满地血水之中伏地痛哭起来。   “不是我……”她喃喃着,抗拒周围的鲜血,“不是我……”   从十岁起到如今,她第一次流了泪。   她的心虽冷,但并非不会动摇。   她也会在午夜梦回,恍惚间看见那些鬼魂前来找她索命。   “不是我……”她低声喃喃,也不管周围的人是否能听见,“我不想杀你们……”   她是真的害怕了。   那是她内心深处仅有的一点“善”的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难得日了三千,有没有小天使来撒花呢   ☆、chapter.90 心魔   血雨落了满身,叶千湄低声哭着,伏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觉得神思有些恍惚了。   周围的那些人,是比任何怪物都可怕的东西。   他们想杀了她,所以围在她身边,久久不散。   阴风在耳边呼啸,她渐渐觉得越来越疲惫,意识在慢慢溃散,不由自主地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待她醒来,整片墓地都不见了,包括血雨、腥风、弯月和死尸,全都消失了。   她身处一间普通的墓室里。长明灯的光从穹顶洒下,而她倚在墙边,背包掉在身边的地面上,身上的衣衫是干的。   叶千湄扶着墙站起来,缓缓叹出一口气。   刚刚幻境里的恐慌,还是萦绕在心头。   她伸手摸了一下脸颊,果真碰到了久违的泪水。   从那场大逃杀至今有十四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哭。   因为她怕了。   叶千湄静默了一会,转身背靠着墙壁,目光在墓室里扫视了一圈。   墓室里仅徒四壁,没有出口,除了一盏高高悬挂的长明灯和一面铜镜之外,什么也没有。   甚至连穹顶上的弯月和明星,都不见了。   铜镜被嵌在墙里,镜面在长明灯下反照出水一般的光,光泽柔和,却又透出一股森冷的气息。   叶千湄向那面铜镜走去。   以铜镜的高度,刚好可以照出她的脸。她在铜镜前停下,对着镜面看了几秒,试探着伸手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长发。   她动了,镜子里的那个人,却没有动。   铜镜上的光芒忽然晃了一下,镜面变成了阴森的灰色。   铜镜里照出的,也不再是叶千湄的面容。   铜镜里的画面,赫然是幻境中的墓地。   血雨飘摇,阴风席卷,成百上千的死尸破土而出,向四面八方爬去。   叶千湄大惊,立刻倒退一步,视线离开了铜镜。   她一动,铜镜里的景象也跟着消失了,镜面上那柔和的光泽在灯光下如水一般荡漾开来。   这是怎么回事?   叶千湄不敢再看铜镜,只是无声地思索起来。   墓室里恢复了寂静。      这般寂静不过持续了片刻,就被凭空出现的声响打断了。   那是衣袍曳地而行的声音。   铜镜里映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一身黑色长袍,身形纤细,似乎是个女子,只是面容隐没在风帽下。   她凭空出现在这间封闭的墓室里,走到了离叶千湄三米远的地方便停下了。   叶千湄没有回头,也没有看一眼铜镜,就已经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但她不想回头去看,也不想转身行礼。   “这并非一般的铜镜,”那人开了口,声音清凌,正是个女子的嗓音,“它,可以照出世间所有人的心魔。”   “是吗?”   叶千湄轻轻冷笑了一声。   “我引你来此,就是为了让你看一看自己的内心。”那人说着,走到了叶千湄身边,与她并肩站立,手抚上了镜面。   “你想杀了我吗?”她忽然说,语气淡漠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你觉得呢?”叶千湄讥诮道,“想杀了你的,不止我一个。”   “可惜,他们都没有这个机会。”黑袍女子在风帽下笑了笑,走到了铜镜前,“很久没有来过了……我的心魔,还和以前一样吗?”   她兀自说着,取下了风帽,露出清丽端庄的容颜。   明明是年轻女子的容貌,她的眼神却像是历经沧桑的老人般平静无澜,仿佛已经看遍了浩然万古的起落更迭,尘世里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眷恋。   她的眼眸深邃如无波的古井,在最深处,隐藏着一丝沉淀多年的哀伤。   这样的面容,与苏清末一模一样。   她们是拥有不同身份的同一个人。   叶千湄对此毫不知情,但见她站在铜镜前,也是微微一惊,不由得向铜镜上看去。   铜镜上的光晃了一下,显出一幅画面。   惨白的日光洒满了视线,山顶上的皑皑白雪崩泄而下,如一只咆哮的巨兽般向着高山之下扑来。   这幅画面只出现了一瞬,苏清末一拂袖,铜镜又恢复了原状。   “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变啊,”苏清末叹息道,轻轻抚摸铜镜,语气却是淡漠的,“果然……”   叶千湄已经习惯了她的自说自话,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一边。   “你也看见了吧,”她转向叶千湄,笑得有些凄凉,“那可怕的一幕……”   “你也会有心魔?”叶千湄忽然讥诮道,“杀人无数都不会害怕的人,竟然也能被照出内心的魔障?”   “你说话越来越无礼了,”苏清末眯了眯眼,却也不生气,“许久没召你回来,就连礼节都忘了?”   叶千湄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偏开了视线。   “我带你去找她,”苏清末兀自转过了身,“跟我走。”   “你不抓我回去?”叶千湄在她身后问。   苏清末只是笑了一下,没有答话。   无所谓了。   她想。   反正……时日无多了。      司梦染沿着甬道,走到了一间墓室里。   甫一踏入,就有浓重的血腥味传来。   这间墓室里,竟然摆满了祭品。   眼前的青铜鼎里是蔬菜与鲜活的鳍鱼尸体,猪、牛、羊的尸体被吊在穹顶下,动物的鲜血溅满了地面,已经干涸了,散发出阵阵血腥的气息。   祭祀用的彝器、鼎、钟与鏄按照某种严格的规律被安置在墓室里,每一件器物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宝。   奇异的是,过了这么久,祭祀时的牲畜的尸体却依然保持着鲜活的模样,仿佛时光已经定格在了它们刚刚死去的那一刻。   司梦染不精通历史,只勉强看得出这些应该是商周时的祭品。   在夏、商、周时期,崇尚“礼治”的奴隶社会里,青铜器物大都成为祭祀的礼仪之器和等级、权力的象征。   青铜器的多寡和规模大小,往往象征着特定的等级和权力。   再看这墓室里几乎摆满了青铜礼器,整个祭品的阵仗也是十分之大,足可见这位墓主的身份之尊。   司梦染在墓室里转了一圈,穿过那些青铜礼器和牲畜的尸体,捡起了被放在墙角的一卷布帛。   那是一卷白色的丝织品,并不长,内容是一幅帛画。   开头有一行小字,司梦染看不懂,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文字,很快就转开了视线,将注意力放到画的内容上。   画卷上分有三幅画面。   第一幅画的是戴着面具的黑袍男子,他拉开了弓,羽箭对准了不远处的一头牛。   第二幅画面是祭祀开始后,一位披黑袍之人举着盛鱼和盛采的鼎,跟在另一人的身后入场,并将鱼等食物摆放在祭台上。   第三幅画面占了布帛的一半面积,也是场景最盛大的一幅。   第一幅画面里的黑袍男子站在山巅之上,身后是摆满了祭品的祭台,山下有清一色的白衣女子在翩翩起舞,舞姿定格在最为肃穆虔诚的一刻,编钟在他身后被敲响,祭司在祭台上仰天祈祷,声震山河,气传九霄。   而那黑袍男子腰带佩剑,眼里流露出俯瞰苍生的高慨。他手中拿着青铜杯盏,正将杯中鲜红的液体倾倒向地面。   画面最远处,一汪清泉漾起了波澜。   司梦染的目光停在第三幅画面上,久久不能移开。   隔着一幅帛画,隔着千百年光阴,她也感觉到了当时祭祀时的盛况。   “奏陶唐氏之舞,听葛天氏之歌;千人唱,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   盘桓在她脑海中的,就只剩下司马相如《上林赋》中的这句话。   如此恢宏,如此大气。   山林震动,川谷荡波。   画里的这个黑袍男子气势不凡,身份也一定十分尊贵,难道他就是这座墓的主人?   司梦染将注意力集中在帛画上,没留意到身后有一只黑色的蝴蝶缓缓飞了过来。   蝴蝶通体漆黑,翅膀上不见一点斑纹,它轻轻扑扇双翅,从墓室的另一边飞来,动作轻灵,仿佛是飞在孟春时节的花丛间。   它靠近之时,蝶翼扇开细碎的风,司梦染便陡然捕捉到了空气里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   身为蛊师,这种东西她见得不少,自然一听就知道是什么在靠近。   那是蝴蝶蛊。   司梦染右手依然拿着帛画,左手却探衣袋,捏住了一个纸包。   黑蝴蝶已经飞到了她身后。   司梦染立刻转身扬手,一包朱红的粉末尽数洒了出去。   然而这只蝴蝶竟然异常地灵敏,翅膀一掀,立刻就避开了半数的粉末,只有一点沾到了身上。   但它的行动丝毫没有迟缓,反而加快了速度,舒展开长长的细管,扑向司梦染,在她的手臂上蛰了一下,随即腾空飞起,很快就没了踪影。   司梦染蹙起眉,动了动手臂,便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她心道不好,想伸手去翻随身带着的解药,心口却接连着传来一阵刺痛,疼得她眼前发黑。   这蝴蝶蛊竟是如此可怕,转瞬间就让她动弹不得。   司梦染扶着墙,缓缓坐了下来。   意识在慢慢流失,最后被完全抽离了身体。   她靠着墙昏了过去,手中还拿着那卷帛画。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我又更新了!(?˙▽˙?) 本章暴露了姐姐的身份,然而幕后终极大boss还很神秘_(乛▽乛)」∠)_ 昨天突然有了个脑洞,所以不久之后我们再来个鬼故事( ̄▼ ̄)   ☆、chapter.91 洛瑾番外【10】   琴师的魂魄随归墟之水消散,洛瑾祈祷了许久,才放下手来,缓缓叹了一口气。   “回去吗?”伊瑶问。   “夜里的幽篁间不能行走,”洛瑾却是淡淡地否决了她的话,“在墓里待一晚,明日再走。”   “为什么?”伊瑶不解道。   “危险,”洛瑾漠然道,“若是想死,你可以出去瞧一瞧。”   “不要!”伊瑶立刻跳开一步。   洛瑾瞥了她一眼,走到一块空地间倚着墙坐了下来,整了整衣摆和头发,一幅要在此长驻的模样。   伊瑶犹豫了一下,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碍于洛瑾生性冷漠,她不敢挨着对方,只好隔开一点距离,靠着墙微微闭上眼睛。   在陌生又阴森的古墓里,本该是难以入眠的,但伊瑶却觉得困倦极了,很快就入了梦。      梦里,她回到了孩提时。   她脑海中年幼时的记忆很模糊,只有支离破碎的一点点画面。   最清晰的记忆,开始于初到丹鹊门时。   师父告诉她,她的亲人都不知所踪,只有她被丢在街上,最后被捡回了门中,被收为弟子。   这么多年,她也没有得到过哪怕一点点关于家人的消息。   她已经忘了自己的亲人都长了什么模样,只有母亲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但那个轮廓实在是太模糊不清,无论她再如何回想,也只能想起年轻妇人眼神里深埋着的恐惧与焦急。   然而,在今天的梦里,在那个冷漠犀利的绯衣女子身边,她梦见了母亲。      那是季夏的夜晚,她还是个孩提时的幼童。   时值夤夜,传说中人心最脆弱的时刻。   她早已经入睡,母亲陪伴在身边,轻轻哼着一支轻缓的歌。   忽然间,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那声音越来越响亮,似乎要将大门凿穿,很快就将她给惊醒了。   有人起了身,披衣出去开门。   她知道那是睡在外间的父亲。   过了片刻,屋外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父亲甩上了门。   母亲被惊动了,连忙起身出去。   她很快又回来了,轻声叫醒了睡得朦朦胧胧的女儿,将她从床上拉起来,替她披上外衣,又将她抱到了房间的窗前。   从窗口出去,可以直通向外出的路。   “从这里出去,快些走。”年轻的妇人将女儿抱到窗口,示意她跳到外面,“别回来,快走。”   “娘……”年幼的伊瑶转过头,不解地看着母亲,“你要去哪里?”   “乖,”母亲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快走,去陈姐姐家里,娘很快就去接你。”   伊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时她只当这是一个无关痛痒的游戏,并未意识到身后即将弥漫的危险,也没有看清楚年轻妇人眼里隐隐埋藏着的恐慌。   而她不会知道,那时候她的母亲,是在用她所能够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在保护唯一的女儿。   她迎着月光跳下了窗棂,落在草地里。   窗棂与地面的落差并不大,草地柔软,她也没有受伤。   “快些走!”母亲出现在窗口,催促。   月光下,年轻妇人的脸格外苍白。   那是一种接近死亡的颜色。   年幼的伊瑶沿着草地跑了起来,一直向外跑去,远远离开了她的家。   她没有看到,在窗棂背后,年轻的妇人委顿在地,她的背心插着一柄匕首,明晃晃的刃锋没入了血肉。   当伊瑶穿过一条街,就快到了母亲指定的地点时,她猛地撞上了一个人。   那是个黑衣的女人。   她拦住了奔跑的孩子,低下头,轻声问:“你要去哪里?”   年幼的伊瑶抬头看着她,小声答:“去陈姐姐家……”   “我带你去。”女人温言道,抱起了她。   这一刻,倒在屋里的年轻妇人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死了。   而伊瑶那个打开了屋门的父亲,早已经陈尸门边。   梦里的伊瑶蓦然感觉到了某种穿透骨血的恐惧,伴随着深切的痛,如一把刀般剖开了心脏。   年轻妇人苍白的脸在她面前晃动,忽远忽近。   “娘!”她下意识地脱口低唤,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娘……”   下一秒,那张苍白的脸陡然消失了。   她死了……   她死了!   伊瑶只觉得心脏狂跳,从未有过的强烈直觉告诉她:她的母亲,已经死了!   在她将女儿送出了窗外之后,就死了。   有人……残忍地杀死了她。   “娘……”伊瑶在梦中低喃,下意识地抓朝洛瑾靠了过去,想寻找一个依靠,“别走……”   她的手凭空乱抓,就抓住洛瑾的衣袂。   洛瑾冷着一张漂亮的脸,眼神里写满了嫌弃,想将衣袂扯回来,又瞥见伊瑶紧蹙的眉,动作顿了顿,还是收回了手。   静默片刻,她轻轻扣住伊瑶的手,向对方稍稍挪近了一点。   她就一动不动地坐着,保持着这样一个并不多么温暖,但比从前亲近了许多的姿势。      伊瑶依然无法从梦里脱身。   画面转换在黑衣女子抱起她的那一刻忽然转换,变成了她时常梦见的那一处悬空的庭院。   青衣高冠的人负手而立,仰望着亘古不变的明月。   忽然间,他霍然回首,声音清晰地传入伊瑶的耳中。   “夏虫尚不可语冰,更遑论是你!”   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怒意,还掺杂着一点凌驾众生的傲然,比之前梦里的更清晰,也更加深不可测。   连夏虫都不能谈论冰雪,你又怎么可能做到呢?   这句话是如此古怪,将人与夏虫倒置,又隐含着某种莫名的优越感。   在说这句话的人眼中,只存活在夏季的夏虫,地位也许还凌驾在生活在凡尘中的人之上。   真是奇怪的思维啊……   “夏虫……语冰……”梦里的伊瑶喃喃重复,下意识地思考着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她没有看见,洛瑾微闭的双眼在听见这句呓语之后陡然睁开,冷锐的目光比往常更加犀利,剑一般投向她。      伊瑶睡熟了,听到她在梦中的低语,洛瑾却无法入睡。   她抬起头,望着墓室的穹顶,不由得想起了以前在山间学剑的时光。   她想起了她及笄之年的夏季。   夏末秋初,山林里枯叶初生。   师父像往常的夏季一样,从山间抓了虫来,放在陶罐里赏玩。   而她伏在桌上,手指轻轻弹着茶碗的边沿,叩出清脆的响声。   师父忽然笑了一声,盖上了陶罐的盖子。   洛瑾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夏虫不可语冰,秋季到了,它们也该歇息了。”   师父将陶罐放好,敲了敲盖子,突发奇想般地忽然问道:“瑾儿,你觉得这世上,何为大,何又为小呢?”   她已经习惯了这一类匪夷所思的问题,没有起身,只是淡淡答道:“世上之事皆是相对而行,这该是没有绝对之说的,若是深究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那我若要说,一颗水珠就是最小,头顶苍穹就是最大呢?”   “水珠虽小,谁又能知晓其中没有目力不及的所在?”   听完她的话,师父眯了眯眼睛,又道:“那依你所见,世上可有真假之分?”   洛瑾从桌上直起身,一手托腮,懒懒地反问:“庄周梦蝶,孰真孰假,孰为他,孰为蝶?”   师父淡淡地笑了,叹息:“夏虫不可语于冰,笃于时也;井蛙不可语于海,拘于虚也。谁又能洞彻一切呢?”   那时只有十五岁的洛瑾抬起头,视线对上他的双眼,恍然间觉得心里一震。   这双眼睛是如此深沉,宛若星辰大海。      现在回想起来,师父虽然古怪又严厉,但那段学剑的时光是如此祥和而平静。她不用去思考如何完成雇主的任务,不会时常想起死去的母亲,身边也不是只有承影剑相伴。   她可以在山间肆意游荡,与走兽为伍,同师父讨论一个接一个的古怪问题。   春可以弈棋,夏可以赏荷,秋可以看枫,冬可以烹茶。   当真是……极其美好的日子。   当她听见伊瑶口中那句“夏虫语冰”之时,过往的回忆连番苏醒,但现实却在提醒她: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也早已经习惯了。      伊瑶再醒来时,已经是翌日清晨。   持续了一整夜的梦境让她心里烦乱,转了一下头,发现洛瑾就在离自己只有咫尺的地方,还没有睡醒。   两人的距离让她有点心慌,想要挪远一点,又莫名地犹豫了。   伊瑶看着绯衣女子浅眠时宁静的容颜,咬了咬嘴唇,心脏又以鼓点般的频率跳动起来。   她生得真是好看。   那种清冷凛冽的美,不似那些娇俏的小姐一般眉目婉转又似烟似柳,却能让人看得眼前一亮。   伊瑶想再凑近一点,又怕洛瑾随时会醒,然后反手将她掀到九霄云外。   毕竟……一个用剑的人……不能小觑。   她这样想着,觉得心里更加烦乱了。   这些莫名其妙的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   这可真不是一般地烦人。   伊瑶抱着这样的想法,悄悄挪远了一点,然后就见到洛瑾突然毫无预兆地醒了。   那一刻,她非常庆幸自己放弃了靠近对方的想法。   否则……现在她就危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这章应该是正文……本来这章副本要完了的……然而,然而我卡文了_(:_」∠)_于是它变成了洛瑾番外十【委屈的哭成球】   ☆、chapter.92 哀歌   司梦染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不在那间摆满祭品的墓室里,她被不知何时出现的叶千湄抱着,身处一条甬道里。   “终于醒了。”叶千湄朝她看来,眉梢微微一挑。   司梦染从她怀里起身,挪到一边的地面上坐下。那种钻心的疼痛已经消失了,她运气周身,惊觉蝴蝶蛊的毒已经解开了。   她不由得愕然,看向叶千湄:“那蝴蝶蛊……”   “解了便好。”叶千湄偏开了视线,似乎在逃避这个问题。   司梦染见她如此表现,心下明白这一定和她恨之入骨的那位主上有关,便也不再问下去了。   “她指了出古墓的路,”叶千湄道,却没有说明那个人是谁,“离这不远,走吧。”   司梦染却犹豫了一下,问:“那……她们俩呢?”   她们走了,洛瑾和苏镜瑶怎么办?   叶千湄回过头,微微笑了一下:“会遇见她们的。”   司梦染放心了,跟她沿着弧形的甬道向前走去,转过曲曲折折的岔口,停在了一扇黄金的镂空雕花门前。   雕花门虚掩着,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打开。   叶千湄刚刚抬手,门就被人从另一个方向拉开了。   门外的两人同时一惊,警惕地望去,映入视线的却是苏镜瑶的面容。   她明显也是听见了门外的响动,眼神雪亮而惊疑,眼睛却是微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见到她们两人,苏镜瑶微微一惊,随即退了一步,让两人进到雕花门后的墓室里。   司梦染一眼看见了洛瑾,不由得蹙起眉,问苏镜瑶:“她碰了什么东西?”   苏镜瑶怔了怔,摇头:“我不知道……”   阮漪说,洛瑾碰了她不该碰的东西。   但如果换了其他人,早就灰飞烟灭了。   司梦染注视着洛瑾,看得出她神魂涣散,魂魄浮沉,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消散,却又在不断地凝聚。   “可以治吗?”她听见了苏镜瑶微微发颤的声音。   “魂魄的伤,无人可医。”司梦染摇头,“只能等她自行恢复,这段时间里,她会一直睡,直到恢复了才会醒来。”   苏镜瑶心里一疼,咬紧了嘴唇。   她怎么也想不到,洛瑾到底碰了什么东西。   就在她转身背对洛瑾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见苏镜瑶如此反应,叶千湄悄然叹了口气,走到了黄金台前,仰头看着三尺高台上的雕像,口中淡淡道:“让一下,我知道出口在哪。”   苏镜瑶眼里眸光的光倏地亮了,弯腰抱起洛瑾,从黄金台前离开。   叶千湄在黄金台前蹲下,不知按了什么机关,伴随着一阵轰鸣,那一座承载着帝王尸体的高台竟缓缓向左移开,露出了后面的台阶。   台阶贴墙而建,向上延伸,上行之势消失在墙的背后。   苏镜瑶抱着洛瑾,跟在两个同伴身后,踏上了这条通往外界的台阶。   台阶呈螺旋形,共有四十九节。绕过三道弯口,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点光亮。   再向上走,就到了台阶的尽头。   出口之外,是那座山清水秀的村落。   此时正值清晨,村庄里徘徊了一夜的鬼魂刚刚散去,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腐朽的气息。云破日出,朝生的阳光笼罩了整个村落。   这一切是如此真实,分明地昭示着她们已经离开了那座古墓。   这一趟噩梦般的旅程,终于就此告终。      这一趟古墓之行,司梦染和叶千湄都没受什么重伤,修养了几天,两人就踏上了回湘西的路。   殊不知,湘西的那座锁魂谷里,也深藏着丝丝杀机。      苏镜瑶身体本就不差,在医院修养治疗了半个月,伤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有洛瑾一直没有醒来,身上的伤都养好了,她还是紧闭着双眼,只偶尔有一句低语从唇边滑落。   那些昏迷中的呢喃,翻来覆去就只有四个字。   四个充满了恐慌与焦急的字。   “师父,救我。”   苏镜瑶每天都在等她醒来,候在她床边时,也难免地将这四个字听进了耳中。   虽然在处昏迷的状态中,洛瑾每次吐出这四个字时都是眉头紧蹙,语气里透出隐隐的恐惧。   但更多的时间里,她都是平静的,双目紧闭,没有一点反应。   半个月时间就这样流逝了,洛瑾却还是没有苏醒,医院的仪器也查不出原因,无法医治,只能任由她这样睡着。   苏镜瑶心里焦急,害怕她会一睡不醒,偏偏又无可奈何,每天都在这样的情绪里挣扎,连梦里都辗转难眠。   可半个月过了,洛瑾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九月末尾,深秋的夜晚,苏镜瑶走进洛瑾的病房,在她的病床边坐下,凝视着洛瑾沉静的面容,轻轻叹了口气。   她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苏镜瑶牵起洛瑾白皙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   房间里安静地过分,苏镜瑶苦笑了一下,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   “唉,”她轻叹道,“洛瑾,我怎么就那么喜欢你呢?”   是啊,她怎么就偏偏这么喜欢洛瑾呢?   这一切,都是说不清的。      她一直觉得自己幸运极了。   她喜欢的人也同样喜欢她,这真是莫大的荣幸。   可是……她保护不了洛瑾。   苏镜瑶枕着手臂,伏在病床边,思绪飘远,想起那时洛瑾忽然向她告白的场景。   这一想之下,她又察觉了些不寻常的东西。   前晚她刚刚察觉自己喜欢洛瑾,隔天洛瑾将表露了心迹,这前后时间的差距,未免太快了一点。   可是……洛瑾又怎么能肯定自己一定会答应她呢?   难道…自己刚刚认清了内心的感情,她已经察觉了?   苏镜瑶细思极恐,只觉得什么都逃不过洛瑾的眼睛,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惊讶归到一边,苏镜瑶默然回忆往事,心里却是微暖的。   这种情绪很快退去,苏镜瑶望着洛瑾,心里发疼,古墓里的经历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反复浮现,如尖刀般刺入心脏。   多日等待间的焦急与绝望潮水般蔓延起来,涌上心头。   苏镜瑶将脸埋在胳膊里,一动不动。   她闭着眼睛,想强迫自己入睡,实则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深秋的夜风透窗而入,带来沁透骨血的凉意。   苏镜瑶伏在床边,隐隐听见有人在唱歌。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清澈透亮,缓缓唱着一曲婉转而凄恻的歌。   苏镜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因为医院的夜晚不该有人在歌唱。但那首歌的每一句歌词都是如此清晰,一字不落地落入她耳中。      迢迢郎女,戚戚参商   皎皎河汉,相隔一方   凛夜思君,泪洒裙裳   寤寐辗转,心神凄惶      归墟之上,碧海苍茫   黄泉之下,忘川水涨   百身何赎,命运之殇   烛灯绵长,曙天渺茫      云中锦书,孤鸿相望   月满西楼,辉影浩荡   六合之尽,天地之荒   阴阳相隔,与彼一方      风云无常,月入绮窗   白草枯怆,泪水千行   执笔凄凉,生死书章   永夜之殇,唯予彷徨      词中的一字一句,唱得听者心神凄凉。      洛瑾闭着眼,意识在一片混沌中浮沉,昏昏沉沉,她没办法感知外界的一切,视线里只有不真实的梦境。   梦里,她身处一间大而空旷的房间,眼前只有一面摆在梳妆台上的铜镜。   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她不知道那是谁,但她能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   那双眼睛隐藏在黑暗里,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视线灼灼,一直不曾移开。   她厌恶这种感觉,可她偏偏找不到那个看着她的人。   她转过身,让自己的面容映在铜镜里。   铜镜里的那个女子一身绯衣,长发如瀑。   静默许久,铜镜里的人缓缓抬起了手,拿起了一柄木梳,开始慢慢地梳理自己的长发。   可铜镜外的她,根本就没有动过。   镜子里的人,和镜子外的人,怎么会是不同的两个人?   洛瑾蓦地起身,只一拂袖,猎猎劲风席卷而起,将那面诡异的铜镜拂落在地。   只听一声脆响,铜镜摔得四分五裂。   洛瑾慢慢地弯下腰,指尖落在铜镜的碎片上。   碎裂的镜片里,照出她四分五裂的面容。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目光忽然凝定了----   铜镜里的她,有一双重瞳。   一双诡异的重瞳。   她从铜镜里看着自己时,那双重瞳也在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浮出淡漠的笑意,讥诮而冷漠,像是在无声地嘲笑她。   洛瑾不敢置信地伸出手,捡起一块碎片,照着自己的双眼。   她的眼睛里,的确有一双重瞳。   那是什么东西?   她忽然轻轻战栗起来,深切的恐惧从内心深处开始蔓延,悄然将她包围。   洛瑾猛地松手,铜镜的碎片落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忽然间,有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搭在了她的肩头,女子轻柔的声音如春风拂栏般吹入耳际,令她当场僵住,动弹不得。   “你看,这双重瞳里,就是我的眼睛……”   洛瑾一动不动地站着,陌生女子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声线轻柔而温和。   “看清楚了吗?我已经等了很久了,这一切,都该了结了……”   “闭嘴!”洛瑾陡然转身,抓住了那只搭在她肩上的手,指尖分毫不差地扣住了对方的命门。   就在她想看清对方面容的那一刻,手中却忽然空了。   那个女子,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唉……”轻柔的叹息声从虚空里传来,“你怎么就不懂呢?罢了……”   这句话尾音方落,洛瑾突然抬手捂住了双眼,无力地跪坐在地。   疼。   那种钻心的疼痛从眼底传出,像是有尖刀劈开了眼球,这种疼痛,和她在古墓里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她难受万分,却没有人能帮她。   房间里静默了许久,洛瑾疼得意识模糊,也感知不到周围的事物。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一双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瑾儿。”熟悉的声音传来,那一刻,她觉得疼痛减缓了许多。   她放下手,抬起头来,见到了一个本该早已死去的人。   “师父……”洛瑾喃喃唤道,刚一开口,就觉得双眼又开始剧烈地疼,她闭了一下眼睛,下意识地求助,“师父……救我……”   说完这句话,她终于感觉到意识被抽离了身体,顿时毫无知觉地委顿下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梦里。    作者有话要说:  那段歌词是本宝宝用某首歌的曲填的,嘻嘻 下章瑾姑娘就该醒了!下章!就在下章! 有没有人愿意给我这个小透明作者+渣词作的合体码字狗赏朵小花呢_(乛▽乛)」∠)_   ☆、chapter.93 转醒   秋去冬来,已然步入十一月了。   然而……洛瑾依然没有醒来。   苏镜瑶觉得自己快绝望了。   她们已经在医院里待了很久,洛瑾一直不醒,她也不知道该把洛瑾带到哪里去。   十一月初的夜晚,苏镜瑶习惯性地到洛瑾的病房,沉默地望着沉睡的女子。   过了一会,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一下洛瑾垂下的长发,然后没忍住,又揉了揉。   洛瑾的头发柔软而细密,又被她养护得很好,摸起来感觉像在摸猫。   如果洛瑾醒了,她也就没这待遇了。   不过……她要是醒了也好啊。   苏镜瑶这样想着,愁绪又漫上心头,她收回手,一动不动地坐着,守着洛瑾。   过了许久,时间晚了,她也渐渐困了,又不想离开,干脆往床边一伏,就这么睡着了。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冬天的夜晚漫长,一直到凌晨四点半,天边也没有一点光亮。   浓黑如墨的夜色笼罩了整个天宇,天边流云飘动,星光暗淡,弯月隐匿在云层背后,半晌也放不出一点光来。   苏镜瑶依然在安静地浅眠。她没有看见,洛瑾紧闭了多日的双眼终于动了一下,继而缓缓睁开。   洛瑾醒了。   她从漫长的梦境中苏醒,先警惕地四下打量了一番,才慢慢坐起来。   病房里的灯没有关,她一眼看见了床边的苏镜瑶,微微怔了怔,才惊觉在她沉睡时,时间似乎已经过了很久。   她沉默地坐了一会,觉得喉咙干涩,见到床边有一杯新倒水,便拿起来喝了一点。   洛瑾的所有动作都无声无息,因为太过安静,所以苏镜瑶丝毫没有察觉,依然沉浸在时深时浅的梦境中。   直到洛瑾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她才陡然惊醒,一抬头,就看见了洛瑾带着几分冷意的面容。   那双漂亮的眼睛已经睁开了,正静静地注视着她,眼底有几分冷意,眼神宁静却也锐利。   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站起身,伸出手紧紧抱住了洛瑾。   积压了一个月的不安与绝望终于烟消云散,情绪起伏之下,苏镜瑶忍不住哭了,泪水一滴滴落在洛瑾的肩头,染湿了她的衣衫。   “哭什么?”洛瑾只觉得莫名其妙,她几乎没遇到过这种情形,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一时语塞,“你……”   苏镜瑶听见她清冷的声音,压抑多日的情绪终于喷薄而出,滚烫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落,又哭又笑地,连带着声音也哽咽了。   “我害怕……”她紧紧抱着洛瑾,低声喃喃,“已经一个月了……你一直都没有醒……我很害怕啊……”   洛瑾蓦然动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轻轻回抱住她,将她揽在怀里,以示安慰。   直到天边出现了第一缕晨光时,苏镜瑶终于平复了情绪,连忙从洛瑾怀里爬起来,擦了一下眼睛。   洛瑾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往病床右边挪了一点,让出左边的位置,道:“上来睡一会。”   苏镜瑶想了想,摇头。   洛瑾沉默了一瞬,猝不及防地动手,直接往左边一偏身,伸手就把她给抱了上来。   “天色尚暗,再睡一会。”   洛瑾说得面不改色,完全无视窗外越来越明朗的晨曦。   苏镜瑶轻轻笑了一下,转身抱住她的腰,顺从地闭了眼。   她是真的累了,刚刚又哭了许久,在洛瑾身边躺下之后便觉得疲倦极了,很快就睡着了。   洛瑾在医院住了一个月,身上多少带了点消毒水的味道,将原本那桂花酒的香气都掩去了一半。剩下那一点缥缥缈缈、似有似无的桂花酒香萦绕在她身边,温润无比,令人心安。      苏镜瑶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她睁开眼睛,转头就见到洛瑾坐在她身边,目光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她的长发垂落在枕头上,苏镜瑶趁她没留意,悄悄伸出手去,谁知洛瑾立刻就回过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苏镜瑶只好收手,挨着她坐起身来,见她脸色如常人一般,已经不复昏迷时的苍白,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既然洛瑾已经醒了,医院就不用再待了,下一步的打算就是考虑该去哪里。   洛瑾思索了一下,道:“既然来此,先玩一番再回去如何?”   苏镜瑶想了想,同意了。   她们十月来的时候没有带上冬天御寒的外套,现在自然不能穿着秋季的衣服出门。这一个月里,苏镜瑶为了应付下降的气温,在附近的商场随意买了几件外衣,现在正好找了一件给洛瑾。   好在两人身高相差不大,苏镜瑶的衣服洛瑾也穿得下,只是气质不太相配。   洛瑾很嫌弃这件白色外套,犹豫了好一会,还是穿上了。   苏镜瑶去办出院手续,将洛瑾留在病房里等她。   洛瑾坐在床沿,拿了梳子打理自己的长发,将一直披散的黑发梳起来,编成辫子,又将它绕过肩头,垂在身前。   她平时几乎从不梳起头发,如今这样一打理,周身又多了几分清雅之意,看着赏心悦目。   苏镜瑶办了手续回来,见到她的样子,眼前便是一亮,继而又笑了起来。她没有忘记,在古墓里,洛瑾答应她会将头发梳起来。   如今,果然如此。   “走罢。”洛瑾微微一笑,牵过她的手。   医院外寒风刺骨,日光也同样冰凉,洒不下一丝暖意。苍穹之上云层重叠,四周的街道上人声鼎沸,苏镜瑶望了一眼洛瑾,忽然觉得凉风正好,天地温柔。      两人先吃了午饭,找到了一间客栈,要了一间房间,放下了行李,又上街去了。   苏镜瑶拉着洛瑾去商场,给她买冬天的衣服。   洛瑾挑了一件外套,对着镜子比划了下,眯了眯眼睛,满意地放下了。苏镜瑶在一边看着,接过她挑好的衣服,目光一扫,看到了店铺另一边的一排冬装裙子。   那其中就有一件绯红色的,长度大约到膝盖上,弧度柔软,衣领边绣了漂亮的缠枝花纹,十分秀雅。   苏镜瑶往洛瑾身边靠近了一点,洛瑾回过头,锐利的目光瞥了过来。   苏镜瑶又贴近了一点,声音轻轻柔柔,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你什么时候穿裙子给我看”   “想得美。”洛瑾丢出三个字。   “你穿裙子一定很好看!”苏镜瑶执着道。   “我自北宋穿来的那身绯衣,就是裙子。”   “我信你的鬼话!”苏镜瑶翻了个白眼,“你那衣服里面一身江湖人的打扮,根本就不是普通的裙子!”   想想也是,洛瑾怎么可能穿着裙子出门和人打架,她那身绯衣看着是襦裙,实则内里是江湖人爽利的装扮,行动起来一点都不繁琐。   “反正你怕是瞧不见的。”洛瑾淡淡道。   苏镜瑶哼了一声。   洛瑾眼珠一转,似笑非笑道:“你那时怎么看得出来,我那身衣衫里面的打扮的?”   苏镜瑶怔了一下,慢慢回想,脸上微微红了。   洛瑾那时候的衣着打扮掩饰得很好,如果不仔细观察,外人也就只觉得那是件绯色衣裙而已,谁看得出那衣衫里面的玄机?   她要怎么回答?   还不是因为那时候……不小心多看了洛瑾几眼。   往事不堪回首。   洛瑾眼里浮起淡淡的笑意,眼里波光流转,目光中带了几分探寻之意,看得苏镜瑶心里发虚。   “都是过去的事了……”苏镜瑶眨了眨眼睛,试图逃开话题,“没什么好说的……”“”   洛瑾点了点头,似乎找到了满意的答案,转身去挑衣服了。   苏镜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被套路了。   这真的是……没天理了。      买完了衣服离开时,苏镜瑶觉得可惜极了,偏偏没见到洛瑾换上那条裙子。   她这样想着,踏上了扶梯。   扶梯运行起来,将乘客运送向楼下,应该是为了安全起见,移动速度十分缓慢。   扶梯是上下各两边并列在一起运行,往下的人与向上的人擦肩而过,谁都没有看向对方。   等扶梯行到下一层,两人拎着商场的袋子走下了台阶,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向商场外走去。   此时是下午四点,这个时间没有景点可去,苏镜瑶便拉着洛瑾在街上随处乱逛,顺便看一看H市的风光。   H市发展得不错,各式建筑鳞次栉比,道路纵横交错,路边都种了高大的树木,可惜已经被砍去了枝叶,待到明年春天才能重新生长。   冬天的夜晚比白昼要长,天黑得早,不过五点半的光景,就已是白日沦西河,素月出东岭。   苏镜瑶走累了,挑了一家餐厅,和洛瑾吃了晚饭,又打车回客栈去了。   外面弯月高悬,冷风彻骨,但一进客栈里,融融暖意顿时扑面而来,城市的喧嚣都被阻隔在外。   苏镜瑶洗了澡,换好睡衣,就倚着洛瑾在床上坐下来。   洛瑾在看地图,漂亮的眼眸低垂着,偶尔又转过视线看苏镜瑶一眼。   “明天去哪里?”苏镜瑶一边问,一边趁她分心,又悄悄把玩起了她的长发。   她这次的动作很小心,只碰到了发梢,洛瑾正低头看地图,丝毫没有察觉,只是指了一个地名,道:“此处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圣诞节快乐!本来想平安夜码出来的……然后卡文了_(:_」∠)_痛苦,我不要写日常了,日常好无聊,我要写鬼故事!   ☆、chapter.94 江月   “这里?”苏镜瑶凑过去,看清了她指的地方,愕然,“禺谷山?”   她想起了山里的古墓,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洛瑾却不在意,只是轻笑道:“此地也是风景名胜,不去岂不可惜?”   “H市那么多景点,偏偏选这个。”   苏镜瑶默默在心里吐槽,目光扫了一眼地图,又瞥见洛瑾手边还有一本客栈里配的关于H市各处名胜与特产的介绍,被翻开的那一页上,赫然是一坛酒的图片。   苏镜瑶扫了一眼图片旁边的文字,就见“禺谷山”三个字名列其中,还是被放大了一号字体标出来的。   ……很好。   苏镜瑶默默叹气。   她知道洛瑾为什么选这个地方了。   很明显,这种酒是禺谷山上盛产的。   “你是想看风景还是想喝酒?”苏镜瑶瞪了洛瑾一眼,“继续装。”   “这有何区别?”洛瑾面不改色地答,“空杯对美景,可是人生一大憾事。”   苏镜瑶伸手夺过她手边的书册,猛地合上:“不许看了!”   “已经看完了。”   苏镜瑶深吸一口气,无奈道:“是不是宋朝人都像你这么爱喝酒?”   “人各有异,也并非所有。”洛瑾想了想,认真地回答,“有些许人滴酒不沾。”   “那你怎么就不能是那些人里面的一个呢……”   “这我可不懂了,”洛瑾摊手,“酒坛中滋味万千,酝酿浮沉,饮之忘却俗世,可是好东西。”   苏镜瑶还真的不懂她从北宋带来的那身酒鬼气质,只能无奈地听着,心里回想起以前学过的那些关于北宋的一切。   连一个女子都能养出这样的气质,果然是漂浮在美酒之上的朝代啊……   两人商讨了一番,定下了明日出行的计划,眼看时间已晚,就洗漱睡下了。   苏镜瑶缩在洛瑾怀里,睡得格外安稳。一个月来连番的噩梦终于消散了,她难得平静地睡到了天明。      翌日的行程也很简单,基本就是爬山而已。   禺谷山虽然是著名的风景区,但山势绵延,山中又多是奇诡地势,很多地方都没有开发完,看不见完整的美景,也只能望洋兴叹。   两人早晨上山,拿了张地图随处乱逛,看了几处有名的山中建筑,这一走就走了一天,午饭也是在山里的餐馆吃的。   山间风大,又正值寒冬,冷风萧瑟,一路上吹得苏镜瑶感觉袖口透风,瑟瑟发寒,洛瑾倒是完全不觉得冷,一整天都步履轻敏,上楼梯下斜坡时格外敏捷,在一群艰难跋涉的游客之中显得十分突兀。   下午四点半,两人在去山顶的路上买到了书册上介绍的酒。洛瑾反手开了瓶盖,边走边喝,一路上引得旁人纷纷注目。   苏镜瑶在旁边无奈地跟着,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了。   快五点时,两人顺着台阶走到了山顶。   山顶上的风声响彻云霄,寒风刺骨,凄厉如割,吹得人面颊生疼,景色却是极美。   已经接近日落之时,此刻放眼望去,只见山间云雾缭绕,天边云海朦胧。   白日逐渐西沉,淡淡的金色光辉染在了群山的边角上,流转生光。即使是在寒冷的冬日,山间的草木却也没有完全凋零,寒冬时独有的苍枯的绿色蔓延满山,与云天相接,和日月同生。另一座山头上有一座庙宇矗立在斜阳的余晖之下,金顶反照出平静如水的光芒。有钟声响起,传遍群山,激起山谷间的层层回音,令听者感到心里宁静无比。   洛瑾站累了,直接就地坐了下来,举目眺望远山的景致,手中还晃着酒瓶。   绵长的钟声传到她的耳畔,挑起脑海中埋藏多年的回忆。      记忆里……师父死的那天,在同样寒冷的傍晚,她也听见了这样的钟声。   在她十八岁那年,师父钻研道法过深,反而白白徒增了心魔,日日心神不定,夜不能寐,只知道一心扑在根本想不透的道法之间,性格也变得无比古怪。   她知道,这样的改变不是好的预兆。   终于有一天,师父在半夜自杀了。   他用一柄剑割开了脖颈上的血脉,就这么死去了。   等她早晨醒来,师父的尸体已经凉透了。他的血一直在流,流到了她的房门前,她一开门出去,就直接踏进了血泊里。   她去了师父的房间,看见了满地的鲜血和他的尸体。   他看起来很平静,似乎终于了却了钻研不透的心魔。   在他床边的桌案上摆着笔墨纸砚,纸上有一首诗,字迹潦草凌乱,却也遒劲有力。   “云过长虹沧浪舞,洗我百年浑浊心。今朝有酒高歌去,明朝魂散还复来。”     如此潇洒,如此慷慨,就像是他只是出门去沽酒一般。   可是……这是他临死之前留下的绝笔。   她在山林间埋葬了师父,独自坐在他的坟前,抱着承影剑,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   许久,她只觉得眼前一花,泪水竟是无法控制地流了下来。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哭了。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她一直从早晨呆坐到傍晚,心神俱裂,哀伤如同利刃般剖开心脏。   傍晚,落日西沉,不知何处传来阵阵钟声,在山林间来回激荡,震起层层回音,空谷传响。   那声音令她渐渐平静下来,终于从混乱的思绪中脱离,才发觉天已经黑了。   从那以后,她就发誓,从此再也不为任何一个人哭。      酒瓶已经见底,洛瑾依然神色清明,不见一点醉意。她从回忆中醒来,见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便站起身来,转向苏镜瑶:“下山么?”   “走吧。”苏镜瑶笑了笑。   两人下了山,找了一家看得顺眼的餐厅吃了晚饭,又沿着H市的一条江边散步。   弯月已经升上高空,月光完全取代了落日的余晖,洒落在江面上,随着江水缓缓流动。   苏镜瑶牵着洛瑾的手,抬头望着月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也许,在虽然盈虚有数但却亘古不变的明月眼中,凡界的一切都是渺小如蝼蚁,千百年的光阴也不过弹指之间。   她想了想,问道:“洛瑾,你生日是哪一天?”   洛瑾只提过自己出生在寒冬,却没有说具体是哪一天。   “不清楚。”洛瑾淡淡答道,“这并不曾有人提过。”   “那我怎么给你过生日?”苏镜瑶心里微涩,面上却并不表现出来。   “这些无需在意的。”   “不行,”苏镜瑶摇头道,“这个日子很重要啊,要是没有那一天,我现在就见不到你了。”   “那就每年的冬至罢,”洛瑾笑了笑,“如何?”   苏镜瑶应下了,牵着她往前走去,心里却有些酸楚。   洛瑾以前的经历,她永远无法了解。   那么,她就只能尽一己之力,让对方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能过得愉快。      玩了五天,两人回了K市   很久没有去店里看过了,苏镜瑶担心经营的情况,休息了一晚,翌日早上就独自去了荒墨阁。   洛瑾一个人在家里,睡到九点才起,吃了简单的早餐,又在卧室里晃了一圈,见到苏镜瑶的一面小镜子就搁在床头柜上,顺手就拿了起来,看自己的头发有没有梳好。   她对着镜子看了片刻,脸色忽然微微一变,指尖剧烈地颤抖起来。   顿了片刻,她忽然反手将镜子甩到了地上。   镜子摔得四分五裂。   洛瑾静静站地在原地站了一会,终于慢慢弯下腰,打扫干净所有的碎片,又将垃圾袋拿到楼下去丢。   晚上苏镜瑶临睡前扫了一眼床头柜,发现找不到她的镜子了。   她翻箱倒柜地找了一会,还是没有找到。   “那面镜子呢?”苏镜瑶蹙眉道,“昨晚还在的。”   洛瑾面不改色,淡淡答道:“不知扔到何处了,晨间我找过了,没有。”   苏镜瑶不甘心,又找了一遍,依然没有收获,只得罢手。   “算了,”她叹气,“一面镜子而已。”   “嗯。”洛瑾应道,依然面色如常。      当晚凌晨时分,苏镜瑶起身喝水,一不小心将拖鞋踢进了床底。   她轻轻俯身去捡,指尖却同时碰到了一个小东西。   那东西有棱有角,摸起来刺得她指尖微疼,体积却很小。   苏镜瑶怔了怔,随即将它连着拖鞋一起拽出来。   那是一块很小的碎片,在月光下反照出一点如星芒般微弱的光亮。   是镜子的碎片?   苏镜瑶心里一跳,想起了她毫无预兆忽然丢失的小镜子。   她起身转头,望着依然熟睡的洛瑾,秀丽的眉紧紧蹙起。   如果这面镜子是她出门时被洛瑾摔碎又打扫扔掉了,那它的忽然消失也就说得通了。   她的每一样物品都放得井井有条,分门别类,各自有各自的位置,用完了就放回原处,基本不会有东西突然丢失。   可是……打碎一面镜子,这不是多严重的事,洛瑾为什么不说实话?   除非……真正的问题在于她摔碎镜子的原因。   洛瑾……隐瞒了什么?      之后的几日里,苏镜瑶一直默不作声地观察洛瑾的各种反应,始终没有发现异常。   但越是如此,她心里也就越慌乱。   目前的处境已经够乱了。   到了下一周的周末,苏镜瑶终于忍不住了,在临睡前拉住洛瑾,逼问:“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没有。”   “我看见镜子的碎片了,”苏镜瑶毫不退让,“那是怎么回事?”   即使如此,洛瑾眼里也没有露出一点慌张。   “告诉你也无妨,”她思索了片刻,淡淡道,“也许是我的幻觉罢,那日对镜之时,隐约觉得镜中人并不是我。”   “什么意思?”苏镜瑶大惊。   “字面意思。”   洛瑾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了很久,苏镜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两人一时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更新了!( ̄▼ ̄) 下章开车,会在十二月三十一号的晚上,没错就是跨年的晚上发(  ̄▽ ̄)【其实我已经写完了但我就是不发_(乛▽乛)」∠)_】 还有,跨年的晚上我会在微博发个小视频,新年礼物,如果有人愿意听可以附带唱首歌┑( ̄Д  ̄)┍   ☆、chapter.95 月落   许久,洛瑾垂下眼帘,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忽然轻声说:“与我一起,害怕吗?”   “为什么要害怕?”苏镜瑶蹙起眉,也来不及追究她前面那番话了。   “我命中有劫,”洛瑾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无比苍白,“此劫不过,身边人无一善终。”   苏镜瑶怔了怔,觉得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谶语如此,也许这当真是命中的定数。”   “我不信,”苏镜瑶坚决道,咬紧了嘴唇,“只是一个预言而已,不管怎么样,我都和你在一起。”   洛瑾看着她,忽然轻轻笑了笑,探手取出一物,递到她手里。   “收好。”   苏镜瑶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枚小小的血玉,呈水滴般的椭圆形,晶莹剔透,在灯下流转出幽光,玉上穿了个小孔,拴着线,可以挂在脖颈上。   “是那滴蛇血?”她分辨出了那是什么,愕然,“你什么时候拿的?”   “刚到那墓室之时。”洛瑾莞尔一笑。   “你当时什么时候醒的?”苏镜瑶诧异地问,“我都没发现。”   洛瑾只是笑了笑。   “蛇血化玉,是为奇事,这玉也是好东西,你随身戴着,它会护你。”   “这么神奇?”苏镜瑶将血玉捏在指尖,对着光看了看。   血玉上的线是有专人挂上去的,与平时的玉坠上的挂绳无二,可以调节长短。   也不知道,洛瑾是什么时候找人做的这些。   这枚蛇血化成的血玉温润清凉,与之前那枚满是戾气、惑人心神的血玉完全不同,捏在手里甚至能令人感觉到温润安宁的力量。   “这么好的东西,你自己留着就好了。”苏镜瑶想了想,又道,“我不要。”   “它于我无用的,”洛瑾淡淡道,将血玉塞进她手里,“我命格与它相克,它在我身边,没有什么作用。”   苏镜瑶低眉,还是将血玉收进了衣袋里。   过了一会,她抬眼看着身边的人,接着就怎么也移不开视线。   洛瑾倚着靠枕看书,绯色的睡衣映着她的面容,昏黄的灯光洒落满身,氤氲着笼罩了她精致的侧脸,仿佛晕开了一张画板上的背景色,将低头翻书的女子融进其中。   黑发被拢到一边,绕肩而过,垂在冬日的棉被上,发梢染着灯光的色泽。她眉眼低垂,凝神的模样炫目而勾人。平日里的冷意与此刻的温润交织错杂,融汇在一个人身上,惹人注目。   苏镜瑶深吸了口气,蹭到她身边,双手揽住她的腰。   洛瑾低低笑了一下,合上了书放到一边。   “快十二点了。”苏镜瑶看了一眼闹钟。   “所以?”洛瑾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苏镜瑶直了直身,扣住她的肩,倾身吻了上去。   冬夜冰凉的空气骤然升温,洛瑾回应她的亲吻,舌尖抵入唇齿,呼出的馥郁气息微微冰凉,带着桂花酒独有的清香,惹人沉醉。   苏镜瑶真的有几分沉醉,直到洛瑾扯开了她的睡衣。她蓦然清醒过来,按住对方的肩,坚定道:“躺下。”   洛瑾冷眸一抬,眼里潋滟波光流转,似有几分妖冶。她伸手一勾,攀住苏镜瑶的肩,靠着软枕躺了下来。   苏镜瑶居高临下,低头俯视眼前的人,认真道:“害我担心了一个月,得补偿我。”   “那我拭目以待。”洛瑾微微一笑,声音轻柔。   苏镜瑶俯下身,再次吻住她的双唇,双手扯开她的睡衣,将那些多余的衣饰拂到一边。   绯红色的衣衫衬着洛瑾白皙的皮肤,真是有三分妩媚,七分清冷。   “你穿绯衣最好看了,”苏镜瑶低声喃喃,“真的。”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洛瑾就是一身绯衣。   这就是她以前惯常的装束,只是因为到了现代,服饰有诸多变化,才换了别的颜色。   此刻她换上绯红的睡衣,依然是那么夺目。   那一刻,洛瑾望着她的眼神有些古怪,像是透过她看见了时间的长河。   只是片刻,她又将这种神情收了回去,转变快得连苏镜瑶都没有察觉到。   空气好像都变热了,苏镜瑶将她身上的衣物尽数解开,洛瑾同时回应,动作一如往常的灵敏,指尖游走如蛇,拂开苏镜瑶的衣衫。   肌肤相合,灼热滚烫。苏镜瑶俯身亲吻眼前的人,手指抚上她的长发,落到左边耳骨的时候微微顿了顿。   她至今都没弄明白,洛瑾耳后那个时隐时现的七芒星到底是什么东西。   除了疗伤,它似乎没有带来什么影响,也没有时常出现,隐秘得连洛瑾都不曾察觉。   只是一顿,她便又将这些抛诸脑后,辗转流连地吻着眼前的女子,左手抚到她的腰侧。   腰间白皙的皮肤上,有一道极浅的伤痕。   常年行走于生死边缘的人,身上都有死神之手留下的印记。   即使苏镜瑶早知道这一点,心里还是不受控制地疼起来。   苏镜瑶曲起左腿,抵进洛瑾双腿之间,触到一片温热。   洛瑾轻轻抬眼,眼波盈盈,迷蒙醉人。   苏镜瑶顿时感受到了某种勾人的力量,情不自禁地低下头,轻吻对方胸前的柔软,动作并不灵敏,还是引来一声极低的轻吟。   洛瑾的神情异样地勾人,眼底含笑,勾着三分浩渺烟波,尽是昳丽迷人,只是一笑就让,人仿佛丢了魂。   这与她平时冷冽的模样大相径庭,倒是格外引人注目。   苏镜瑶眸光炽热,埋首在她胸前,耳边萦绕着低低的喘息。   苏镜瑶移开了腿,右手探进洛瑾身下,轻轻抚弄。   她第一次做这些,深心里仍旧有些紧张,却又抑制不住心里燃烧的欲念。   “嗯……”洛瑾轻吟了一声,扣住她的肩,声音极低,催促,“快点……”   说话间,她微微转头,双眸生辉,顾盼之间自有迷人之意,引人沉醉。   苏镜瑶听从她的话,指尖探入,轻轻游曳,带起一片水花。   她吻着洛瑾,在心里描摹对方漂亮的面容,尽量使动作显得有条不紊。   如此反复之下,最后的巅峰之上,洛瑾扣着她双肩的手陡然收紧,唇边溢出一声清晰的低吟,面染霞色,眼神迷乱。   苏镜瑶翻了个身,侧伏在她身边,揪起她散落的一缕黑发,绕在指尖。   洛瑾半睁着眼睛,迷蒙而妩媚的眼神向她看来。   横波流盼,一眼勾魂。被那眼神一看,真是让人骨头都酥了一半,像是被牵引着一般难以移开视线。   苏镜瑶眨了眨眼,轻笑道:“你那眼神是从哪里学来的?”   洛瑾慵懒地偏了偏头,将棉被勾起来盖上,平静地回答:“以前去秦楼楚馆里杀人,顺路看见的。”   ……卧槽。   这句话怎么这么诡异。   苏镜瑶瞬间后悔了,只好闭口不言,只求当这个诡异的话题没出现过。   洛瑾垂下眼来,眸光流盼,扫了苏镜瑶一眼,忽然又倾身过来,勾人的唇吻住了她。   这个冬夜的晚上,两人来来回回缠绵了许久,空气里都溢满了旖旎勾魂的气息。   最后苏镜瑶倦怠得意识模糊,被洛瑾连拖带抱带去了浴室清洗,又在迷迷糊糊中穿上了睡衣。   冬天的夜晚还是寒冷的,房间里的空气在升温之后又重新凉了下来。   回房后苏镜瑶伸手关了灯,她倚着洛瑾,闭着眼睛,将棉被往两边按紧,很快就沉沉睡去。洛瑾望着窗外沉思了一会,也闭上了眼睛。   冬夜寒凉如水,月色倾洒,春色如锦,月落春荒。      睡到半夜时,苏镜瑶模模糊糊地醒了,觉得有点口渴,下意识地觉得是没睡好,又觉得耳边萦绕着什么声音,是那声音将她惊醒的。   她坐起来,掀开棉被,顿时清醒了不少。   身边却是空无一人,洛瑾不知去了哪里,似乎已经离开了好一会了。   苏镜瑶开了灯,披了外套下床,在屋里四处转了转,看见洛瑾站在客厅的阳台上。   城市里夜半未歇的灯火映在她身上,显出几分清冷意味来,寒风呼啸而来,从她身边席卷而过。   苏镜瑶走过去,在她身边站定。   洛瑾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这么晚了跑出来做什么?”苏镜瑶问道,“外面不冷吗?”   洛瑾摇了摇头,竖起一根手指按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你听,”她低声道,声音轻飘得可以随风消散,“有人在听戏。”   苏镜瑶怔了怔,再侧耳一听,果真从凛冽的寒风里捕捉到了一丝戏曲的调子。   风声渐渐小了许多,这戏曲的声音就又清晰了不少,是个女人的声音,咿咿呀呀地不知在唱什么内容。   “京剧?”苏镜瑶轻声问。   洛瑾一摊手,示意她对这些一窍不通。   这般唱了片刻,又换了个男子出场,腔调就显得大气了许多,背景的配乐里还多了鼓点。   苏镜瑶对戏剧了解得少,听不清这戏的内容,也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剧种,却是无端觉得诡异。   这么晚了,谁会在这时候听戏?   冬天的夜晚,谁不想好好地睡一觉?   她思索着,戏曲声却戛然而止。   只是一顿之后,便复又响了起来。   这一回的声音比之前大了许多,洪亮无比,在夜空中来回飘荡。   苏镜瑶再仔细听了一会,脸色微微变了。   “这声音……是从楼下传过来的?”她颤声问。   “七楼。”洛瑾锐利的目光瞥了她一眼,“怎么?”   “七楼……”苏镜瑶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吐字都有些艰难,“七楼以前的确住了一个很爱听戏的人……”   她顿了顿,缓缓道:“那个人,三年前就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我多好!这么早就把车开起来了!微博的视频和歌都放上去了,大家可以去看_(乛▽乛)」∠)_ 新的一年里,如果我写了什么小文,也会发到微博上去,如果有兴趣可以去看,不定期更新( ?▽?)   ☆、chapter.96 返魂   苏镜瑶一句话说完,顿时觉得夜里的风都冷了几分。   戏曲的声音越来越嘹亮,最后在一句未完时陡然收尾,声音戛然而止,只留下一道余音,随着寒风缓缓飘散。   紧接着,一阵若有若无的淡香飘了起来。香味混杂在夜风中,闻来清寒无比,清清淡淡,袅袅生烟,却又夹杂着一丝腐朽的气息。两种气味相互混合,冉冉升起,在月下环绕三圈之后飘然散开。   就在这时,苏镜瑶听见洛瑾的声音传到耳畔。   “你方才说的那人,是怎么死的?”   苏镜瑶想了想,知道此刻不便说话,就拉过她的手,写道:“病死的。”   死因虽然只用两个字就能概括,但三年前的情景可并非那么简单。   曾经住在七楼的人,是个中年男子,无妻无子,一个人独自生活,过得很是清贫。   他生平最爱的就是听戏,从楚剧、越剧到秦腔、京剧,再到昆曲、黄梅戏,他那台录音机里不知转过多少唱腔,你方唱罢我登场,咿咿呀呀地唱着外行人听不懂的话。尤其在夜里,那声音清亮无比,传出很远。   三年前的某一天夜里,他的房中传出了唱戏的声音,曲声清亮,唱腔婉转,间或夹杂着鼓点,一声声扣人心弦。那曲声响了半宿,在黑夜里传响,一直到天明都没有停歇。   到了清晨,曲声都没有停下。   他平时也偶尔在半夜听戏,但只是持续那么一会,很快就会关掉,这一次却一直听到了天明,就显得格外反常了。   他对门的邻居去敲了他的门,等了半天也没人来应,屋内的曲声却一直不停。   一直到上午十点,戏曲的声音还在响,屋门却没人来开,房里也没有任何动静。   邻居怕他在屋里出了事,便叫了几个人来,联系了开锁的人,拆掉了门锁。   屋门一开,便有阴冷的风迎面扑来,伴随着淡淡的香味,从门中掠出。   他已经死在了茶几前,整个人伏在录音机上,不知正好压到了什么地方,录音机里传出咿呀唱腔,还在不断循环,声音像是开到了最大,震耳欲聋。   他是病死的。   人世间最自然的生老病死,没有什么悬念可言。   那天夜里响了一整晚的戏曲声与他房门打开时随着阴风掠出的香气,却令人回想一番就心里生寒。   “明日再说,”洛瑾低声道,“夜里寒凉,易生幽魂。”   苏镜瑶一直相信她的判断,此刻也没有异议,随着她转身回房。   在寒风中站了许久,冻得手指都冰凉无比,苏镜瑶抱着洛瑾取暖,想再和她说两句话,一转眼就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她笑了笑,也闭上眼睡去了。      梦里,那淡淡的香气从七楼飘了上来,氤氲四散,飘飘袅袅,萦绕在身边。   苏镜瑶在睡梦中也依稀闻见了那阵香味,意识朦胧间觉得似曾相识,心神不由自主地恍惚起来,遥远的回忆缓缓活动,最终变成了一个梦。   梦里,不知是哪一年。   那时苏清末还在。   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长空万里皆是晴天,云彩疏落,轻风柔和。   她坐在桌边,翻着一本古旧的书,苏清末就在她对面的位置上,素手灵活地捣碎了什么,将盛放在骨碟里的粉末利落地倒进一边的金兽头香炉里。   袅袅香烟随即腾起,向外逸散,空气里充盈着淡淡的、清冷的香气,闻来清寒无比。   “这就是返魂香。”苏清末开了口,语气一如往常的温润,“记住了?”   寻常人家根本不会有香炉的存在,但苏镜瑶似乎习以为常,只是低头听她说话。   “嗯。”苏镜瑶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手中的书页上。   上面有一幅画。   书页很旧了,已经泛黄又发软,捏在指尖显得薄如蝉翼,若不是保养得好,几乎随时都会飞散,但上面的画依然色彩鲜明、笔画清晰。   画上没有描绘场景,只画了两个人。   其中一人身着黑衣,侧坐在桌边。   桌上有一只香炉,画师没有描摹清楚香炉的细节,只看得出香烟从炉中升起,悄然弥散到空气中。   桌边还有一个白衣曳地的女子,脸上戴着遮住右半张面孔的金面具。她素手微抬,轻挽长袖,手中端着银制的小碟。她将碟面微倾,让银碟里的粉末滑落在香炉中。   梦境在这一刻骤然停止。   整幅画面开始变得模糊,视线里有雾气氤氲,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盖住了书页。   苏镜瑶恍然抬头,日光不知从何处刺来,直直照进她的眼睛里。   她陡然睁眼,才发现窗外已经是天光白昼,一整夜的时间就这样悄然过去了。   今天少见地落了雪。窗外雨雪霏霏,晨风寒凉,冷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吹进来,吹得她清醒了许多。   她转头看了一眼闹钟,是上午八点半。   身边的洛瑾微微睁开一只眼睛,瞥了她一下,然后又闭上了。   冬天是休眠的季节,每天早上如何起床都是世纪难题。苏镜瑶已经清醒了,就是怕太冷没有勇气起身,看洛瑾又接着睡了,便转身换了个姿势,接着躺。   过了一会,她就觉得饿了。   平时这个时间,早该吃早餐了。   苏镜瑶心里知道应该起床,但又死活不想起来,偏偏又饿得难受,转头看见洛瑾睡得十分沉静,心里顿时不平衡了。   她凑近了一点,轻轻吻了一下对方白皙的面颊。   洛瑾立刻就睁眼了,脸上浮现出明显没睡够的神情。   “起床。”苏镜瑶催道。   “还早。”   “八点半了。”   洛瑾懒散地偏了偏头,长发铺落在枕头上。   “反正不能我一个人起来,”苏镜瑶在棉被底下拉住她的手,“起床起床。”   洛瑾依然不动。   “有东西给你看,”苏镜瑶严肃道,“昨晚的香味,我知道是什么了。”   “直接说岂不更好?”   苏镜瑶坚决要拉她一起起床,见劝说无门,只得换了一个办法。   “再不起来我把你那些酒丢到楼下去,这段时间都别喝了。”   对于酒鬼而言,没有比不能喝酒更痛苦的事情。   这个办法立刻奏效,洛瑾马上就翻身起床,动作利落得不可思议。   习武之人有内力护身,本就不怎么畏寒,洛瑾也不是怕冷,就是因为懒才不想起床。   苏镜瑶叹了口气,默默地爬了起来,穿衣洗漱,然后去厨房做早餐了。   她以前一个人生活时,早餐从来不多费心,现在身边多了一个人,又不一样了。      吃完早餐,苏镜瑶在家里翻箱倒柜了一番,没有找到她想找的古书。她想了想,依稀记起和苏清末有关的书籍似乎都被她丢到店里去了。   当时未免看了伤心,就不想再留在家里,又无处可置,最后只能放到了店里,许久都不曾看过一眼。   外面雨雪瀌瀌,寒风冷彻骨血,她和洛瑾商议了一番,还是决定出门。      路上处处都在飘雪,雪花在地面上积了薄薄一层。天地雪白,所有的建筑上覆了白雪,远远看来宛如梦幻世界。   南方城市的雪持续不了多久,等到云破日出,就会见晛曰消。   苏镜瑶店里的在杂物间里找到了那本老旧的书。   这本书,就是她梦中在看的那一本。   书已经很旧了,书页发软,封面上的字已经看不清了,里面有字的内容也基本上全部模糊了,只有图画还清晰可见。   她将整本书翻了一遍,找到了梦里的那幅画。   洛瑾看着画中的景象沉思了一瞬,又看翻到下一页。   下一页写了字,应该是对应上一页的图画的,但字迹已经模糊不清,根本分辨不出来。   “返魂香……”洛瑾沉吟道,“我听说过它。传说燃起返魂香,可以将心怀执念的幽魂从九冥召回来,但这幽魂在凡界,也只能待上一刻而已。”   “用返魂香召回幽魂是有代价的,”洛瑾想了想,又说,“至于具体的,我也并不清楚,这些都是世人戏言而已。”   苏镜瑶沉默了,翻着手中的书册。   记忆里,苏清末就经常搜罗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她好像懂得很多,无论是什么东西都能解释得清清楚楚。   那时候她日渐习惯了这种日常生活,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如今一想,果然是很奇怪的。   寻常人家,怎么会有这样古老又罕见的东西?   “算了,”苏镜瑶想了想,最终合上了手中的书,“反正也查不清楚,就当个鬼故事好了。”   洛瑾也没有劝阻,只是淡淡道:“随你罢,该明了的,终有一日会大白天下。”      昏暗的石屋里,黑袍人站在水镜前,左手抬至眼前,手中拖着一颗白色的明珠。   明珠在他手中缓缓转动,流转出纯白的光泽。   “一支长香,一曲长梦。”许久,他低低叹息,眼底的光却是冰冷无情的,“幽魂永困无间的代价,你竟也甘愿承受,真是痴人。”   明珠转动着,没有人回答他。   一室死寂。   “既然有如此痴人,那我也不吝于那一点返魂香。你看,我还是多了一件有趣的藏品。”   他笑了起来,笑意里满是冷漠与讥诮,毫不留情。   纯白的明珠停了下来,放出淡淡的光华,仿佛一只眼睛,镇定地与他对视。      明珠里,封着一个灵魂。   他还活着的时候,是一个戏迷。   他的母亲是昆曲演员,他从小就跟着父母听戏,看母亲的演出,一直为那婉转的唱腔着迷。   长大之后,父母出了车祸,一齐去世了。家中里外没有亲戚,他一个人守过头七,在梦里看见母亲穿着演出时的戏服,独自一人站在戏台上,一盏灯投在她身上,在地面上拖出纤细的影子。   她开始唱了,声音轻缓幽婉,一如往常,听得他在梦中也落下泪来。   从那以后,他一直一个人生活,过得孤单寂寥,只有录音机里的戏曲陪伴。   这般听得久了,他竟渐渐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融进了曲声里,越来越着迷,外界的一切都不能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他已经疯狂了。   那一天夜里,死亡来得猝不及防,他甚至没有做好准备,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录音机里,还有他没听完的戏。   他不甘心放弃凡尘的一切,在九冥浮沉多年,碰见了一个会用返魂香的人。   那个人将他的魂魄召回凡间,让他去了结自己的最后一点心愿,代价是他再无来世,魂魄必须永困无间。   他答应了。   为了听完那一点没听完的戏。   人的执念就是如此奇怪,可以让人为之不惜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灵感来源于生活_(:_」∠)_我曾经经历过四次,在半夜两个半的时候,楼下不知道什么人在听戏,声音真的hin洪亮,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狗吠,大半夜听见这两种声音真的hin恐怖(°ー°)   ☆、chapter.97 幽谷   十一月寒冬,湘西苗地飞雪漫天,山披白甲,树裹银装。   很久没有回到自小生长的地方,司梦染没急着回家,而是拉着叶千湄在整个湘西玩了一遍,悠悠闲闲过了一个月时间,才回了许久未回的家里。   这是一个人烟稀少的山区小镇,冷清却宁静。小镇背靠群山,隔绝尘嚣,一到落日时街道就立刻清空,只有万家灯火连缀,却不见一道人影。   生活在这小镇上的都是苗人,平日看来民风淳朴,只有待得久了,才能留意到这些居民的行为往往都有那么一点诡异,与外界的常人不同。   司梦染对此习以为常,也没跟这些人有什么交流,径直带叶千湄回家去了。   她自小和师父一起生活的地方,是一幢精致的吊脚楼。   吊脚楼建在小镇最深处,坐落在临近群山的地方,依傍潺潺河水,前后各有院落,三层楼层叠而上,鳞次栉比。楼房间是古意盎然的黄土墙与黑瓦房,屋檐如飞鸟展翅,楼上环绕曲廊,远远望去就觉得赏心悦目。   两人来到时是下午,正是细雪纷纷的时候。   雨雪遮住了视线,一眼望去,吊脚楼之后那起伏的山峦朦胧绰约,高低不定。绵延的山峰在雪天里披上白霜,深邃的山谷在寒风中更显寂寥。   这其中,又有幽谷锁魂,入地千丈,杀机四伏。漫天的白雪落入其中,立刻就仿佛被吞噬了一般悄然消失,再也寻不见踪影。      吊脚楼空置了好几年,家具上都落了一层灰,两人忙到晚上,才将所有房间打扫干净。   这处偏僻的小镇没有现代化的厨具,司梦染熟练地燃了炭火做饭,将下午买好的菜像往常一样变成丰富的佳肴。   夜里临睡前,司梦染站在窗前,眺望吊脚楼背后的群山,忧心道:“我觉得……锁魂谷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叶千湄蹙眉。她没来过这里,自然也不懂这处幽谷的变化在哪里。   “不知道,”司梦染摇摇头,“明天去谷里看看吧……不然,可能会出事。”   “这么着急?”   “锁魂谷不是简单的地方,”司梦染转过身,欲言又止,“如果谷中变故,不知道会生出怎样的妖邪。”   她很久没有回来过了。自她出师离开后,师父就常年云游四方,此时也不知道又在哪个不知名的群岛上。如果真的出了事,也没有人可以帮她,只能靠她自己解决。      两人只在吊脚楼住了一晚,翌日就启程前往锁魂谷。   在山间走了半个小时,穿过一道隐藏在乱草之后的幽深的洞穴,传说中的深山幽谷终于出现在眼前。   谁也不会想到,这山中竟然有如此洞天。   眼前的山谷幽静无比,即使在冬天也草木葱茏,鹅毛大雪落了满山,放眼之处,山谷中只有一片纯白。草木相接、山壁连天。   一道飞瀑倒挂山涧,如白练般倾泻而下,一落千丈,尺幅万里,从高处直落入瀑下的清潭之中,激起层层水花,声势如雷,空谷传响。   山谷间弥漫着寒云冷雾,氤氲四散,使得谷中气氛更加清幽辽远。   寒冬时节,虫蛇纷纷退避不出,山谷中静谧无比,只有水声连绵不绝。   谷中有很多千百年的老树,高可参天、根枝虬结,树叶盘缠在一起,投下厚重的阴影,几乎可以遮天蔽日。   司梦染一进谷中就微微变了脸色,蹙眉扫视了一番,眼神惊疑。   “怎么了?”叶千湄见她神情不对,问道。   “我不知道……”司梦染犹疑道,“我感觉哪里不太对,但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不对。”   她不懂望气之术,看不出这谷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只能依凭对锁魂谷的熟悉和直觉来做出判断。   叶千湄想了想,试探着问道:“谷里有什么东西?”   “有一个……”司梦染话到一半,突然又顿住了,低声,“我带你去看。”   她带着叶千湄穿过层层叠叠的草木,拐过曲折的羊肠小道,时而登高时而爬低,最终拨开繁茂的灌木,走进了一处山洞。   山洞里有一道向下的斜坡,两人沿着斜坡走下去,来到了地底。   地底连接着一条直线延伸的甬道,司梦染向甬道深处走去,叶千湄也不多问,只是紧随其后。   过了五分钟,司梦染停下来,打开了手电筒。   “你看。”她将手电筒晃了一圈,让雪亮的光芒照耀在墙壁上。   叶千湄顺着手电筒的光看去,见到墙上有斑斓的彩色,再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壁画。   “从左边到右边,”司梦染指示道,“看吧。”   叶千湄接过手电筒,就着它的光亮仔细打量着墙上的画。   第一幅画里,一群难民逃到山谷中躲避外界的战火,他们都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里充满了对战火的怨恨与对平静生活的渴望。   画师的技艺很是高超,将这些难民的神情描摹地活灵活现。   这些人中,有一位披发吊睛、身着青白衣袍的男子,他与其他人不同,身上没有饥寒交迫的气息,反而显得悠然自得,像是个隐居山谷的幽人。   山谷中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一只白虎微微探出头来。   第二幅画里,身穿苗族服饰的少女乘着白虎从山林间走出,来到这些难民面前。她戴着银冠,腰间挂着银笛,手臂上挂着精巧的银钏,乌黑的长发编成精致的辫子,一身红衣明艳如火。   第三幅画中,画面突转,宁静的山谷变得风起云涌。苍穹之上灰云压顶,暗无天日,山谷间狂风骤起,草木披靡。   难民的尸体横倒在草丛中,红衣的苗族少女手染鲜血,与披发吊睛、青白衣袍的男人对峙,白虎站在少女身边,怒目而视。   要仔细看去,才看得出少女的眼睛从乌黑变成了血红,眼神凌厉如恶鬼。   第四幅画上,白虎驮着少女的尸体,披发吊睛的男子依然站在原地,手中拿一柄奇怪的剑,剑刃染血,那柄剑的剑尖是弯折的,看起来像一个钩子。   壁画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是什么意思?”叶千湄看完了壁画,蹙眉。   从画面上看起来,是苗族少女杀了难民,她自己又被那个披发吊睛的男子给杀了。   但是,她为什么要杀这素不相识的一群难民?   这又是一个问题了。   “这是锁魂谷的传说。”司梦染道,她的声音低而轻,像是怕被外人听见。   “不知道在哪个朝代,有一群难民为了躲避战火,逃到了这处山间幽谷里,这就是第一幅画里的场景。他们中那个披发吊睛的男人,据说是一个道行高深的术士。”   “这群人在山谷里碰到了一个苗族少女,就是第二幅画里的那个人。难民都将她当成山神,纷纷向她求助,想让她伸出援手,助他们在这里安居。”   “然而,这个红衣少女并非什么山神,她是山里的蛊妖,修炼了千百年,可以随意幻化人形,在青天白日之下来到生人面前。”   “她将难民全都杀了,将他们作为自己的养料,只有那个披发吊睛的术士活了下来,并且将她杀死。他怕蛊妖有死而复生之法,就将她封印在谷中。壁画里的故事就是这个意思。”   “这传说可靠吗?”叶千湄望了一眼壁画上的红衣少女。   “不清楚,”司梦染低声答,“传说只是传说而已,但这壁画应该不会有假,我小时候它就已经在了,这传说也是师父讲给我听的。”   叶千湄沉吟片刻,道:“如果这传说是真的,你担心蛊妖也许会死而复生?”     司梦染点头。   “也许这就是我觉得锁魂谷和以前不同的原因。如果蛊妖真的复生,谷中的环境必定会在某些地方发生转变。”   叶千湄蹙眉思索了一下,问:“如果蛊妖复生,会怎么样?”   “会……”   司梦染一句话未完,忽然收了声音,猛然抬头,看向甬道上方。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甬道上方传来,伴随着一道明朗的声音,清晰地从甬道上方传下来,落入地底的两个人耳中。   “这里有个斜坡,下去看看?”   那是一个男生的声音,爽朗而洪亮,带着年轻人独有的意气,明显是在征求同伴的意见。   “好啊,”紧接着,一个清脆的女声跟着应和道,“子七你不方便走斜坡,在这里等我们吧?”   听起来,他们这一行不止两个人。   地底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司梦染低声道:“不能让他们看见壁画。”   不管这一行人是谁,他们肯定不会是小镇上的居民。小镇上的居民都害怕锁魂谷,不可能无缘无故跑进来,那么这一行人只可能是外来者,也许还是组队来探险的。   如果这一行人乱闯乱撞碰到了什么东西,他们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个问题。   司梦染在心里冷笑几声,随叶千湄一起快步走出去,来到斜坡的尽头。   那一行人正从斜坡上下来,司梦染一言不发,直接抬起手,手电筒的光芒直照出去,落在他们身上   “谁?”她冷冷开口,逼问。   那些人一共三个,有两男一女,他们明显没有想到这这处幽谷里会碰见人,一时都怔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锁魂谷是一个支线小副本~(  ̄▽ ̄) 话说最近收藏涨了一些……但是评论没有涨……让我看见你们的双手好吗!   ☆、chapter.98 湖水   僵持了一会,领头的男生先反应过来,喝问道:“你又是谁?”   听声音,他就刚刚招呼同伴走下斜坡的人。   他语气不善,听得司梦染眼神更冷,微微抬了抬挂着蛊铃的手。叶千湄好整以暇地站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前方的三人,似乎没有开口的打算。   司梦染将手电筒一晃,雪亮的光芒照向他们身后,冷冷道:“前面没有路,回去。”   “什么意思?”男生怒了,“我偏要进去看看,你敢拦?”   他本来就是冲动的性格,平时在同伴之间向来充当头目,此时在这深山幽谷里碰见一个素不相识又对他颐指气使的人,顿时气上心头,恨不得立刻将对方修理一番。   “你再走一步试试看?”司梦染抬起手,蛊铃轻轻摇晃着,叩出清脆的声响。   蛊铃一响,就代表着她在召唤蛊虫。   然而那个男生却不知蛊铃的作用,只当那是一只普通的铃铛,心道对方只是在假作恐吓,凭着心头的怒气,立刻往前跨了一步。   在他跨步的刹那,甬道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数十只蜈蚣爬上了甬道顶端,聚集到男生的头顶,似乎下一秒就要爬上的他的身躯。   “这……”男生还没反应过来,后面的女生看见这幅景象,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尖叫,“别往前了,快回来!”   她身边的另一男生也是满面焦急,惊惶地看了司梦染一眼,不敢出声。   男生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目光对上了头顶的数十只蜈蚣,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无比。   “你……”他哆嗦着开口,声音发颤,“这蜈蚣……有毒?”   “你说呢?”司梦染轻笑。   他蓦地瞪大了眼睛,再张开嘴时,鲜血已经从唇边溢了出来。他还想再说话,却已经发不出声音,身躯一斜,直直地倒下了。数十只小蜈蚣从他的嘴里爬出来,爬过甬道的墙壁,回到同伴中去了。   从始至终,甬道顶端的那群蜈蚣都没有动过。   女生吓得呆住了,半晌都发不出声音。   “陈柯……”剩下的男生比她镇静一点,试探着轻唤同伴的名字,向前走了一点,“你……”   “别动,”司梦染冷声提醒,“余毒会染到你身上。”   “为什么要杀他?”男生瞪大了眼睛,喝问,“他做错什么了,至于这样下手吗?”   他很害怕,怕这个杀人于无形的女人,但他更为死去的同伴而恼怒。   “我可没动手,”司梦染无辜道,“是他自己在谷里惹到了蜈蚣,被咬伤了,才会死得这么惨。”   男生怔了怔,回想了一番,最终沉默了。   “我们走吧,”他转过身,对女生说,“子七还在等我们呢。”   女生还没回过神来,被他硬拽着爬上了斜坡。   司梦染摇动蛊铃,命令聚集过来的蛊虫散去。   “在锁魂谷里乱闯,就是这个下场。”她瞥了一眼陈柯的尸体,叹息,“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来者啊……”   叶千湄讥诮地笑了笑,没有说话,沉默着和她一起走上斜坡。      刚刚的一男一女还在山洞里,他们坐在一起,手电筒放在地上。男生一言不发,女生在轻轻抽泣,还有一个脸色苍白的女生在低声安慰她。   看样子,刚刚没出现的这个女生,就是他们口中的“子七”。   她面容生得清秀,皮肤白皙,梳着单马尾,身着白衣黑裤,神情十分镇静,和另外两个同伴相比,显得利落而干练。   见到司梦染和叶千湄从斜坡下走上来,她只是微微转头,警惕地看了两人一眼,并不说话。   “子七……”女生见到她们,顿时哭得更凶,紧紧抓着同伴的手。   “没事了,”子七低声安慰道,拍了拍她的手背,“明悦,别哭了。”   她的声音很柔和,说起话来如同清风拂面。   “真的很可怕……”明悦低低说着,眼泪无法控制地往下落,“你没看见……陈柯……”   “别怕,都过去了,”子七像是不太开心,眼神忽然冷了几分,话语却依然温柔,“小心一些,就没事了。”   司梦染不禁多看了她几眼,注意到她左边的小腿上缠着绷带,像是受伤了,心里便警惕起来,走到她身边,问道:“你的腿怎么伤的?”   明悦看见她,顿时吓得浑身一震,往里面缩了缩。而子七却依然镇静,淡淡地看了一眼伤口,答道:“刚进谷里的时候,走路没留神,从一个斜坡上滑下去,被树枝刺伤的。”   司梦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刚要转身离开,子七却忽然开口,温声道:“你知道出去的路吗?”   她这话一出,另外两个人也都满怀期待地看了过来。   “往东南方向走,会找到的。”   司梦染只留下这句话,便挽住叶千湄,拉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剩下的三个人相互对视,眼里又燃起了一点点希望。      离开山洞之后,叶千湄才似笑非笑地问:“出口真的在东南方?”   “当然不在,”司梦染轻笑,“往那边走,只会离出口越来越远。”   “为什么这么指路?”   “他们出现在锁魂谷有变的时候,说不定有什么问题,当然不能轻易放他们走,”司梦染认真道,“我们也往东南方向走,肯定会碰到他们,到时候可以再多观察一下,还不容易被怀疑。”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道:“时间还早,我带你去看个很美的地方。”      于是叶千湄又跟着她七拐八绕、登高爬低,穿过丛生的灌木,像是走迷宫一般在幽谷中穿梭,最终又穿过一个低矮的山洞,来到一片湖泊边。   群山四面环抱,湖畔覆盖白雪。湖水湉湉,静静倒映着苍穹,雾气溟濛,缭绕在湖面上。湖边没有其他植物,只有一棵没有叶子的老树,枝干弯下去,尖尖的树枝刺向湖面,最终又停在了离湖面只有五厘米的地方。   叶千湄向湖边走过去,刚靠近湖面,就有阴寒之气扑面而来,惊得她往后退了一步,蹙起眉。   “湖水不能碰,”司梦染在她身后提醒,“湖里有怨灵。”   她一边说着,一边踢走了湖边的一颗石子。小小的石子直飞出去,飞到湖面上空时忽然变得四分五裂,化作粉末簌簌落进湖水中。   “很厉害的怨气啊……”叶千湄轻声感叹,低下头,看着湖水。   水面平静无比,连一丝波澜都看不见。   过了片刻,湖水微微一漾,映出了一个少女的面容。她的倒影就在叶千湄旁边,离她很近。   叶千湄一惊,没有抬头,却也没有感觉到对面有人。   那是个面容清秀的少女,才刚过及笄之年,穿着刚刚绣好的大红嫁衣,有些羞涩地临水自照,眉眼还没有完全长开,却已经能看见日后婉约动人的风采。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叶千湄没有抬头,生怕惊走了幻象,她依然看着湖面,听见身边有少女清脆的声音传来,笑着赞叹:“小姐可真美。”   “那当然了!”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调侃,“要不是我们小姐生得好样貌,怎么能让赵公子一见就钟了情?”   两个丫鬟调侃着,一起笑了起来。   “都乱说什么!”少女急了,红霞染上了脸颊,她转过头,嗔道,“再说,撕你们嘴了!”   两个丫鬟似是一点都不怕她,听见这话反而笑得更加欢快,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听起来就有些诡异了。   “都不许笑了!”少女一撩裙摆,追着丫鬟跑了过去。   她的倒影离开了水面,其余的声音便跟着停止了。   叶千湄这才抬起头,一转过身就对上了司梦染有点惊恐的眼神。   “你刚刚听见了吗……”   “有人说话,”叶千湄点了点头,“我还看见了一个人的倒影,一个穿嫁衣的女孩,应该是古人。”   “我以前来的时候,从来没出过这件事……”司梦染一想到可能是鬼,就更害怕了,她几步过来挽住叶千湄,整个人往她身上贴。   “怕什么?”   司梦染不肯松手。   叶千湄想了想,忽然低低笑了,低声道:“讲个鬼故事。你觉得,锁魂谷为什么要叫锁魂谷?”   司梦染怔了怔,蓦然感到寒意袭人,心里腾起一阵恐惧。   锁魂谷。   锁魂。   当地人为什么要称这里为锁魂谷?   从字面意思上直接理解,这就是锁住魂魄的意思。   如果锁魂谷里真的困了什么……   “我还真的没仔细想过……”司梦染越想越怕,紧紧抱住叶千湄,“如果真的有鬼呢?”   “蛊妖不查了?”叶千湄淡然道,“害怕我们可以回去。”   “不行,”司梦染咬了咬牙,坚定道,“必须要把这件事弄清楚,反正我在这里这么久了,也没见过鬼。”   “中午了,”叶千湄拍了拍她的肩,“我饿了。”   平时这个时间,应该准备午饭了。   司梦染只好松开她,带她找了一处在远离湖岸的地方坐下。两人打开背包,拿出饼干和罐头分食。   在司梦染低眉开罐头的时候,叶千湄抬起头,目光远远看去,眺望那片恬静的湖水。   湖面无澜,只有雾气升腾。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一边聊天一边码字就弄到这么晚。大家晚安,记得让我看见你们的双手! 如果我开心,副本完了我就开车,我是个有格调的司机┑( ̄Д  ̄)┍   ☆、chapter.99 子七   暮色四合时,司梦染轻车熟路地带叶千湄找到了一处山洞,准备在这里歇一晚。   “往东南方向就只有这一个山洞,他们如果走得没错,肯定会找过来,”司梦染一边说着,一边放下背包,“除非他们想冻死在雪地里。”   “你倒是算计得好,”叶千湄笑了笑,戏谑道,“万一他们不来呢?”   “那就没办法了。”   司梦染从背包里把带来的冬衣全都拿出来,挑了旧的往地上一铺,直接就坐了下去。   叶千湄坐在她身边。两人靠着山洞的石壁,随意吃了点东西,同时轻声说着话,这情景看起来就像再简单不过的日常生活。   斜阳渐沉,黑暗覆盖了天宇,冬夜里的风变得更加寒冷刺骨。寒风纵横翻卷,低低呜咽着掠过静谧的幽谷,拂落了枝头的绿叶,吹皱了无波无澜的湖。   司梦染觉得冷极了,只好将背包里的大衣全部拿了出来,交叠在一起往身上盖,末了又往叶千湄怀里缩了缩。   叶千湄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却也没有说话。   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两人沉默相对,时不时低声聊上一两句,其余时间都陷在遥远的思绪里。   到了晚上九点半,锁魂谷谷里飘起了雪。风雪交加,冷夜更深,寒意更加浓重。细小的冰碴打落在山洞外,敲出交杂的长短音,声里有铮然之意。   有三个人从洞外闯了进来,看见山洞里的两人,不由得怔了怔。   司梦染睁开半阖的眼睛,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视一圈,淡淡的笑意从眼底掠过,一闪即逝。   好在山洞很大,她们两人只占了一个角落,那三个人低声交谈了几句,走到另一边的角落里坐下来。   明悦扶着子七,脸色发白,不知道是太冷还是害怕,整个人一直在微微发颤。唯一的男生也面带疲惫之色,唯独子七还是镇静如常,即使拖着一条受伤的腿,还是走得十分从容。   他们三人紧挨着坐下,也没有交谈,只是各做各的事,很快就睡下了。   司梦染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一直远远看着他们,直到他们全都合了眼,才缩在叶千湄怀里睡着了。      凌晨时分。   风过梢头,弦月飘移。   天地间只有风声呼啸,寒风来回在山谷间游荡,拂过山间草木,携来了一声极轻极低的呼哨。   这声音太过短促,随风声一晃,很快就消失了。   黑暗里,冰冷的利刃悄然刺穿了一个熟睡之人的眉心。   死亡来得太快,这可怜的丧命者甚至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就已经变成了一缕孤魂。   寂静的山洞里,只有滚烫的鲜血滴落下来,染湿了衣衫,在寒风中冷却成冰。   沉睡中的子七蹙了蹙眉,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到了肩上,一开始是灼热的,很快又冷凝下来,而且连续不断,像是一只死去的手用指尖轻轻点着她的肩头。   她睡得一向很沉,在睡梦中也没有在意此刻的感觉,只当自己还在做梦,继续沉沉睡去了。      一直到翌日清晨,她醒来后,才恍然明白昨晚出了事。   明悦的尸体就在她身边,还保持着和她依偎着靠在一起的姿势,头颅已经被一支羽箭刺穿。   鲜血淋漓,滴落在死人的领口,也落在了她的肩头。   她脸色惨白,压抑着恐惧慢慢坐起来,推开死人僵冷的手,迅速一个翻身脱开身去,扶着石壁站稳,极力压抑着就快脱口而出的尖叫声,害怕得浑身颤抖。   待到两分钟后,男生也醒了过来。他一眼看见地上明悦的尸体,又看见吓得全身发颤的子七,一时间惊得愣住了。他张了张嘴,试了几次,终于发出声音来:“这……怎么回事?”   “她死了,”子七抬起空茫的眼睛,脸色惨白,“有人杀了她。”   她的话语低而冰冷,含着一丝绝望。   男生沉默了半晌,最终困兽一般咆哮起来:“为什么!谁杀了她!你就在她旁边,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子七冷笑着,话语带刺,毫不留情地反驳回去,“难道还是我杀了她?”   此时此刻,她眼里的光芒像毒蛇一般讥诮,眉眼将仿佛有电光映照,冷冷如冰,只一眼就令男生觉得有利刃过身,不由得哑口噤声。   叶千湄早就醒了,一直冷眼看着子七的一系列动作。司梦染半闭着眼睛假寐,其实一直在听他们交谈。   “我知道不是你,”许久,男生轻轻说,声音有点发颤,“我们走吧……”   “不管明悦了?”子七站在原地不动。   “她都已经死了,还能做什么?”男生无力地反问,再也不管同伴,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他步履虚浮,神智涣散,目光也没有聚焦,只是凭着直觉往前走,完全不顾外界的一切。   “别乱走!”子七罕见地焦急起来,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地追了出去,“回来!”   然而,男生却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兀自向前走去,完全没有方向。   子七只好拎起背包跟了上去。   “他们走了。”叶千湄推了推司梦染,示意对方起身。   司梦染站起身,迅速整理仪容,又收拾好所有的衣物,背起了背包:“跟他们走。”   两人追了出去,顺着雪地上的足印走去,很快就看见了一对年轻男女的背影。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路沉默。      男生恍惚着往前走,接连失去同伴的痛苦和恐惧如同利刃般直刺心脏,将他的神魂都放在烈火里煎熬,令他恍惚茫然,不知前路。   他看见路就走,也不管身后跟着的子七。一直走的一座吊桥前,他也没看吊桥边那块“禁止”的牌子,直接就走了上去。   司梦染远远看见他上了吊桥,低声叹息道:“完了。”   子七追到桥边的时候,男生已经走上了吊桥。她看到桥边那块“禁止”的牌子,顿时心道不好,惊呼:“别过桥!回来!”   然而,已经晚了。   桥上的木板忽然裂开,一道黑影从裂缝中窜出,卷住了男生,往下一拉,便将他从桥上直接拖了下去,拽进了水里。   黑影一放即收,竟是从水里伸出,速度快得惊人。   半分钟后,一具骸骨浮了起来。   水流湍急,乱世嶙峋,骸骨连同男生的衣物一起随着水流漂远。   吊桥里河面有十几米高,可一个活人就这样呗硬生生拽了下去,当场死亡,只剩下白骨支离。   子七愣在了原地,下意识地低下头,透过斑驳的草木看着河水中那具漂动的骸骨,像是被吓呆了一般,半晌都一动不动。   许久,她终于爆发出一声哭喊,蓦然转身,不顾一切地飞奔起来,想要远远逃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司梦染注视着她的背影,心头突然漾起一阵异样的感觉,脑海中仿佛有齿轮扣合在一起。她沉思片刻,忽然拉住叶千湄,沉声道:“跟我走,快!”   她眼里有惊疑不定的光芒,眼神雪亮如电。   司梦染仗着对地形的熟悉,带着叶千湄抄了数条近路,步履如飞,一直来到了锁魂谷的入口附近,停在了一处斜坡边。   斜坡陡峭,坡下乱草丛生,站在上面看不清底下的情况。   司梦染让叶千湄等在原地,没有犹豫,直接就从斜坡上跳了下去,一直滑落到坡底。   她伸手拨开半人高的杂草,低下头,目光四处巡弋,仔细搜寻着什么,一分一寸都没有放过。   过了几分钟,她低低的声音从斜坡下传来。   “千湄,我找到了。”   “确定吗?”叶千湄立刻就明白了她在说什么,沉声问。   “没有错……”司梦染的声音低而冷,“就是她,是她的……尸体。”   斜坡之下,乱草之间,静静地躺着一具死了两天的尸体。   那是一具年轻女子的尸体,她面容清秀,梳着单马尾,身穿白衣黑裤,双目紧闭着,眉眼间还透着一丝狰狞,左腿上有一处被树枝划伤的伤口,血迹已经干涸了。   这个人,赫然就是子七。   如果子七已经死了,那从昨天到今天,一直在锁魂谷里活动的人是谁?   司梦染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发冷,无法抵御的寒意从脊背爬到脖颈,如同死人的手在轻轻触摸她的皮肤,令她通体生寒,连气息都变得冰凉。   子七,已经死了。   真正的子七就在她眼前。   这两天她看见的那个人,那个表现得无比镇静的女生,是假的。   她早就已经不是人了。   从她摔下斜坡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死了。   有某种东西取代了她,披上了她的皮囊,替换了她的灵魂,成为了另一个她。   “你说,哪一个才是我呢?”   淡漠的声音从斜坡上传来,司梦染猛然一震,转过身去,只见叶千湄已经拔刀在手,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   清秀的面容,单马尾,白衣黑裤。   子七。   活着的,死了的,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子七?   “竟然能找到这里,你对锁魂谷真的很熟悉。”子七淡淡开口,声音清冽如水,清秀的面容像是一层面具,掩盖了她所有的表情,“很可惜,从你们走进这里开始,锁魂谷就是你们的坟墓。”   “蛊妖,”司梦染抬头看着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几天是不是很勤奋!我都被自己感动了! 下章就是一百章了,这么重要的时刻当然要留给瑾姑娘!所以下章我们上洛瑾番外,什么蛊妖什么开车都放后面去,哼   ☆、chapter.100 洛瑾番外【11】   好在洛瑾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站起身,整了整衣衫和头发,才开口道:“时间过了,可以走了。”   伊瑶还沉浸在刚刚的思绪里,闻言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着她走出墓室。直到出了古墓,清晨的阳光洒落在眼前,她才猛然回神,深吸了一口气,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神思。   她不敢再看洛瑾,一路沉默地跟在对方身边,压抑着自己的万千思绪,心如乱麻。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每次面对洛瑾,伊瑶总觉得坐立难安,下意识想避开她,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移了回去。      这样过了半个月,时间渐至严冬,寒风凛冽,白雪纷飞。   洛瑾又是清晨出门,接着一整天没有回来。伊瑶等到丑时,自己都睡着了一次,还没见到她。伊瑶担心她又在外面醉到天亮,只好披了大衣,撑着伞冒雪出门。   她一进酒馆,就看见洛瑾伏在桌案“”上。酒杯翻倒,剩余的一点酒水流了出来,沾湿了她的发梢,她却也毫不在意,只是将脸埋在满桌的酒渍里。   掌柜和店小二守在柜台后面,呵欠连天,却不敢上前打扰她。   伊瑶蹙了蹙眉,走到那个醉得不省人事的绯衣女子身边,轻轻拍了拍的肩,温声道:“丑时了,回家罢。”   桌上的人动了动,微微抬起头,用迷蒙的双目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已经很晚了,”伊瑶试着劝道,伸手来扶她,“这里这么冷,回去休息不好吗?”   “我不回去……”洛瑾执拗地推开她的手,低声喃喃,“不去……”   她一伸出手,伊瑶的脸色就微微变了,立刻抓住她的手腕,掀开袖子,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   女子纤细白皙的手臂上,赫然有三处乌青,每一处都覆盖了一处穴位,钉在了神门、内关、曲池三穴,封住了经脉。洛瑾微微一动,就有殷红的血沁出来,沾湿了绯色的冬衣。   伊瑶吃了一惊,伸手推了推她,想将她唤醒,但洛瑾丝毫不动,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跟我回家,”伊瑶不得不俯下身,在她耳边说话,试图将她唤醒,“这伤不治,手臂会废了的……”   洛瑾微微抬了抬眼,也不知道醒了没有,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又伏在了桌上。   “我不回去……”她低喃,“明天是师父的祭日……我不想看到那一天……我害怕……”   伊瑶怔了怔,叹气。   果然,她真的是醉得人事不知,否则以她的心性,怎么会将情绪如此鲜明地表达出来?   伊瑶咬牙想了想,转身到柜台前,向掌柜手里塞了一块碎银,低声道:“辛苦二位了,你们先回去休息罢,我会替你们看好店,你们明日再来开门便是。”   “是,是。”掌柜如蒙大赦,立刻接了钱,拉着店小二退到酒馆外去了。   伊瑶从里面锁了门,又转回洛瑾身边,关上了她身侧的窗,叹了口气。   “你不回去,我就在这陪你。”她低声自语,也不管沉醉的人有没有听见,“以前没有人陪你……现在有我了。”   她一边轻轻说着,一边掀起绯衣的长袖,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熟练地为洛瑾疗伤。   半个时辰后,聚积在三处穴位上的乌青慢慢变淡了许多。伊瑶收了针,看着依然沉睡的洛瑾,轻轻叹息。   “受了伤也不知道治,除了喝酒你还在意什么……”她担心洛瑾,不由得有些不满,小声抱怨,“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么……”   说着说着,伊瑶渐渐沉默下去,酒馆里恢复了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在呼啸。   她忽然有些懊恼地重重叹气,靠在了窗棂上。   昏暗的灯光照在她身上,将她眉眼间的烦闷照得透彻无比。   伊瑶沉默了许久。从丑时到夤夜,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心里有潮水呼啸来去,起起伏伏,将她的思绪搅得纷繁无比。   她想了很久,也犹豫了很久,终于一点点理清了心里的一团乱麻,看清了自己真正的内心世界。   酒馆里一灯暗如豆,窗外风雪迎归人。   伊瑶看着伏在桌案上的洛瑾,轻轻伸出手去,撩开她鬓边的长发,在寒夜里冻得冰凉的指尖悄无声息地拂过对方小巧的耳朵,落到她的脸颊上,最后停在唇边,一触即收。   沉醉的人对她的一系列动作没有丝毫反应,依然沉浸在醉梦中。   伊瑶微微笑了,靠得近了一点,轻声低语:“好梦,瑾姑娘……阿瑾。”   最后一个称呼轻得像初春的风,刚一出口就飘散了。      翌日清晨,洛瑾从醉梦中醒来,微微睁开眼睛,转眼就看见伊瑶半靠着窗棂,一只手撑在桌上,双眼微闭,像是睡着了。   她静默地看了对方许久,神情莫测。   过了半晌,她转开视线,扶起倒在桌上的酒杯,又理了理散乱的长发。   她不是第一次宿醉在外,这一切她都已经习惯了。   但一觉醒来看见身边有人在守着她,却是第一次。   今天是师父的祭日。   每到这时她都不愿意回家,因为她不想再重复想起那一天的惨剧。   那满地的鲜血会重复着在她眼前出现,提醒她那个残酷的事实。   从此以后,天地广阔,江湖辽远,她却再也没有亲人了。   思绪沉沉,纷乱如麻。洛瑾轻轻弹着酒杯,一贯淡漠的眼睛里罕见地有哀伤的神色。   她放下弹着酒杯的手,转而扣住承影剑的剑柄,将冰冷的剑柄紧紧握在手中,像是在寻求一丝安慰。利剑在鞘中低低鸣动,似乎洞悉了主人内心的悲伤。      半个时辰后,伊瑶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见洛瑾坐在她身边,低头看着桌上的酒杯,整个人都一动不动。   她直起身,只觉得浑身酸痛,想来是这样睡了一夜的下场。   洛瑾闻声转头,见她在揉自己的手臂,不由得轻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伊瑶气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来这里?”   说到这里,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急道:“让我看看你的手。”   “已经好了。”洛瑾转过头,袖子垂下来,盖住了她的右手,“你本不必如此费心,我死不了。”   伊瑶蹙了蹙眉,刚想开口,洛瑾却一拂袖,径自站了起来。   “可想看汴梁的早市?”她淡淡道,“我带你去。”   “好啊。”伊瑶立刻站起来,欣喜万分,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洛瑾锐利的目光淡淡扫来,一瞥而过,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      汴梁城殷实富足,民心向娱,从早到晚的总有各项娱乐活动,昼夜不停。   此时是清晨卯时,伊瑶从没在这个时间来过汴梁,自然也不知道城中的清晨是如何景象。如今一见,才知道汴梁城繁华的种种传闻并非虚假。   勾栏瓦肆间聚满了人,才到卯时就已经有杂剧在演,喝彩声阵阵传响,相互呼应。   转过一个街角,便见到有人席地而坐,手中用丝线操纵着一个小小的骷髅。随着丝线的变换,骷髅不断作出各式各样的动作,看起来竟然一点都不显得僵硬,举手投足都像真人一般。   “悬丝傀儡?”伊瑶大有兴趣,停下了脚步,“这么好玩,我还是第一次见。”   席地而坐的人闻声抬头,咧嘴一笑:“姑娘既然觉得有趣,便给个赏钱如何?”   伊瑶探手入怀,取了一点碎银递去。   那人操纵着傀儡来接,稳稳地将她递来的碎银捧住,又轻轻巧巧地放到地上。   洛瑾在一边淡然地看着,似乎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景。   伊瑶觉得有趣,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才随着洛瑾离开。   洛瑾带着她在城中四处闲逛,看了许多稀奇古怪又颇受欢迎的东西,一直到卯时过半,才顺路进了一家茶馆准备用早食。   茶馆里已经有说书人在,晃着手中的茶盏,悠然自得地坐着。见到茶馆里围过来听书的人越来越多,他才站起身来,准备开口。   这说书人一身书生打扮,气质儒雅,声音也是十足的温和,脸上却戴着一张遮住半张面孔的青白色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与下颌。   “各位今日想听些什么?”他微笑着开口,声音不大,却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令周围嘈杂的听众都齐齐安静下来。   洛瑾和伊瑶坐在临窗的角落,各自低头进食,相对无言,那说书人的话也一字不漏地落进了耳中。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许多,都是些耳熟能详的名字,说书人微笑着扫视一圈,目光转到角落里,从洛瑾身上掠过时微微停留了一下。   洛瑾极其敏锐,立刻抬起头,冰冷而锐利的目光透过人群投来,警惕地看着说书人。   说书人却并不在意的视线,只是敲了敲手中的醒木,将声音放重了一些:“诸位说的,都是些平日常见的东西,我可要给诸位讲一样奇物,保证在场诸位都闻所未闻。”   此话一出,围着他的人都兴奋起来,连连拍着桌子让他快讲,差点将茶碗骨碟摔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章!了! 这是历史性的一章,必须要留给我们瑾姑娘! 快让我看见你们的双手!!! 好吧说点正经的。 可以倒回去看一下三十九章,关于说书人的伏笔,嘻嘻   ☆、chapter.101 红莲   面对此时剑拔弩张的情景,子七并不惊慌,反倒轻轻笑起来,语气讥诮:“我不想做什么,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是世人逼我太甚,我只是想求自保,否则我早就化为一抔黄土了。”   她微微闭了闭双眼,再睁开时,瞳孔已经变成了凄厉的红色。   “你们总是想杀我,”她将手放到背后,淡淡道,“所以,我为了活下去,怎么能不杀人呢?”   话音一落,她忽然厉叱一声,不知从何处拔出一柄雪亮的短剑,右手一翻,短剑携着冷风斩下,直逼叶千湄。   叶千湄倒退一步,挥刀格挡。   子七转过手腕,短剑擦着刀刃划过,又刺向另一处要害。   叶千湄也不示弱,刀刃随之相挡,反守为攻。刀兵相接之间,凛冽的杀气透过刃锋四散开来,将纷扬的雪花割成碎片。   司梦染从斜坡底下赶上来,反手就将一个小瓷瓶丢了出去。   子七连忙闪身躲避,瓷瓶砸在她身边的地面上,瓶身顿时四分五裂,朱红色的粉末逸散到空气中,即使她躲得再快,身上也沾了一点。   子七眼眸更红,将手中短剑使得快如闪电,森冷的锋芒搅起飞雪万千,攻势连绵不绝,逼得叶千湄且战且退,寒刃相碰之声络绎不绝。   眼看时机到了,子七忽然冷笑一声,背转过身,任由叶千湄袭来的刀刃砍在背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她不在意身上的伤口,只是纵身一跃,身形转瞬飘出五米开外,眼看着就要逃远。   “拦住她!”司梦染情急之下清喝一声,摇动了蛊铃。   叶千湄闻声出手,往前一跃,刀锋宛如闪电横空,携起层层杀意,直斩向子七的双膝。   显然是那朱红粉末带来的影响,子七的动作迟钝了片刻,没来得及避开。   刀刃斩入膝盖,横切血脉与骨肉,转瞬就斩下了她的双足。   子七厉叱一声,倾身扑到地上,以手代步,几个腾跃之后飞快地逃走,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只留下被砍断的双足还在原地,没有了归处。   “她为什么往那边逃?”司梦染盯着她的背影,蹙眉,“那是幽湖的方向。”   叶千湄想起了昨天在湖边看见的幻影,再回想子七刚刚说过的话,心里起了猜疑,谜团愈发沉重。   “追过去看看。”司梦染说着,晃了晃腕间的蛊铃。   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山林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数百只昆虫在爬行,方向准确,动作整齐无比。      待两人赶到湖边,只见到子七一个人坐在湖畔,只剩下一半的腿不知何时竟然已经长了回去。她将双足垂在水中,轻轻晃荡,看起来就像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   这阴灵齐聚的湖水令人无法靠近,她却接触得如此轻易,湖中的恶灵对她而言似乎一点影响也没有。   她的双手沾满了鲜血,衣衫上也血迹斑斑。   湖边的地面上,散乱着数百只蛊虫的尸体。它们都死状惨烈,大都被人活生生撕成了两半,有些手足分离,支离破碎。   司梦染见到这样的景象,脸色顿时微沉,看向子七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恐惧。   她召来这么多的蛊虫,它们却都在短短的一点时间之内被子七尽数杀死。   锁魂谷里埋藏千年的蛊妖,果然不容小觑。   这样的实力,只怕是连师父都会无可奈何。   子七没有回头,却清楚地知道是有人追来。她望着连绵环抱的群山,将右手伸进水里,轻轻拨弄着冰凉的湖水。   水波轻漾,将她手上的血迹涤荡干净,从满手鲜血变成洁白如玉。   “别说话,”她低声说,“我听见了,他很快就要来了。”   司梦染与叶千湄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沉默,侧耳细听,果真捕捉到了一丝笛声。   笛声从群山间飘飘而来,缥缈冷清,不似人间凡物,随着山风拂遍空谷,在静谧而诡异的幽谷间回荡,激起层层回音,草木相和,山林传响。   那笛声吹的是一曲古老的雅乐,听来幽静无比,飘飘渺渺,不惹凡尘。   忽然间,笛声骤然停了,有一道人影从群山之中掠出,御风而行,双足踏空,凌空飞渡过湖水,衣袂飘举,宛如一只掠过寒塘的鹤。   来人一身青白衣袍,披发吊睛,赫然就是壁画上的那位术士。   他从群山间掠空而来,衣袂拂开雪花,速度快如鬼魅,转瞬间就到了子七身边。   山间万籁俱寂,呼啸的寒风都停息下来,变得静谧无比,一种奇特的气息萦绕在湖边,带来深沉的威压。   “你来了。”子七站起身,静静地看着他。   叶千湄蹙起眉,注视着这个青白衣袍的术士。   这个人的身形如同一缕凝聚的白雾,随时随地都会随风消散。纷纷扬扬的白雪穿过他的身体,飘然落在地上。   “是,”术士颔首,微微一笑,“如今沧海已然化为桑田,你却依然本性不改,我若不出手,这一次还会死几人?”   “我早说过了,我只是想活下去。”子七淡淡回答,“若不是世人逼我太甚,何至于斯?”   术士将手中的玉笛横在身前,烟青玉笛随即变成了一柄长剑。长剑的剑尖处弯曲向内,看起来像一只钩子。   “你不用杀我了,”子七漠然道,“我不求别的,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就好。”   “那就化为红莲吧,”术士收起了长剑,“这湖水,是你最好的归宿。”   “也好。”子七微微一笑,坦言,“明悦是我杀的,子七也是我杀的,其余两人的死都与我无关,只是他们咎由自取。”   术士抬手结印,口中喃喃念了一句什么。话音一落,子七的身形便随之消失,化作一道红光落到湖面上。光芒消散后,水面上只剩下一朵红莲。这朵美丽的花开在离合的碧波之上,宁静无比。   术士低低叹息,沉默良久。   一阵寒风裹挟着白雪吹来,他的身形晃了晃,如同散开的白雾一般消失了。   雪如鹅毛,轻盈地飘落在水面上。   碧波微微荡漾,映出了及笄少女清秀婉约的面容,曾经响起的声音再次回响起来,诉说着伴随了她数千年的噩梦。      她生来是人,并非蛊虫。   她之所以会成为蛊妖,是因为那一场难以言说的噩梦。   不知几千年前,她还是活生生的人,是从小被百般宠爱着长大的世家小姐。   她被父母和长兄娇纵着长大,到了及笄之年,出落得愈发美丽,容貌清秀,婉约动人。   她还与赵家的长子订了婚约。   不同于那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豪门联姻,他们两人感情极好,赵公子每旬休憩都会来府上做客,给她带来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   定好的吉日快要到了,她穿着新绣好的嫁衣临水自照,听着侍女的笑言,面上虽然羞恼,心里却是甜蜜万分。   那影响她一生的变故,发生在她成婚的那一天。   屋外有侍从在忙碌,人声鼎沸,嘈杂万分。她由两个贴身侍女陪着,穿着大红嫁衣坐在铜镜前,静静等着妆娘来给她梳妆。   妆奁里摆着黄金流云纹的首饰,做工精湛,精致无比,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   须臾,妆娘在母亲的陪同下匆匆赶来。   那是个明艳夺目的女人,一身天青色衣裙,提着一只看起来十分沉重的木箱,步履轻盈,衣袂飘飘,看起来肆意而潇洒。   她对母亲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母亲便带着两个侍女退出了门外,只留下她和那个来历不明的妆娘。   母亲一走,女人脸上那种面对主顾时的恭谨立刻退去,转变成一种莫测的神情,唇边一丝揶揄的笑意看得她有些恐惧,下意识地起身想走。   “坐下来,小姐。”女人微微笑着,轻轻一按她的肩头,让她不受控制地坐回了铜镜前。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大红的嫁衣,长发披散如瀑,脸上透着一丝惊慌。   女人走到她身后,俯下身来,唇边露出诡谲的笑。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好礼,”她轻声说着,探手从袖中取出一只木盒,“小姐,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蛊惑的力量,让不知所措的少女慢慢抬起了手,白玉般的指尖搭在了木盒上。   女人微微一笑,眼里有毒蛇般讥诮的光。   下一秒,盒盖突然打开,一只红色的小虫从木盒中爬出,攀上了她的手腕,停顿了片刻,突然消失了。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有东西咬开了皮肤,钻进血脉里,手腕剧烈地疼痛起来,仿佛有烈火在灼烧着肌肤。   “这是什么?”她惊恐地呼喊,“你给我放了什么东西?!”   “一只蛊虫而已,”女人微微一笑,“可怜的小姐,谁让你偏偏要嫁给那赵公子呢?”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她捧着手腕,厉声,“妖孽,我死了,你也要给我陪葬!”   “有人不想你们两家联姻,最好的办法,自然是除掉你。”女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讥诮地冷笑,“有人高价雇了我,我自然不能辜负这笔赏金。直接杀了你太过麻烦,会惹祸上身,不如让你不能嫁去赵家,这是最妥当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特别勤奋……但是下一章之后可能又要回到从前了( ̄ー ̄) 虽然每一个配角都有一段悲惨的故事,但这是作者对他们的爱啊! 还有,下章,开车←_←   ☆、chapter.102 缱绻   手腕上的疼痛蔓延到了全身,她倒在地上,发出尖利的哭喊。她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足以惊动外面的侍女,但在外人听来,她的声音就如同小兽的低鸣,根本微不足道。   这短短的盏茶时间漫长地如同一个世纪,她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里都爬满了虫子,它们吞噬她的骨骼与血肉,重新架构了一个新的人。   她还保持着原来的样貌,内里却已经不再是她自己。   等她回过神来,重新看向铜镜里的自己时,她发现她的眼眸变成了凄厉的血红色,看上去宛如恶鬼。   “这是什么?!”她惊恐地厉声问,紧紧抓着那个诡异的妆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好东西,”女人不为所动,只是轻轻一拂,就将她的手从衣襟上拂了开去,“豪门的联姻不会美好,你所想的一切都只是梦幻。有了它,你就不用嫁入赵家了,这不好吗?”   “我不要!”她厉声呵斥,掩饰着自己慌乱的内心,“把它收回去,我不需要!”   她从小被呵护疼爱着长大,手无缚鸡之力,也未曾经历过风浪,家里连训斥下人都避过她。此刻能撑着不当场晕过去,已经是她性情刚烈,坚韧如石。   “这不可能了,小姐,”女人淡淡回道,“这蛊一旦认主,就不可能再离开,它只能永远伴随着你。”   “如今房里只有你我二人,若是我出了事,你自然脱不了干系!”她逼着自己拿出迫人的气势,怒斥,“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去?”   “我自然是有备而来,”女人却毫不在意她的威胁,“你可想试一试?”   说着,她自己放声尖叫起来。   “来人啊,小姐出事了!”   门外立刻响起了脚步声,一直候在外面的两个侍女打开了门,惊慌地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护卫。   她惊恐地四处张望,却发现那个诡异的女人已经没了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刚刚的一切都是梦?   她惊惧地想着,一转头,又看见铜镜里映着自己那双血红的眼眸。   这样的她,是不可能嫁入赵家的。   没有人听她的辩解,大家都忘记了曾经有一个妆娘来过,只当她是在胡言乱语。   婚约解除,她因为那一双血红的眼睛而被视为恶鬼逐出家门。   她一路流浪,最终来到了锁魂谷里。   她在那一池碧水里自尽,本想以死了结此生,谁知身上的蛊虫却让她在死后变成了蛊妖。   她不再是人,却保留了人的神智,除了锁魂谷,天下再也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群难民为了逃避战火来到了这处幽谷中。   她很久没见过外人,便装作普通苗族女子的模样,以当地人的身份去与他们交往。   谁知这群难民见她身上的首饰值钱,竟悄悄起了歹念,想杀人抢钱。   她杀了那群难民,却又被那个奇怪的术士封在了锁魂谷里。   封印的时间有限,她每过百年都会醒来一次,然后再次被那个奇怪的术士封印。   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在锁魂谷里留下了自己的神魂,每到她醒来之时必定会追寻而来,让她重新陷入沉睡。   这么多年,她也累了。   她在大婚之日被人迫害,无端落得了这个结局,心里也没了其他执念,一心只想活下去。   无论用什么方式。   而今,她终于如愿了。      从锁魂谷里回来时已经是中午,叶千湄梳洗一番就开始睡觉,一直睡到下午五点半才悠悠醒来。   司梦染不在屋里,只听见院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她穿了外衣,走到窗边看了一眼,见到对方就在院落中,踏着满地的积雪拢袖折梅花。   叶千湄低眉看了一会,轻轻笑了。她关上窗出了房间,拐进书房里,取了一本旧书,斜倚在沙发上翻看起来。   过了一会,司梦染拿着几枝梅花推门进来,先将梅花往书房的瓷花瓶里放,然后顺手折了一枝,簪在叶千湄的鬓边。   叶千湄伸手去摸那朵梅花,司梦染连忙道:“别动,这样好看。”   叶千湄只得收手,继续低头看书。   “好冷。”司梦染在她身边坐下,抱怨了一声,顺势将双手伸过去,放到叶千湄的怀里。   梅花静静地开着,满室暗香涌动。轻暖的灯光下,两人挨得很近,微微转头就能触到对方的气息,两道影子相伴着投射在地上,静谧而安宁。屋内书页翻动的声音伴随着窗外的风声拂过小楼,在栏杆上敲打出清浅的音符。   幽梅暗香,灯暖衣轻。   天色渐暗,山岚渐重。飘飘缈缈的雾气萦绕着吊脚楼,晕开了天边那一缕金色的霞光。   昏暗的光线下,屋内的气氛也显得格外暧昧。   “你竟然也会看诗词,”司梦染又凑近了一点,收回双手环住叶千湄的腰,轻声,“真是难得一见。”   “我可不孤陋寡闻。”叶千湄淡淡回道。   两人完全贴在一起,窗外的晚霞在雾气的渲染下也显得更加隐约而迷蒙。   司梦染轻轻笑了一声,低下头,和她一起看着书页上的词。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鸳鸯两字怎生书……”她轻声念道,温热的气息拂过叶千湄的耳畔,“你说,这两个字怎么写?”   她低低说着,轻轻吻了一下对方的面颊。   叶千湄转过头,吻住了她朱红的双唇。   “这么简单的字,我教你。”叶千湄低声说,声音轻软。   女子的双唇冰凉而柔软,如同一片雪花轻轻飘落在唇边。   司梦染回吻着她,双手灵敏地解开衣衫,触碰到她的肌肤,轻轻覆上一团柔软。   叶千湄的呼吸微微顿了一下,眼里透出一点紧张和无措。   “紧张什么,”司梦染轻笑,“你居然害怕这个……”   叶千湄哼了一声,反手扯落她的衣衫,低头就在她肩上咬了一口。   司梦染回瞪她一眼,手上用力,将怀里的人推在沙发上。   那本老旧的书掉在地上,书页翻折,也没人去管。   好在这沙发大且柔软,容得下两个人。她小时候就喜欢待在这里看书睡觉,对周围的环境也极其熟悉。   此刻叶千湄就在她身下,衣衫完全滑落,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司梦染看了她一会,才低下头,重重亲上她的嘴唇。   这一个深吻很久才结束,两人都微微喘气,身上的衣物滑落在地,铺出一片旖旎。   司梦染反手摸了一下肩头,抱怨道:“疼。”   “最好是,”叶千湄反驳道,“我根本就没用力。”   司梦染俯下身,轻轻吻上她白皙的肌肤,双唇慢慢向下,落到对方胸前。辗转流连间又探手抚上她的腰,缓缓摩挲。   叶千湄脱口低呼了一声,声音绵软无比。她的呼息变得急促了些,眼眸明亮得如同春水,流转出惑人的光芒,眼底却透出一点紧张的神色,一闪即逝。   司梦染见她如此,不禁微微笑了一下,觉得对方此时真是可爱极了。她右手辗转往下,探入叶千湄两腿之间,触碰到一片温热。   叶千湄又轻呼了一声,随即咬了一下嘴唇。   司梦染低低笑了,手指探了进去,缓慢地动作起来。叶千湄完全没了力气,很快放松下来,抑制不住地轻喘出声,脸颊绯红。   指尖越来越湿润,司梦染将进出的速度加快了一点,带起轻微的水声,引得耳边的喘息声更加急促。   “别……”叶千湄的声音极低也极轻,断断续续,“慢点……”   司梦染目光炽热,闻言笑得格外清浅惑人,没有丝毫放慢动作的意思,反而愈发加快了速度,手指反复没到低端,轻轻游曳,很快将对方推上顶端。   “啊……”叶千湄低吟一声,情动的模样显得无比撩人,半睁的眼睛里有波光流转,面上的红晕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暧昧不明。   司梦染低低笑了一声,心里如碧水荡漾般缓缓荡开一丝涟漪。她没有将手抽出,只是停顿了片刻,继续往更深处送去。   她缓缓开口,声音低而轻,透着无限的蛊惑:“反正你体力那么好……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叶千湄呼吸一滞,瞥见对方唇边极有深意的笑,心里便是一跳。      两人缠绵许久,直到夜色已深之时才停下。叶千湄疲倦地睡着了,司梦染抱着她去洗澡,给她穿了睡衣抱回床榻上,替她盖好了棉被,任由她睡了。   等叶千湄醒来,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司梦染不在身边,也不知道又去做什么了。   她一天没吃什么东西,此刻只觉得饥肠辘辘,刚要起身,窗外忽然传来鸟类翅膀扑扇的声音。   她的动作顿了顿,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去,目光扫过,对上了一双朱红色的眼睛。   那是一只黑色的鸟,长得很像白鸽,体型却又大不相同。它从月下飞来,停在窗棂上,朱红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房间里的人,眼里的光芒是冰冷的,如同一块寒冰。   若说这世间还有谁会用鸟类传讯,又千里迢迢到这苗地找她,也只能是那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车开完了_(乛▽乛)」∠)_开车好累哦,每次开车都卡文,好气哦 还有,那首词是欧阳修的《南歌子·凤髻金泥带》   ☆、chapter.103 凌姽   那只鸟停在窗棂上,静静地看着叶千湄。屋里的灯光照耀在它身上,让它脚踝上绑着一封信笺显得格外显眼。   叶千湄走过去,解下了那封信笺。   黑鸟用血红的眼睛瞥了她一眼,继而腾空而起,飞入夜幕之中。   叶千湄一直看着它飞远,直到那道黑色的身影消失不见。她低下头,打开了信笺,仔细地将每一个字都看完,又将信纸揉成一团,转手丢进了床头上的水杯里。   信笺在水中漂浮起来,纸上的字迹完全化开,看不清原状。   叶千湄转过身,便看见司梦染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眼眸平静无澜,看不出一丝情绪,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   见她转过身,司梦染才开口问道:“怎么了?”   “她让我回去,”叶千湄淡淡道,“有任务。”   司梦染静默了一瞬,垂眸道:“什么时候走?”   “五天后。”   两人沉默了一会,叶千湄先走到她身边,挽住她的手:“我饿了。”   “对了,”司梦染这才想起自己上楼找她的目的,连忙道,“我煮了粥,过来吃。”   两分钟后,两人在餐桌边相对而坐。叶千湄看了一眼自己碗里的白粥,拿了调羹舀起一勺,放在眼前看了看,道:“你看这米,长得跟蛆一样。”   司梦染深吸一口气,微笑道:“你还吃不吃了?”   叶千湄微微一笑,将一勺子的白粥放进嘴里,默默咽下。   司梦染望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她要是找你,为什么不发短信?”   相比起驱使鸟类传讯,手机直接通信明显更加方便。   叶千湄淡淡回答:“我把她屏蔽了。”   这回答简直犹如天雷,司梦染惊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她不会生气?”   “会啊,”叶千湄继续淡漠地回答,“然后会扣我酬金,就这样。”   司梦染无言以对。      五天后,叶千湄收拾行装,准备独自离开。   司梦染送她出门,在小镇边缘与她道别。   “我就在这等你。”她低声说。   叶千湄回头抱了她一下,轻轻应道:“好。”   说罢,她不再留恋,转身单手提起行李,迈步走远。   寒风吹起她的长发,氤氲的雾气将她的身影掩映其中,司梦染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远,望着她的身影渐渐变淡,直至消失。   她转头往回走,不知为何竟觉得冷风袭人,某种阴冷的气息穿透了大衣,钻入了骨肉间,令她微微颤了颤。   就在这时,她腕上的蛊铃轻轻响了一声。   那声音很轻很低,混杂在呼啸的寒风中,在司梦染还没有听清时就随风消散了。      当晚夤夜,司梦染独自一人睡在床上,辗转间只觉得心底有某种诡异的感觉层层蔓延上来。丝丝缕缕的恐惧如同一只冰冷的手,和窗外的寒风一起探进屋内,轻触着她的发梢。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醒,恍惚间感觉是在梦里,一瞬乎又觉得是在现实。   恍惚间,一道阴冷的风刮进了房中。   它不是从窗户的缝隙里刮进来的,而是从门边。   司梦染恍惚着翻了个身,眼睛微微睁开一线,迷蒙间竟看见面前有一道人影。   那人影比常人还要高大一些,披头散发,身上散发着血腥味,周身还混杂着一丝似曾相识的香气。   它随着风掠如阴暗的房间,缓缓靠近床榻,低下头看着司梦染,如炬的目光比窗外的月光更加明亮,令人震悚。   司梦染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息,恍惚间就想睁开眼睛,却是怎么也动弹不得。   那人影也没有动,就这样注视着她,冰冷的气息喷了出来,拂过她的发梢。   僵持了片刻,蛊铃轻轻响了起来。   人影霍然抬头,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尖叫,身形一动,猛然向上跃起。   司梦染终于可以动弹,立刻翻身坐起,迅速按下了床边的开关,打开了日光灯。   整个房间顿时明亮无比。   按理说,灯光之下,鬼魅应该遁行。   然而,这一次,这条道理却失去了效力。   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天花板上传来,她颤抖着抬起头,顿时吓得惊叫出声。   天花板上,有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脸色惨白,衣衫褴褛,正背靠着天花板,的四肢被像是被钉死在雪白的墙上一般,牢牢地贴着墙面。她充满了怨怒的目光正看着下方,长发垂下来,随着她头颅摆动的幅度一摇一晃。   女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头颅缓缓转动起来。   女人的脖颈处发出机械转动的声响,她惨白的脸就这么转了一百八十度,从面向下方变成了贴着天花板。盯着她的东西变成了女人的后脑,那一头长发依然轻轻摇晃,灯光照在上面,晕开流动的光泽,宛如水波荡漾。   司梦染大惊之下怔在了原地,轻轻颤抖,手缓缓伸出,摸到了压在枕头底下的苗刀。   只要这个女人一动,她就可以瞬间洞穿对方的咽喉。   如今叶千湄不在身边,不管碰见什么,她都只能依靠自己。   就算再害怕,也不能放松。   静默片刻,蛊铃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铃声是从窗外传来。   清脆的声响穿透了黑夜,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女人转过头,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叫,忽然往前一跃,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消失在夜幕下。   淡淡的香气萦绕在房间里,一如二十年前那个血腥的夜晚。   司梦染翻身下床,披上外衣冲到楼下,换鞋开门,追到了黑夜里。   女人已经跑远了,但那种淡淡的、诡异的香气还在,沿着她离开的路线一路扩散,余香袅袅。   这种香气,她在五岁时、在医院的老楼和那处荒凉的海边都闻到过。   这种代表着血腥的气息,蔓延了二十年,依然不曾消失。   她握着苗刀,在月下沿着香味步散的路线追去,耳边有风声大作,寒风扑面,凄厉如割。   香气一直弥漫到了深山里,将她引到一处山洞前。   远远看去,山洞里有火光明灭,还有两道一站一坐的人影。   蛊铃的响声从山洞里传出,清晰地飘入耳畔。   司梦染蹙起眉,无声无息地靠近。   “安静,”山洞里,坐着的黑衣女人冷冷下令,“这个不能动。”   另一个诡异的女人站在山洞的暗影里,闻言只是发出低低的、破碎的音节,一双眼睛里聚满了怨怒。   “安静。”黑衣女人蓦地起身,一只手闪电般探出,按住了她的后颈。   此举一出,女人竟真的安静下来。   司梦染站在山洞外的阴影里,将刚刚的一切尽收眼底。她咬紧了嘴唇,眼里泛起浓重的阴霾,眼神惊疑不定。   静了片刻,山洞里再次安静下来。   司梦染终于忍不住了,从阴影中闪身而出,走进山洞里。   黑衣女人转头望向她,眼神平静。火光映照着她的面容,让她那双点漆般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   “师父……”司梦染站住了,沉默许久,才轻轻唤出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对方淡淡回答,神色丝毫不变,“从你回来的第一天起,我就一直在。”   苗疆传说里善恶如谜的蛊王站在火光边,淡淡地看着自己教导多年的弟子。她的面容依然是三十出头的模样,岁月的流逝对她而言似乎没有影响。   “什么意思?”司梦染倒退了一步,惊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旁边那个人又是什么?”   “如你所见,”凌姽淡然答道,“你刚刚应该见过她了,这种东西,本应该被锁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会跑到这里。”   “你知道这是什么?”司梦染声音发抖,如坠冰窟,“师父,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怎么控制她?”   是的……身上带着这种诡异的香气的东西,必定与二十年前灭她满门的凶手有关!   而眼前这个女人,从那场惨案里救下了她,将她抚养长大,教授她蛊术……她一直以为对方是可以信任的,谁知如今一见,才知道事实也许并非她眼前所见的那样简单。   如果师父深知该如何控制这些怪物,那她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除非……她以前曾经接触过它们。   凌姽一直自称是她父母的朋友,可她的父母只不过是普通人,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   蛊王凌姽……多可怕的身份,足以令所有熟知她的人闻风丧胆。   司梦染脸色惨白,扣紧了手中的苗刀,在火光下缓缓后退。   “没必要紧张,我不杀你。”凌姽只是淡淡道,“我既然救你,就不会对你下手。”   她顿了顿,唇边泛起一丝讥诮的笑意。   “我的确是你父母的朋友,这些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司梦染微微愕然:“那为什么……”   “我们都是叛徒,”凌姽看了一眼燃烧的火焰,语气平静,“我,还有你的父母,我们都是叛逃者。在那个庞大如罗网的地方,此罪当诛。”   “时间也不多了,我这次回来,本就是想告诉你这些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想了一下,发现没有什么坑可以挖了,挖了也填不上了,所以就要开始慢慢收尾了( ̄▼ ̄)   ☆、chapter.104 旧事   火光明灭,将凌姽的面容映得晦暗不明。她伸出手,将右手停在火焰上方,五指微微合拢,便有一簇火焰凌空跃入她手中。   司梦染看得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想阻止,却见她右手合拢,将那簇火焰生生熄灭。   “二十多年了……”凌姽低低叹息,“我一直以为自己是逃出来了,没想到……他们会如跗骨之蛆一般无处不在。”   “那是个很可怕的组织,”她注视着火焰,低声,“平日看起来没有什么运作规律,只是一群散人。但当任务布下时,那些人却是能够星夜奔袭、万里追寻,无论多少困难都不会放弃,直到任务完成,一切才会终止。”   “他们很残忍,拥有你不能理解的血性。”凌姽的声音慢慢变得平淡,眼底却有巨浪滔天,难以平静,“而且赏罚分明,触犯了条律之人必定会惨死,那些人的死状,你只要看过一眼就永远不会忘记。”   她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再开口时,话语里带了一点犹疑和不解。   “它的组织者只有两个人,”她凝视着火焰,仔细回想一切细节,蹙眉,“我平常见到的,一般只是一个戴面具的黑衣女人,还有另一个人……”   话到此处忽然停了,司梦染疑虑地看着她,却见她神色凝重,不知是在想什么。   “那个人很奇怪,他贯穿黑袍,也戴面具。”凌姽抬起头,眉头紧蹙,眼底的惊涛骇浪瞬间退去,转换成丝丝缕缕的惊疑,“他被称为‘尊主’,我只见过他两次,但能确定那是个实力很强的人,修为深不可测,心思就更深沉了……我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他很残忍,那种血腥的压迫感,可以让任何人俯首称臣。”   那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觉。   当她第一眼看见那个黑袍人时,立刻觉得遍体生寒,血腥的气息和无上的威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转瞬将她包围,令她不得不低头俯身。   此人虽然令人惊骇,但他身上那种深沉如星辰大海的气质依然无法掩盖。当他甫一开口,某种俯仰天地的气势立刻流露出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竟能让人觉得钦佩不已。   名动一时的蛊王在火光下回忆旧事,无声地叹息。   “我实在是忍受不了那样的生活……他们太残忍也太可怕,我想逃出去。”她接着低声道,眼神飘忽不定,像是一眼看到了从前,“那时候,还有两个人与我一起萌生了退意,就是你的父母。”   “我们真的逃走了,逃了六年。我们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从此就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谁知道……”她深深叹息,低下头,“有一天晚上,他们找到你家,杀了你的父母和妹妹……如果不是我来得及时,你也已经死了。”   司梦染沉默地听着,回想起五岁时灭门的惨剧,咬紧了嘴唇。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再追杀我,这么多年过去了,都一直安然无恙。”凌姽蹙起眉,似乎也有些不解,“这的确不符合他们行事的规律,但是能安然活这么久,已经很好了。”   “那她又是什么?”司梦染终于开口,一指角落里安静站着的女人。   “那是他们培养的怪物,”凌姽看了一眼,淡淡回答,“我以前曾经见过,才知道怎么控制她。二十年前杀你家人的凶手里,也有这些东西。”   “所以她是来杀我的?”司梦染笑了一下。   “不,”凌姽却否认了,“她在这里好几天了,如果要杀你,早就可以动手了。她是来找之前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人的,但并不下杀手,只是来看她什么时候离开。”   说到这里,她倒是笑了一下,眉梢一挑。   “说起来,她对你好么?”   司梦染脸上微微热了一下,低声答:“很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回想凌姽的话,顿时觉得心下冰冷。   原来,她的一举一动,一直都被人看在眼中。   紧接着,只听凌姽继续淡漠道:“她的控制者今天带她进了锁魂谷,估计是死在里面了,才让她跑出来害人。”   司梦染松了口气,又想到了什么,蹙眉:“为什么要进锁魂谷?”   “外人总是好奇里面有什么,”凌姽微微一笑,“死于好奇心,还算死得不冤。”   司梦染沉默了一瞬,又问:“你突然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   “因为时间不多了,”凌姽抬起头,目光越过山洞的遮挡,眺望旻苍,“你小心些,他们似乎也在注意你。春天快到了……等到明庶风起时,他们好像有一个很可怕的计划。”   “什么?”司梦染追问。   “我不清楚,”凌姽摇了摇头,“我只知道那个时候会有事发生,也许他们要达成什么目的……他们不会无缘无故盯上一个人,那个计划一定和你有关。”   司梦染咬着嘴唇沉吟了片刻,忽然道:“那……双生镜……”   这三个字从她唇边落下,砸在地上,碎开一道裂痕。   “不要妄想靠近它,”凌姽蓦然转头,目光是冰冷的,带着警告的意味,“你会死得很惨。这一点,她没和你说过?还是你不信?”   司梦染沉默下去,在心里叹了口气。   “已经死去的人,就让他们随风消散,去往来世吧,”凌姽微微笑了一下,笑容却是凄冷,“万物都在向前轮转,已经消失了那么久的东西,怎么还会回来呢?”   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   已经消逝的人或物,就如同潮水滟滟随波千万里,在天地间翻卷轮转而去,奔向未知的前方,去往苍莽的荒芜之地,再也不会倒流而回,永远不能从头再来。   司梦染垂下眼去,在心里低低叹息。   她一直都放不下重新找回家人的念想,哪怕有人一再提醒她,告诉她那只是个奢望。   那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   “你回去吧,”凌姽望了一眼月色,淡淡道,“很晚了,这个女人我会杀了,就当你今天没见过我,以后也不会再见到我。”   “为什么?”司梦染一惊。   “我不想再和他们牵连在一起,”凌姽转头看着她,叹息,“等到时间过了,我再回来。”   看到司梦染眼里微微的不悦,她笑了笑,低声:“没有办法……我的确是自私,你知道我的为人,我会尽力保护你,但我不想重新回到当年的噩梦里。”   “我知道了。”司梦染平静地回答,微微一笑,“我也不想死,我想和她一起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不是吗?”   凌姽沉默了半晌,只道:“离合生死,自有定数。”   “我走了,”司梦染向她道别,“保重……师父。”   最后的两个字拖出轻轻的尾音,隐约带了一点犹疑的意味。   今夜骤然见到、听到的东西,使她难以再次全心地信任眼前的人。心里的疑云一旦埋下,就很难消除,即使听到了对方合理得无懈可击的解释,她也难以打消心里的疑虑。   话音落下,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山洞,身影隐入暗淡阴晦的夜色之中,渐渐走远,最终消失在了一层淡淡的白雾之后。   凌姽注视着她走远。柴火即将燃尽,地上火光慢慢暗淡下去,晦暗的光芒投映在她的脸上,使她的面容显得更加森冷。   她看起来很年轻,一直都是三十出头的样子,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她的模样也从来没有变过。   外人只知惊叹她容颜不老,却不知这都是她耗费灵力辛苦维持的假象。只要有朝一日幻术一散,日渐衰老的容貌就会毫无保留地显现出来。   是啊……她并非不老之人。   她所谓的容颜不老,都只是蒙蔽世人双眼的幻术罢了。   只是……那个人却并非如此。   在苗疆杀伐决断的蛊王走出了山洞,仰头望着苍穹之上的明月。   明月如眼,俯瞰众生。   那一轮明月是如此冰冷而无情,被蒙蒙雾气笼罩,由层层云朵衬托,高悬天宇,静默无声。   一看到这样的月亮,她就想起那个黑袍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也的确如此,冰冷淡漠,深沉如海,一眼看去就能令人感觉到刀刃过身般的寒意。它的主人也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杀伐决断、草菅人命,残忍而无情,就像隐匿在暗影里的死神,随时随地都能收去别人的性命。   她没见过那个人出手,但是单凭气息,就能知道他的实力必定独步天下、无人能敌。   凌姽仰头望月,静默许久,才返身回到山洞里。   女人依然站在角落,吐出沉重的呼吸,眼神渐渐变得嗜血而残忍。   凌姽走到她身边,垂下的右手抬了起来,凛冽的寒光在她指间闪过。   手起刀落,一刀断首。   女人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从脖颈处喷出,飞溅而起。凌姽点足后退,身形瞬间飘开一米远,那一腔血便只溅在了山洞的石壁和地面上,连她的衣袂都没有沾到。   她摇动蛊铃,一只黑色的八足小虫爬到了女人的尸体上,从断裂的脖颈处钻到了她体内。   短短一分钟的时间里,女人的尸体变成了灰烬。   寒风卷入洞中,将那缕灰烬吹走。       作者有话要说:  我放假啦!啦啦啦! 大年三十的时候给你们放一个…… 小(刀)甜(子)饼(雨)_(乛▽乛)」∠)_   ☆、chapter.105 追寻   地牢里阴暗而潮湿,沿途只有古老的灯盏在燃烧,灯芯一寸寸被火焰截短,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地牢的尽头,最大的一间牢房里,二十个阶下囚被迫聚在一起,不安地等待着生与死的到来。   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时有低低的啜泣从中传出,伴随着镣铐与地面碰撞时发出的轻响。   叶千湄站在他们面前,一身黑衣,黑色的口罩遮住了一半的面容,口罩上方的双眼是冷酷的,好不容情。   这些人的生死都掌握在她手中。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无论人群里的哭声多么凄惨,她也不为所动。   “这两个,杀了。”她开始下达指令,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点向队伍末尾的两个人。   那一副手套做工精良,更衬得她的双手纤细修长,在明灭的火光下犹如死神伸来的手,向濒死之人送上最后的邀约。   察觉到她身上阴冷的气息,队伍中立刻就有人吓得哭了起来,谁知声音一出,叶千湄眼神更凉,冷冷道:“还有那个,杀。”   旁边的两个黑衣人立刻上前,将那个哭泣的人连同队伍末尾的两个人一起拖了出来,带出了牢外。   须臾,浓重的血腥味传来。   叶千湄微微蹙了蹙眉,似乎也很厌烦这种气味。   她不想多待,指令下得又快又狠,短短几句话间连杀数人,吓得剩下的人噤若寒蝉。   待解决了这二十个人的去留,她如蒙大赦般走出了地牢,扯下口罩,抬头看了一眼苍穹之上的那轮明月。   下一秒,苏清末如鬼魅一般凭空出现在她身边。   叶千湄倒退了一步,却没有行礼,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戒备。   苏清末也不介意,只是微微一笑。   “去找两个人,”她淡淡道,神情莫测,“她们手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叶千湄霍然一惊,目光骤然变得雪亮。   “要不要杀她们,凭你自己的心意,”苏清末静静地看着她,深不见底的眼神令人心惊,“能不能拿到你想要的,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什么意思?”叶千湄惊问。   苏清末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眼神深不见底。她低声说了一个地点,随即就转身离开了。   叶千湄看着她走远,才微微冷笑了一下。      之后的几天里,她于凛夜之下奔袭而去,辗转千里,舟车轮换,一直追到罕无人迹的深山里,终于在一条羊肠小径边找到了她要找的两个人。   那两人都穿黑衣,一人长发披肩,一人却留着齐耳短发,面容十分精致,宛如一朵百合花。   她们站在路边,低声商量着什么,似乎是在讨论之后的去路。   这两个人,她曾经见过一次。   那时候她不知道这两人是谁,如今却很清楚地知晓了她们的身份。   叶千湄身形一闪,鬼魅般欺身逼近,横刀抵在那个短发女子的脖颈上。   “谁?”那人大惊,下意识地想伸手拔剑,却被叶千湄按住了手。   叶千湄微微一笑,凉凉道:“顾小姐,你们拿着残卷附页跑了那么远,是想去什么地方?”   顾倾颖僵在原地,手指微微颤抖,不由自主地从银剑的剑柄上放了下来。   “你……”她想回头去看叶千湄,但迫于脖颈上的利刃又不能动弹,只能站在原地。   “你怎么会知道残卷?”顾倾微脸色惨白,颤声道。   她们已经逃了那么久,本以为不会再有事发生,谁知今夜却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抓住了。   “我就是知道,怎么了?”叶千湄讥诮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回收手,寒刃抵在顾倾微的脖颈上,眼看着就要划出一道血痕。   “别动!”顾倾微情急之下喊了一声,看叶千湄眼神不善,颤声道,“别伤我姐姐……”   “我要残卷附页,”叶千湄直截了当道,“拿残卷附页,换你姐姐的命。”   顾倾微几乎没有犹豫,立刻道:“好。”   “阿微!”顾倾颖蹙眉,厉叱,“我们家死了那么多人才护下残卷,怎么能轻易送出去?”   “不把残卷给她,你就要死!”顾倾微眼神雪亮,眼里那迫人的光芒让叶千湄微微一惊,“不管残卷有多珍贵,都已经是过去的东西,怎么会有活人的命重要?”   两姐妹一时僵持,双方都不肯退让。   叶千湄等得烦了,握刀的手手往里收了一点,锋利的刀刃在顾倾颖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你!”顾倾微大骇,却又不敢动手,当下不再看姐姐的脸色,探手取出一只布袋,凌空抛了过来。   叶千湄单手接住,用一只手打开看了一眼,才松开了刀刃,顺势点足往后飘开一米远。   顾倾微拉过顾倾颖,戒备地看着她。   “阿微……”顾倾颖唤了一声,不甘道,“你怎么能……”   “那东西我们留着没用,”顾倾微打断她的话,坚决道,“一袋死物,当然没有你的命重要。”   顾倾颖还想说什么,顾倾微忽然放低了声音,低低道:“你要是死了,我一个人怎么办?”   这一下,顾倾颖也不说话了。   叶千湄冷冷地看了一会,淡淡道:“再不走,我要杀人了。”   那两人看了她一眼,转身沿着羊肠小道离开了。   她们走得很快,像是在躲避洪水猛兽。   叶千湄没有动手,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们走远,然后打开了布袋,从里面取出两块石碑的碎片。   这就是残卷的附页。   所谓的残卷,并不是书卷一类的东西,它的本体是刻了字的石碑,常年伫立在同一个地点,风雨不摧。   碎片是黑色的,刻着红色的字。那些字字形古怪,并非现代汉字,也不是繁体字,甚至不属于汉民族古往今来的任何一种字体。   换了别人,无论对古文化有多了解,都是看不懂的。   但叶千湄看懂了。   她站在小路边,对着月光看石碑碎片上残缺不全的字。   从那水下牢狱里出来后,她曾在医院里碰见一个不知身份的男人,那人就说过“解咒之法在残卷附页上。”   如果解咒之法真的记载在这里,这两块碎片对她的作用无疑是最大的   寒风呼啸,风雪席卷而过,在天地间飘荡。   山间的夜晚静谧无声,只有明月的光辉泼洒满山,笼罩着起伏的山峦,映衬着无声飘落的白雪。   叶千湄将碎片对着月光看了许久,终于将它们收进布袋里,长长叹息。   残卷附页上记载的解咒之法,她几乎不可能完成。如果她要为此当下就丢掉性命,那还不如拖着咒印多活几年。   既然如此,苏清末指示她来找残卷附页的用意又在哪里呢?   叶千湄蹙起眉,仔细地思索着,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除非……   这可能吗?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沿着山路走远。      光阴如梭,四时轮转,辞旧迎新的时节到来。年底的十二月过尽,年轮又往前转了一格,步入新的年岁。   今年的除夕来得早,跨年之后只过了十几天,就要过春节了。   城市里大部分人都回了老家,街道上凄清无比,只有络绎不绝的鞭炮声在回荡,衬托出一点过年的气氛。   苏镜瑶在大门上贴了个福字,转头看见洛瑾又瘫在椅子上喝酒,本想开口叫她,想了想,又沉默了。   她最近觉得洛瑾越来越奇怪了。   虽然从外表上看没有变化,也没有什么跟平常不同的表现,但她总觉得对方越来越像幽灵,做什么都无声无息,风一吹就飘散了。   更古怪的是……关于镜子的问题。   有时候洛瑾从镜子前面走过,她再留心去看,似乎总能瞥见镜子里还有隐隐约约有一道人影,再定睛一看又消失了。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许只是幻觉而已。   如果不是,那真的太惊悚了。   苏镜瑶百思不得其解,又不能跟旁人说,这段时间以来都很郁闷。   好在洛瑾没有什么别的变化,平常的表现都跟以前一样,才让她微微放了点心。   不管怎么说,就要过年了。      除夕的前一天,叶千湄终于结束所有的任务,回到了僻静的湘西小镇上。司梦染与她商谈了许久,将凌姽说的事都复述了一遍。   叶千湄听完之后沉默了半晌,才问道:“你记得当时那些人的装束吗?”   司梦染茫然道:“我只记得是黑衣……”   “有没有什么标记?”叶千湄接着问,“在右肩上。”   司梦染回想了一番,蹙眉道:“有,在右肩上,一个红色的图案,但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此言一出,叶千湄的脸色就变了。   她的眼神很奇怪,像研究人员是在看培养皿里的细菌,带着某种探究的意味。   “你看着我做什么?”司梦染往后微微仰身,想躲开她的眼神。   “红色标记,是绝杀令。”叶千湄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像是不敢置信。   “那很可怕吗?”司梦染蹙眉。   “很可怕。”叶千湄轻声答,“你没有见过,不知道它代表着什么。绝杀令一出,跟目标有关系的人或物都必须销毁,哪怕是这家人院墙上的一只蚂蚁也不能留。” 作者有话要说:  不记得顾倾颖和顾倾微的请倒回去看27章→_→这对姐妹以后有一个重要戏份,她们还是很有地位的←_← 我不管我就要这么跳时间线,因为现实里的除夕夜和文里的除夕夜重合的时候发刀子雨才更有感觉!!   ☆、chapter.106 别赋   司梦染怔了半晌,动了动嘴唇,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按照凌姽的说法,她已经身在一个可怕的阴谋之中了。   如果这就是她活下来的理由……   “我不知道……”她茫然道,“也许……是有什么人想让我活下来?”   她想到此处,便是微微一凛,心里寒了一半。   那个人,真的能够如此只手遮天,操控生死?   那她的性命,又算什么呢?   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如海潮般漫上心头,让她忽然觉得迷茫无比。前路一片阴霾,退路无处可走,令人踌躇不决,不知该去往何方。   叶千湄沉默了很久,最终轻声道:“不想了,明天就过年了。”   “好,”司梦染应了一声,努力驱除脑海中的思绪,“不想了。”      除夕夜。   当城市里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欢庆新春之时,络绎不绝的烟火声中,有一处居所却是阴暗而冷清的,屋中的人甚至连灯都没有打开。   城市里的人都沉浸在欢声笑语之中,期待着除夕倒计时的来临。这间房屋里的两个人却是彻夜对坐,一言不发,在这样诡异的死寂中,似乎连时间都凝固了。   “时间要到了吗……”在倒计时就要开始时,有人从角落里抬起了头,望向窗外,“不要啊……”   她低声喃喃,抗拒着时间的流逝,月光透窗而入,照亮了她苍白清丽的面容。   这个人,竟是苏清末。   她抱着双膝坐在角落里,看着外面绚烂的烟火,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不知不觉间竟有泪盈睫。   是的,时间要到了。   她一直抗拒的时刻,终于要来临了。   无论她如何抵抗,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轮的碾压。   因为……那是宿命啊。   人的力量,怎么可能胜得过天?   她在黑暗里颤抖,几乎已经听见了命运之轮辚辚而来的声音。   不……不!   外面的鞭炮声绵延不绝,她心里的呐喊声也越来越响亮,几乎就要冲口而出,直刺夜空。   但她还是忍住了。   她不能拒绝。   她无法拒绝。   这是她的命。   她必须背负的宿命。   “是啊……时间要到了。”另一边的角落里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有人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叹息,“没时间了,动手吧,阿清。”   沈翎苍白的脸上竟有微微的笑意,她站在苏清末面前,轻声道:“再犹豫下去,时间就过了。”   苏清末陡然起身,猛地伸手抱住了她。   她的双手锁得很紧,仿佛要将怀里的人和自己融在一起。   “不……我下不了手!”她埋首在对方肩头,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脱口道,“我怎么能动手……我真的做不到……”   “你必须动手,”沈翎显得很镇静,眼里却有泪盈眶,“不然……时间过了,就来不及了。”   “我想带你走,不要再管这些事了……”苏清末声音轻颤,“要我下手去杀你……我怎么做得到!”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沈翎平静地拍了拍她的肩,“这是你必须做到的,也是我们必须面对的。”   她说得很镇静,脸色却苍白如纸。   苏清末沉默半晌,忽然低低地哭了,泪水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流过面颊,滴落在沈翎的肩上。   “我所背负的,与我所渴求的,注定水火不容。”   这是她曾经对苏镜瑶说过的话,映射着她凄惨如死的宿命。   为了更大的利益,她必须做出牺牲。   她肩负着责任,她背负着使命,所以她不能犹豫,不能转身离开,只能义无反顾地向前!   哪怕前方的路会杀死她最爱的人。   她身在江流,不可逆行,即使这江流会淹死她的挚爱之人。   但是……如果她逆而行之,江流会淹死更多的人。   她曾试图力挽狂澜,但最终却是无力回天。   这就是宿命……无法抵挡、无法抗拒的宿命!   苏清末忽然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明白自己不过渺小如沧海一粟,以她的蝼蚁之力,想要躲避命运,不过是螳臂当车。   她哭得全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沈翎的眼里也落下了泪,却依然在低声安慰她。   “阿清……不要哭了,”她轻轻叹息,指尖拂过恋人的面颊,“对于这个结局,你应该早有准备的。”   “我接受不了它,怎么可能早有准备?”   即使她早已经知道最终会走向这样的结局,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当无法抵抗的命运之轮压顶而来,她才发现自己的心一直如此脆弱。   苏清末讥诮地笑了一下,泪水流得更加汹涌。   “别哭,”沈翎低声道,“你看,这真的是最好的结局……我已经活了这么久,没有什么遗憾了。”   “不,”苏清末摇头,反驳,“你还可以活得更久……我们可以去很多地方……去游山玩水,去泛舟江湖……”   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哽咽无言。   “如果我没有生在这个位置上……该多好啊。”   最终,千言万语都只化为这一声叹息。   “如果你没有生在这个位置上,就不会遇见我了。”沈翎无力地笑了一下,“这就是命啊,命运让我们相遇,也注定我们要分离。”   苏清末说不出话了,只能发出低低的啜泣。   “如果那一天你没有救我……那该多好啊……”她颤抖着开口,想着从前,“让我就这么死去,也不会有现在这些事了。”   如果她随着水流漂下去,最后死在不知名的地方,一切就都完结了。   “是啊,”沈翎注视着她的眼睛,微笑,“我也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救你,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可是我偏偏救了你,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罢。”   苏清末低声啜泣,没有答话。   “来,这个送你,就当留个念想,”沈翎低声说着,探手取出一物,递到苏清末手中,“你看,这就是我最后的心愿了……阿清,安福。”   那是一块竹佩,中间刻了一朵美丽的雪莲和一朵生着七片叶子的花,两朵花明明属于不同的种类,却相伴而生,相互依偎。   正如她们一般。   竹佩的左下角,有六个娟秀的小字。   “阿清,平安,幸福。”   苏清末握紧了竹佩,松开了她,转头在她双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这是最后的告别之吻,冰冷如雪,转瞬即逝。   “子时要到了,”沈翎注视着苏清末的眼睛,微微笑了,眼神平静,“如果错过了时辰,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苏清末终于跪下来,合起双手。冗长的古怪咒语从口中低低吐出,如同流水般划过空气。   咒语到了最后,渐渐变成了清晰的人言----   “被驱逐的灵魂将不再有容身之所,天地之大,六合之远,它将即刻去往归墟转生----”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一束金光从她指尖激射而出,正中沈翎的心脏。   沈翎全身一震,九道纯白的光从七窍逸散而出,飘散在空气中。   那是“噬魂”之术,中咒者将会魂飞魄散,当场死亡,只留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苏清末陡然发出一声喑哑的哭泣,垂首匍匐在地,泪水长划而下。   是的……她亲自动手……杀了自己最爱的人。   也许,她们当时的相遇就是一个错误。   如果还能回到那时,她宁愿自己顺着水流漂下去,最后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命运的起落转折发生得太快,快到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   为什么……忽然就变成了这样的结局呢?   九道光芒在半空中凝聚,盘绕三圈,终于凝聚出一个虚无的人形。   沈翎缓缓抬起手,抚上苏清末的侧脸,似乎要将对方的容颜铭刻于心。   苏清末看不见她,却忽然颤抖着抬头,向她伸出手去,凭着直觉触到了她覆在自己脸颊上的手。   她虚覆着对方的手背,静静地凝视着虚空,似乎看见了什么。   片刻之前,她们还在说着告别的话,此刻却已经是阴阳相隔,再也触不到对方。   遥远的归墟传来了浪潮声,呼唤着新死的灵魂归来。沈翎深深地看了恋人最后一眼,继而掠出窗外,如同流星一般消失在夜幕中。   这一刻,午夜的钟声敲响了。   整座城市都在欢庆,烟火与鞭炮一齐炸开,喜庆的声音传遍大街小巷,夜空中铺开绚烂夺目的烟花。   那些烟花升空之后陡然爆开,绚烂旖旎的色彩映满了夜空,将孤冷的月亮映出了一丝生气。   在这绮丽的景象中,有一道孤独的纯白色身影升到了高空,在冷月下停住,回头一望,然后转身掠走。   那是被咒语驱逐出体外的魂魄,在最后一次回首凝视令她牵挂的人世之后,再不回头地去往海与天的尽头。   当转生的时间到来,她将在归墟获得新的生命,这一世的所有爱恋憎恨都会被遗忘。   满空的烟火灿烂无比,喜庆的气息溢满了整座城市。   没有人看见那缕孤独离开的灵魂,没有人听见阴暗的房屋里有人在低低地哭泣。   这是多么讽刺的景象。   其他人阖家欢乐,幸福团圆之日,却是她们阴阳相隔之时!   苏清末跪在地上痛哭,一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冰冷的雨夜里,她紧紧拉着那个人,迷茫地低唤:“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你别走……”   那个人温柔地回抱住她,低声安慰:“我不生气,也不会走的。” 作者有话要说:  姬年大吉! 请接好这块小甜饼!没错,因为我没get到虐点,所以这就是小甜饼!我不管它就是小甜饼! 不知大家有没有get到苍凉而凄清的张力→_→大年三十晚上阅读本章更有感觉←_←正文完以后会有姐姐和沈翎的番外,交代她们两个从相识相爱到落得今天这个结局的经过 最近是过年所以都忙吗,不仅收藏没有涨,评论也少了好多好多好多……加起来四舍五入一下那就是一个亿!一个亿!   ☆、chapter.107 倩影   除夕当晚,当午夜的钟声敲响时,洛瑾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蓦然转头望向窗外。   广阔的夜空里,只有满空璀璨的烟火在凌空绽放。   “是归墟的声音,”她眺望当空的皓月,沉声道,“有人去世了,且是个不凡之人。”   苏镜瑶微微诧异,将目光从电视上收回来,仔细听了一会,耳边却只有鞭炮和烟花的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你怎么听到的?”她蹙眉,“为什么我听不见?”   “是浪潮声,”洛瑾依然望着窗外,眼里露出恍惚的神色,低叹,“不是凡间的海潮,是归墟之水。它虚无缥缈,没有形体,却能从海天的尽头卷来,带走转生的魂魄……那样的声音,近距离地听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忘记。”   是的,那是不属于凡尘的声音。它浩浩缈缈,能够在一夕之间穿越千里跋涉而来,带走新死的魂魄。它蕴含着轮回的业力,无人能够阻挡。   苏镜瑶听不见洛瑾说的声音,也感觉不到什么东西,只好将目光重新投回电视上,虽然那节目无聊得她已经睡着三次了。   等到十二点半,晚会终于结束。苏镜瑶如释重负地关了电视,和洛瑾回房睡觉。   外面的烟花爆竹声就没有停过,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火药的气味,闻得她蹙了蹙眉。   她探手解开盘起来的长发,洛瑾顺势伸过手来,将她的头绳接过来放在床头柜上。   苏镜瑶碰到她的手,顿时觉得那只手冰凉地不像常人,连忙抓住她的手腕。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苏镜瑶蹙眉。   洛瑾一向体寒,平时双手也是微凉的,但绝不会像今晚这样,冷得像一块没有温度的玉。   “一直都这样。”洛瑾只是淡淡答道,想将手收回,却被苏镜瑶紧紧抓住。   苏镜瑶一言不发,用右手抓紧了她的手,左手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空调的暖气。   “上来。”她一边说,一边掀开被子,拉着洛瑾在床上坐下来。   洛瑾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顺势躺了下来,连带着苏镜瑶也躺到她身侧。   苏镜瑶将她的手放到怀里捂着,过了好一会都不见暖,不由得担忧起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今天手这么冷?”   “没事,”洛瑾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今日天寒而已。”   苏镜瑶最怕她又闪烁其词避而不谈,蓦地掀开被子起身,跨坐在洛瑾腿上,逼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别瞒着我!”   这样的姿势的确带来了一点威压,洛瑾偏开视线,沉默半晌才轻声答道:“的确无甚可说,我自己也弄不清楚,要如何与你说?”   她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虽然美丽惊艳,但却依稀显出几分病态。若不是眉眼间那凛冽的杀气还在,倒真像个病中美人了。   苏镜瑶看得心疼,俯身拂开她颊侧的长发,低声喃喃:“那就不说了。”   洛瑾伸手将她拽下来,搂进怀里紧紧抱着,沉默良久。   她的眼神闪烁不定,长长的睫毛覆盖了明眸,转瞬又忽然抬起,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很晚了,”她松开苏镜瑶,轻声道,“睡吧。”   她闭上眼,静默地睡了。   苏镜瑶在灯下看着她的左手,凝视着她白皙皓腕上的一只玉镯。   玉镯是上好的白玉琢成,清明透彻,有一朵雕刻的雪莲盛开其上,精致美丽。   那是冬至的时候她送给洛瑾的,权当作生日礼物。   洛瑾向来不戴首饰,一开始是很嫌弃这白玉镯的,理由是戴着不方便打架,最后还是在苏镜瑶的威逼利诱下戴上了。   这镯子配在她的手腕上,更显得剔透晶莹,也衬得她的手腕玲珑纤巧,两者相衬,再合适不过。   洛瑾转过身,眉梢微微一挑,朝她看了过来。   苏镜瑶捧着她的手腕,认真道:“你以后要是喜欢什么都告诉我,我给你买。”   “我喜欢酒。”   “……”苏镜瑶无语了半晌,无奈道,“你就不能有点人生志向?”   “人生不过百年,自然是当醉且醉当歌且歌,何苦如此拘束?”   苏镜瑶不甘心,   苏镜瑶自知说不过她,只好转身关了灯:“睡觉!”      月色暗淡,苍穹低沉。   晦月暗星的光芒下,沉睡的城市变作一只蛰伏的巨兽,森森利爪隐匿在阴影深处。林立的高楼遥遥相对,却又死寂无声,宛如死去的巨人屹立在原地。只有树影随风而动,向空无一人的长街伸出手去。   苏镜瑶梦见了诡异的画面。   四周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唯一的光亮来自一面架在梳妆台上的铜镜。   绯衣曳地的女子背对着她,面对着铜镜,轻轻梳理自己的长发。   云鬓香影,乌发千丈。她白皙的手在铜镜的光芒下显得苍白如死,梳发的动作缓慢而僵硬,像是电影里对镜梳妆的女鬼,下一秒就要转过头来,显露没有五官的面孔。   那背影,很像洛瑾。   苏镜瑶慢慢走过去,在她身后站定。   绯衣女子转过身,拂开长发,露出她精致的面容。笑意清浅,眸光微漾,温婉无比。   的确是洛瑾的模样。   但是……她不是洛瑾。   苏镜瑶死死盯着她,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徘徊,清晰地提醒她,眼前这个人……不是洛瑾。   虽然是一模一样的面容,但眉眼间的神色完全不同。   她与洛瑾朝夕相处,就从没见过这样温秀婉约的神情出现在她脸上。无论何时何地,洛瑾的眉眼间永远都只有凛冽的杀意,那是属于她的血性。   而这个人……   苏镜瑶倒退了一步,看见绯衣女子轻轻启唇,吐出了一句话。   铜镜的光陡然熄灭,四下漆黑一片。   只有一道声音穿越屏障传到耳畔,重复着一句话。   那是一道深不可测的声音,飘飘忽忽,森冷诡异,又低而深沉。它附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一句什么。   她仔细去听,倾听半晌,终于辨清了那话里的每一个字。   是那一句话。   那句台词……   “‘掩住了她的脸……光影晃花了我的眼……她死在青葱年华……’”   有冰冷的触感拂落在她的脸颊上,像是死人的双手在轻轻触碰她的面颊。她睁不开眼睛,但她闻到了血腥的气息,那双十指极长的手毫无阻碍地跳进脑海,从记忆深处浮出。   猴爪……   手……   苏镜瑶猛然惊醒,用力一翻眼睛,双眼终于睁开。她蓦地坐起,警惕地打量四周。   房间里很安静。   什么都没有。   声音也消失了。   刚刚的一切……是梦吗?   还是……真实发生的?   苏镜瑶在房间里没发现异常,心里却不能平静。她微微悚然,总觉得周身有冷风环绕,下一秒就会一只冰冷的手悄然搭上肩头。   越坐越冷,她重新躺了下去,转头看见洛瑾还在安然沉睡,心里安定了一点。   经历了这一轮不知是真是假的“梦境”,她却是睡不着了。   刚刚还暗淡无光的冷月变得异常妖异,光芒如雪。月华如一泓清泉般倾泻而下,透过窗棂,将窗边的地面照得微微发亮。   苏镜瑶盯着窗外看了一会,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毛骨悚然,连忙翻了个身,目光落到窗户对面的墙壁上。   这一看之下,她吓得差点惊呼出声,双手猛地抓紧了棉被。   墙壁上有一道影子。   人的影子。   看那纤细的身形,应该是个女子。   她是侧身坐着的,素手正理着鬓发,将一绺长发拂到肩后,姿态优雅,风姿绰约。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苏镜瑶自己是侧躺着的,洛瑾还在睡梦之中,怎么会有人的影子如此清晰地映在墙上?   而且……姿势也不对。   那女子,看起来像是坐在床上的。   只见其影而不见其人,她会是什么东西?   苏镜瑶不敢动,只觉得浑身僵硬。   她看着墙上的影子缓缓俯下身,青葱玉指一点点探出,从洛瑾的面颊上一拂而过。   有阴影从洛瑾的面容上扫过。   紧接着,阴影又一闪即逝。   那是墙上的女子收回了手。   苏镜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也丝毫不能动弹,只能紧紧盯着墙上的影子。   影子没有再动,像是僵死了一般停在原地,保持着抬起手的姿势。   紧接着,只听一声轻响,灯光大亮,墙上的影子凭空消失了。   苏镜瑶只听到一声冷笑落到耳边,声音短促而讥诮,一放即收。   洛瑾不知何时醒了,伸手打开了灯。   苏镜瑶还没缓过神来,转眼碰上她狐疑的目光,心里一跳。   的确不一样……梦里的绯衣女子,和洛瑾完全不同。   “发生何事?”洛瑾蹙眉道。   “我……”苏镜瑶犹疑了一下,纠结着问,“你有没有什么……姐姐或者是妹妹?”   “不曾听过,”洛瑾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锐利的眼神像是要洞彻一切,“为何这么问?”   “我刚刚梦见……”苏镜瑶顿了顿,咬着嘴唇,犹豫道,“我梦见一个人,和你一模一样,就是神情不同。”   她停了下来,没有接着说那句诡异的台词。   那才是真正的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爬回来更新了。这段时间懒癌发作,正逢摸鱼好时节,一直都懒得打开汤圆创作码字,对不起各位看官老爷_(:_」∠)_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沉睡谋杀案》或者知道那句台词,这里简单讲一下,避免有人不理解。 剧情大概是这样: 新婚的格温达搬进了一所新房子,她很惊异地发现自己对这里一切都很熟悉。一句戏剧台词引出了她童年时的恐怖回忆----她曾经亲眼目睹一起谋杀案。 经过多方查证,她终于确定自己幼年时曾经与父亲和年轻美丽的继母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直到有一天,继母海伦被人掐死,尸体横陈在前厅。 那时候家里没有其他人,还是个婴儿的格温达无意间走到了楼梯上的栏杆后,目睹了这残忍的一幕,还听见了凶手吟诵那一句台词:“掩住了她的脸……光影晃花了我的眼……她死在青葱年华……” 为了避免留下线索,凶手的戴着橡胶手套行凶,那一双灰色的手在年幼的孩子眼里变成了一双猴爪。 我在小说里引用过这句话三次。 第一次是在37章,见到巨蛇之前苏镜瑶在半梦半醒之间想起那双害得她家破人亡的手。 第二次是在55章,台风之夜,苏镜瑶在灯光下看着洛瑾的双手,又一次想起她在车祸那晚看见的一切。 第三次就是本章。 引用这句话是因为我觉“猴爪”和“一双手指很长的手”具有异曲同工之妙----它们都代表死亡。而这句话又与“猴爪”密切相关。 这是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_(:_」∠)_大家体会一下 《沉睡谋杀案》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她是我最喜欢的作家,真的写出来的每一本都是佳作!   ☆、chapter.108 镜像   洛瑾静静地看着她,无悲无喜,神色淡漠而从容,宛如亘古不变的孤月。   “我并无姐妹,”她淡淡道,转头望向窗外,好像在刻意躲避什么,“但我见过一个人,她……的确如你所说,与我生得一样。”   最后几个字拖出浅浅尾音,出口便砸在地上,如玉石般裂开了一条缝隙。   苏镜瑶大惊,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口,只能听着她继续说下去。   洛瑾依然望着窗外,淡然接道:“也许她本不是人,但我不知她从何而来,也不知她的存在……是真是假。”   “这些天,我都不敢照镜子。”洛瑾笑了一下,依然无悲无喜,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因为她在镜子里,阴魂不散,只要我在镜子前站得久了,里面的人就不再是我,而是她。这只是感觉罢了,因为她的一些动作与我总有细微的差别……但我也不能肯定。”   苏镜瑶感觉自己在听鬼故事,转念想起那面被她摔碎的小镜子,又想到连日以来她所目睹的奇怪景象,顿时觉得心底生寒。   之前她看见洛瑾从镜子前经过,镜中还留下一个人影,一直以为是自己眼花,却不料是这样匪夷所思的事。   如果她没有看错……洛瑾也没有说错,那留下的人影会是什么东西?   鬼魂?   “如果只是看错了呢?”她徒劳地蹙眉,提出另一种几率微小的可能。   洛瑾摇了摇头,淡淡否定:“看错一次也算是我眼力不佳,可接连数次,总不会都是巧合罢?”   苏镜瑶沉默不语,心口闷得发疼。   如此诡事……究竟该作何解释?   洛瑾微微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蹙起了眉,脸色瞬间惨白。她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眉头紧蹙,眸光微晃。   苏镜瑶一眼看去,陡然便是一惊。   那双重瞳……是那双重瞳!   她又看见它们了。   那一双重瞳突兀地出现,从洛瑾的眼眸深处浮出,在苍白的灯光下诡异非常,还向她微微眨了眨。   只是一瞬间的闪现,复又归于无形。   洛瑾却突然抬手捂住了眼睛,指尖剧烈地颤抖起来。这种颤抖很快蔓延到全身,她低垂着头,整个人颤得厉害。   这情景与在古墓里时一模一样,苏镜瑶的心骤然悬起,连忙挪过去抱住她,却没有一点办法能缓解她的伤痛。   洛瑾将脸埋在她肩头,垂下的右手死死扣着左手,苍白而冰冷的双手骨节突起,即使用力克制,却还是在轻颤。   无论有多痛苦,她都只能依凭自身的耐力去承受。   从始至终,她都一直紧紧扣着左手,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出过。   这一次的疼痛,与在古墓里又有所不同。   意识浮沉不定,五脏六腑仿佛都在灼烧,一把锋利的刀切入了灵魂,从魂魄开始将她整个人分作两半。   她几乎能看见自己另一半的灵魂从体内飘离,听见它在耳畔冷笑,吐出诅咒般恶毒的话语。   “现在……该轮到我了。”   它森冷地说着,放肆地狂笑,出口的声音是如此诡异……如同焚烧的岩浆。   可是……那就是她的声音!   那是属于她的声音!   在意识之海的深处,有一道绯红的倩影漂浮着,冷笑着看来。她抬手拂开长发,露出了她皎洁如月的容颜。   是的……这个人,拥有她的容貌,她的声音……但却并不是她。   “多少年了?”那人向她飘过来,不由分说地扣住她的双肩,附耳呢喃,“你没算过,可我一直在算……如今,时间该到了。”   那人用她的声音说着讥诮的话,与她一模一样的面容上浮现出森冷的微笑,眼里是毒蛇一般恶毒的光。   那不是她……可偏偏这么像她。   她恨这种感觉!   若不是因为此刻她双眼剧痛,动弹不得,一定会出手将这个人斩杀。   这个人阴魂不散、盘桓旋绕在她身边,时而出现时而隐匿,但她的存在却是那么真实……甚至令人害怕。   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镜子里、梦里,都有她的身影!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她从何而来?   她到何处去?   她有何目的?   她是什么人?   这些问题,都没有人可以回答。   她被这个怪物缠身,却无力将其驱走。   从前纵横江湖时,面对都是真切的刀光剑影的拼杀,这些虚无缥缈似鬼非鬼的东西,她完全无法应对。      苏镜瑶心知无法,只能静静地坐在原地,也不出声,就这么沉默地陪着洛瑾。   不知过了多久,洛瑾终于平静下来,在苏镜瑶怀中陷入了沉眠。   苏镜瑶扶着她躺下,见她苍白的脸色恢复如常,呼吸平稳清浅,双手也不复之前那般冰冷,悬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   之前在古墓里,洛瑾出现这样的状况继而昏迷时,阮漪曾说她碰了不该碰的东西,伤了心魂才会如此。   那时候她以为洛瑾所有的症状都是因此而起,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那双重瞳接连着出现了两次,洛瑾出现也是这两次出现这样双眼剧痛的情况,这其间必然有什么联系。   苏镜瑶不敢睡觉,也不敢关灯,她穿好外套坐在床上,被子盖着腿,静静地沉思起来。   重瞳,是一双。   镜像,是一对。   这一路走来,遇见的成双成对的东西并不少。   有很多东西,就像镜像一般。   已经发生的这些诡事,与她有关,与洛瑾有关。将它们串在一起,能牵连到不知尽头的地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的一切都被安放在了既定的轨道上?   是从去年她第一次拿到那面铜镜、见到洛瑾开始?   不……也许,还会更早。   童年时离奇的车祸,她奇迹般的生还,苏清末的假死消失……甚至连她留下的那柄匕首都暗藏玄机,曾经在那座不知道是哪位王妃的古墓中破开幻阵,救过她一命。   究竟是谁……在操控这一切?   幕后之人的力量……会有多强大?   他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要将人命如此玩弄,将活生生的人当作指间棋子?   苏镜瑶沉思了一夜,思考得愈发大胆,神思不受控制地飞驰,设想到一个又一个离奇古怪的可能性。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天明之时,天边露出了一点鱼白。晨光亮起,明亮的颜色遍洒长空,唤醒了沉睡的城市。   苏镜瑶一夜未睡,脸色有些苍白,长发散乱着披在肩头,看起来像个女鬼,眼神却是雪亮。她长叹一声,掀被下床,去刷牙洗漱,又到厨房给自己做了份早餐。   半个小时后,她收拾了碗碟,重新回到床上。见洛瑾没有异常,便安心躺下开始补眠。   她也是聪敏之人,思考一夜,想到了些匪夷所思的设想。一直散乱的线索被一点点串起,通向未知的黑暗。   虽然很多东西还不能明了,但已经比之前清晰了许多。   她确定洛瑾知道的远比她愿意透露的要多。   可是……她为什么不愿意说?   只要洛瑾不想开口,那就没人能逼她。再说了,她也不可能真的去逼迫洛瑾说出她知晓的一切。   也不知这漫漫长路,何时才能走的尽头。   苏镜瑶叹息一声,合眼入睡。      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六点。   落日西斜,余晖满空。日辉映天,天衬云霞。舒卷的浮云如同正在燃烧一般,色彩如同火焰,烧遍天宇,霞光缭绕,将冰冷的空气映出了一丝暖意。   苏镜瑶没有立刻起身,在原地躺了一会,正要慢慢爬起来,转头就看见洛瑾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双眸依然冰冷,隐含着一丝刚刚睡梦未醒的迷茫,眼底映入了天边的云霞,璀璨生烟。   那双一闪而逝的重瞳已经彻底消失了。   不知什么时候,它们又会再度出现。   “醒了?”苏镜瑶关切道,“眼睛还疼吗?”   洛瑾回手摸了一下左眼,浅笑道:“不疼了。”   “不疼了就好。”苏镜瑶松了口气,想推被起身,转念想到房间里那么冷,又将手收了回来。   “都傍晚了,”洛瑾坐起来,示意她起床,“别赖着,起来。”   “冷。”苏镜瑶不想动。   洛瑾左手拿过她的外套,右手将她拉起来,转手替她将外衣披上。   苏镜瑶只能无奈地起床了。   睡了一天,她也饿了,正逢晚饭时间,便慢悠悠地去厨房开火做饭。   洛瑾先去了洗手间洗漱,刷牙洗脸,将毛巾挂回架子上之后,她停下了动作,目光投向面前的镜子,一动不动地站着。   镜子里映出她半身的影像,动作眼神都分毫不差。   过了许久,洗手间里只余下一片死寂。   洛瑾微微动了一下,将眼神向右边偏移。   镜子里的人却没有动。   又出现了。   洛瑾眸光微晃,抬起了右手。   镜子里的那个人,依然没有动。   她来了。   忽然间,灯光一闪,镜中女子的面容也跟着暗了一瞬,继而唇角勾起,向她露出一个讥诮的笑。   洛瑾没有动,她却动了。   女子讥讽地看着镜外的人,像是在无声地嘲笑她面对如此诡事时的无能为力。   洛瑾紧紧扣着洗手台的边缘,眼里杀气更重,目光更加冷锐逼人,像是要化作一柄利剑,洞穿镜中女子的心脏。   “到头来,不过是一死。”她对着镜中的人冷笑,“我不会落得像阮漪一样的结局。若真有那一天,我也不会苟活。”   假如她不再是她,那她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一章来自深夜的更新_(:_」∠)_下面有些话要说 本文离完结不远了,还有多久不好说,但已经快了。 洛瑾番外的进度会开始加快,正文里也很快要进入副本,最后会以梳理情节的方式解开本文所有的谜题。 感谢大家的阅读与陪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下一篇文已经在构思中了,是一直想写的武侠【当然不是普通的武侠】,自带悬疑解谜,文中会穿插单元剧小故事,展示十一段悲欢离合的人生。如果有兴趣,请点开作者专栏,轻戳一下专栏名旁边的“收藏该作者” 吧。   ☆、chapter.109 洛瑾番外【12】   说书人话到此处,偏偏又故意停了下来,目光慢悠悠地扫了一圈,才慢吞吞地开口道:“今日要说的这一件奇物,名唤双生镜。”   这倒真是平日里闻所未闻的东西,将周围听者的兴趣都勾了起来。洛瑾对于奇闻异事向来感兴趣,便停了进食的手,转头望向了说书人。   说书人在面具下笑了笑,才缓缓开口道:“这件奇物的来头可一点不小。且说上古时期,鸿蒙初开,是由盘古开辟了天地。后来盘古大神力竭而死,他的精魄散落在天地间,受了川泽灵气的泽浴,衍生出了灵性……”   “这有了灵性的东西飘散多年,生出了实体,落在了一位术士手中。术士认出这是上古奇物,再将它加以锻造,便炼成了双生镜。”   “双生镜,顾名而知便是两面一模一样的镜子。它们模样相同,如同双生子,而且具有极其诡异的能力。”   说书人停顿了一下,继而幽幽道:“这两面镜子,可以通虚实,分阴阳,现今夕,可谓是无所不能。”   周围的人都发出惊叹的声音,纷纷称奇。   “真的有这般神奇的东西?”伊瑶讶然道,“倒是真的不曾听闻。”   “说书人口中的话,自然不能全信,”洛瑾转过头,淡淡道,“他说得虽然神奇,却并不详尽,也许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她的声音很轻,周围的人都没有听见分毫,说书人却一眼瞥了过来,明显是听见了她的话。   “瑾姑娘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说书人故作无奈,语气温雅,“在下口中从无虚言,在场诸位应当都知晓,并非切实之事绝不会被摆上台面,姑娘可莫要砸我的生意。”   他一番话下来,周围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对谁说话。   洛瑾转过身去,冷冽的目光穿过人群,直直刺到说书人身上。   “你认识我?”   说书人回以一笑:“瑾姑娘名扬江湖,别人不知,在下为了这说书的营生时常打听江湖消息,却是知晓的。”   他话语一顿,目光放到桌上的承影剑身上,语气里带了几分深意:“再说了,承影名剑,在下总还是认得的。”   周围人听到江湖二字,顿时将目光都聚集过来,等着洛瑾开口说话。   洛瑾只是转向伊瑶,见她吃好了,便旁若无人地唤来小二结账,然后利落起身,微微一笑。   “江湖规矩,切莫随意与外人谈人名讳。”她面向说书人,语气寒凉如水,“阁下并非江湖中人,但还是记着这规矩为好。”   说罢,也不再看其他人的反应,带着伊瑶出了茶馆。   周围人都一副惊叹的表情,唯独说书人用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她远去的背影,被青白面具遮掩的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尊主所言不错。”他低低自语,略一击节,兀自笑了,“不愧是瑾姑娘,生得好样貌,脾性也一点不输于人,果真是不辱没……”   最后的几个字轻得犹如尘埃,被嘈杂的人声掩盖,一出口就没了踪影。      汴梁城的早市已经逛过,出了茶馆,两人就出城上山,回到那掩映在山间的幽居之所。   日头已经高照,空气里的凉意却并未散去。山林间还留存着云梦山岚。雾锁山头山锁雾,刺目的日光落到此间便成了幽芒,随云雾遍布山谷,更显这山中的清幽寂静之色。   方踏入院门,空中倏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啼鸣,随即便是翅膀扑扇的声音,在静谧的山间显得格外清晰。   洛瑾回身探手,一只雪白的信鸽凌空飞来,如有灵性一般自动停留在她伸出的右手上。   伊瑶住了这么些时日,见到来找洛瑾的信鸽也不在少数。见多了她用各种办法传信,此时也见怪不怪,只在一边静静站着,等她读完了信去开屋门。   她毕竟只是个租客,主人没动,先行进屋便不符礼数。   洛瑾解下了信鸽腿上的纸笺,展开来读了一遍,眉头微蹙。   她静默了片刻,抬手送走了信鸽,却没像以前一样将纸笺销毁,而是拿进了屋中,压在茶盏下。   洛瑾在原地站了一会,将那纸笺取出又读了一遍,继而一合手,将它化为齑粉。   伊瑶奇怪于她这一次收到讯息时的反应,刚想询问,洛瑾就先返身回了屋中,让她无从开口。   听着她屋门闭合的声音,伊瑶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跟过去。   洛瑾有自己的秘密,但从不会和她说起。   毕竟,她们两人也只是萍水相逢。   这一整天,洛瑾都没有出门。   她看起来疑虑重重,时常蹙眉沉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夜幕降临,她才整装佩剑,准备出门。   伊瑶看着她走到门口,不由自主地往前迈了一步,叫住了她。   洛瑾回过头,也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看向她。   “你……”伊瑶犹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你要去何处?”   “今夜在汴水之上,有一场绝杀。”洛瑾语气淡漠,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她毫不相干的事。   “那……岂不是很危险?”   “此去生死之战,最后是归于忘川还是回到人间,难有定数。”洛瑾微微一笑,月华的清光落入眼眸,映亮了她眼中的无惧之色,“若是我能活着回来,带你去看汴梁夜景。”   伊瑶微微怔住,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转身迎着如水的月光走远了。   月色下,绯衣女子纤细的背影沿着山路渐行渐远,走向未知的前方。   前方危机四伏,左有忘川右有黄泉,可她却并不畏惧。   也许,今夜的汴水,就是她的葬身之地。      伊瑶独自坐在屋中等待洛瑾归来,心魂不定,一颗心高高悬着,心情难以安宁。   她不知道洛瑾要去做什么,又要去为谁效力,也不知道这样的争战杀伐有什么意思。   丹鹊门淡出江湖已久,除了鬼煞楼之外,与其余门派之间并无纷争。她虽然自小跟随师门对付敌方,但也始终不明白两派之间的仇怨是为何结下的。   江湖上这些生死交战,她就更是不懂了。   她不知道如今局势,也不知道今夜在汴水上的这场战役因何而起。   但依照洛瑾的话来看,此战凶险无比。   若是如此……她会平安回来吗?   伊瑶心神不宁,坐卧难安,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直等到子时,烛火燃尽了,洛瑾依然不见踪影。   伊瑶伸手去剪烛芯,衣袖一拂,不小心带翻了桌上的茶碗。她连忙回手去捞那滚到了桌案边缘的茶碗,堪堪将它扶起。   这样一来,她心绪更是纷乱,再也坐不住了。   伊瑶起身吹灭了蜡烛,披衣出门,匆匆下山,向汴水的方向走去。   汴水流经都城汴梁,诸多货物都靠它才能运送入城。白日之时,汴水上是一派火热繁忙的景象,但到了夜间,忙碌的人纷纷散去,就只剩下千顷碧波与清越的水声,孤月映河,风过水摇。   汴水很长,她不知道洛瑾说的是那一片地方,但应该就在京城附近。   她从山上下去,沿着汴水寻找,终于远远听见了震天的厮杀之声,兵戈相接的声音清脆无比,传彻千里。   清寂的汴水中停了一艘画舫,金戈之声就是从中传来。伊瑶跑到水边,便见到画舫停在河道中心的位置,舫中灯火通明,里里外外都有人在互相厮杀。有些人身穿白衣,有些人则是身着黑衣,如同鬼魅。   两方人马显然是敌对,打杀之间鲜血飞溅,不断有人惊呼着落入水中,挣扎几下就没了声息,河中乱作一片。   她不敢贸然靠近,只能在岸边远远地看。   好在她目力不错,隔着朦胧夜色,依稀看见舫上的黑白两色之中有一道醒目的绯色身影。那人行动迅捷,出剑如电,无形的剑刃吞吐出有形的剑气,将身边的黑衣人一一斩杀。   那……应该就是洛瑾。   见她安然无恙,伊瑶微微放了点心,转瞬瞥见天上的明月竟大如车盖,光芒雪亮,极其妖异,不由得心里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是不是……要什么出事?   她紧张起来,紧紧地盯着水中的战场,只怕稍有一厘差池,洛瑾就会从眼前消失。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画舫上的人越来越少,洛瑾一身绯衣染得血红,看起来却没有受伤。   身边已经没有敌人了,她收剑入鞘,站在船舷上,向舫中的船舱里看了一眼,忽然向舱里走去。   舱中传出几声惨叫,三个黑衣人倒飞出去,凌空落入水中,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有,就这么沉了下去。   伊瑶远远看着,也知道这舱中出手之人必定是武艺高强。   除掉了对手,画舫上只余下一片寂静。   极其诡异的安静。   洛瑾走到离船舱十步之遥的地方,突然停下了动作,飞快转身。   就在这一刻,一声异响突然从水底传出,河中有火光冲天而起,随着震耳欲聋的爆裂之声,画舫四分五裂,河中火焰燃烧不断,宛如红莲凭空盛开,妖异无比。   伊瑶蓦然怔住,一时间失了言语,只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敢置信。   河中的画舫突然炸开,火药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燃烧的红莲烈焰之间,舫上的人全无踪影,不知是落入了水底,还是随着画舫一起魂飞魄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受到了吗!这章来自情人节的更新里,满满都是单身狗的怨念! 【准备完结自带小尾巴】再不收藏专栏,就真的说再见了哦~   ☆、chapter.110 洛瑾番外【13】   伊瑶怔怔地望向河面,只看见了满眼刺目的鲜血。   幽魂入黄泉,汴水为之赤。   “楼主!”岸边惊呼四起,有白衣人飞奔出来,飞快地下水搜寻,“快,都来找人!”   她不知道那是哪个门派的人,也不知道他们的楼主是不是还活着。   但是……洛瑾呢?   如果那位楼主正在画舫上,那他应该就是船舱里出手的那个人。   如果敌方想将他炸死,那必定会将炸药安放在船舱里。   洛瑾没有走到船舱,却已经离得很近了。   这次爆炸是如此猛烈,真的有人能够生还吗?   她……还活着吗?   或者……她已经在黄泉路上了?   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伊瑶一时失神,不知该如何是好,喉中竟是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她手足僵硬,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那些白衣人下水搜寻生还者。   她像是失了魂魄般怔愣地站着,直到有一个人从水中捞起了一柄剑和与之对应的剑鞘。   没有剑身的无形之剑,剑鞘上刻着繁复的花纹,还镶嵌着一颗紫色的明珠……   承影……是承影剑!   伊瑶终于反应过来,飞身扑过去,从那人手中抢过了承影剑。   她不顾周围人警惕的目光,双手颤抖着,试了好几次才将承影放回鞘中。   周围的白衣人冷冷看着她,有谈话声传来。   “她是什么人?”   “看她的衣着,应该和那些人不是一伙的。”   “承影剑……莫非是瑾姑娘的朋友?”   熟悉的名字落入耳畔,伊瑶心下大恸,咬紧了嘴唇,泪水长划而下。   确认了她的身份,那些人就不再管她,转而继续在水中搜寻,打捞出更多的残肢与兵器。   伊瑶跪在岸边,承影在剑鞘中鸣动,似乎在呼唤主人归来。   承影还在……洛瑾又在哪里?   她已经葬身水底了吗?   伊瑶将承影剑紧紧抱在怀中,任由冰冷的河水沾湿了她的衣袂。   她缓缓跪倒,忽然失声痛哭起来。   “若是我能活着回来,带你去看汴梁夜景。”   临走之前,佩剑而出的绯衣女子向她许诺。   如今……汴梁夜景犹在,许诺之人却身埋水底,永远沉眠。   不过一别之间,天地就已经翻覆。   生与死,阴与阳,只在一线之间。   洛瑾……还会回来吗?      伊瑶记不清自己是什么回到山上,又是怎么进了屋门。   那些白衣人捞出了楼主的残肢,个个悲痛万分,当即以血为誓,要为他报仇。   她恍恍惚惚地听他们说话,直到他们都散去了,才缓缓站起身来。   没有人找到洛瑾。   也许……她还活着。   可是……这可能吗?   那爆炸是如此惨烈,炸出的碎肉断肢铺满了水面,甚至连汴水都变成了血红色。   当时洛瑾离船舱只有十步之遥,真的能逃脱吗?   她以医者的本能去分析,不敢相信真的有人能活下来。   伊瑶恍惚地和衣睡去,紧紧抓着承影剑,一直在梦中也不曾松手。   这一夜空茫无梦,醒来时却比没睡还要困倦。   当伊瑶一觉醒来,外面已经是天光白昼。   她抱着一丝希冀下床,在屋里四处寻找,但是哪里都找不到洛瑾的踪影。   屋中没有,山间没有。   她没有回来。   她恐怕是已经死去了罢?   伊瑶固执地不想相信这个事实,她抱着承影剑在门口坐了一整天,目光一直望着山路,却连一只飞鸟都没有见到。   从天光四起到日头高照,再至斜阳西垂,而后月色满空。   洛瑾没有回来。   那一袭绯衣,是再也不会出现了。   承影成了无主之剑。   这柄稀世名剑一直在鞘中轻轻鸣动,剑鸣铮铮,声声悲戚,向远方发出绝望的呼唤,等待主人归来。   可她一直没有来。   伊瑶什么也没做,就这么恍惚地等了七天。   一开始,她一听见承影的铮鸣就不由自主地落泪,绝望的情绪一层层蔓延起来,将她包裹。   渐渐地,她再也落不下一滴泪了。   因为,洛瑾始终没有回来。   绯衣女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可她才刚刚认清自己的心意,还想与她再相处得久一点,还没来得及告诉对方自己的所有心绪。   她喜欢的那个绯衣女子死了,可她还是要活下去的。   既然承影无主,她就会好好保管这柄名剑,一直等到它的主人出现。   七天七夜是如此漫长,等她又一次在门边睡醒,恍惚着睁眼,朝霞的光辉落入眼眸时,才惊觉又一天过去了。   七天时间,怎么会如此漫长?   只一天,就如同百年。   洛瑾还是没有回来。   她不会再回来了。   伊瑶只能这么认定。   但她还是想待在这里,就当是在等洛瑾归来。      第八天的夜晚,伊瑶终于不再坐在屋前,而是坐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她没有点蜡烛,只是静默地坐着,承影放在桌上。   房间里很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下起了雨。   雨声淅沥,声声扣击着窗棂,如同鬼魂在轻轻敲击着门扉,叹息不止,盼望着屋中之人将门打开,期盼着能享受屋里的温暖。   没有人会给他们开门。   黄泉路上,没有归途。   白骨哀歌,永不断绝。   今夜是第七日,洛瑾……会回魂吗?   她……会回来看她吗?   哪怕是来看承影剑,顺带着看她一眼也好啊。   伊瑶苦笑着,轻轻抚摸剑鞘,低声叹息:“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了。”   承影剑像是听懂了一般,蓦然发出悲凉的鸣动。剑鸣混合着雨声,灌入愁肠,化作泪滴。   冷雨连绵,魂灵叩窗,名剑在鞘中发出凄切的哀叹,催人泪下。   死者已经消逝,唯有生者踽踽独行,面对苍茫天地,不知该去往何处。   真是……太苦了。   伊瑶随着雨声无声地哭了。   她喜欢的那个人,恐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就如同这凄绵的雨,滴滴点点,落地之后四处逸散,再也聚不回原形。   不知过了多久,雨越下越大,刺骨的寒意从窗棂边透入,钻入骨血。   承影剑突然轻鸣一声,竟自动出鞘两寸。   伊瑶蓦地抬头,在黑暗中摸索着碰到了剑鞘,心里微微战栗。   名剑认主,承影有如此反应……难道是预示着洛瑾就在附近?   她……她回来了吗?   黑暗里,一阵清冷的风吹进房中。   它不是从窗外刮来的,而是从房门边卷入,在伊瑶身边停下。   伊瑶蓦然怔住,察觉到身边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有人在她身边。   她不敢置信,怔怔地没有动作,直到承影剑反跳而起,跃入对方手中,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轻颤着唤道:“……瑾姑娘?”   她拼命压抑,才没有脱口唤出那个她在心底重复了数次的亲昵称呼。   “是我。”   身边传来对方的一声应答,语气淡漠,声音清冷如夕。   伊瑶蓦地站起,在黑暗中摸索着碰到了她的袖口,顿时紧紧抓住了那一方绯色的衣袖,生怕她突然消失。   她应该是冒雨而来,袖口微微沾湿,发梢上的水珠在晦暗的月光下发亮。   “……你回来了?”伊瑶低低呢喃,喜悦再也抑制不住地自心头腾起,让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抱住了洛瑾。   是的,那的确是她。   她的衣衫上沾了水,却不是河水那般刺激的气味,而是雨水的沉闷气息。   她的指尖是微凉的,但还有温度,并不像死人一般冰冷。   她没有死,她从水底归来,从黄泉路上找到了归途。   不过是七天之别,却恍如隔了一世。   生死与阴阳在刹那间逆转过来。   “真好……你回来了。”   她喜欢的人没有死,她真的回来了。   伊瑶埋首在她肩头,泪水再次划下。   洛瑾微微一怔,似是有些惊愕,想推开她的手在听见她那句呢喃时又停了下来。   她没有回抱过来,也没有推开怀里的人,只是静默地站着,转手将承影剑归入鞘中,安放在桌上。   半晌,伊瑶方回过神来,连忙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抱着洛瑾的手。   好在此刻屋中漆黑,洛瑾看不见她绯红的面颊。   她定了定神,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试探着问:“你……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爆炸如此惨烈,她又离得近,究竟是怎么脱身的?   “我也并不清楚。”洛瑾蹙了蹙眉,回忆道,“比我站得更远些的人都被炸成了两段,我还能活下来,的确是很奇怪。”   火药爆裂得突然,她落进水中之后就没了意识,等她再醒来,已经是在一处岸边了。   看见自己完好无损,只是被火药震荡受了些内伤,她心里有疑虑,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样的死里逃生,自她踏入江湖开始,就从来没有间断过。   以前也许只是运气好,加上有一身卓绝的武学,才让她一次次从生死边缘活了下来。可这一次,火药之下无人生还,她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而且,她还几乎没有受伤。   伊瑶见她沉默,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直到注意到她呼吸不稳,才恍然道:“你是不是受伤了?我看看。”   不等洛瑾拒绝,她拉过对方的手,认认真真地把起脉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都是洛瑾番外,一口气把它写完 _(乛▽乛)」∠)_ 昨天建了读者群,欢迎各位小天使加群 群号:472325019,敲门砖为我任意一篇文的任意角色名 ??? 【准备完结自带小尾巴】再不收藏专栏,就真的说再见了哦~   ☆、chapter.111 洛瑾番外【14】   北宋天圣三年,清明节。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这一天果真下起了绵绵细雨,风声如同呜咽,雨滴如泪,声声凄哀,哭诉着在世之人对亡者的思念。   又一年过去了。   伊瑶望着窗外的细雨,隐隐有些恍惚。   她去年秋日与洛瑾相识,至今已经是来年四月。   这些时日以来,她早已经可以独自在汴梁立足,赚来的银钱足够自己开销。   她可以离开了。   但她不想走。   洛瑾也没有要赶人的意思,一直任由她住着。两人就这么朝夕相处,日复一日,伊瑶心底的情愫愈发深重起来。   她压抑得难受,却又不敢说出口。   洛瑾自汴水之上归来后,出门的次数就少了许多,唯有去酒馆的次数一点不少,和以前一模一样。   她在爆炸中被震伤了脏腑,加上以前沉积的旧伤,调理了一个多月才完全恢复。   今日是清明时节,她原本是要独自去扫墓,伊瑶固执地要跟着去,她也没有多加阻拦。   伊瑶能感觉到洛瑾对她的态度在变,却拿不准她的心思。   不管怎么说,能陪伴在她身边就已经很好了。      “走罢。”洛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语气淡漠。   伊瑶转过身,见她难得地换了一身白衣,长发挽起,弄成个简单的发髻。阔袖拂风,清冷出尘,却不如绯衣那般引人注目,也衬不出她周身的杀意。   伊瑶心里暗自琢磨,心道还是绯衣适合她,目光不由自主地盯着她不放。   洛瑾没在意她的目光,径自打开了屋门。   细雨立刻卷着凉风飘了进来,她不想沾湿衣袂,立刻偏身避开,手中袋子不合时宜地断了,祭品散了一地。   洛瑾微微蹙眉,立刻弯腰去捡,她身形一晃,头上的发簪不知为何突然发出一声脆响,接着就断了。   洛瑾本来就不擅梳妆打扮,这番弄坏了发簪,长发顿时披泻而下,变成了一幅披头散发的样子。   她身为女子,倒还是勉强在乎点形象的,立刻就要把头发重新梳起来,奈何她不擅长梳头,这样一整,偏偏越弄越乱。   伊瑶看不下去了,勒令她坐好,取了一支簪子来,要给她重新梳发。   洛瑾也是难得地听了她的话,安静地坐在了矮凳上。   伊瑶伸出手,女子柔顺的长发从她手中拂过,像是羽毛轻轻落在手心,带起一丝痒意。与此同时,她的心也开始以鼓点般的力度飞快地跳起来。   伊瑶有点心慌,匆忙间摆弄了几下就替她将长发重新挽好,盘出个漂亮的发髻。   洛瑾朝她微微一笑,起身开门,撑开了伞,走出屋外。   伊瑶连忙跟了出去,打开自己手中的伞。   细雨斜飞,轻叩伞面。雨滴敲打出的点点细微的声响萦绕在耳畔,随着风声一起盘旋。   雨天山路潮湿,伊瑶跟在洛瑾身后,一路小心翼翼地走着,跟随她往后山走去。   两人穿过林莽,绕过蜿蜒的山路,来到了后山的一片碧草间。   柔软的草叶上沾了点点水珠,晶莹透亮。碧草随着风微微倾斜,在雨中轻轻摇晃。草间有野花绽放,清香淡淡,色彩鲜艳。   有溪流宛转绕过芳甸,曲折环流,水声叮咚,细雨在水面上叩出了涟漪,却惊扰不了水中安静的游鱼。   在这一片碧草间,还矗立着一块墓碑。   墓碑静静地立在草丛之间,被野花环绕,被细雨打湿。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静谧而美好,似乎外界的所有变迁都不会影响到它,也不会影响到墓中之人的长眠。   洛瑾将带来的祭品放在碑前,在雨中撑着伞弯下腰,清去碑前的杂草。   伊瑶站在她身后,目光穿越雨幕,落在墓碑上的那一行小字间。   她原本只是好奇,想知道洛瑾在为何人扫墓,这一看之下,差点就惊呼出声。   阮漪。   墓碑上的名字,是阮漪。   她来汴梁城时,江阮两家已经被灭,但平时对于阮小姐也略有耳闻,也知道城中传说她杀了江家满门。   阮漪是高门小姐,与她素无关联,她也没有仔细去打听过对方,只知道她死在了江家,江家也满门被杀,血流成河。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了阮漪的名字。   她看了一眼碑前的洛瑾,咬了咬嘴唇。   洛瑾和阮漪,是旧识?   她永远都不了解那个绯衣女子。   等洛瑾转过身,她还定定地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墓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   洛瑾撑着伞走回她身边,轻笑了一声。   “好奇?”   伊瑶回过神来,顺着她的话踌躇着问道:“你……认识阮漪?”   “她曾经是我的好友。”洛瑾眼里有罕见的悲伤,叹息,“可惜,她已经死了。我找不到她的尸骨,这只是座衣冠冢而已。”   她这等于没有回答。伊瑶没接话,只是静默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洛瑾沉默了一瞬,忽然轻声道:“其实,去年汴水上的那一次爆炸,是我亲手填的炸药。”   “什么?”伊瑶愕然,一时不敢置信。   那一次爆炸是如此凶险,她也正在画舫上,虽然没有死,但也被波及受了内伤。   她是抱着怎样的心,将自己的命赌在炸药上?   如果她死了呢?   “画舫上的那位楼主,就是杀阮家满门之人。”洛瑾淡淡接道,“他乘画舫进京,正逢有人要在汴水之上埋伏刺杀。他提前收到消息,便邀我前去帮手。我有愧于阮漪,一直想为她报仇,但害死她的江家已经死绝,就只能杀灭她家人的仇人来为她报仇了。”   伊瑶怔住,半晌无语。   难怪……难怪她临走前会说此去是生死之战,难怪她会许下这样的承诺!   可是……如此凶险之事,她不怕会因此丧命吗?   “可是你……”伊瑶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声音微颤,“你不怕死吗?”   能让她赌上性命来报仇的人,对她而言必定很重要吧?   “依照我原本的计划,炸药只炸的死楼主一人。”洛瑾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语气依然淡漠,“不知为何,炸药的分量比原我填入的更多,想来应当是他的对手放的。”   听她这样解释,伊瑶微微松了口气。   她不想为阮漪赔上性命。   但是……能让她如此为之报仇,又在清明特地前来扫墓的人,在她心中的分量也不会轻吧?   想到这里,伊瑶心中就有些黯然。      扫过了墓,两人到汴梁城中闲逛。   经过一条街巷时,一座矗立在街对面的府邸映入视线,洛瑾看了一眼,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伊瑶不解道。   “稍等。”洛瑾说罢,身形一动,掠到了对面。   府邸的大门上挂了白花,守门人也穿着白色的丧服,神情哀痛无比。   洛瑾站在街对面看了一会,然后穿过街道走了过去,看了一眼府邸的大门,问守门人:“府里死人了”   “你是谁?”守门人警惕地看着她。   洛瑾冰冷的目光瞥过他,兀自接着问道:“死的是这家的主人罢”   她的声音虽低,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冻人三尺,令人下意识地低头屈服。   “的确是……”守门人答了半句,意识到自己失言,又急忙顿住了嘴。   洛瑾轻轻冷笑了一声,眼里有种古怪的快意,眯起眼睛望着朱红的大门。   守门人打量着眼前这个漂亮的绯衣女子,依稀觉得对方的眉眼有几分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回忆了半天,他终于恍然想到,这个女子的眉眼,竟然和老爷有几分相似!   他在这座宅邸里已经呆了十几年,此刻细细回想府中曾经的种种秘事,不由得大吃一惊。   难道……   就在他偷偷揣摩这个佩着剑的女子的时候,却见对方倒退一步,忽然大笑了两声。接着,也不见她如何举步,白衣一动,就已经掠到了远处。   她回到伊瑶身边,面色冰冷,讥诮地笑了一声,只道一声“走罢”,便兀自离开。   伊瑶回望府邸,只觉得迷蒙细雨中,这座宅邸也平添了几分神秘之色。      夜晚,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停了。   明月映苍穹,凉风摇枝叶。   轻缓凉爽的夜风里,洛瑾难得没有夜间出门,而是在前院的桂花树下摆了酒和棋盘,与伊瑶在桌边相对落座,两人对酌并兼弈棋。   她难得有这雅兴,在夜里还待在家中。伊瑶自然乐意奉陪,与她对弈璇玑棋,还是盘盘皆输。   这棋局实在精妙,她虽然研习了一段时日,水平却依然远远不及洛瑾。   她又输了一局,趁着洛瑾喝酒时郁闷地抬头去看夜空。   枝叶交错,将穹顶分作小块,点点星光透过绿叶洒落下来,照在棋盘上。   这棋盘,也如夜空一般旷远。   这棋局,也如星辰一般难参。   实在是不负其“璇玑”之名。   不知发明这棋局之人,心中城府又是如何深沉。他俯仰天地时,目光想必能够穿越尘埃,直直刺入苍穹、洞悉星辰吧?   分明这棋局之人,到底是谁?   在遇见洛瑾之前,她也不是没接触过棋,却从没见过这样的玩法。   无论是书中还是日常生活里,都没有人提过这样高深的棋局。   伊瑶的思绪转得很快,余光瞥见洛瑾放下了酒杯,便将视线收了回来,低头看向桌上的棋盘。   黑子与白子静静地躺在棋盘上,还保留着刚刚的局势,走向形如星宿图。 作者有话要说:  我居然,我居然,日更了??? 我可能更了假文⊙▽⊙ 【准备完结自带小尾巴】再不收藏专栏,就真的说再见了哦~   ☆、chapter.112 洛瑾番外【15】   月光落在棋盘上,散落在棋子间。   有那么一刹那,它们当真如同九天上的星辰一般,透露出某种旷远辽阔的气息。   那是不属于凡尘的气息。   看着这盘高深莫测的棋局,伊瑶想了想,试探着问:“这棋局……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洛瑾放下酒杯,淡淡答道:“是我师父教给我的。”   她缓缓叹息,像是想起了旧事,眸光微晃,似是有些恍惚。   “他很强,”洛瑾低头看向杯中的美酒,清澈的酒液映出了她的面容,也映出了她眼底的哀色,“他是我见过最强的人。几乎是所不知,无所不能。可惜……他也避不开心魔。”   她没有在意伊瑶的反应,而是兀自说了下去。   “他是自杀的,”洛瑾将酒斟满,幽幽道,“去年冬天,他在半夜用剑割开了脖颈,等我醒来的时候,他的血一直流到我的房间门口。”   听到这里,伊瑶不禁微微一凛,洛瑾却用淡漠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像是想借此倾吐一番沉积多年的旧事。   “师父救了我,可是他死了。阮漪是我唯一的朋友,可惜她也横死江家,尸骨无存。”   洛瑾讥诮地笑了,手中酒杯轻晃,月光落入杯中,反射出跳跃的光芒,投射在她面颊上,宛如泪滴,与她眼中的浅浅哀伤相衬。   她的身影在月华之下显得无比孤寂,仿佛客居的旅人流落异乡,踏遍也千山不见归途。   她提到阮漪时,语气与往常隐隐有异,十分古怪,明显包含着些不同的情愫。   伊瑶在桌下扣紧了双手,千言万语都汇集到舌尖,理智上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心中却又有什么东西在怦怦撞击着神智,带来某种不可思议的冲动。   有时候,一倾情意的冲动感就发生在一瞬间。   可它偏偏是最要命的。   “那……你喜欢她吗?”伊瑶试探着问,桌下的双手紧紧扣在一起,紧张至极。   见洛瑾不解地看向她,她只得咬牙补充:“我……我是说……阮小姐。”   洛瑾轻轻笑了一声,淡淡道:“我与阮漪曾是旧友,仅此而已。”   但阮漪于她的仇怨,可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这些,她都不会说。   伊瑶不知道她心中想法,听她如此回答,顿时觉得有了一点勇气,咬牙道:“那,你……”   话到嘴边又生生顿住,她忽然觉得后悔万分,但也知道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洛瑾面前将这番话敷衍过去,只得顶着莫大的压力接道:“你……你喜欢我吗?”   她脸颊绯红,一时间不敢看洛瑾的眼神,心里万分紧张,就怕被对方回绝。   洛瑾眸光微晃,没有答话。   诡异的沉默霎时蔓延开来,伊瑶见她不说话,飞快得瞥了她一眼,见她眼中似有几分茫然,像是没有仔细思考她的话,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伊瑶一撑桌案,蓦地起身,倾身过去,在绯衣女子唇上亲了一下。   “你!”洛瑾好像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推开了她,呼吸也有些不稳。   伊瑶见她如此反应,顿时觉得气恼,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洛瑾,干脆转身跑了。   她离开了院落,沿着山路跑远,向后山去了。   洛瑾微微抬了抬手,似乎想去追她,最后还是没有动,只是幽幽叹息,眼里却有一点笑意。   叹惋过后,她依然没有动作,反而又给杯中斟满了酒,一个人自斟自酌起来。   过了一会,她颇有兴致地清空棋盘,重新布子,信手弈起了“璇玑”棋局。   黑白两子在棋盘上纵横交错,绘出一幅星宿图来。   一直到月过梢头,酒壶已空,洛瑾才收了棋盘,起身出门,往后山走去。   一身绯衣在月色下行过,衣袂拂过的地方留下淡淡的酒香,清雅醉人。   她走出不远,就找到了坐在溪边的伊瑶。   伊瑶背对着她,抱膝坐在水边的大石上,静默无声。溪边有棵开了花的树,有花瓣随着夜风缓缓飘下,拂过她的肩头,继而飘落在衣袖下。   洛瑾走上前去,在她背后站住,轻声道:“此处风凉,何必坐在这里。”   “那我就无处可去了。”伊瑶深吸一口气,拂袖站起,转身面对她,却不敢看她的眼神。   “跟我回家罢。”洛瑾微微一笑,向她伸出手。   伊瑶不敢置信,错愕地望向她。   “你……说真的?”   “若是有假,我还来寻你做什么?”   洛瑾对她笑了,眼里仿佛有三千烟火绽开,她的面容就倒映在烟花疏影之中,无比真切,无比清晰。   伊瑶眼底晃出一片欣喜,一步上前,牵住她的手。   她总觉得这还不够,望了洛瑾一眼,轻轻吻了过去。   这一次,洛瑾没有再推开她。      待两人分开,伊瑶看了看空中的明月,雀跃道:“带我去逛夜市,好不好?”   洛瑾自汴水之上归来后,的确应着承诺带她去过一次汴梁夜市,但那时候她心绪不定,跟在洛瑾身边,完全没有心思好好赏玩。   如今,就不同了。   “好。”洛瑾温声应了,牵着她往山下走。      汴梁不夜,城中夜市堪称一绝,即使是在冬日遇到风雪交加的天气,夜市的经营也依旧不歇,通晓不息。   城中灯火照天,百姓纵情谈笑,丝竹歌乐之声绵绵不绝。   夜间走在汴梁城中,处处可见食肆玩乐之所。   朱雀门外的州桥夜市跨越御路、相临汴河,放眼可见星河倒映水中,随风轻摇,耳边可闻叫卖之声、锅碗瓢盆撞击之声、顾客欢笑之声,热闹非凡。   如今时值四月,临近夏季,夜市上售卖的时鲜小吃多为开胃小菜和清凉甜品。其中大多是麻腐鸡皮、麻饮细粉、素签、甘草冰雪等物,俱是鲜香扑鼻、物美价廉。   两人逛了一圈,见到众多吃食,看得人眼花缭乱。   汴河边有一座三层小楼,小楼装饰精致,吊窗花竹,各垂帘幕。楼中灯烛荧煌,箫鼓喧空。   隔着二楼窗边的帘幕,依稀能看见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执了红牙板,曼声吟唱道:“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楼下有不少行人驻足,均是侧耳倾听,十分安静。   吟唱的女子音调凄惶,声音婉转动听,如空谷中黄莺呖呖。隔着帘幕也能瞧见她动人的身姿,那姣好的轮廓令人遐思万千。   风过帘动,帘幕微微掀起,露出女子曳地红裙的一角。   红衣女子的歌唱的确是好听,伊瑶也停在了楼下,仰头望着帘幕上绰约的影子。   旁边的洛瑾抬头看了一眼,似乎并不是很有兴趣,转而低头将冰水注入渴水,转手递给她。   伊瑶笑着接过,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两人逛到一处桥栏相连的酒楼前,正听见里面在玩酒令。   阵阵浓郁的酒香飘入夜空,伴随着酒客们的欢笑声,在酒楼周围萦绕盘旋,随夜风扶摇,直上云天。   洛瑾从来不会对酒失去兴趣。她见这酒楼装饰华丽、气势不凡,门口栀子灯高悬,再仔细一辨楼中飘出的酒香,心知是好酒,顿时喜上眉梢,拉着伊瑶走了进去。   伊瑶无可奈何,除了心里暗叹一声酒鬼,也只能跟着她进了楼中。   美酒醇香浓郁,酒器奢华阔气,美人红袖相伴,宾客尽欢,言谈之间无不欢乐潇洒。   楼中果然在玩酒令,正是考验暗器功夫的“九射格”。   九射格玩法简单,操作起来却并不容易。   一只圆盘摆在台上,中心画着凶猛的熊,边上则有梅花鹿、金鱼、兔子等九种动物。   宾客需从竹筒中抽签,在按照签上刻着的动物名称以钢镖或梅花针去打圆盘上对应的动物,若是打中了便换下一位,打不中则罚酒一杯。   假如正好抽到了刻着“熊”的竹签,而玩酒令的人又一镖打进九射格圆心,那在座各位必须同时举杯。   如此玩法,是极其考验暗器功夫的。   两人进到楼中,正看见台上一人用钢镖去打圆盘上的兔子,可惜钢镖偏了方向,并未打中圆盘上的图案。   在座之人一阵唏嘘,那人只得兀自罚酒,然后从台上跳了下来,示意换人。   两人寻了个位置坐下,看其余人玩酒令。   过了一会,轮到下一人时,伊瑶按捺不住,起身上台。   台下众人见到是个女子,不由得跟着紧张几分,就怕她打不中圆心。   伊瑶会用银针作武器,区区九射格自然难不倒她。她随意抽了签,见到是鹿,便拿了根梅花针。   她指尖一动,梅花针破空而去,不偏不倚刚好正中“鹿”的圆心。   “好!”台下众人击节喝彩。   伊瑶连打三次,次次皆中,引来一片艳羡的目光。   她跳下台,便见洛瑾也站了起来。   绯衣女子身形一动,也不见她如何举步,转瞬已经到了台上。台下众人见她身法极快,不由得惊叹起来。   洛瑾抽了签,看见签上刻的是“兔子”,便拿了钢镖,对准了圆盘上的兔子。   她本想一镖打进圆心,余光瞥到台下桌案边用来罚酒的那壶清酒澄澈透亮,香气四溢,心里不由微动。   她故意偏了手,钢镖打入兔子的身侧。   台下众人纷纷失望起来,看着她走到案边倒酒。   伊瑶本还诧异,见到她倒酒的模样,心里陡然明白她就是为了喝酒故意如此,只得暗暗叹了口气。   洛瑾罚酒一杯,继而转身上台。   这一次,抽到的是“熊”。   她微微一笑,手指一动,钢镖破空而去,直直钉入九射格的圆心,正中熊的身躯中央的位置。   “好!”台下众人一齐喝彩,同时举杯同饮。      两人一直玩到三更天,才离开了汴梁城,往山上走去。   身后的汴梁城中,灯火依然不熄。   夜风习习,空气清凉舒爽。一轮明月高悬于天际,温柔地注视着繁华如烟、人海浩渺的华胥之国。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我们来听听本章作者已经两位主角对于瑾姑娘不去追媳妇这种做法有什么看法】 作者菌:正常,我家瑾姑娘,就是这么个(没)性(救) 伊瑶:没什么说的,我可能找了个假媳妇【笑着活下去.jpg】 瑾姑娘:嗯?有人问我为什么不去追?酒都没喝完我怎么能走呢? 伊瑶:【无奈.jpg】【微笑中透露着妈卖批.jpg】 下章,开车。 本文最后一辆车,请大家打卡上车,按次序坐好。 【准备完结自带小尾巴】再不收藏专栏,就真的说再见了哦~   ☆、chapter.113 洛瑾番外【17】   北宋天圣三年,七月。   夏季夜晚炎热,唯有夜风微凉。微风穿林拂叶,掠过山谷。山林间涛声阵阵,林叶随风起伏,在月下掀起波涛般的弧度。   伊瑶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桌边,手边一本书摊开许久,却是一页也没有翻动过。   桌上的蜡烛又短了一截,预示着时间的悄然流逝。   洛瑾四天前出门,本是告诉她只去一夜就回来,结果这一走就是整整四天都杳无踪迹。   这样的事以前也有过,每一次都让她无比煎熬。   去年汴水之上的凄惨景象犹在眼前,每每回想起来都让她觉得触目惊心。   她担心洛瑾出事,担心又看见她满身是血地出现。   她担心如此,洛瑾却是一点都不惜命。   准确地说,她就是自信自己不会死。   长夜漫漫,眼看着就要子时了,伊瑶叹了口气,准备合上书熄灯睡觉,屋门忽然开了。   一袭绯衣的女子出现在门口。她看起来风尘仆仆,承影剑悬在腰间,月光洒落在身后。   “你回来了?”伊瑶惊喜道,连忙将差点熄灭的蜡烛推远。   洛瑾走进屋中,闻言轻轻应了一声。   伊瑶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气息也如常,便微微放心,转到里间去给她准备沐浴的热水。   她知道洛瑾的习惯,如此月下归来,是必定要沐浴洗漱的。   待热水备好,她再唤了洛瑾来。   洛瑾走到屏风前,动作略微一顿,转向她道:“子时了,若是困就先睡。”   “不睡,”伊瑶坚持道,“等你来了再睡。”   洛瑾轻轻笑了,转入屏风后面,解开衣衫。   屏风后映出一道窈窕倩影,身形纤细,身材玲珑姣好,看得伊瑶心里一漾,慌忙偏开头去,面上微热。   她自觉不能再留,连忙转身出门,回到房间里。   这三个月以来,她一直跟洛瑾同眠,自然也搬到了她的卧室。   进了门之后她才发现,门外的一个牛头具根本不算什么。   房门背后对应的位置上,还有一个马头面具,雕刻得更加精致逼真,圆睁的双目里竟透出森森冷意,仿佛要将人的魂魄钉穿。   床边的矮柜上,还摆着一只诡异的香炉。   香炉的模样并非平时常见的兽头,而是一个规整的圆形,周围刻了一圈人脸。   人脸长得格外阴森,双眼上翻,嘴唇微张。每当香料燃起,袅袅烟雾从人脸的口中吐出时,都让伊瑶有种他们要活过来的错觉。   她害怕这些东西,洛瑾却挺喜欢,不管她怎么说都不肯拿走。   伊瑶在床榻上躺下,面向另一边,让视线避开香炉上那一圈诡异的人脸。   洛瑾久久不来,她等着等着,险些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伊瑶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连忙强撑着睁眼,果然是洛瑾坐在她身边。   她穿着绯色中衣,湿润的长发垂落下来,晕染出淡淡的水汽,精致的眉眼在灯下熠熠生辉。   伊瑶坐起来,将她仔细打量了一遍,问道:“可有受伤?”    “没有。”   伊瑶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拉过她仔细查看,果然在她脖颈后发现了一道伤口。伤口不深也不长,血痂凝固在上面,明显是这几天伤到的。   “这不是伤么?”伊瑶微怒,蹙眉,“又瞒着我,该罚。”   想了想,她认真道:“还有,你这一走好几天,也不同我知会一声,这也该罚。”   “你可想怎么罚?”洛瑾轻笑,也不在意她的嗔怨。   伊瑶往前凑了一点,按住她的肩,吻了过去。   洛瑾反手回抱住她,不动声色地将这记亲吻加深。      待到深吻结束,伊瑶本要从她怀里离开,洛瑾忽然伸手揽住她的腰,不知点了什么地方,让她惊呼一声,只觉得腰间酸软,不由自主地又跌了回去。   洛瑾轻笑起来。   “笑什么!”伊瑶推开她,撑着身爬起来,“还笑,罪加一等。”   “那我可真是害怕了,”洛瑾微微一笑,“你想怎么罚?”   她眉梢微挑,往前一倾,伊瑶连忙往后躲。   洛瑾眯起眼睛,继续往前欺身,离她又近了一厘。   眼看对方精致的面容近在咫尺,伊瑶下意识地仓皇躲避,本想后退,哪知往后一仰身时没控制住去势,直接平躺到了床榻上。   洛瑾倾身上前,撑身俯卧,望着她微微一笑。乌黑的长发自肩头垂落,与她散在枕边的青丝交缠在一起。   “可还要罚我?”   洛瑾语声轻柔如水,眼底秋波暗涌,眉梢一挑,送出无限魅惑。   伊瑶从未见过她这般神情,一时惊艳得怔住,没留意到洛瑾灵敏地扯开了她的衣衫,动作悄然无声。   等她回过神来,才蓦然发现衣带不知何时已经开了,顿时脸颊绯红。再看洛瑾一幅好整以暇的模样,心里顿时不平,伸手按住了她的领口。   “不行,还是要罚的。”   伊瑶语气认真,压抑着越跳越快的心,手却没了力气,又软软地收了回来。   “想看?”洛瑾一偏头,眼底波光流转,魅惑逼人。   伊瑶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脸色更红,咬着嘴唇摇头。   “过了今晚,这惩罚我就不认了。”洛瑾幽幽道。   “你敢!”   “你也打不过我,我怎么不敢?”   听到她挑衅的语气,伊瑶一咬牙,伸手解开了她的衣衫,将那绯衣拉扯下来,露出她雪白的肌肤。   冰肌玉骨,红颜如月。   白雪春光,风姿如玉。   绯衣自肩头滑落,将洛瑾白皙的肌肤衬得夺目耀眼。烛光聚集在她身上,将她玲珑的身段勾勒得清晰无比,让人只需看上一眼就再挪不开目光。   伊瑶只觉得心脏跳得更快了,她忍不住抬眸去看,却又抑制不住脸上的热意,一时间心魂荡漾,身骨发软。   洛瑾俯下身轻轻吻住她,指尖一弹,蜡烛应声而灭。   窗外月光暗淡,伊瑶看不清她的眉眼,却能感觉到她的双手灵敏无比,轻巧地褪去彼此身上的所有衣饰,让两人肌肤相贴。   伊瑶霎时有些慌张,无措犹疑间,洛瑾的手忽然落到胸口,奇妙的刺激顿时传了上来,令她微微战栗,轻喘不止。   “你……别动……”她下意识地想阻止,出口的声音破碎不堪,完全没了力道,下一秒又控制不住地轻吟,“啊……”   洛瑾收了手,微凉的指尖沿着她的肌肤划下,一直落到腿间。   随着她的动作,某种奇异的感觉立刻传遍全身,让伊瑶彻底没了力气。   洛瑾低下头,微凉的双唇落在她胸前,舌尖一卷,挑过红蕊,引得她轻吟出声,完全顺服地卧在对方怀里。   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如同枝头花朵一般悄然绽开,引来云雨翻覆,巨浪滔天。   伊瑶下意识地拥紧了身上的女子,任由对方深深浅浅地索取,压抑不住地喘息出声,神智弥散。   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洛瑾时,对方冷漠的神情与锐利的目光刺得她心底微颤。那只握剑的手在飘摇的灯下显得白皙如玉,极其好看。   此时此刻,那双手就在她身上流连,掀起滔天风浪,给予她细微的痛楚和无限的欢愉。   人人都说世事无常,她怎么都想不到,当时一言不发就要动手杀人的绯衣女子,竟也会与她缱绻缠绵,给予她如此甜蜜的一切。   那双平日里一贯冷漠的眼眸,此刻却是横波流盼,一眼勾魂。      伊瑶神智迷蒙,最后记不清被要了几次,只记得洛瑾掐着分寸收了手,留下余韵幽长。   她困倦极了,也没什么力气,只慵懒地躺着,听见洛瑾披衣离开,端了一盆热水回来。   房间里很黑,伊瑶意识模糊间听见她走动的声音,都下意识地担心她会不会撞到什么地方。但洛瑾像是能在夜间视物一般,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与在光亮下并无区别。   洛瑾将她抱进怀里,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她的肌。   伊瑶无声地靠在她怀里,任由她动作。   温存欢好的余韵还未散去,伊瑶气息未平,又十分疲倦,微微叹息了一声,忽然轻声唤道:“阿瑾。”   洛瑾应了一声,没有接话。   “你……”伊瑶忍着困意,问出了一直以来困扰她的问题,“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你总不会真的没有姓氏吧?”   她可是一开始就报了自己的全名,师承也早就被洛瑾看穿,可两人走到这一步,洛瑾也没主动说过她的本名。   洛瑾的动作微微一顿,继而低低笑了。   “我叫洛瑾。”她低声答道,拍了拍伊瑶的肩,“记好了,以后不要忘了。”   伊瑶模模糊糊地应了。   洛瑾扶她躺下,自己端起面盆,转身离去。   伊瑶本想等她回来,但实在耐不住困意,很快沉沉睡去。   洛瑾收拾好回来,见她已经睡熟,不由得轻笑了一下,俯身轻轻吻过她的脸颊,安然躺下。   她甫一靠近,伊瑶就下意识地贴近过来。洛瑾揽她入怀,静静地合眼睡去。   窗外月光如水,天地温柔。   时光缓缓流逝,生活宁静而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最后一辆……车,开完→_→ 下章洛瑾番外完结,虽然我写完了但我不发←_← 【准备完结自带小尾巴】再不收藏专栏,就真的说再见了哦~   ☆、chapter.114 洛瑾番外【18】   北宋天圣六年,盛夏。   落日西斜,余晖映天。   伊瑶倚窗张望,正看见洛瑾沿着山间小路走来,一袭绯衣格外耀眼,将她周身夕阳的颜色都压了下去。   从天圣二年开始,她们相识四年了。   四年间,两人朝夕相处,感情如酒一般越酿越纯,洛瑾却还是没变。   她依然是那个冷漠而桀骜的女子,承影剑不离身,酒杯不离手,有时候离家远走,一去就是好些时日。   天圣二年两人相遇的时候,洛瑾只有十九岁。   那时她不过只有十九岁,却已经是江湖中人人畏惧的杀手。负承影剑闯荡天下,出尘入世,尝遍人间炎凉。   如今,也是如此。   伊瑶想起旧事,不由得微微笑了。   那时候,她只看着洛瑾,没留意到那一天的残阳如鲜血般凄艳。   洛瑾推门而入,在门边整了整衣袂,抖落一身尘土。   “又去哪里了?”伊瑶不禁蹙眉,习惯性地打量她一番,确认她没有受伤才安下心来。   “不远,就在城外。”洛瑾淡淡答道,走到桌边倒了碗茶,端起茶碗晃了晃,方才将它喝尽。   两人闲聊了一会,天色渐渐黑了。   伊瑶起身去做晚饭,洛瑾望了一眼窗外,背对着她去点桌上的蜡烛。   忽然间,晚风骤起。   风声尖锐而凄厉,刹那间掠下九天,重重吹过山谷,在林间掀起波涛万顷,力道极大,竟将门扉也一并推开。   门扉轰然打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与此同时,山谷中只有林涛之声来回传响,将所有的声音都覆盖了。   洛瑾陡然转身,手腕一翻,烛台破空而去,却没有打中什么,只是颓然落在了门外。   再转眼看去,只见月光入户,照出一片惨白。   屋中,已经没有了伊瑶的身影。   她身形一闪,追出屋外,依然一无所获。   起风的那一刻,有人闯进屋中,转瞬间就带走了她。   这风起得突兀且不合常理,将所有的声音都遮盖了。   就在那一瞬间,伊瑶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洛瑾掠回屋中,反手执起承影剑。她面色骤寒,眼神冻人三尺,在盛夏里几乎可以滴水成冰。   她的判断绝不会错。   在起风的那一刻,的确有人闯进了屋中,带走了伊瑶。   可那人的动作是如此之快,身形必定极佳,甚至能在连她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潜伏在周围,伺机而动,无声无息地带走了伊瑶。   她纵横江湖五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对手。   对方的实力,必定远胜于她。   她足尖一点,掠上树梢,张目眺望,却依然是一无所获。   通往山下的路上,没有走动过的痕迹。   这么短的时间里,那个人能带着一个活人走到哪里去?   洛瑾跃下树梢,在山间四处巡弋,反复寻找,仗着她对地形的熟悉,将所有的犄角都找遍了,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也许,他们早就已经不在这山上了。   可若是如此,他们又能去哪里?   她从天色刚暗一直找到月上中天,在山间发现的唯一活物就是一群飞鸟。   孤月冰冷的目光从苍穹之上落下,冷冷地注视着她,似是在无声地嘲讽她此刻的无能为力。   心下茫然无望,她冷叱一声,陡然拔剑掠起。   承影剑挥出闪电般的剑光,在月色下流转而过,如同绸缎凌空舒展。   洛瑾身形轻灵,宛如御风而行,绯衣随风而展,猎猎飞扬。一时间只见满空剑光游走如龙腾九霄。游龙凌空翱展,携起九天长风直入山河。而凌空舞剑的绯衣女子身姿宛若火凤,轻踏浮云,信走璇玑,挥手之间成就满空盛景。   自从出师之后,她第一次将师门最高的剑法发挥到了极致。除却了对敌时的杀意,只余下本身惊鸿绝艳的招式。   她索性不再漫无目的地寻找,转而踏过树梢,跃过山林,落到了山间的一处荷塘边。   洛瑾静静地立在月下,沉默半晌,忽然低低笑了一声,眼底的哀伤无法抑制地弥漫开来。   她在荷塘边坐下,幽幽叹息。   绯衣女子坐在冷月下,看着满池的碧荷,耳边萦绕着夏夜独有的蝉鸣。   半晌,她抱紧了怀中的剑,低下头,将脸颊贴在冰冷的剑鞘上。   “你看,还是只有你陪我……”   “也许那算命人的预言是真的……从始至终,我都是一个人。”   她始终不愿意相信那些算命先生的话,但事实却一次又一次地告诉她,她注定毕生孤独。   娘亲死了,师父死了,阮漪死了。   现在,是伊瑶下落不明,恐怕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了。   “我要去找她,”洛瑾低声喃喃,对怀中冰冷的剑说话,“无论是上天入地还是寻遍六合,我都要将她找回来。”   也许,伊瑶还会回到她身边。   她消失得太突兀了,令人无所适从。   带走她的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这一切,都还是谜题。   天地茫茫,她又身在何处?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找到伊瑶。      从那之后,洛瑾离开了汴梁,独自一人踏上了寻人的路。   她走过了很多地方,走遍了大宋疆土,还去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地方。   她孤身一人追寻着莫须有的线索只身赴险,也隐匿在市井之中打探伊瑶的消息,然后再循着不知是真是假的线索四处寻找。   她无数次踏过生死的界限,绯衣染血,在险境中求生,、在人海中寻觅,孑然一身,踽踽独行,只有承影剑陪伴左右。   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伊瑶这一消失,就杳如黄鹤,再也没有出现过。   时日一长,她也绝望了。   她第一次如此真心地爱恋一个人,想要和她相伴一生,但那个人也离开了她。   命劫不过,她身边的人,必定无一善终。   也许……这就是宿命吧?   无法抵抗、无法逆转的命运之轮。      天圣七年,深秋。   这是她与伊瑶第一次相见的时节。   往年的秋季,她都在汴梁城中,而这一次,却是身在离汴梁千里远的小城中。   月色疏冷,绯衣女子在破旧的酒馆中临窗而坐,自斟自饮。   不知不觉间,她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   身边没有人陪伴,只有她一个人樽酒对月。   承影剑静静地躺在桌上,剑鞘上的紫色明珠流转出一丝光华。   不知过了多久,酒馆中的客人都散去了,只有洛瑾还在倚窗独酌,看得老板焦急不已。   已经到了关门的时候,他又不敢去惹这个佩剑的女子,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板心里焦躁,抬眼看见那绯衣女子一动不动地伏在桌上,像是睡着了,心里更是唉声叹气,抱怨连天。   这些江湖人,怎么都不按常理行事?   他心里虽苦,又知道这女子惹不得,更是哀怨万分,只想早早闭门歇业,回家休息,但又赶不得人。   听说这绯衣女子昨晚在城东的酒馆里,只用一只手就将桌子给劈作了两半。   老板连连叹气,又听见门响,转眼看见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迈步进来,心里顿时叫苦连天。   这男子虽然是书生模样,气质也儒雅,脸上戴着一张遮住半张面孔的青白面具,看起来也绝非普通人。   老板战战兢兢地看着,见他走到那绯衣女子的桌边坐下,轻轻敲了敲桌面。   下一秒,沉睡的人手腕一番,承影剑自动出鞘,月入手中,对准了他的咽喉。   老板吓得大惊失色,就怕要闹出人命,却见那男子不慌不忙,淡淡道:“瑾姑娘何必如此,在下这一次前来,是有消息要告诉姑娘。”   “是你?”洛瑾显然还记得他,冷冷道,“说书人。”   “能入瑾姑娘眼中,真是在下的荣幸。”说书人微微一笑,“不知姑娘可否将剑移开?”   “那要看你想说什么了。”洛瑾不为所动。   “若是我说,我有她的消息呢?”说书人微笑道。   “什么?”洛瑾目光雪亮,逼视着他,“你可说真的?”   “在下是个说书的,知道自然多。这一年来瑾姑娘一直在寻人,江湖上也曾传言过些许,在下留心打听,便找到了线索。”   说书人一边说着,一边文雅地抬手,恭谨地做出“请”的手势。   “若是瑾姑娘有兴趣,在下可以将你带到消息中所指的地方去。”   洛瑾寻找伊瑶许久,却一直没有她的消息,今日听说书人一番话,心中燃起一点希望,情感盖过了理智,也来不及辨认他这番话的真假,当即道:“你带路,现在就走。”   “姑娘请。”说书人微微一笑。   那笑容里颇有深意,只可惜当时洛瑾一心系在伊瑶身上,并未多加留意。   人心中一旦有了牵挂,就有了弱点。   有了这弱点,就会人趁虚而入,一举将原本顽固如磐石的人击溃。      说书人带着洛瑾在城中行走,七拐八绕,来到了一条偏僻小巷前。   “瑾姑娘,对不住了。”   他在巷口停步,留下一句话之后忽然凭空消失了。   洛瑾眼神骤冷,扣紧了承影剑。   说书人骗了她!   她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景象与刚刚来时看见的已经大不相同。   死气沉沉,不见人烟。   她再抬头看向夜空,只见皓月竟呈血色,凄艳无比。   心念电转,她陡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被困在结界中了。   说书人故意带她到结界入口,自己遁走,将她送入结界的范围之内。   术法博大精深,比起真刀实枪的武学更加诡异深奥,她对术法了解不深,却也知道这处结界并非光靠武学之力就能破开。   设下它的术士,修为必定十分高强。   洛瑾握剑而立,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的一切。   “时间到了,”巷中有声音幽幽传来,叹息,“你来得太晚了,本想给你最后一点时间再看看这世界,现在却不可能了。”   一道金光飞射而来,速度极快,转瞬击中了绯衣女子的后颈。   “唉……”   一声叹息缓缓落在耳边,洛瑾用力撑住了身边的墙壁,意识却在慢慢溃散。   她在最后一刻回望,恍惚间竟看见了灯火通明的汴梁城。   空气中隐隐有酒香四溢,欢笑四散。   汴梁的夜市还在,可她……再也看不见了。   她再也回不去了。   春风十里桃花路,却无一处是归途。      她的魂魄被封入了铜镜,身躯被葬入了古墓。神识浮沉不定,在地底一睡千年。   千年以后,沧海已成桑田。   汴梁已去,大宋早已覆灭。   她在陌生的世界醒来,无所适从,觉得自己如同客居异乡的游子,对于北宋的思念之情无法抑制地漫上心头。   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命运待她,真是极其狠毒。   先是让她半生孤独,又让她莫名其妙地来了这陌生的世界。   她辗转流离,心神难安,却在梦中见到了她牵挂了许久的那个人。   可对方早已转世轮回,早已将她遗忘。   她想了很久,终于不再挂怀,只当作是与她重新相识。   与君初相识,似是故人来。   【洛瑾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  洛瑾番外到此结束,之后回归正文。 写到最后非常惆怅,突然很后悔做了这个设定。 洛瑾本就是生在北宋的,她应该埋骨于此,而不是来到这个全新的现代世界。 她想回家,我也想让她回家。 可是……时空已经逆转,哪里还有归途? 当时设定剧情的时候没有想这么多,现在却很忧伤,写到最后觉得特别想哭。 唉。   ☆、chapter.115 玉镯   大年初七,司梦染和叶千湄离开了湘西,回到K市。   两人到家时是下午,打扫了一番,就到了傍晚。   旅途奔波的人自然都会疲累,司梦染懒得做饭,就和叶千湄在外面随意吃了晚饭,再回家休息。   这一晚静谧无比,两人早早歇下。屋中之人睡梦宁静,窗外夜风轻缓,是个难得的安宁的夜晚。   假如司梦染没有在半夜接到朱芷珊的电话,这的确是一个安宁的夜晚。      司梦染被手机铃声惊醒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半。   铃声催命一般响起,在凌晨十分听起来显得格外刺耳。   她被惊醒之后依然睡意迷蒙,过了五秒钟才稍微清醒了一点。她伸出一只手,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起来定睛一看,却发现是朱芷珊的电话。   根据以前发生过的几件事,朱芷珊突然联系她,肯定是有事相求,更何况此刻正值凌晨,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但尽管如此,师妹的电话还是不得不接。   司梦染怕吵醒叶千湄,刻意调小了通话音量,才滑开屏幕接听电话。   “师姐!”朱芷珊的尖叫从电话彼端传来,惊恐万分,“救我……救命啊……”   她的声音里,隐隐夹杂着诡异的磨牙声。   司梦染顿时清醒了,问道:“你在哪?”   “在家……”朱芷珊颤抖着回答,话语忽然被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打断,紧接着就只剩下一声尖叫,随后是蛊铃狂响,通话陡然中断了。   能引动蛊铃,又能让朱芷珊吓到半夜求救的,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师妹出了事,也不能袖手旁观。   司梦染放下手机,正准备起身下床,叶千湄的声音突然响起。   “出什么事了?”   她早料到叶千湄肯定会醒,也不惊讶,只是简短地答道:“芷珊出事了,我得去帮她。”   叶千湄转头看了一眼闹钟,也起了床。   “我也去。”      两人赶到朱芷珊家,只见到屋门半开,屋里一片狼藉,还有诡异的磨牙声传出。   云蔓死了之后,朱芷珊没有搬走,一个人继续住在这间小屋里。   云蔓生前跟她的感情不深,她的死似乎对朱芷珊没有什么影响,也许于她而言,不过就是少了一个室友而已。   两人闪身进入屋中,只见到屋内茶几翻倒、杯盏和书本滚了一地,不知是什么东西碎了,留下的玻璃碎渣散在翻倒的茶几边。   沙发被推到了窗边的位置,朱芷珊匍匐在沙发移开后露出的空地上,一动不动,腰间有一道伤口,还在流血。   房间里除了她,没有其他人。   但诡异的磨牙声依然不停,还在绵绵不断地传出。   有什么东西就躲在客厅里,在她们看不见的位置。   叶千湄辨认了一下声音传出的位置,从地上捡起大块一点的玻璃,挥手往窗边掷去。   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啸,窗帘被一只手撕扯下了一半,一道白色的影子从沙发后一跃而出,扑到地上。   那是一具骷髅。   只有白骨,没有血肉的骷髅。   骷髅缓缓扫视一圈,却没有动手,而是弯下腰去,四肢都按在地上,弓着背寻找着什么。   司梦染在门边看着,见到它伸手抓起了一只爬过的黑色小虫,然后丢进了嘴里。   那是蛊虫。   骷髅捏起了地上的蛊虫,直接塞进嘴里,森森白牙开合几下,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蛊虫就不见了。   它分明没有内脏与皮肉,外人却看不见蛊虫究竟被吞到哪里去了。   骷髅像是没看见门边的两个人,兀自寻找着地上的蛊虫,在房间里四处爬行,不一会就爬到了餐厅。   司梦染趁机悄然进屋,扶起朱芷珊,给她的伤口简单止血,又喂了一粒药进口中。   朱芷珊终于醒转,一眼看见她,慌忙抓住了她的手。   “别怕,”司梦染轻声安抚道,“那骷髅,是怎么回事?”   “它……”朱芷珊声音发颤,看了一眼爬到餐厅的骷髅,“我不知道它是哪里来的……它很强……它把我蛊都吃了……”   司梦染心中一凛,接着就见到骷髅突然转过了头,空洞的眼睛里竟然倒映着昏暗的灯光,透出森森冷意,杀意凛然。   紧接着,骷髅猛然跃起,利爪张开,扑向朱芷珊。   朱芷珊尖叫一声,腕上蛊铃狂响,她下意识不停地往后退避,司梦染只得拔刀迎上。   她一刀挥出,挡住骷髅伸来的利爪。   骷髅的动作顿了一瞬,然后继续前扑。它的臂力出奇地大,司梦染一时不防,被它推着倒退了一步。   骷髅的力气太大,她完全挡不住,却又不能松手,那骷髅见她不肯松手,突然往前一扑,白牙张开,一口咬在刀刃上。   司梦染大惊,连忙后退,一边用力拔刀。刀刃从骷髅牙间滑过,带起一阵刺耳的摩擦声,然后被她抽回了手中。   锋利而坚韧的刀刃上,竟然留着两排牙印。   骷髅下一秒就冲了过来,越过她直扑向朱芷珊,五指并起,利爪如刀,从她腰间的伤口上狠狠划过,巨大的冲力将她撞到了窗边。   朱芷珊拦腰撞在窗台上,腰间伤口裂开更大,鲜血四溢。她滑落在地,紧接着就昏迷了。   骷髅一转头,又冲向司梦染。司梦染躲闪不及,被它一掌拍在胸口,身形往后倒退数步。   叶千湄闪到它身后,抬手挥刀,刀刃劈在骷髅肩头,却没能留下伤口,只砍出一道浅浅的划痕。   骷髅蓦地转过身,双手扣住叶千湄的手腕,往外一翻,让她被迫松手,手上的刀脱手落下,发出一声脆响。   紧接着,骷髅双手一翻,以极快的速度将叶千湄摔了出去。   它的速度快得人眼都看不清楚,叶千湄还没来得及还手,整个人就被它摔到了墙上。   骷髅的力气很大,她重重地撞在墙壁上,只觉得脏腑间血气翻涌,全身上下都疼得厉害。   司梦染大惊,就见那骷髅又转向她,以同样的手法将她一并摔了出去,丢到窗边。   解决了这三个人,骷髅继续匍匐下去,在地上寻找蛊虫。   司梦染跌在地上,右手在窗台边撞出了血,随身的手机也跟着摔了出来,在地上滚了两下,屏幕裂开了一条缝隙。   司梦染看见手机,目光微微一亮。   没有人知道骷髅还会不会对她们动手。但它如此强大,如果再不找个人来帮忙,只怕她们今晚都得死在这里。   唯一有可能对付这具骷髅的人,她只能想到洛瑾。   司梦染咬牙挣扎了几下,探手摸到了手机,流血的手颤抖着划过已经碎裂的屏幕,点进了联系人页面。   她没有洛瑾的手机号,那就只能找苏镜瑶了。   反正这个点她们俩要不在一起,那才是不正常。      二十分钟后,骷髅吃完了地上乱爬的蛊虫,突然转过头来,白牙微张,空洞的眼眸里透出森然杀意。   朱芷珊昏迷不醒,叶千湄也一动不动,司梦染还有点神智,却疼得动弹不得,心里寒意更甚,眼看着骷髅就朝她爬了过来。   半开的屋门被人猛地推开,洛瑾出现在门口,反手就关上了门,接着转瞬就到了骷髅身后。   骷髅立刻转身,一跃而起。   洛瑾手腕微动,承影剑迎面刺去,贯入骷髅的胸口,接着又上翻挑出,凌厉的剑气划过骨骼,将坚硬的白骨割出了一道裂口。   骷髅张开嘴,十指如锥,腕骨倒转,生生转过一个刁钻的角度,斜斜刺来。   洛瑾微微移步,承影剑凌空劈去。   屋中掀起一阵凛冽的剑风,骷髅的身形化作一道残影,洛瑾身法极快,承影剑剑光如电,不断破空而去,割裂骷髅的骨骼。   五分钟后,骷髅被劈得支离破碎,白骨四散,洛瑾只在腰侧被划了一道伤口,鲜血浸上了衣衫。   她确认骷髅已死,才开门让苏镜瑶进来。   苏镜瑶先瞪了她一眼,才进到屋中。   看见屋内支离的白骨,她再转头看了洛瑾一眼,微微蹙眉。   洛瑾现在看起来挺好,脸色却比之前更加苍白,明显是打斗中身体又有消耗。   “这东西多危险,你一个人万一不行怎么办?”   “那你来了,不是更危险?”   两人在屋内清出一块空地,将唯一还有神智的司梦染扶起来。   司梦染自己调息,吞了伤药平顺了气血,又将另外两个人救醒。   洛瑾走到朱芷珊身边,低头看见她腕上除了蛊铃,还有一只白玉镯,目光顿时一凝。   玉镯清明剔透,是上好的白玉雕琢而成,刻着一朵的雪莲花,精致无比,几乎与她腕上的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她腕上的那只玉镯上,雪莲花的向外绽放的,而朱芷珊的这只玉镯上,雪莲花却是凹陷下去的。   尽管如此,这朵雪莲依然十分精美,栩栩如生。   司梦染在朱芷珊身边帮她处理伤口,洛瑾顺势坐在她面前,指向她腕上的玉镯,问道:“这是从何而来?”   朱芷珊不明所以,低头一看,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在家里翻到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的,觉得好看就戴上了。”   旁边的三人闻言都看了过来,只见洛瑾伸出手去,将她腕上的玉镯与朱芷珊的并排展示。   “它们……”苏镜瑶在旁边犹疑道,“是不是可以合在一起?”   “这是你什么时候戴上的?”司梦染问。   “今天下午。”朱芷珊如实回答。    “你最近还遇上什么事吗?”司梦染接着问。   “没有。”   洛瑾眸光一凝,心里已有了猜测。   想来,应该是这玉镯引来了骷髅。   朱芷珊下午刚刚戴上它,骷髅晚上就突然而至,这一定不会只是个巧合。   再说了,她既然没有惹上什么事,家里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这么一具骷髅?   洛瑾将玉镯摘下来,与朱芷珊取下的玉镯对在一起,一外一内两朵雪莲果然相互嵌合在了一起。   只听“嗒”一声轻响,朱芷珊的玉镯竟突然自动断开,裂成两半,一卷小小的纸从里面掉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小师妹能活这么长呢?因为她总是惹上一些莫名其妙的事←_← 【准备完结自带小尾巴】再不收藏专栏,就真的说再见了哦~   ☆、chapter.116 客栈   那一小卷纸看起来很旧了,通体泛黄,边角微微翘起。   周围几道视线都落在它身上,仿佛要将它钉穿。   洛瑾伸出手,将那纸张展开铺平。   客厅昏暗的灯光下,纸张被缓缓铺开,洛瑾手指一动,压住了相邻的边角,让它不至于再次卷起。   纸上内容也完全曝露出来。   那是一张地图。   但却不是现代的地图。   “是北宋的地图,”洛瑾几乎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声音微颤,隐隐有几分激动,“不会错的。”   这张地图,属于那个她怀念无比却再也无法归去的时代。   纸张很小,地图差不多占满了纸上所有空间,只描绘出了北宋疆土完整的轮廓,并没有一一标上地名和其余的山川水泽。   地图上,只标出了两个地方。   一个是如今的开封,往昔的大宋都城汴梁。   还有一个,只点出了地点,没有标上名字。   从方向上看,这个无名的地点位于北方。   洛瑾辨认了片刻,忽然道:“这里应当是清澜镇以北,至于具体在哪,就无法得知了。”   “确定吗?”叶千湄道。   “不会错。”洛瑾伸手一指,“汴梁位于此处,从方向上看,这无名之地位于北方,它周围并未标出的大多地点都能与如今的地图对应。由它再往南一些,就是清澜镇。”   朱芷珊不明白她们在谈什么,也没有什么兴趣,目光空茫地看着虚空,沉默地想着自己的事。   “这就很奇怪了,”苏镜瑶沉吟道,“玉镯是我店里收到的,一般有些东西都来历不明,这玉镯也是如此。”   朱芷珊听见玉镯两个字,才回过神来,接了一句:“我的这一只忘了是哪里来的,好像一直都丢在家里,今天下午收拾东西才翻出来的。”   司梦染看了一眼地图,蹙眉:“清澜镇已经是很北的地方,再向北走,不就是古时候的苦寒之地吗?”   苦寒之地?   洛瑾垂眸看向两只玉镯上相互嵌合的雪莲花,目光微冷。   雪莲花,是那个不知名的古怪部族的标志。   在那座山中古墓里,雪莲花几乎是处处可见。   在北宋时,琴师对她讲述的故事中,一开头就提到他与那位会术法的占星师相遇在“开着雪莲花的冰原上”。   琴师描述的位置虽然具体并不清楚,但的确就是北方寒地。   而那位占星师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称呼他为“百年来的第一个客人。”   洛瑾没有理会旁边人的对话,她一直低头看着那张地图,神色平静,心念却转换如电。   齿轮被悄然扣上,沉寂了多年的机械终于缓缓运转起来。   往昔的记忆喷薄而出,包括她曾经看见的、知晓的,却不能理解的一切。   她有很多事没有告诉苏镜瑶。   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此时此刻,却是全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   洛瑾沉默许久,直到听见她们谈论完了,才重新抬起头来,恢复如常。   她听见叶千湄轻声叹息,幽幽道:“不管怎样,这个地方都必须要去。明庶风起的时候,这里也许就是终结。”   洛瑾微微冷笑,目光雪亮如刃锋。   是的,明庶风起时,所有的一切都将结束。   安顿好朱芷珊,约定好了一周之后启程,四人各自分开,回家去了。   分别之后,苏镜瑶拉过洛瑾,低声问:“你刚刚在想什么?”   “一点琐事。”洛瑾答得面不改色。   苏镜瑶当然不会相信她的胡扯,见她脸色坚决,就知道她不会将真相说出来,只能暗自叹气。      今晚这一折腾,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天就快亮了。   司梦染困顿得不行,只想赶紧回家睡觉,叶千湄却反常地清醒。   她与司梦染并肩而行,一路沉默,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苍穹。   绚烂夺目的曦霞如同倾倒的颜料,从瓶中四溢开去,转瞬铺满了天宇。黑夜过尽,黎明到来,熹微的曙光从浮云背后探出,驱尽暗夜的阴霾。   可是,她心中的阴霾却无法驱散。   她知道,这些事情绝不可能如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只睡了半夜的人十分困顿,疲累不堪,神智却异常清醒,脑海中仿佛有漩涡在飞快地旋转,搅起万千思绪。   绝杀令,玉镯,地图,残卷……   无数个名词从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排列到它该在的位置上,组成了一幅惊人的图景。   叶千湄想到此处,心中顿时寒意乍起。她微微一颤,只觉得遍体生寒,再绚烂炽热的晨光都照不暖她此刻的心境。   难道是……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所有的一切,应该这样解释吗?   叶千湄深吸一口气,抬起头仰望苍穹。   从小到大,她第一次觉得晨曦是如此冰冷。      日升月落,七天时间悄然流逝。   伤养得差不多了,时间也到了第六天的晚上。   明日,就是启程之时。   叶千湄十一点就躺下了,只是一直没有入睡。司梦染在她身边看书,直到十一点半时才准备睡觉。   司梦染合上书,随手放在她旁边的床头柜上,转身想去关灯,又见开关在叶千湄睡的那边。   “关灯吗?”叶千湄道,准备伸手去按开关。   “你躺好就别动了,我来。”司梦染连忙制止,自己探身过去,按下开关,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一片漆黑,“夜里冷,你把被子盖好了。”   叶千湄听着她温柔的嘱咐,轻轻应了一声,心里一酸,继而沉默下去。   今夜月光暗淡,乌云密布。   凄厉的寒风不断拍打窗户,发出低而诡异的怪笑。   那声音在她听来无比讥诮,似乎是在嘲讽。   嘲讽她此刻的心境。   此去生死难料,前有忘川后有黄泉,她连自己的安危都无法保全,又怎么能奢望护她平安归来?   那幕后之人太过可怕,直到六日前从朱芷珊家里返家的路上,她仔细思索,才惊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每次想到这点,她都觉得心底生寒。      翌日清晨,四人在机场碰面,再次前往清澜镇。   清澜镇在去年七月十五时已经变成一片废墟,此事轰动一时,引来议论纷纷,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人敢踏足这里。那一片废墟就这么留存下来,至今还在。   清澜镇已经是北方寒地,到了这里,气温顿时下降数度。   一行人在清澜镇周边的一个小镇上四处打听,得知清澜镇往北有一处无名小镇。小镇倚临一座没有名气的荒山,人烟稀少,十分荒凉。   荒山在多年以前曾经也是热门景点,山上草木葱茏,美不胜收。只如今山水不如往昔,鲜有游人踏足。山上的草木渐渐枯败凋零,再也没有生出新的,只留下一片干枯的树林。   镇上传说山间有一条隐蔽的小道,从那里可以穿越山腹,来到荒山背后的一个村庄里。   至于这个村庄又是如何景象,就无人知晓了。   因为前去这村庄的人,最后皆是尸骨无存。   只有人传言道村中有盛开的雪莲花,花瓣晶莹剔透,十分美丽。   荒山虽然是荒山,但曾经也是热门一时的景点,虽然现在已经不复往昔的美景,但总有几个个性独特的游客偏偏喜欢往那里去,小镇上就有车专门送游客去那无名的小镇。   清澜镇再往北走,确切知道有人烟的地方就是那个无名小镇和荒山背后的村庄了。再加上雪莲花的传言,地图所指的地方应该就是村庄。   四人商议一番,最后决定启程前去无名小镇。      偏远地区道路崎岖,颠簸许久,她们终于在傍晚时到达了小镇。   此时暮色苍茫,天光渐暗。   见天就要黑了,司机有点慌张地说要立刻回家去,给她们指了一个地点,说是镇上唯一的客栈,然后调转方向,头也不回地将车开走了。   洛瑾眼力好,远远望见司机扣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明显是在害怕。   白天来的时候,他分明很热情,并无一点畏惧之意。   直到在路上看见天色渐晚,他才有些焦急起来。最后天黑了,在镇上就连一刻都不敢多留,像是在躲避什么一样风驰电掣地走了。   她轻轻冷笑,但也时刻保持着警惕,无时无刻不在留意周围的一切。      当她们在镇上的饭店用完晚餐、找到客栈时,夕阳完全沉入地下,一轮皓月遥遥升起,夜空中明星显形,微弱的光芒洒落大地。   客栈是一幢三层的建筑,看起来有些老旧,只有一楼和二楼开了灯。   它有点像古代的建筑样式,四角翘起的屋檐在黑夜里如同死人伸出的手,诡异的姿势凝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客栈门前挂了灯笼,灯笼通体鲜红,随风摇晃,可以看见内里有烛火明灭,摇曳不定,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洛瑾推开客栈半掩的门,一步跨了进去。   大堂里虽然有灯,但也是光线暗淡,不知是为了省电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灯只开了五盏。   这客栈的确简朴老旧,桌椅都是木制的,有些已经磨掉了边角,但还在使用。   大堂万籁俱寂,只有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柜台后面浏览电脑网页。幽幽白光映在他脸上,将他的面容照得诡异而阴森。   见到有人进来,男人连忙站起来,热情道:“欢迎光临。”   “为什么这么暗?”叶千湄环顾四周,声音冰凉。   “这样省电,”老板惭愧道,“这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人来……是不是太黑了?”   他怕吓走了难得一见的顾客,连忙转身要去开灯,又被叶千湄阻止了。   “不用麻烦了,要两间客房。”      十分钟后,老板带她们登上二楼。   楼梯也是木制的,一踏上去就发出腐朽的奇异声响,似乎随时有可能突然断裂。   “客房都在二楼,”老板一边走一边介绍道,“这地方人少,今天除了四位,就还有两间房是有人的。”   他将房卡分发下来,热情地领她们到各自的房间门口。   两间房是相邻的,在她们各自开门的时候,老板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来,低声嘱咐:“四位千万要记得,晚上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   “尤其是……半夜有人敲门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客栈剧情的灵感来源于一个鬼故事,名字会在下下章提到 ( ̄▼ ̄)这是我小学时候听的鬼故事,细节忘的差不多了,大概剧情还记得,当时听的时候感觉还挺恐怖的,可惜细节忘了_(:_」∠)_ 都快完结了,不要潜水啦,快冒泡←_←   ☆、chapter.117 敲门   老板话音落下的时候,洛瑾刚刚刷开了房门。她侧身让苏镜瑶先进房间,自己转过头,深邃的目光望向老板远去的背影。   她凝视了片刻,才转身进房,关上了门。   “他那是什么意思?”苏镜瑶越想越怕,“半夜……敲门?”   很多鬼故事里都是这个套路。   然后主角作死的开了门,立刻死无全尸。   “管他作甚,”洛瑾却不怎么在意,“到时候不开门,就没事了。”   苏镜瑶若有所思地应了。   洛瑾将行礼安置好,取了睡衣递给她,催她去洗澡。   “夜里冷,快去。”   苏镜瑶听话地应了,拿了衣物走进浴室。   这小客栈破旧得很,浴室里有一点热水结果却是温的。周围不知道为何一直很冷,寒风瑟瑟,吹得她微微发抖,感觉自己身在鬼屋里,下一秒就会有女人的头从天花板上垂下来。   苏镜瑶二十分钟洗完,换了洛瑾进浴室里。她就坐在床上等,想开电视看看,结果发现居然是坏的。   果然是小地方,电器跟摆设没什么区别,纯粹做装饰效果。   灯光昏暗,她将所有的灯都打开了,房间里依然不是很亮。   这样的环境下,再联想老板最后的两句叮嘱,她顿时觉得心里寒意四起。   这无名小镇位于北方苦寒之地,比清澜镇还要冷上几分,好在屋里还有暖气,不至于让人冻死。   苏镜瑶将靠枕倚在床头,自己靠着坐好,棉被盖在腿上,又拿过手机来玩。   又等了一会,洛瑾终于出了浴室。   等她在床上坐下,苏镜瑶立刻挪过去挽住她。触碰到她的皮肤,才惊觉自己手心竟是微凉的。   “害怕?”洛瑾瞥她一眼,轻笑,“这客栈里,说不定真有鬼呢。”   “不听!”苏镜瑶转过头,不想看她,“你这样说,晚上真的睡得着吗?”   “那晚上若是真有人敲门,你可以开门看看。”   苏镜瑶低头看向手机屏幕,掩饰自己心里的惊慌。   老板临走前留下的两句话,无异于是埋下了一颗惊雷。   他要是真心想做生意,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恐吓。   也许……这客栈里,真的有什么东西。   她兀自思索,就听洛瑾沉声道:“客栈一共三层,一楼是大堂,二楼是客房。三楼并未开灯,老板也没仔细说过楼上是什么,若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一定是藏在三楼。”   “可是你真的不觉得很恐怖吗……”苏镜瑶试图制止她,“这样分析下来,晚上怎么睡……”   “你知晓这点就好,”洛瑾拍了拍她的手背,“其余的我不说了。”   苏镜瑶无奈地低下头继续玩手机,心里却一直不能平静。      半夜时分,她突然惊醒,转头看了一眼时间,是凌晨一点。   睡梦不能安稳,老板的话一直萦绕在她耳边,反反复复,每重复一次都令她心中惊惧万分。   她微微叹息,翻了个身。正准备闭眼继续睡时,身边的洛瑾动了一下,突然坐起,然后轻轻咳嗽起来。   她一只手捂着嘴,尽量压低了声音,但低低的咳嗽声在寂静的夜里还是异常明显。   苏镜瑶连忙跟着坐起来,低声问:“不舒服吗?”   洛瑾在黑暗中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刚想开口说话,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那声音很轻,明显不是在敲她们房间的门,而是二楼稍远一些的房间。   它绵延不断,渐渐靠近,在暗夜里飘飘而来,隔一会停顿一下,然后又再次响起。   很明显,敲门的人在一间接一间地敲门。   洛瑾一惊,来不及说什么,立刻转向苏镜瑶,将她按到床榻上,伸手在她唇上掩了一下,示意她不要说话。   苏镜瑶默契地保持沉默。   敲门声越来越近,随之靠近的还有轻飘飘的脚步声。   走路的人动作很轻,不像是踏在地上,倒像是在飘。   苏镜瑶的心悬了起来。   洛瑾双手撑着床,半伏在她身上,还在轻轻咳嗽。   苏镜瑶怕她会累,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伏下来。洛瑾这才俯下身,完全压着她,依然咳嗽不断。   苏镜瑶感觉到她在微微颤抖,心里惊惧而焦急,又不能有过多的动作,更遑论开灯看看她的脸色。   敲门声来到了离她们很近的地方。   只听一声脆响,被敲响的门打开了。   “谁啊?”开门的男人不耐烦地问道。   紧接着,一声短促的惊呼划破黑暗,接着是剧烈的挣扎和急促的喘气声,没过多久,门外复又沉寂下去。   黑暗里,只有口齿咀嚼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来。   苏镜瑶蓦地瞪大了眼睛,洛瑾怕她动作,连忙按住她的手。这一动之下,又咳嗽得更厉害了。   门外,浓重的血腥味弥散开来。   半晌,脚步声重新响起,来到她们门前。   那来自地狱的叩门之声就在这时响起,敲门的手迟钝而僵硬,一下又一下地叩着门扉。   死气沉沉的敲门声反复回荡,盘桓许久都没有散去。在寂静的夜里,它像是濒死之人最后的求救信号,又像是乌鸦在死神面前发出的哀鸣。   敲门之人停留的时间似乎极其漫长。苏镜瑶半拥着洛瑾,两人贴在一起,脑海中却转不起一点旖旎的遐思,只有深切的恐惧层层蔓延,侵扰心灵。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停了。   门外的人轻飘飘地离开,去敲下一间的房门。   等到这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离开了二楼,走廊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洛瑾这才起身,只微微一动就又咳嗽起来。   苏镜瑶连忙开了灯,转头见她脸色苍白如纸,气息不平,顿时蹙了起眉。   “难受吗?”她轻声询问,想靠近一些,却被洛瑾摆手制止。   “没事。”洛瑾摇摇头,声音很轻,“很快就好了……”   “睡罢,”她低声催促,胸口剧烈地起伏,掩在棉被下的手捏紧了床单,“我没事。”   她不等苏镜瑶反驳,转身就关了灯,径自躺下。   苏镜瑶叹了口气,依言躺下了。   黑暗里,她能听见洛瑾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洛瑾平静下来,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很快睡着了。   苏镜瑶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咬了咬嘴唇,眼睛慢慢红了。   这一切……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翌日清晨七点,客栈老板蹑手蹑脚地来到二楼,在走廊里巡视了一圈,最终停在了一间打开的房门前。   房门半掩着,可以看见里面倒着一个男人。   他的手臂上少了大半的血肉,伤口边缘极不规整,像是被利齿生生咬下来的。   老板叹了口气,却也不惊慌,只是悄悄走进去,反手关上房门,又落了锁,然后来到男人身边。   他弯腰将男人翻过来,探了探鼻息,确认他已经死了。   男人是被掐死的,满脸鲜血,脖颈上留着一道可怖的印记。   老板回头往走廊里看了看,又侧耳细听,确认房客都没有动静,才将尸体搬起来。   他扛着尸体往门外走,刚迈出两步,只听“咔擦”一声脆响,锁上的房门突然打开了。   门锁是被人扭下来的。   叶千湄出现在门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讥诮。   这客栈的门锁本就破旧,一点都不牢固,她转手一扣,很轻松地就将门锁下来了。   熹微的晨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勉强照进廊中,只留下暗淡的光芒。昏暗的光线下,她的一身黑衣更显得森冷而诡异,周身透出无形的威压。   老板目瞪口呆,顿时怔在原地,脸上一幅见了鬼的表情。   “这是做什么呢?”叶千湄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站在了门口,讥诮道,“杀人毁尸?”   “不……不是!”老板顿时慌了,吓得一松手,肩上扛着的尸体重重地摔落在地,“我没有杀人!我没杀人!”   “难道他是自杀的?”叶千湄冷笑。   老板迟疑了一下,慌乱地点头。   叶千湄不为所动,微笑道:“你试试看,要是能自己完成这死法,我就信你。”   她自然知道老板没有杀人,不然也不会提醒房客半夜不要开门,只是想借机套他的话,逼他说出客栈的秘密。   “我……我真是没杀人!”老板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我……”   他一咬牙,突然厉叱一声,一跃而起,向门外冲去。   叶千湄反手一拦,将他摔回房中。   “小声点,”她冷冷道,“但如果你想惊醒更多的人,就喊。”   司梦染昨天晚上被那敲门的声音吓得魂飞魄散,她一直安抚到三点,对方才终于睡着,睡梦里也极不安稳,不断辗转反侧,直到五点才渐渐平静下来。   现在才不过七点,她虽然想对付这老板,但也不想他扰人清梦。   “我真的没杀人……”老板见逃跑不成,顿时软了语气,苦苦哀求,“小姐,你别揪着我不放……我真的什么也没做……”   “那你扛着这尸体去哪?”叶千湄冷笑一声,“是想和他联络一下感情,还是带他一起下地狱?”   “我……”老板一时语塞,沉默下去。   “三楼藏了什么?”叶千湄逼近一步,微笑道,“是你先说,还是我自己上去看?”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夜不要开门,不,要,开,门,哦~ 听,送快递的在敲门_(乛▽乛)」∠)_ 明天白天还有一更,其实这是存稿,我已经码到五百年后了→_→ 【准备完结自带小尾巴】再不收藏专栏,就真的说再见了哦~   ☆、chapter.118 秀秀   “我不能说。”老板固执地扭过头,“三楼的锁你也是扭不开的,死心吧。”   “是吗?”叶千湄讥诮地笑了,“扭不开又如何,就算它是有千斤重,我也一样能开。”   “你……你为什么来这里?”老板盯着她,“如果你就是住个店,我求你不要管这么多。”   “我路过。”叶千湄淡淡答道,“但你这死了人,我好奇,所以我要知道原因。”   老板往后退了一点,神色惊惶。   叶千湄在门边坐下,一动不动地守着他,一直等到听见同伴都陆续起床,她才起身开门,将老板推了出去。      二十分钟后,老板一言不发地领着她们往楼上走,神色沉沉,目光冰冷。   三楼的楼梯口处,立着一道铁门。   铁门很是坚实牢固,与客栈里那些老旧的门扉完全不同。门上的缠了铁链,还落了一把巨大的铜锁。   铜锁和铁门都是崭新的,只落了一点灰尘,跟楼下的各种设施相比起来,当真具有云泥之别。   老板颤抖着手,拿出钥匙开了锁。   铁门轰然打开,露出门后幽暗无光的走廊。   走廊里弥漫着腐朽的气息,夹杂着点点血腥味,地面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的房间前。   老板将她们带到最后一间房间的门前,踌躇地顿住了。   “这……”他犹豫了一会,慢吞吞地说道,“这房里……是我女儿。”   “你将女儿关在这里?”洛瑾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扉,“这是何故?”   老板眼神一暗,长长叹息,缓缓道:“我妻子死得早,就留下一个女儿。我女儿今年十七岁……她两年前跟两个朋友到山后的村里面玩,结果回来之后就疯了……”   “她有时候很安静,有时候却很暴躁,还有个奇怪的习惯----她总是半夜去敲别人房间的门。只要有人开门,她就将开门的人掐死,然后吃他的血肉……”   老板顿了顿,语音微颤,有些哽咽。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从那边回来之后,力气就变得很大,还很奇怪……我不敢带她出客栈的门,她只要一走到街上就会狂暴地咬人,这小地方没有医生能看她的病……就只能把她锁在里面了。”   “尽管我用了铁链来拴住她,但她隔一段时间就能挣脱铁链一次,然后半夜到客栈里去敲门……这两年来,死了好几个房客,要不是我这地方小,没有人管,这里早就经营不下去了……”   老板转过头,皱纹渐生的手掩住了脸,飞快地抹去眼角的一点泪光。   “她的两个朋友呢?”苏镜瑶问。   “她们……再也没有回来过。”老板低低回答,叹息,“她的朋友一个叫阿芸,一个叫秀秀。阿芸住在村里面,秀秀是从小住在镇上的,她家原本是经营饭店的,秀秀失踪之后,她家里人就搬走了。”   苏镜瑶乍然一惊,哆嗦了一下,追问:“秀秀……是哪两个字?”   “就是秀丽的秀。”老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慌忙补充,“对了,我女儿……叫王玉琪。”   很普通的名字,符合这个无名小镇上的普通人家。   苏镜瑶的注意力完全放在“秀丽的秀”这句话上,没有留意他后面说了什么。   秀秀……   她以前曾经看过一篇鬼故事,名字就叫《秀秀不见了》。   老板口中的这个秀秀,也是不见了。   只是重名而已。   她勉强安慰自己,耳边听见司梦染让老板开门。   老板犹豫了一下,还是用颤抖的手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门扉只开了一线,熹微的晨光便跃到眼前。   门边有一扇高窗,晨曦的光辉就是从那里透了进来,照亮了一方角落。   房间里,更多的却是黑暗。   曦霞的光线折射到了房间深处,却不能驱散房间里积沉多年的阴霾。   晨曦微弱的光线下,视线所及之处,可以看见一个穿着睡衣的少女低垂着头,坐在房间的角落里。   她身边有一张沉重的大床,铁链拴在从四个床脚上,一端延伸出来,分别扣住了她的手足,将她牢牢锁在房间里,让她无法离开。   然而,铁链看起来却像是新接上的。少女身旁的地面上还散落着四段断掉的铁链,明显是硬生生崩断的。   依照老板的话,昨天晚上,正是她无声无息地崩断了铁链,打开了门,走到二楼,开始一间一间地敲客房的门。   因为老板的叮嘱,二楼的寥寥数个房客中,只有一个人不耐烦地开了门。   然后,他就死了。   老板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房间里被锁着的女儿,又立刻转开了头,不忍心再看。   司梦染看这少女像女鬼一样,顿时不敢动了,推了一下叶千湄。   叶千湄往前踏了一步。   少女听见声音,立刻抬起了头。   她容貌生得很普通,脸色惨白如死,眼圈乌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远看上去像是生了一双红眸。   干枯的长发一直垂落到腰间,随着她的动作轻晃,发梢末端竟微微泛着白色。她身上的睡衣也很旧了,窄袖的衣服本该很轻小,但穿在她身上却依然显得宽大,她似乎连这衣服的重量都承不住了。   她动了动手,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   阳光落在她身上,却无法照耀她周身的黑暗。   冬日的晨光下,少女像是一缕轻烟,随时都会消失。   她的血肉早就已经散去,只有皮囊包裹着白骨,让她勉强以人的姿态出现在世人眼前。   看见陌生人,少女顿时面露惊恐之色,焦急地不断后退,动作间带起一阵铁链摩擦的刺耳声响。   她一边手脚并用地后退,一边喃喃说着什么,直到后背碰到了墙无路可退,她才停下来,然后飞快地转过了头。   她的声音太轻,站在门口听不清她的呢喃,叶千湄又悄无声息地往前走了一点,依稀听见她在说“秀秀不见了”。   她将这句话转告同伴,苏镜瑶顿时变了脸色,吓得抓住了洛瑾。   秀秀不见了?   秀秀不见了!   怎么会一模一样?   难道……她们的故事也一样?   洛瑾探寻地目光瞥了过来,苏镜瑶连忙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叶千湄迈步走了过去,一直走到少女身边,弯下腰打量着她。   老板见状大惊,慌忙想要阻止,被洛瑾拦住了。   少女微微抬眼,飞快地看了看她,然后又低下头,口中依然喃喃说着“秀秀不见了”这几个字。   “秀秀是谁?”叶千湄轻声问。   这两个字像是触碰到了少女心底的什么隐秘,她猛地弹开一步,惊恐地看向叶千湄。   “别怕,”叶千湄微微一笑,敛起了眼里的冷意,温声问,“王玉琪,对吧?”   少女看着她,慢慢点了点头。   “好,”叶千湄也点了一下头,以示肯定,“你告诉我,秀秀去了哪里?”   王玉琪慌张地摇头,连连摆手,铁链随着她的动作剧烈地晃动。   “不能说,我不能说……”她低低呢喃,像是在说给叶千湄听,又像是在警告自己。   叶千湄蹙了蹙眉,接着问:“她是不是死了?”   “她、她……”王玉琪犹疑不决,张了张嘴,又开始重复刚刚的话,“我不能说……我会死的……不能说……”   “我保护你,你不会死的。”叶千湄温声引导,循循善诱,“你告诉我,秀秀去了哪里?”   在她接二连三的追问下,疯癫的人终于崩溃了,突然大哭起来,大喊:“秀秀不见了!她被吃掉了!她是被吃掉的!”   秀秀……被吃掉了?   这情节和鬼故事里的几乎一模一样,苏镜瑶听得害怕,往后退了一点。   怎么会这么巧?   门外的人都沉下了脸,老板面露惊惶之色,不敢置信,愕然重复:“秀秀被吃了……怎么会?”   这般重复着,又听叶千湄问了一句:“是谁吃了她?”   她说“是谁”,而非“是什么”,话语间已经认定秀秀是被某个人吃掉的,而非什么怪物。   王玉琪看了看四周,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惶恐地喊道:“是阿芸!是阿芸吃了她!”   她失声痛哭,泪流满面,五官在惊恐而疯癫的状态下显得十分狰狞,几乎扭曲在一起。她抓着叶千湄的手不断用力,叶千湄微微蹙眉,手腕上被掐出了红印。   老板说的不错,她的力气的确很大。   阿芸……吃了秀秀?   苏镜瑶大惊失色,几乎有转身就跑的冲动。   这情节和鬼故事里的……一模一样。   故事里有三个好朋友,其中一个人被另一个……吃掉了。   司梦染已经退到了走廊上,不敢再看房间里的景象。   洛瑾依然面沉如水,冷静地倚在门边,听里面的人对话。   “这、这怎么会……”老板十分惊愕,“阿芸……怎么会吃了秀秀?”   这两年来,他怕害女儿病得更重,一直不敢询问女儿她在村庄里遇见了什么,也不敢问阿芸和秀秀去了哪里。   如今骤然听见这么一句,惊恐之下几乎不敢相信。   人吃了人?   这是怎么回事?   叶千湄任由王玉琪抓着自己的手,思索了片刻,想到她既然去过村庄,肯定知道从荒山通往村庄的路。   既然如此,何不找她带路?   虽然是个疯子,时而神智不清,但她清醒的时候既然能和别人对话,认路应该也不难。   她微微一笑,温声道:“你想给秀秀报仇吗?”   “不……”王玉琪连连摇头,“她很可怕……我不敢……”   此法不通,叶千湄略一思索,换了一个说法。   “这两年来,秀秀是不是一直缠着你?”   王玉琪盯着她,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如果你带我去你以前去的那个村子,你以后就不会再被秀秀缠着,你愿意带我去吗?”   王玉琪沉默了很久。   她重新低下头,长发遮住了面孔。   叶千湄耐心地等,过了半晌才见她缓缓抬起头来,然后慢吞吞地说“我,我愿意。”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唇齿间挤出来的。   她松开了抓着叶千湄的手,双手掩面,低低啜泣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那个秀秀不见了的鬼故事我记不清了,只知道大概应该是说秀秀在她朋友家留宿,被她朋友用搅拌机搅碎然后吃掉了 _(乛▽乛)」∠)_   ☆、chapter.119 云姨   当天中午,王玉琪终于出了客栈门,在老板的陪同下,领她们到荒山上,找到了一条隐蔽在枯林间的小路。   她每走一步都在微微颤抖,脸上泪痕犹在,身形弱不禁风。   “就……就是那里。”她怔怔地抬起手,指向那条隐蔽的小路,“往那里走……就好了。”   她眼神呆滞,手指不断颤抖。   洛瑾幽幽叹息,上前一步敲晕了她,将她交给客栈老板。   她们总不可能真的带一个无辜的人去那个生死难料的地方,只能如此利用她一回。要是她死在了那个村庄,才是真的害了她。   老板抱过女儿,看了看洛瑾,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与她们简短地道别,转身离开了。   “走罢。”洛瑾淡淡道,整了一下围巾。   虽然这无名小镇十分寒冷,但她不怎么怕冷,向来是穿着简单。但今天出门时苏镜瑶担心她的身体,固执地给她戴了围巾和手套,又戴上帽子,才满意地让她出门。   四人沿着山路走去,穿过山腹,沿着曲折蜿蜒又起伏不定的小路走向传说中的小村庄。   寒风袭入骨血,冷意彻骨。冰冷的山风呜咽不断,在山间盘旋,反复卷起地上少得可怜的落叶。   走了半个小时,山路到了尽头,眼前柳暗花明,一个小村庄的模样显露出来。      村庄里只有六间房屋,都是老式的建筑,每一幢楼前都有一个小院。   黄土覆路,灰尘扑面。   村里有已经收割的田地,村外的篱笆上竟攀着美丽的雪莲花,晶莹的花瓣片片绽放,曲出恰到好处的弧度,美丽而精致。   外界难见的雪莲,竟然随意地在这个村庄的篱笆上盛开。   村庄虽然小,但处处整洁,透出罕见的古雅之意。   那是未曾被光阴侵蚀的古意,与外界的那些古镇截然不同。   这个村庄没有多少人烟,静谧而安宁。   村中六间房屋都是三层,其中五间门扉紧闭,也没有人走动,只有其中一间的门是敞开的,一个女人在门边坐着看书,时不时抬头张望一下,像是在等人。   女人已经步入中年,但秀丽的五官与窈窕的身段让她风采不减。一身翠色的衣裙衬得她温柔婉约,头上古时妇女的发髻间掩映着朴素简约的银簪。   虽然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村庄,但她却一点都不俗气。   与客栈的老板比起来,两个人的气质简直是天壤之别。   见有人出现,她眼前一亮,合上书站了起来,快步走过来,热情道:“四位住店吗?我家是经营客栈的,楼上有房间可以住。”   她容貌虽好,嗓音却平庸。虽然没有特色,但也不高不低,干净清脆。   “好,”洛瑾应了声,微笑道,“麻烦了。”   “难得有生意来,不麻烦。”女人眉开眼笑,领着她们往自家的小楼走去,“你们都还年轻,叫我云姨就好。”   她走路的姿态很优雅,看起来完全没有老板娘的模样。若是放在外界,一个山村妇女绝不可能有这样的风姿,但在这古雅的山村里,这样的形象却显得稀松平常。   她与这周围的环境相衬,是再合适不过了。   云姨将她们带到楼中,挑了两间干净的客房,又亲自去厨房烹饪午饭。   这个村庄是没有通电的地方,照明靠蜡烛,取暖靠手炉,看起来坚实牢固的房间却不知为何时时刻刻都透出冷风。   “好冷。”苏镜瑶冻得双手冰凉,只往洛瑾身上靠,抱着她取暖。   洛瑾轻车熟路地拨旺了手炉,塞到她怀里。   盎然暖意登时弥漫开来,苏镜瑶静静地坐着,双手渐渐暖了起来。   她将手炉塞给洛瑾,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走到窗边往外看。   除了云姨的客栈,其余五家的房门依然是紧闭着的。   但是,院落里零散的柴木和清扫积雪的工具,却昭示着这五家都是有人的。   这些人为什么不出现?   她暗暗思索,就听见门扉被人叩响,云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呼唤她们出去吃午饭。      午饭的菜式十分简单,但每一样都做得精致漂亮,香气诱人。   云姨笑意盈盈,热情地端上了菜肴,催促她们快吃。   她这样热情,反倒令人心中生疑。   司梦染眼珠一转,假装好奇,询问道:“云姨,你一直都住在这里?”   “是呀,”云姨笑着回答,“我家世代都在这里,只是偶尔到山外去看看。”   她答完了,又催促道:“快吃,菜都要凉了。”   “云姨,你去忙吧。”司梦染微微笑了,温声道,“不用管我们了。”   她话说到这里,云姨自然也不好再留。她的笑容淡了一点,眼神微冷,面上依然热情地应下,起身离开。   司梦染怕她会回头看,夹起一点放到唇边,假作品尝的样子。   待她的身影一转过楼梯口,司梦染立刻放下筷子,沉声道:“这菜有问题,里面下了药。”      云姨离开了餐厅,在楼梯口略一踌躇,就迈步往三楼走去。   她一直走到三楼最深处的房间前,轻轻打开了门。   门后是一间布置典雅的卧室,每一件家具都古意盎然、做工精良。房间的角落里燃着火炉,床榻贴墙放置,帷幔自床边垂下,将床上的情景完全遮掩。   她无声无息地走到床边,探手撩开帷幔,在床沿上坐下。   床榻上,一个大约十七岁的少女静静地躺在华丽的衾被间,面色有些苍白,但却不显病态。   她与云姨有几分神似,容貌韶秀,却是双目紧闭,毫无声息,也不知是死是活。   “阿芸……”云姨轻颤着唤道,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少女的面颊,“今天又来了四个人,都是女子,应该很好对付。你再等一等,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相信娘……”   少女依然紧闭着眼,一动不动。   寂静的卧室里,云姨的声音在幽幽回荡,只有火炉中柴木爆裂的声音随后响起,像是在回答她的话。   然而,此刻没有人会回答她。      等云姨离开房间来到楼下的餐厅,果真看见那四个女子都伏在了桌上,盘中菜肴已经被拨乱,碗筷杯盏接连翻倒。她们都一动不动,明显已经不省人事。   云姨苦笑了一下,深深叹息,来到桌边,开始着手将昏迷的人半扶半抱地拉起来。   她的力气不是很大,做这些事时显得很是吃力,但她紧咬着牙,依然坚持着没有松手。   当她将毫无知觉的人扶起时,突然觉得颈间一凉,竟是一柄寒刃抵上了脖颈。   那是一柄匕首,尖锐的刃锋准确地对准了她的咽喉。   只要她一动,立刻就会命丧黄泉。   苏镜瑶偏过头,望着她微微一笑,握着匕首的手却分毫不松。   云姨登时僵住,再也不敢动弹,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哆嗦着转头去看,见到其余的三个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此刻正冷冷看着她,目光幽幽,面色冰冷。   “你都是这样对付客人的?”苏镜瑶轻声道,“以前来这里的人呢?死了?”   云姨却突然失声痛哭起来,眉目间尽是悲色,哀求道:“别杀我……我也不想杀人……可是我要救我女儿……”   苏镜瑶回头看了一眼,见洛瑾点头,便松开了匕首。   洛瑾一拍桌子,两根筷子应声跳起,飞射而出,准确地击中云姨的两处穴位,令她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你女儿病了?”司梦染走到她身前,“这和你在饭菜里下药有什么关系?”   云姨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踌躇良久,终于哀声道:“我女儿病了两年了,她不清醒的时候会梦游,会吃人。没有人能救她……半年前,我遇见了一个人,他说只要我将来这里的顾客全部丢到湖里去喂蛇,丢满了五十人,就可以救我女儿……”   “别人说了,你就信?”叶千湄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如果他骗了你呢?”   云姨一怔,陡然掩面痛哭起来。   “我也不想杀人,可我想救我女儿!那个人帮她缓解了病情,现在她的状况越来越好了……我没理由不信他……”   司梦染抬起头,目光投向楼梯,脸色沉凝下来。   其他人没有发现,她却能清晰地看见这栋小楼里弥漫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它们如时聚时散,不断化作各种各样的形状,在楼中盘桓,一直不曾散去。   那是病气。   长病不起之人的地方,就会滋生出病气。普通人的眼睛是瞧不见它们的,但她双眼能够见鬼,自然也看得见这些黑气。   它们已经盘旋了很久。   司梦染想了想,弯下腰面对云姨,温声道:“我是大夫,能看看你女儿吗?”   也许是见她表现得有几分诚意,也许是忧心女儿的病症,云姨想了想,点头应允了。   洛瑾出手解了她的穴道,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眼中的威胁之意十分明显。   云姨战战兢兢地起身,领她们到三楼,打开了走廊尽头那间卧室的门。      司梦染径直走了进去,掀起帷幔,低头看向床榻上双目紧闭的少女。   “她是怎么病的?”   云姨闻言微怔,继而轻轻啜泣,低声道:“两年前,她带两个住在山外的朋友来村里玩,她们三个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直到天黑才回来。我看见她手臂上有道伤口,她却说只是被树枝划伤了,并不碍事,我也就没有多问。谁知道当天晚上,伤口突然发炎,我忙碌了半夜,终于将她照顾好,见她已经睡着,便自己回房去睡了。”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少女,然后立刻转开了脸,目露惊恐之色。   “结果……那天晚上,她半夜梦游,找到一个朋友的房间,敲开了她的门,然后……”   云姨的话语又是一顿,她用右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左手,勉强平定情绪,最后还是忍不住地失声喊道:“她……她掐死了那个朋友!还吃了她!”   她不由自主地往前移步,离开床边,像是在躲避恶鬼。   “那时候,她的另一个朋友也看见她吃人了……等我被她们惊醒的时候,她已经回房间睡下了,身上全都是血,她的朋友一个死了,一个已经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了八音符酱来玩,真的是十分的艰难,电脑收音太low了( ̄ー ̄)玩的时候用秒拍录了一下,录完一听差点笑死我 虽然我离通关还有十万八千里→_→感觉是没希望了,这鬼游戏←_←   ☆、chapter.120 山洞   云姨长长叹息,缓缓道:   “之后……她就经常梦游,有时候会跑到厨房去生吃一些带血肉的东西,身体也越来越差,要不是遇到了那个人,替她延缓了病情,她恐怕早就死了……”   云姨话里的描述,倒和客栈老板讲述的有几分相似。   而且,时间都是两年前。   苏镜瑶想了想,问道:“你的女儿和她那两个朋友,都叫什么?”   云姨哆嗦了一下,颤声回答:“我女儿叫阿芸……被吃掉的那个叫秀秀,疯了的……我听她们喊她玉琪。”   司梦染的注意力都在床榻上的少女身上,其余三人听了云姨的话,心里都明白了些许。   两年前,阿芸并不是无端吃人。   她的异样,是从某一天游玩回家,手臂上多了一道伤口时开始的。   也不知道这村庄里有什么东西,竟能让她突然有这些反常举动。   “延缓病情?”司梦染终于抬头,转身看向脸上有几分期冀之色的云姨,冷笑了一声,“我看可不像。”   “什么意思?”云姨大惊。   “字面意思,”司梦染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少女,语气里有几分惋惜,“你女儿就要死了。”   “不可能!”云姨大喊起来,扑到床边,“她明明已经好起来了!她的气色都比以前好了很多,夜里梦游的次数也少了……她怎么会死?”   “她的神魂都快散尽了,怎么会不死?”司梦染毫不留情,冷冷道,“你以为她一直昏迷的原因是什么?就是因为她神魂不能凝聚,快要死了。”   “不可能的……”云姨用颤抖的手轻抚少女秀丽的侧颊,喃喃重复,“不可能……她已经好了……她就快好了……”   她双目无神,完全失去了之前的风采,翠色衣裙软绵绵地拖曳下来,与主人一起失了神采。   无论她再怎么惧怕女儿的异常举动,无论两年前她梦游吃人的景象是如何可怕,说到底,骨血相连的感情还是不会变的。   所以,她才会执着地想让女儿痊愈,才会因为那个人答应治好她而赴汤蹈火,甘心杀死无辜的客人。   可如今却有人告诉她:你女儿快要死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   为什么?   她不明白。   那个人是在骗她?是在利用她?利用她客栈老板娘的身份,给湖里的怪物找食物?   这些人的话可信吗?   她应该相信谁?   云姨怔怔地坐着,呆愣半晌,才幽幽过回神来。   “我女儿……真的要死了?”   “骗你做什么?我可没那么无聊。”   云姨缓缓叹息,低声问:“她还能活多久?”   “不知道,”司梦染一摊手,“我不知道你说的人都用了什么方法,才能让她变成现在这样。如今她的神魂快要散尽,生死已经不可能逆转了。”   她略一停顿,补充道:“以后不要再让那个人接近她,断了他所谓的治疗,也许她还能活得久一点。”   云姨怔怔地点头。   司梦染耐心等她平静下来,才上前问道:“你之前说那个人要你将房客丢到湖里喂蛇,那片湖在哪里?”   云姨眨了眨眼,慢慢抬起手,指了一个方向。   “你从我这出去,一直往东走,就在离村子不远的地方,在一座山的前面。”   四人谢过了云姨,留下她独自守着女儿,回房间取了背包,走出客栈,往东边走去。      村庄的东边有一座巍峨高山,山前有一片湖泊。湖中碧波万顷,水涛荡漾,宽阔的湖面绵延极远,横隔在村庄与高山之间。   湖上没有桥梁或任何可以渡水的工具,湖亦水深不见底,虽然碧波清澈,但一眼望去深不可测,也不知隐藏着多少危险,寻常人也绝不可能冒死渡湖。   这片湖泊的存在,就像是刻意要隔开村庄与高山一般。   隔着湖泊远眺,可以看见山壁上一处洞口。洞口就在对面的湖岸边,通向不知名的幽深山腹。   “湖水很深,”洛瑾站在岸边,说道,“没有船过不去。”   她说话的方式很是奇怪,内力融合在话音之中,一句话落下后并未消散,而是幽幽散开,如同钟声般不断回荡,叩击山壁,掀动湖水。   水面起了一阵奇异的波动。   “对面的山洞应该是入口,”洛瑾一边说,一边低头观察水面,“需想办法渡湖。”   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其他人不要说话。   这句话与刚刚的那一句一样,在水面上来回荡漾,穿透湖面,沉入水下。   水面又起了一阵奇异的波动,一道诡异的黑影从水底游了上来,在水下来回盘旋,不断游动。   绕了一圈之后,黑影一动,向上窜去。刹那间只见水花四起,湖面上掀起一人高的浪潮,万顷碧波剧烈地翻涌,被掀出来的湖水四处飞溅。   “退开!”洛瑾冷叱一声,承影剑陡然出鞘,“它出来了!”   浪花激起的水雾之中,巨蛇从水中探出半身,铜铃般的金黄色双眼里隐含着丝丝缕缕的杀意,身形比之前见过的还要高大,气势恢宏,宛如巨龙。   它微微低下头,静静地俯看岸上的人。   洛瑾的话音惊动了水下潜伏的巨蛇,让它不耐烦地从水中探出了身。   岸上的人都握紧了武器,随时准备与它动手。   如果要渡过湖水,就必须除掉巨蛇。   两方对峙,局势僵持。   突然间,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呼哨。   声音很短也很尖锐,一闪即逝。   巨蛇却抬起了头,向空中望去。   呼哨又响了一次,像是在催促什么。   巨蛇犹豫许久,最终竟默默调转了身形面向山壁。它将头颅埋进水中,身躯横过湖面,架起一道桥梁。   这举动十分奇怪,岸上的四人对视一眼,都蹙起了眉。   “这是……”苏镜瑶不是很确定地说,“让我们过去?”   巨蛇静静地伏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应该是。”叶千湄回答。   司梦染眨了眨眼,眼神犹疑。   “既然如此,走罢。”洛瑾淡淡道。   她不担心,其余三人还是犹豫了一番,最后才决定启程。   于是,她们在寒风中踏上了巨蛇铺出来的路。   巨蛇的脊背很宽阔,出水之后不沾一点水渍,走起来倒是很稳当。   她们平安渡过湖面,走进了山洞。   巨蛇静静地沉入了水中,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点要攻击的意思。      山洞幽深而阴暗,外界的阳光无法透入,只能靠手电筒照明。   甫一进入山洞,地面就开始以平缓的弧度向下斜去。   当下行之势停止时,眼前出现了一条狭窄而深邃的甬道。手电筒的光照不到甬道尽头,但在目力能及的范围内,可以看见它是笔直延伸的。   四人沿着甬道走去,脚步声错落有致,在山壁间来回撞击,幽幽回荡。   走出不远,甬道开始变宽,分出岔口,地面也变得起伏不定,时上时下,令人很容易就摸不清方向。   甬道的岔路太多,没有人知道那些岔口通向什么地方,就只能一起行动,一路沿着某个方向前行,沿途不断留下标记以作示意。   甬道漆黑,手电筒的光落到这里只能照亮一隅,无论多亮的光线都像是被吞食了一般,怎么也照不亮更多的地方。   苏镜瑶一直牵着洛瑾的手,害怕和她走散,就时时刻刻都不肯放开。她们并肩走在前面,洛瑾拿着手电筒,让它的光芒一直照耀着前方。   司梦染和叶千湄跟随其后,也拿了手电筒,四人时不时说几句话,证明彼此没有走散。   就这样走出不知多远,时间缓缓流逝,苏镜瑶越走越觉得奇怪,只觉得耳边萦绕着某种奇诡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脚步声,听起来又十分不对劲。   她说不清那声音从何而来,具体又是什么,也不知道它是哪里不对,但脑海中总有这样一个印象存在。   她紧紧握着洛瑾的手,随她再走出十米远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惊异地问:“我们走了多久了?”   洛瑾停住了。   她没有回答,而是转过手腕,让手电筒的光线照向身后。   苏镜瑶愕然回头,却见身后空无一人,只有死寂的甬道。   不知什么时候,另外两个人与她们走散了。   奇怪的是,连洛瑾都没有发觉。   苏镜瑶只觉得毛骨悚然,仔细回想,发现经过上一个岔口是在离这里大约三十米远的地方。   这样一想,她顿时一惊,心里寒意四起。   如果她们是在上一个岔口走散的……那这三十米的距离间,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是谁?   她越想越怕,刚刚一直存在的疑惑也陡然明朗。   难怪她一直觉得有什么声音很奇怪。   这三十米间,身后的脚步声,不是两个人的,而是一个人的。   因为脚步声一直存在,与她和洛瑾的交叠在一起,没有人仔细去听,才会没有发觉。   可当洛瑾将手电筒转向身后时,甬道间却是空无一人。   那个一直跟着她们的,是谁?   洛瑾此刻面如寒冰,眼神雪亮。她将手电筒转向山壁左侧,冷声道:“先生,出来一见如何?”   手电筒惨白的光芒下,一个穿黑衬衫的男人走了出来,不情不愿地站到她们面前,低着头,像是不敢直面手电筒的光。   他一出现,苏镜瑶就吓了一跳,连忙抓紧了洛瑾的手。   这个男人,只有一只手。   他的左边手臂被齐肩砍断,断口处的衣袖也没了,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但他像是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般,对那处狰狞可怖的伤口置之不理,看也不看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有个剧情,嘿嘿嘿,感觉说出来会被日,那还是不说了。 然后,今天要强烈推荐一首歌!!! 当当当,它就是---- 我女神tacke竹桑的新歌! 名字叫《孤芳》,讲的是琥珀,而且是择荇大大的词!这首词真的是有生命的!择荇是我最喜欢的词作! 词曲唱都特别特别惊艳,竹子的高音不能更美,整首歌空灵而且大气,充满迷幻而神秘的气息,值得循环!非常值得循环!听着听着就已经想好了一篇女主是琥珀修炼成妖精的短文了←_← 好,安利卖到这里,大家快把前面说的剧情给忘了,赶紧去听歌→_→   ☆、chapter.121 生死   男人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洛瑾拍了拍苏镜瑶的手背,以示安慰。   她冷冷看着眼前的人,突然问道:“先生,你的手呢?”   她的问话十分唐突,对于一个断臂的人而言无异于火上浇油,但男人只是怔怔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断裂的左臂。   苏镜瑶看得很清楚,他的脸色白得像是死人,一双眼眸是纯黑色的,没有眼白,脸上也没有表情。   他像个木讷的木偶一般,不会说话,也不会感觉到疼痛。   “你的手呢?”洛瑾又问了一遍,语气深不可测。   男人这才有了一点反应。   他怔怔地看着左臂,突然大吃一惊,惊恐地大叫起来。   “我的手……我的手去哪里了”他惊惧万分,大喊出声,头颅自动一转,竟发出一声脆响,然后向左一歪,滚落在地。   他的头颅在地上滚了一圈,双眼圆睁,目眦欲裂。   “我的头呢?我的头呢!”声音从身体里传出,惊恐万状。   苏镜瑶吓得失声尖叫,直往洛瑾身后躲。   “我的头……我的头……”男人的身躯俯了下来,仅剩的右臂和双足一起着地,在地上乱爬,四处寻找,“我的头去哪里了……”   他明明没有了眼睛,却像是能看见一样,无论爬到哪里都能准确地避开山壁。   洛瑾拉着苏镜瑶退了一步,两人悄无声息地转身,沿着甬道快步离开。   男人依然趴在地上,四处寻找自己滚落的头。      再走了二十分钟,甬道到了尽头,狭窄的空间变得开阔,长明灯的光照亮了一方地面。   这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墓室,深藏在山腹之中。室内空无一物,只有四盏高悬的长明灯在寂寂燃烧,亘古不熄。   墓室只有通向甬道的一方是出入口,其余三面都是墙壁,与死路几乎无差。   苏镜瑶先走进去探路,洛瑾跟着她身后,步伐渐缓,突然撑住了墙壁,抬手覆在眼睛上,很快又放下。   那种诡异的疼痛……又出现了。   还好苏镜瑶没回头。   她深深呼吸,强行平复袭上眼眸的疼意,扶着墙壁往前走。   刚一步入墓室,她便突然抬头,眼神雪亮。   有风。   有风刮了进来。   那不是普通的、自然的风,而是猎猎疾风。它迅捷如电,从墓室里一掠而过,带起一阵衣袂翻卷的声响。   猎猎风声中,有一道白影凭空出现,落在墓室中。   那是个穿着白色袍衣的人,他脸上戴着青铜面具,衣袍边角用金线绣着雪莲,掩在面具后的双眸深邃而冰冷。   “在下恭候姑娘许久了。”白袍人在面具下微微一笑,抬手作礼。   他动作很有风度,话语谦和有礼,长身立于墓室之中,宛如翩翩君子。   “今日这路,是绝不能让两位走的。”他说着,语气突然变得冰冷无比,“既然来了这里,就要有丧命的准备。”   白袍人衣袖一拂,一柄长剑陡然显形。他手腕转过手腕,横剑身前,周身杀意四起,鼓动白色衣袍,激出凛冽寒风。   苏镜瑶立刻拔出匕首,严阵以待。洛瑾见此情形,只能强忍着双眼的剧痛,伸手拔剑。   她握剑的手是颤抖的,剑尖无法抬起,只能指向地面,还险些脱手落下。她想以剑拄地,但手上无法施力,试了几次,剑刃都从粗糙的地面上划了过去,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一直没有出声,只靠自己强忍着,苏镜瑶也没有发现她的异常,直到此刻才陡然惊觉。   眼下这个白袍人就要对她们下杀手,洛瑾不能出手,她一个人该怎么办?   苏镜瑶握紧了匕首,转眼瞥见白袍人眼中淡漠而讥诮的笑意,心里寒意顿生。   趁对方还没有出手,她转身去扶住洛瑾,让她坐在地上。   洛瑾再也忍不住了,立刻抬手掩住了双眼,全身都在颤抖。承影剑脱手落下,与地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勉强用左手拉住了苏镜瑶,示意她靠过来一点。   苏镜瑶俯下身,听见她低声问:“会用剑吗?”   她的声音不断颤抖,显然是竭尽全力才不至于让话语变得破碎不堪。   “会。”苏镜瑶眼睛红了,点头。   洛瑾笑了一下,指了指地上的承影剑,低声道:“拿它去……有危险就走,不要留在这……”   苏镜瑶应下了。   她起身拿起承影剑,将匕首留给洛瑾,独自转向了白袍人。   白袍人一直没有动手的意思,直到看见苏镜瑶安置好洛瑾,才讥诮地笑了。   “瑾姑娘不能出手,真是遗憾。”   苏镜瑶眼神冰冷,心里却十分紧张,握剑的手轻轻颤抖。   如今,洛瑾要依靠她的保护。   她是第一次用承影剑,但将这柄千古名剑握在手中时,她甚至能感觉到承影发出了一声铮鸣。   剑鸣声十分悲戚,那是不详的声音,她却没有听懂。      白袍人甫一出手,苏镜瑶就察觉到对方的实力远在她之上。   她无法将对方击退,只能步步退让,一直防守,才勉强与他对敌。   她不会武学剑法,即使有承影剑在手也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   奇怪的是,白袍人分明能迅速将她击败,却一直没有下狠手,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尽管如此,苏镜瑶还是处处不敌,身上多了数道伤口,鲜血染红了衣衫。   洛瑾无声无息地靠墙坐着,双手扣紧,让自己不至于再次陷入昏迷。这一次的疼痛虽然剧烈,但来去飞快,没过多久就渐渐消散了。   她心中焦急,却无可奈何,耳边听着兵戈交击的声音,心里突然一跳,一种诡异的预感升腾起来。   要出事了。   就在她双眼间的疼痛终于散去,立刻就要抬头之时,承影剑的哀鸣突然传入耳畔,剑鸣铮铮,奏出一曲哀歌。   她听见了剑刃刺入血肉之躯的声音。   那是她最熟悉的音调,凄婉而决绝。   墓室里一片死寂。   苏镜瑶倒退一步,鲜血飞溅而出,将她胸前的衣衫尽数染红。   白袍人也退了一步,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然后身形一闪,凭空消失了。   洛瑾抬起头,脸色惨白。   就在片刻之前,白袍人出手如电,将苏镜瑶逼得无路可退,无法还手。那一刻,他趁机将长剑一挑,随着承影的哀鸣,剑尖刺入对手的心口。   那一剑贯穿了她的心脏,然后带着血珠无情地挑出。   那是夺命的一剑。   苏镜瑶颓然跌落在地,身边的地面上也溅满了血迹。洛瑾不知何时到了她身边,伸手抱住她,心神不稳之下竟承不住她的重量,跪倒在她身边。   苏镜瑶费力地抬起手,堪堪攀住了她的肩头。   洛瑾眼里有一种死寂般的苍凉,双手颤抖,嘴唇又开又合,似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镜瑶笑了一下,眼里有泪滚落下来。   那一剑近乎绝杀,她的生命在飞快地消逝。   她还这么年轻,就要埋骨于此了吗?   个中变故发生得太快,她猝不及防,完全没有预料到灭顶之灾的来临。   她知道此行生死难料,但她毕竟不如洛瑾,没有那种此去一别过忘川的决心。她之将死当作最坏的结果,却没有料到死亡的诅咒就在她身上应验了。   洛瑾终于开了口,声音微颤。   “你害怕么?”她问道。   “我怕……我很怕。”苏镜瑶几乎哽咽,“我不想死……我还没有活够,如果我死了……你一个人,该怎么办?”   “我早就习惯了,”洛瑾垂下眼眸,“一个人,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轮回永在,生与死,不过是一种轮转。”她这样说着,眼里波澜翻涌,双眼通红,隐隐有泪光闪烁。   这番话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抚苏镜瑶。   苏镜瑶笑了笑,预感到自己的生命早已行到水穷之处。她用尽最后意思力气,贴近洛瑾的脸颊,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这是她能留下的唯一纪念了。   这记告别之吻,冰冷如雪,轻如飞絮,宛如一触即碎的朝露,转瞬即逝。   她阖上了双眼,意识在刹那间被抽离了身体,指尖无力地垂了下去。   洛瑾慢慢松开了抱着她的双手,将永远沉睡的人安放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的脸上有一种诡异的苍白,宛如死去的鬼魂。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承影剑归入鞘中,然后抱紧了它,将脸颊贴在冰凉的剑鞘上,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倚靠。   “都走了……”她喃喃自语,眼神绝望而空洞,宛如冰封的绝顶,“还是只剩你了……”   也许,那道预言真的是准确的。   她命中有劫数,此劫不过,身边之人无一善终。   她一直是一个人在行走,孤独地飘荡,她也曾以为天地之间只有承影剑会陪在她身边,除了自己的力量她没有什么可以依靠。   然而,还是有人会真正地关心她,尽自己所能来保护她,让她一路血战,前行至如今。   尽管会为此丧命,依然有人愿意为她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可如今……所有人都离开了。   会保护、关心她的人走了。   她爱恋、依赖的人走了。   只有她还在。   只有承影剑还在。   这飞来横祸,怎么会如此突然?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夺走了她身边唯一的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慌!本文是真·HE!我们还有无所不能的大boss呢! 为了避免被日,我还是赶紧跑吧_(:_」∠)_ 大家不慌!不慌! 苏镜瑶:没什么说的,我可能是个假女主 瑾姑娘:作者还自称是我迷妹,她可能跟我有仇 作者菌:瑾姑娘不要生气!过了这几章后面都是你的主场了!你开心吗? 瑾姑娘:冷漠 作者菌:瑾姑娘这么冷漠……我不开心,拿小拳拳锤你们胸口,快点出来撒花安慰我_(:_」∠)_   ☆、chapter.122 师父   墓室里只剩下一片死寂。   洛瑾一动不动地坐着,脑海里掠过无数景象。   最清晰的,是那几张无比熟悉的面孔。   含恨而死的娘亲,抱病而终的师父,惨死江家的阮漪,古墓里魂魄湮灭的琴师,莫名失踪的伊瑶……   所有人都会离她而去。   她所珍视的一切,最终都会被冥冥中那只命运之手攫取。   她眼里可以装得下整个世界,但身边与她并肩的人,总会无声无息地消失。   宛如昙花一现。   来时绚烂如虹过长空,去时无声如朝露消融。   命劫不过,她终其一生都只能是一个人,身边只能有一柄剑陪伴,在黑暗里茕茕孑立,踽踽独行。   真是可笑,陪她走过一生的,只能是一柄不会说话的兵器吗?   她微微闭上眼睛,仿佛看见了命运之轮碾压而来,将她的魂魄碾为碎片。   宿命之轮,无人能逃。   无论她杀了几个说她命格不详的人,无论她有多么强大,人终不如天。   而那首响彻百年的歌谣,依然要继续唱下去,凄哀地送别死去之人的亡魂。   “参山且广,奔马不上。   “商水且深,渡舟不过。   “归墟万里枯,黄泉九尺寒。   “生死不相望,君隔我海角。   “不问君所在,当问轮回期。   “轮回未有期,唯吾独悲戚。   “问吾何所戚,吾定应相答:   “吾贪葬海角,吾爱埋天涯!”   然而,无论她再怎么坚忍,终究也只是个女子,面对再次失去至爱之人的痛苦,一时间也难以平静,眼里泛起一点晶莹的光芒,泪水盘旋,似乎就要滴落。   洛瑾却蓦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背,牙齿深深嵌入皮肉,鲜血一滴滴落下,在她脚边溅开,宛如血色的花。   她咬紧了牙,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直到鲜血的腥味溢满了口腔,眼里的光芒也一点点地退去,她才松了口。   她是无比坚忍的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自己流泪。   然而这一次,她是再也忍不住了。   无论她再怎么强行压制,泪水还是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划过脸颊,滴落在剑鞘上。   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洛瑾静静地坐在原地,双目空茫,泪水肆意横流,她只是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剑,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甬道里响起了轻缓的脚步声。   她这才转过头,目光缓缓聚焦,望向了甬道深处。   一个人从甬道里缓步行来,来到她面前。他步履悠然,黑袍曳地,走在山腹之中,倒像是穿行在自家的院落里,悠然自得,沉着镇静。   那是一个相貌俊朗的男人,面容虽然年轻,却透出沉沉死气。那双眼睛更是充满了洞彻一切的锐利,如同沉寂千年的古井,深而不可见底。   他已经活了很久。   他拥有与面容毫不相符的神情。   洛瑾目光沉静,神色平淡,对于他的出现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师父,”她轻轻开口,语气淡漠,“你终于来了。”   男人也不意外,只是微微笑了。   “瑾儿果然聪明,早就猜到是我。”   洛瑾讥诮地笑了,开口想说些什么,却是突然咳嗽起来,鲜血从唇边溢出,点点滴落在她的衣衫上。   “你这计谋铺了这么久……累不累?”她一开口,唇边就有鲜血不断滴落,“这一千多年里,你……你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还有时间,我会和你解释的。”师父却只是淡淡答道,目光扫过她身边的苏镜瑶,叹息,“瑾儿,你若是累了,就别撑着了。”   “你不杀我?”洛瑾冷笑。   “时候未到,”师父缓缓摇头,“就算是看在从前的情分上,我又怎么会一见面就杀你?”   洛瑾又咳嗽起来,从唇边溢出的血越来越多,将她唇齿都尽数染红。   “瑾儿,你总是这样,”师父走上前来,向她伸出手,叹息,“都这么大了,行事还跟少年人一样,无论发生什么都自己撑着,不累吗?”   洛瑾沉默了。   她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就算她不愿意,最后还是会被强行带走。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环境里,和他离开,倒还能一时安全。   洛瑾先看了苏镜瑶一眼,再转头望着他,目光幽静。   “时间没到,她不会就此死去。”师父明白她在想什么,出声许诺,“跟我走罢,还有三天,你该好好休息了。”   洛瑾终于放下心来,刚要开口,却是再度剧烈地咳嗽起来,她想伸出手去,意识却陡然从身体里四散而出。   那一刻,她还没来得及伸手,脸色苍白得如同鬼魂。   师父叹了口气,上前将她抱起来,转身向甬道深处走去。      甬道漆黑,地形复杂,叶千湄一直牵着司梦染,不知什么时候就与洛瑾和苏镜瑶走散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跟着对方的方向走的,结果越走越是奇怪,最后就到了另一边的甬道里。   她们沿着甬道往前走,过了十几分钟,甬道分出了岔口。   岔口分为一左一右两个,横在面前,都通向不知名的地方。   手电筒的光只能照亮一隅之地,无人能知前方是惊是险。   叶千湄想了想,先走到左边的岔口前查探。   她往里走了一步,手电筒的光照向岔口深处,只见到眼前的道路在不远处出现了弯折,原本笔直的路顺着山壁的走向往右边拐去。   目力所及的地方没有危险,她便想转身退出来,到另一边查看。   就在她准备转身的刹那,甬道的转弯处跃出了一点亮光。   那是昏黄色的光芒,幽暗而阴森,悄悄投映在转弯处的墙壁上。   墙壁上,映出了一道纤细的身影。   是个女子。   她提着一盏灯,翩然立在转弯处的墙壁之后。幽暗的光影下,她抬了抬手,用坚硬的器物敲击墙壁,清脆的声音清晰地传来,钻入叶千湄耳中。   叶千湄的动作顿住了。   她立刻转头,眼神骤然变得雪亮。   转弯处传来一声轻笑。   墙壁上映出的光芒逐渐移走,光线暗淡下去,那是提灯的人在向甬道深处行走,离开了那处弯口。   叶千湄往前踏了一步,咬紧了嘴唇。   她沉默片刻,转身面向司梦染,微微笑了一下。   “怎么了?”司梦染不明所以,却莫名觉得不安,慌忙问。   “她来了,”叶千湄幽幽叹息,抬手向甬道里遥遥一指,“我该走了,时间不多了。”   “你要去哪里?”司梦染大惊,抓住她的手,“不要去!”   “我必须去。”叶千湄偏开视线,像是不敢直面她的目光,“错过了这一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低下头,沉默一瞬,突然往前一步,抬手拥住了司梦染。   “我必须去,”她再次重复,语气坚决,下一秒又转为哀伤,“如果我回来了,以后就可以和你好好在一起。如果我死了……”   她顿了顿,长长叹息。   “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也不要管这些事了。”   司梦染刚要开口阻拦,就被她捂住了嘴。   叶千湄关掉手电筒,在黑暗中静静地凝视她模糊的轮廓。   过了不知多久,叶千湄侧过头,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走得很快,步履迅捷而坚决,不容任何人阻拦或是质疑。   司梦染追上前去,打开手电筒,一路寻找,想将她拦回来。但她找了许久,却是一直触目空茫,不知所往。   短短片刻之间,叶千湄已经走远了。   司梦染颓然停下,无力地靠在墙壁上。   叶千湄没有留下一句解释,直接就消失了。   她去哪里了?   司梦染仔细回想,记起她临走前说的那番话,心中不由得一凛。   难道……此行关系到她身上的咒印?      叶千湄在黑暗中前行,仅凭五感感知周围的一切。   眼前一直有一点明灭的光芒在闪烁,不断沿着预定好的路线移动,引导她顺着甬道走向未知的地方。   那是死神的邀请。   她走得很快,光芒也一直保持在离她两米开外的地方,不远不近,尽管摇曳不定却也一直不曾熄灭。   叶千湄走过曲折的甬道,转过数个岔口,终于停在了一间空阔的墓室前。   墓室里空空荡荡,只有一段石阶横亘其间。石阶有三十六级,节节攀高,通向高处一处空无一物的平台。   一个身着立领白衣长裙的女子曲着双腿,静静地坐在第四节台阶上,身边放着一盏琉璃灯。   她的衣裙很长,白色的衣袂在石阶上曳地铺过,散出清雅的弧度。   她乌黑的长发被精心梳起,绾成古典的流云髻。耳边垂下的紫玉耳珰流光溢彩,腕上摇晃的碧玉手镯青光流盼。气质娴静,身姿端正,宛如古代仕女。   叶千湄走到墓室入口时,她正低头把玩膝上的鲜花,纤纤素手白皙如玉。   “来了?”她抬起头,微微一笑,淡施脂粉的面容比以前的素颜更显得清丽端庄,“等了这么久才来,是舍不得走?”   叶千湄跟随她多年,却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不由得微微一怔。   “与你无关。”她偏开视线,冷冷答道。   苏清末不在意她的态度,转手将手中的鲜花置于石阶上,拂袖起身,双手相合端在腰间,继而款款走下台阶。   她的动作优雅而端庄,一举一动之中透露出的大家之气更是浑然天成,眼中流转几分凌驾苍生的傲意。   她盛气凌人,风骨傲然,但这不是刻意伪装而出的表象,而是生来俱得气质。   这才是真正的她。   她生于高门,长于绮罗,与生俱来的优越与严格教养培育出的优雅是刻印在骨血中的,永远不会被时光磨灭。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本文的大boss已经出来了!就是瑾姑娘的师父!!! 过了这几章之后,后面的正文基本都是师徒两个人的主场了_(乛▽乛)」∠)_ 嘿嘿嘿嘿嘿,下章有个剧情嘿嘿嘿,到结局了要死的还是得死啊_(乛▽乛)」∠)_   ☆、chapter.123 解咒   “时间不多了,就不能好好说几句话?”苏清末淡淡笑了,自嘲道,“也是,你从来就没和我好好说过话。”   叶千湄目光冰冷,并不答话。   “既然如此,动手吧。”苏清末阔袖一拂,优雅地伸出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过了这一次,你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我了。”   叶千湄倒退了一步,反手拔刀。   苏清末面上笑意不变,指尖微微一动,手腕翻转,一柄寒光凛冽的长戈赫然出现,被她握在手中。   她扬手一击,叶千湄同样挥刀迎上,长戈与寒刃相互交击,发出铮然鸣响。   一招起始,两人迅速斗在一处。   不知从何而来的劲风吹动了苏清末的白衣,她宽阔的袖袍猎猎作响,随着她的动作迎风扬展。   刀刃与长戈不断撞击,激荡出某种漩涡般的力量,将周围的空气片片割裂。   叶千湄身形一转,背对着台阶,一刀逼开苏清末刺来的长戈,同时借这一逼之力点足一跃,凌空翻身,落到第十八级台阶上,稳稳站定。   台阶下的苏清末持长戈而独立,白衣曳地,妆容精致,看起来从容不迫,心中已有算谋。   叶千湄低声念了一句什么,左手掩在背后,用食指指尖在空气里迅速画了一个古怪的图案。然后,她合拢左手五指,只感觉到一种诡异的力量在指尖凝聚,蓄势待发。   苏清末抬头望着她,眼神依然傲气凌人,脸上仍旧是淡淡的笑意,从容淡漠,无畏无惧。   叶千湄见到她的神情,无端地想起曾经全家人被带走囚禁的那个夜晚,她就站在阴影中,神情淡漠,眼神深邃。   她咬紧了牙,深切的怨恨由心而生,转瞬化作熊熊燃烧的火焰,焚烧心灵与神智。   叶千湄眼神骤冷,目光在刹那间变得宛如玄冰降世,冰封千里。   她从台阶上一掠而下,右手持刀斩去,左手垂在身边,指尖依然保持聚拢的状态。   苏清末以长戈相迎,尖端一勾,从刀面上直直划过,摩擦出刺耳的声响,牢牢挡住了刀刃。   两人一时僵持不下,叶千湄硬生生将凛冽刀意从刃锋上逼出,逼得苏清末倒退一步,手上力道有了些微的松弛,转瞬将长戈一划,擦过刀刃收回手中,自己倒退一步,再将长戈向叶千湄迎面刺来。   叶千湄突然松手弃刀,不退反进,白皙的右手不躲不闪,直接迎上长戈,徒手抓住了凌厉的刃锋。   长戈割入手中,切开皮肉,一时间鲜血直流,也桎梏住了苏清末,令她一时无法再退。她不顾一切地抬起左手,五指张开,一掌拍在眼前的白衣女子的心口。   苏清末突然笑了,仿佛对这一切早有准备。   空气里有极大的力量凭空散开,宛如漩涡四起,扭转生命,又转瞬即逝。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苏清末微微一笑,声音低而清浅,“你盼这一天,盼了很久吧?”   叶千湄突然怔住了。   她的语气是如此从容,不悲不喜,不畏不惧,眼里没有一点波动,依然是淡漠如初的模样。   “这些年,我一直都过得不好。”苏清末松开了手,长戈铮然落地,“你是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对你和对其他人不同?”   她笑了笑,低声:   “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来到我手下做事,多半是为了酬劳,是他们甘愿如此。可你不同,你是被我卷进来的。   “如果没有我,没有那块血玉,你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所有的一切,包括你找到残卷,都是我已经计划好的----我知道你想解你身上的咒印,也知道你一直想杀我。这是我死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但愿它能洗掉我身上的一点罪孽。”   苏清末长长叹息,目光渐渐变得空茫。   “她死了之后,魂魄从不曾入我梦里……她是不是恨我?”   她低声自语,不知道是在说给叶千湄听,还是在告诫自己。   叶千湄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邃。   苏清末抬起手,向台阶上遥遥一指,微笑起来。   “拜托你最后一件事……替我将它们葬在一起……就当是让我与她同眠了罢。”她低声说着,神情恍惚,脸色渐渐苍白下去,出口的声音很轻,似乎每说一个字都很艰难,“之后每一年的今日,请你一定要来看我……”   叶千湄动了动嘴唇,轻轻吐出一个字。   “好。”   她的声音也起了波动,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既然如此,我就可以走了。”苏清末垂下眼眸,缓缓叹息,“来年……魂归否?”   她突然大笑起来,仿佛要将沉积多年的悲欢离合一并抛却,只留下一缕不谙世事、毫无记忆的灵魂。   “魂归否……魂归否?魂归否!”   她连叹三声,语调顿挫,扬抑不一,从犹疑彷徨到厉声质问,最后一个音节陡然拔高,宛如利剑挑出,刺向苍穹。   她向天地诘问,却始终得不到答案。   死去的亡魂……还会归来吗?   苏清末长袖扬展,陡然回手一击,一掌重重打在心口。   墓室里掀过一阵狂风,伴随着一闪而逝的惨白光芒呼啸而过,一掠而走。   狂风刮过,苏清末已经消失了。   她打散了身形,只留下魂灵升空。   “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死了……”虚空里传来她最后的声音,低声嘱咐,“如果可以……一定要活着走出去……”   归墟之水迢迢奔来,虚无的浪潮转瞬溢满了墓室,潮起潮落之间敲击出令众生敬畏的声响,浪花翻卷,带走死去之人的亡魂。   叶千湄始终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直到归墟之水退去,她才抬起头看了一眼虚空,幽幽叹息,低声回答:“我会的。”   她对死去的人说话,可对方已经不可能再回答她。   苏清末死,咒印随之解除。   这就是残卷附页上记载的解咒之法。   中咒者杀死施术者时,咒印就会解除。   从此以后,她就不必再受咒印发作的折磨。   她一直都不知道,那个深不可测的女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跟随苏清末多年,但一直不曾了解过她。   她也没有料到,是苏清末一手安排了这一切。      司梦染在甬道里来回乱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也找不到叶千湄,不由得焦急万分。   甬道错综复杂,岔口繁多,很多地方都会连通死路。她来回走了很久,却是连连碰壁,别说找到叶千湄,她自己都已经迷路了。   时间越长,她就越是担心,握着手电筒的手不断地颤抖,险些拿不住它。   她走了许久,又碰到一条死路。   司梦染郁闷地原路返回,刚一转身,就差点撞到一个人。   她吓了一跳,定睛看去,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眼前站着一个黑衣女子,长发过肩,脸色苍白,但容貌不差,五官生得秀丽精致。   这个人……有点眼熟。   司梦染蹙起眉。   女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眼神古怪,眼底的几分怨恨里又掺杂着几分狠戾,苍白的面孔在手电筒的光芒下显得诡异而阴森。披散的长   她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司梦染,仿佛要将她盯穿。   司梦染飞快地思索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目光移到她身后,就见她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那人也是个女子,同样一身黑衣,留着齐耳短发,但面容依然秀美得宛如一朵百合花,只是此刻双目紧闭,昏迷不醒,根本就毫无知觉。   很少有人剪这样的短发还这么好看,这个特征十分明显,加上这两个人的容貌又有几分相似,司梦染终于想起自己是在去年见过她们。   那时候,朱芷珊约她出来看电影,自己又被吓得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她和叶千湄等到半夜,终于将这个不省心的师妹送回了家,在返家的路上,这两个人就从路边的树林里钻了出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看起来……她们是姐妹?   司梦染再仔细回想,记起眼前这个盯着她看的人被叫作阿微。   她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走,”阿微终于开口,生硬地说了一个字,语气冰冷,“跟我走。”   “为什么?”司梦染更加警惕,悄悄将手电筒换到左手,右手握上了苗刀,“你是谁?”   “你不走,就永远不会知道。”阿微依然直直地盯着她,眼里的恨意越来越浓重,以至于眼角泛红,“跟我走。”   司梦染奇怪于她的无端的情绪,将目光挪到她背上,仔细打量了昏迷的人一番,突然大惊----   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昏迷。   她已经死了。   是的,她已经死了。   只是因为死去的时间尚短,所以看起来犹如生人一般,唯一不同的就是那苍白的面孔与毫无起伏的胸口。   她刚刚只将注意力的放在阿微身上,又在回想以前的事,竟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没时间了,跟我走!”阿微见她不动,抬手就来拉她,另一只手试图挡住她的视线,“不要看她!”   “凭什么?”司梦染将苗刀带鞘挥出,格开她的手,“我已经知道了,她死了。”   “跟我走!”阿微眼睛泛红,厉声喝道,“我有事要跟你说,没时间了!”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情绪十分激动,态度强硬得古怪。   “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司梦染更加警惕了,立刻横刀在前,“你想告诉我什么?”   “不跟我走,你永远不会知道。”   司梦染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有了一点兴趣。   “我可以跟你走,但不离开这里超过三十步。”   三十步开外,就是这条死路的出口。   “可以。”阿微紧紧盯着她,一口答应。   司梦染随她走出三十步,就见她真的停了下来。   倒还算守信用。   司梦染暗想。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姐姐死掉了( ̄▼ ̄)其实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这一切都是她亲手策划的,包括自己的死亡 【准备完结自带小尾巴】再不收藏专栏,就真的说再见了哦~   ☆、chapter.124 巨兽   甬道阴暗而幽深,手电筒的光将空气里细小的尘埃照得纤尘毕见。   司梦染一言不发,右手暗暗握紧了苗刀,等阿微开口。   对方低着头沉默了许久,右手放在衣袋里来回摩挲,手掌覆着什么东西。她将它拿出一寸,又放回一厘,如此循环往复,显得犹疑无比。   她咬了咬嘴唇,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抬起头,沉静如死的目光看得司梦染心里一惊。   “你看。”她的声音僵硬而冰冷,终于从衣袋里取出一张东西,递了过来。   司梦染狐疑地接过,低头瞥了一眼,脸色骤变。   那是一张老旧的照片,边角发黄,携带着某种腐朽而古老的气味,明显已经保存了很久。   照片上有两个人。   一个眉目娴静的女人与一个挺拔俊朗的男人并肩站在一起,两人一起望向镜头,微微笑着,眼神皆是温柔。   令人惊异的是,那个女人,就是她母亲。   但那个男人,她从来没有见过。   仔细看来,两人的面容有几分相似,似乎是兄妹或者姐弟一类。   司梦染蹙起眉,心中疑虑更深。   阿微靠近了一点,微微笑了,眼神依然沉寂而冰冷。   “你看,这是我父亲。”她伸出手,轻轻点了一下照片上的男人,“另外一个人,你应该不陌生吧?”   “所以呢?”司梦染拿不准她的意思,心里渐渐有了猜测,但依然警惕,“你想说什么?”   “我姓顾,”对方紧盯着她,眼神十分古怪,“我叫顾倾微,我姐姐叫顾倾颖。”   她姓顾。   司梦染骤然一惊。   她母亲也姓顾。   这么说来……   她敛眸思索,一时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震慑,心神微松的瞬间,突然听见一声轻响,下意识地倒退一步,便感觉到腹部一疼。   那是一只小巧的袖箭,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激射而出,刺入血肉。   袖箭轻小,不利于远攻,但利于近距离奇袭。   顾倾微倒退了一步,右手抬在半空,目光恶毒而冰冷,秀丽的脸上是一种饕餮餍足般的诡异笑容,将她的五官扭曲得十分狰狞。   她的黑衣长袖比起普通的窄袖略有些宽,就是为了藏匿袖箭而设计。   司梦染指尖一颤,老旧的照片脱手落下,在半空中旋转了一圈,缓缓飘落在地。   “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顾倾微阴恻恻地笑了,讥诮道,“我也不想对你动手啊,表姐,谁让你偏偏要和她在一起呢?”   她吐出的称呼如同利剑般刺入耳中,司梦染倒退一步,眼神冷厉。   她将没入腹中的袖箭拔出,反手捏在手中,对准了顾倾微。   顾倾微张开手,似乎并不畏惧。   “要是你刚刚没发现就好了,”她遗憾道,“没能一击杀了你,真是麻烦。”   “你就见过你一次,不至于跟你有什么仇怨吧?”司梦染冷笑,“至于这么费心要杀我?”   顾倾微故意给她看那张老照片,表明自己的身份,就是为了让她心神不稳,然后趁机动手。   她表面上认着亲人,暗地里却毫不留情地下杀手,其心之狠毒,已经是分毫毕现。   顾倾微的目光犹如冰水滴落,令司梦染背后生寒。她按住腹部流血不止的伤口,轻轻冷笑,有些立足不稳。   顾倾微又抬起了手。   恰在此时,一段白练从她背后凌空卷来,勾住她背上顾倾颖的尸体,往后一扯。   顾倾微惊呼一声,慌忙转身去护。白练一抖,紧接着缠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她连忙护住姐姐的尸体,连唇边接连滴落的鲜血都来不及擦。   片刻之间,叶千湄已经到了司梦染身边,伸手扶她站稳。   顾倾微抬起头,一看见她到来,眼里的恨意便立刻滔天而起,目光犹如利剑一般刺来。   “你和我有仇,来杀我就是,何必连累别人?”叶千湄讥诮道,“再说了,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跟你结了仇。”   “你来了?”顾倾微反问,像是有几分不解,接着笑了起来,“你居然来得这么快……是我算错了。”   她慢慢平静下来,眼底有杀意上涌,神情却是沉静的。   “你的那些同伴,那些魔鬼一样的人,他们杀我父母亲人,抢了残卷不说,还杀了我姐姐。”她平视前方,冷静的语气与刚刚判若两人,“你和他们是一伙人,我找不到他们,就只能找你报仇了。”   她懒洋洋地笑了一下。   “我不想管那么多,我只想为姐姐报仇。”   “我本来是想当着你的面杀了她,结果你竟然来得这么快,是我算错了。”   她依然很冷静,语气平静得可怕。   叶千湄扶着司梦染,冷笑道:“残卷本来就不是你家的东西,你们留着它也没有用。她清理叛徒的手段一向如此,你父母既然赶逃,就早就该有死的准备。”   顾倾微冷冷地盯着她。   叛徒?   司梦染蹙眉。   在凌姽的描述里,她父母就是从那个地方叛逃出来的。   如果顾倾微真的是她从未谋面的亲人,那当年的叛徒,可能就是她们两家的父母。   一个想杀她的亲人,不认也罢。   顾倾微突然笑了。   她张开嘴,鲜血从唇边喷涌而出。   原来,她已经受了伤,且快要死了。   即使是这样,她还是费力地开了口,嘴唇翕动,吐出森冷而恶毒的诅咒。   “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放过杀你们……只要与杀我姐姐的仇人,有关,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伏倒下去,匍匐在顾倾颖的尸体边,挣扎了片刻,就再也没有声息了。   她唇边的鲜血染在顾倾颖身上,将她的衣衫尽数变成血红。   死去之人的手突然毫无预兆地动了,顾倾颖竟缓缓伸手,僵硬地抓住顾倾微的手腕,死死扣紧。   死人的手,为什么还会动?      顾倾微很后悔。   自从家里被灭,她就一直随姐姐顾倾颖四处漂泊。两人相依为命,凭借家中村口度日,虽然苦了一些,但总比丢了命要好。   这一次,她们来到了这诡异而幽深的山洞里,想在这里找到所有事情的真相,了结这段时日以来的奔波,平复家人的冤魂。   洞中甬道奇谲诡异,九曲回肠宛如迷宫,她与顾倾颖因为选择岔口的事少见地起了争执,两人大吵一架,顾倾微自己负气走了另外一条路。   她走出很远,突然有些后悔了,便折身返回去找顾倾颖。   眼下危机四伏,为了一点小事吵架,着实不该。   然而,当她终于找到顾倾颖时,看见的却是她被一个黑衣男人一剑穿心的场景。   她想为姐姐报仇,对方的实力却远高于她,只一掌就打得她五脏俱裂。   黑衣男人闪身逃了,只留下重伤的她和顾倾颖的尸体。   她认得那个人的服饰,跟当时杀她全家的那些人一模一样。   她还记得一个女人,从她们手中抢过残卷附页,她的衣饰也是这样的。而且,那个女人也在这山洞里。   他们的衣衫的下摆上,都有个毫不起眼的标志。   她要为姐姐报仇。   顾倾颖对她而言,是比任何人都重要的存在。   她一定要报仇。   顾倾微向来心思机敏,面对顾倾颖的尸体,一种冷静的杀意涌上心头,她心生一计。   她看见叶千湄独自离开,也看见了她和苏清末动手,料想她一时半会脱不开身,便去找司梦染。   她早就知道她和司梦染的关系,于是故意利用这一点,翻出了顾倾颖一直带在背包里的、父亲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   她找到司梦染,用这张照片扰动她的心神,然后启动了袖中机关,发动了袖箭。   袖箭杀她不成,她还有其余的武器,甚至是□□。   谁知道叶千湄脱身回来的时间比她预料得要早很多,她动手不成,还牵动了自己体内的伤,最后死在了姐姐身边。   她死了,但她心中的悔恨还未消散。   她永远不会知道,她的血和她心中的滔天的悔与恨,催生出了怎样的怪物。      顾倾颖和顾倾微的尸体倒在一起,顾倾微唇边的血还在滴落,顺着顾倾颖扣住她的手腕,一滴滴流进她腕上的伤口中。   忽然间,顾倾颖手上的伤口毫无预兆地崩裂开来,血红色的液体从伤口中流出,如同岩浆喷薄,迅速覆盖了两人的双手,而且还在继续涌出,将她们的手粘连在一起。   血红色的液体如胶水一般粘稠,沿着她们的手臂直线向上流动,转瞬就将两只融为一体。   死人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她们一齐转动头颅,双眼注视着对方,眼里只有一片漆黑,空茫而无神。   “这是什么……”司梦染颤声问,有了逃走的冲动,惊恐无比。   她说这句话的时间里,血红色的液体开始迅速蔓延,爬过死人的衣衫,覆盖了她们全身,将两人融在了一起。   原本的两个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有两人体型的红色巨兽。   巨兽有两颗头颅,此刻它们正向一左一右两个不同的方向转动,眼神警惕。   ----一颗头颅是顾倾颖的脸,另一颗却又生着顾倾微的面容。   叶千湄扶着司梦染的手陡然扣紧,她咬住嘴唇,将即将脱口的一声惊呼生生压下。   它是顾倾颖,还是顾倾微?   司梦染顿时惊恐万分。她本就虚弱,此刻更是不断颤抖,嘴唇开合,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双生……”叶千湄颤声呢喃,“这是真正的双生……当她们忘记了真正的自己,深陷在对彼此的悔恨和怀念之中时,她们就已经成了完整的一个人……”   手电筒的光落在巨兽身上,红色的巨兽缓缓转过了两颗截然不同的头。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天使节日快乐~【不管我就是过儿童节的人哈哈哈哈】 很快就要完结了!我已经写好后记了! 我决定把后面几章合在一起发,直接把正文完结,更次特别肥的,让大家一次看够,嘻嘻 【准备完结自带小尾巴】再不收藏专栏,就真的说再见了哦~   ☆、chapter.125 雪原   四道目光一齐投来,从漆黑一片的眼眸中放出,更令人背后生寒。   叶千湄抱起司梦染,身形一闪,从它身边掠过,趁它还没动手时先逃离这里。   巨兽咆哮一声,起身来追。   它体型庞大,在狭窄的甬道中行动起来十分困难,叶千湄得了时间,速度又加快了些,但抱着一个人总有些吃力,没跑多远就累得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她特地挑那些狭小的弯口,七拐八绕,但巨兽依然穷追不舍,发出的咆哮声震天动地,一路上凭着自己庞大的体型将甬道生生挤出了裂缝。   地动山摇,碎石纷纷落下。   叶千湄见前面有一道只容一人通过的甬道,立刻将司梦染推了进去。   巨兽追到身后,利爪一齐探出。   叶千湄只好转身相迎,刀刃从锋利的勾爪间划过,拖曳出刺耳的声响。   巨兽的锋利如刀的利爪刺在她肩上,穿入血肉,又猛地抽出,溅起一串血珠。   叶千湄抬腿一踹,将它推远,自己借力仰身,进了甬道中,往甬道深处跑去。   甬道是条死路,四角悬挂长明灯。司梦染在最深处捂着伤口,靠墙坐着,气息有几分不稳。   巨兽穷追之下,她们都只顾逃命,背包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随身的药物散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眼下两人都受了伤,还有巨兽守在外面,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是什么东西?”司梦染轻声问,眼神惊疑。   两个人的尸体,能变成这样的怪物,也真是奇诡。   顾倾颖和顾倾微生前也都算得上是美人,死后却变成这幅模样,真是看了一眼都觉得心里恶寒。   “是双生的兽,”叶千湄回答道,“当两个人拥有亲近的血缘,心中对彼此都有悔恨,又在差不多的时间死去,尸体放在一处,就会催生出这样的怪物。”   天时地利人和,都被那两姐妹占尽了。   司梦染略微调息,刚想开口再说什么,身后的墙壁突然裂开了。   一根藤蔓破开墙壁,迅速探出,勾向她的脖颈。   叶千湄眼疾手快,一刀削断了藤蔓,拉着司梦染站起来。   周围的墙壁纷纷碎裂,数条藤蔓从裂口处伸出,带着强劲的力道卷来,在半空中凌空挥舞,如同数条长鞭。   藤蔓边缘勾着倒刺,已经干涸的血迹斑斑点点沾在它身上。   藤蔓既然能破开墙壁,自然就能钻入人体。   两人都挥刀去斩,将伸到身侧的藤蔓一一截断。   藤蔓似乎无穷无尽,还在越伸越多,争先恐后地破墙而出。   四面八方都是藤蔓,两人被包围其中,渐渐觉得吃力,伤口不断渗血,力气也慢慢消失。   巨兽还守在外面,时不时发出一声咆哮,不断撞击甬道两侧。   叶千湄防守不及,被一根藤蔓刺入肩头,正扎进伤口中。   她咬牙忍痛,反手一拽,将藤蔓从伤口中拽出,赫然发现手上也多了一道带血的伤口。   她垂下手去,鲜血从指尖滴落。   藤蔓闻到了鲜血的气味,更加兴奋,纷纷向她围来。   突然间,外面的巨兽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所有的藤蔓都停住了。   两人诧异地对视一眼,只听巨兽发出一声低吼,俯下身去,将甬道的入口让了出来。   一个黑袍人掠过它,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   他一出现,所有的藤蔓便都垂了下去,顺服地低触地面,一动不动。   黑袍人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黑袍曳地而过,所有的藤蔓都缓缓退开,自动缩回了墙壁里,恭谨地给他让出路来。   他一直走到司梦染和叶千湄面前,才缓缓顿住。   青铜面具覆盖了他的面容,被长明灯的光芒照亮。   他气度沉静,目光深邃,虽然只是在甬道中缓步而行,但周身却自有一种登临高楼俯瞰天下的气势。   这气势浑然天成,丝毫没有矫揉造作之意,如同星辰大海,令人无端地心生敬畏。   司梦染一眼看见他,立刻就想到了凌姽描述的“尊主”。   黑袍人站定了,目光一扫,满意地笑了一下。   “既然二位都在这里,我也就不必费心去找了。”他淡淡说着,袍袖一拂,一阵劲风迎面扫来,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眼前一黑,无声无息地失去了知觉。      洛瑾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午后。   她身处一个古雅而静谧的房间,家私器具无不精致,一应俱全。床榻的兽头香炉里冒出袅袅香烟,暖炉在房间的角落里静静燃烧,将所有的寒意驱散。   床头边的矮柜有一杯水,静静地冒着热气。   她推被起身,觉得口渴,拿了杯子饮尽,又斜倚在床头,四下看了看。   床榻临窗摆放,只需一转头,就能透过半开的窗户看见外面的景象。   洛瑾低下头,视线一扫,发现熟悉的绯衣又回到了她身上。   绯衣在身,倒让她又怀念起了从前,不由得轻轻叹息。   身在陌生的地方,她却并不紧张,反而慵懒地眯起眼睛,往外看了看。   暖阳斜照,空谷幽静。她远眺而去,只见巍峨青山环抱幽谷,碧水流淌,百花芳菲,鸟雀的呼鸣从葱茏的树木间传来,声音空灵而清脆。   本该是寒冷的冬季,这里却一派春日景象,当真是十分奇怪。   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了琴师的故事。   在北方的冰天雪地之中,他闯入了一处风景如画的山谷,谷中就是一幅生机勃勃的春景。   这里,也是一处山谷。   她有理由相信,这是同一个地方。   当洛瑾远眺的时候,一阵细碎的风拂进了屋中,掀起了帷幔。   与此同时,屋门也被人推开了。   洛瑾转头望去,见到来人也丝毫不觉得意外,依然斜倚在床头,目光沉静。   “眼睛还疼么?”师父站在门边,淡淡问道。   “不疼了。”洛瑾静静回答,又问了一句,“她如何了?”   “自然很好。”   “真的?”洛瑾微微敛眉,有些不信。   “我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食言过?”师父淡笑着摇了摇头,似有几分无奈,“就算隔了千年,这一点也不会变的。”   洛瑾闻言,终于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笑意。   “这里很美,我带你去看看。”师父走过来,轻轻击节。   一阵震彻山林的啸响从山谷间远远传来,伴随着猛兽的足音,渐行渐近,最后来到了窗边。   白虎在窗外低下头去,顺服地俯身,一幅听候差遣的模样。   洛瑾伸手摸了摸它的额头,白虎也一动不动,安静地站着。   “你不能多走动,让它带你去。”师父淡淡吩咐,做了个请的手势。   洛瑾翻身下床,绕到屋外,跃到白虎背上。   白虎低啸一声,依然没有动作。   “想不到,你竟然会养这么正常的东西。”她眯起眼睛,嘲讽道。   “就不能好好说话?”师父哑然,摇了摇头,“这不是我养的,它的主人刚死不久,只能由我来照看了。”   洛瑾正要说话,心口突然一刺,转瞬即逝的疼痛令她蹙起眉来。   “现在不比从前了,”师父长叹一声,嘱咐,“你身体不好,记得别动气。”   “为什么?”洛瑾追问道。   “这个问题,我很快会和你解释。”师父淡淡说着,看了一眼天色,“时间还早,要等到夜里才能告诉你。”   他轻轻击节,白虎缓缓迈步,以沉稳的步伐向前走去。   洛瑾安稳地坐着,目光沉静。      空谷幽谧,美不胜收。草木青翠欲滴,野花竞相争艳。碧水轻缓,随风微漾,四周青山高耸入云。   白虎稳步而行,带着绯衣女子穿林渡水,看尽谷中美景。   师父跟在它身边,时不时跟洛瑾说上几句话,相处得轻松而愉快。   直到暖阳转冷,暮色退尽,夜幕升空,漫天星斗围绕着明月,洒下淡淡的光辉。   师父走到河岸站定,白虎也在河边停下,恭谨地俯首。   “时间到了,看罢。”他淡淡说了一句,袍袖一拂,微风掠过水面,掀起点点涟漪。   水面轻漾,漫天星斗尽数映入其中。   水面上映出的,并非是此刻夜空上人眼可见的明星,而是昭示宿命的命星。   星辰颗颗如斗,轨道分明,都在按照已经注定的轨迹缓缓运行。   星辰之中,倒映着芸芸众生的宿命。   洛瑾看着他的动作,心里一凛----   能让这些星辰的轨迹尽数映入水中,让它们从只有占星者慧眼可见变成人眼可观,这其中,需要多么高深的术法与灵力?   千年不见,师父的修为,竟是又增长了不少。   再过几年时间,他就能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了罢?   到时候,恐怕世间是再难有人能够与他为敌了。   “你看,”师父并未在意她的反应,只是淡淡道,“凭你的眼力,找出自己的命星应该很简单。”   洛瑾敛了敛心神,依言看去。   这一看之下,她却是悚然大惊,心神一震,差些从白虎背上摔了下去,好在她眼疾手快,迅速稳住了身形。   在河面上的漫漫星辰之中,她一眼就认出了属于自己的命星。   然而,那颗命星的轨迹是如此奇诡,让她惊异无比。   那颗命星的轨迹原本只是一条轨道,却在某个节点上一分为二,变成了两条。   两条轨道上,运行着两颗一模一样的星辰。   它们分在不同的轨道上,但却又生得一完全一样。   这是什么?   寻常人的命星自然只有一颗,更不会分出两条轨道来。   这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写了好几章还没有完,想了想还是先放一章上来,之后的再一起发好了_(:_」∠)_ 【完结倒计时】再不收藏专栏,就真的说再见了哦~   ☆、chapter.126 命星   “这是什么?”洛瑾不敢置信,低声喃喃。   师父拢袖站在一旁,见她如此反应,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这段时间以来,你经常见到一个与你一模一样的女子罢”他语气平静地开口解释,“她是与你密不可分的存在,却又是一个完整的个体,你们是如镜像一般的孪生。”   洛瑾蹙起眉。   “你们本应是一对孪生姐妹,但不知为何,最终降世的只有你一人。”   “为什么?”洛瑾道。   “没有人知晓这一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师父望向水面,眼里也有敬畏的光芒,“这是天意,是神的手笔,细微的阴差阳错造就了宿命的差距。”   “她虽然没有临世,但她的魂魄是依附于你而存在的。她的命星是一颗暗星,但也是与你的命星相互捆绑、共同运行的。”   他说到这里,眸光渐敛,语气也沉重深邃起来。   “她的魂魄是有意识的,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你想一想,当她浮沉在无边的黑暗中,却又看着你日渐成长,接触人世间的缤纷生活,她的心里该是何等滋味?这样的不甘与怨恨,是多么可怕啊……”   洛瑾听到此处,不由得微微一凛。   原来,自她出生起,那个诡异的人就一直与她相生相伴。   她不知晓对方的存在,可对方却亲眼目睹了她成长的过程。   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如蛇一般爬上肩头,令她心中生寒,悚然不语。   “你出生那一晚,天有异象。”师父道,“我观测了你命星的轨迹,发现它在千年之后会运行到一处分岔的轨道----在这里,在命运的操控下,你的命星将与她的分离。”   “从那一刻起,她可以控制自己的一切,不必再依附于你而存在。”他顿了顿,幽幽道,“一旦恢复了自由,长久的怨念会让她开始疯狂地报复。”   洛瑾眸光凝起,看向水面的眼睛微微睁大。   “这段时日以来,你经常看见她,对吧?”师父叹息了一声,“同时,你身体的虚弱也是她造成的,双眼的疼痛、眼中的重瞳都是她带来的。如果她的行为不被制止,她将会占据你的身躯、驱逐你的魂魄。如果你的意志稍有动摇,她就会趁虚而入,你们的位置将会就此调换。你会变成暗星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而她将会成为你、代替你活下去。”   洛瑾双手扣紧,只觉得周围轻柔的夜风都变得料峭袭人。   多么可怕啊……这仇恨的力量。   她们相伴相生,同时成长,可只有其中一人能够接触五光十色的现实世界,令一人甚至没有躯壳,只有一缕灵魂在黑暗中浮沉不定,连一丝光辉都无法触碰。   她们分明是双生的存在,可她却要依附于她而成长,没有自主的权力、没有完整的身躯、甚至连与外人交流都做不到!   如此情状,延续了千年。   身为沉浮在黑暗中的存在,她又怎么能不怨恨、又怎么能甘心?   千年的恚怨,早已经化作冲天怒气。   当她终于等到了与她分离的那一刻,当她终于得到了属于己身的权力,她疯狂的报复就此开始。   她要夺走洛瑾的一切,驱逐她的灵魂、占据她的身躯。她要重获新生,她要接触这个缤纷多彩的世界。   她要将这千年来错过的一切都补回来!      双生的灵魂在黑暗中咆哮,千年的恚恨尽数化作血泪挥洒而出。她的力量陡然强大起来,化作一道闪电,直击而出。   洛瑾蹙了蹙眉,突然咳嗽起来。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卷,血腥的气味不断上涌,又在喉间被某种力量压制回去。   “又来了?”师父蹙起眉,单手结印,口中念了一句什么。   洛瑾微微松了口气,脏腑间翻腾的力量被压制下去,咳嗽渐渐平息下来。   “……如果我死了,她会消失吗?”她沉默良久,终于问道。   “换做以前,的确是会。”师父思索片刻,答道,“但她既然已经与你分离,你死之后会发生什么,就无人能知了。”   洛瑾幽幽叹息,无力地斜倚在白虎颈边,垂下眼眸。   “该回去了,”师父示意白虎转向,“你该好好休息,还有两天。”   洛瑾轻轻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夜色已深。   洛瑾早已用餐洗漱,倚在床头看起了阔别已久的古书。   这本书,她在北宋时也曾经看过。   绯衣、古书,都是师父给她的。   仿佛是要弥补她身在异乡的苦痛,又像是想让她死得心安一点,她在这里接触到的东西,都与北宋时息息相关。   有一些,甚至就是以前再熟悉不过的物件。   她越看就越是惆怅,思绪总是飘回从前,怎么也无法控制,干脆合上了书,将烛灯吹熄,拥被躺下。   在夜里,白日还温暖如春的幽谷变得有些寒冷,恢复了冬季的模样。   风来入房户,夜中枕席冷。   她辗转难免,干脆推被起身,斜靠软枕,抬眼去看苍穹中的一轮明月。   亘古穹苍,清月疏朗。   那一轮明月清冷无比,高悬于天宇,焕发出冰冷的光辉,照彻人世。   她看着看着,忽然有些恍惚。   真像啊……   这一轮月,与北宋时的几乎一模一样。   千年时光荏苒而逝,人世变迁巨大,沧海已成桑田,可这轮冷月却依然如旧,亘古不变。   她遥思从前,深沉的怀念无法抑制地跳入心中。   如果她死了,魂魄会不会穿越时光飘回北宋去   毕竟,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埋骨之地。   她来到现代已久,早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一颗心却不能完全安放。   习惯了江湖漂泊的生涯,心中怎么还容得下安宁的生活   江湖人,江湖死。   即使她在现代世界活得很好,衣食住行完全不受一点委屈,还有所爱之人相伴左右,羡煞一双鸳鸯。   然而……那漂泊不定的心,却无法在这里获得安宁。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无论过了多久,那种身在他乡的感觉都无法完全消失。   是的……这不是属于她的世界。   她一直是客居他乡的旅人,是无法回到故乡的游子。   如果她死了……魂魄真的能飘回北宋去,那该有多好   洛瑾长叹一声,微微闭上眼,月华的光芒在眼前晃动,照亮了万物,却无法安抚客居之人的心。   窗外飘起了雪,风雪交加,其声戚戚,纷繁而杂乱。   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翌日清晨,白虎带着洛瑾出了山谷,来到一片雪原上。   初阳刚升,细雪方止。   眼前雪原广阔无边,远处山峦层叠如障。曦霞染空,朝云侵峰,雪莲一一随风摇举,细雪莹莹无声消融。   洛瑾放眼远眺,只见雪原接山峦,山峦倚长空,长空承云霞。   晨晖的万千流光将这一方天地尽数笼入光幕之中。人在其间,俯仰天地,入眼只见天边行云无尽,山峦绵延至天地尽头,几与苍穹齐肩。   如此大气磅礴的景象,足以令人心生敬畏。   此地三面环山,其中有一座雪山遥遥矗立,皑皑白雪终年沉积,静谧无比。   另外两座山之中,有一座便是村庄倚临的高山。   没有山峦的那一边则是无边的密林,密林看起来无穷无尽,宛如迷宫。   开满雪莲花的冰原。   洛瑾拢了拢衣袖,心中已经认定,这里就是琴师提到的地方。   “这是我族领地,”师父目光扫了一圈,似乎有些怀念,“很久没回来了,它还是这副模样。”   “古墓里的那位琴师,也来过这里罢?”洛瑾道,“他遇见的占星师,也是你的族人?”   师父似乎早有预料,对她提起琴师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淡淡回答:“他的确是我的族人,还曾经是族中祭司,可惜醉心于音律,总是不问族中事务,最后还为一个外人死去,当真是不值。”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语气冷了几分。   “值不值得,由他自己判断。”洛瑾冷冷反驳,“他的选择与你无关。”   师父重重地哼了一声,面露几分不悦,最终还是平静地回道:“不论他怎么想,还是逃不过众口铄金、千夫所指。”   洛瑾轻轻摇头,显然并不赞同,却也没有继续反驳。   她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你们一直都住在这里?”   “我们从溟海横渡而来之后,一直生活在此。”   洛瑾微微蹙眉,敛眸沉思。   溟海……   传说中位于终北国以北之地、终日无光的地方,海水漆黑,被称作天池。   从溟海来的……会是……人吗?   也对,普通的人,怎么会有这么长的寿命?   “想知道我族从何而来?”师父抬起头,微微一笑,“既然你都猜到了幕后之人是我,自然也能想出此事前因后果如何,你将推断说给我听,我再告诉你。”   “还是交换?”洛瑾眯起眼睛,笑了一下,“这游戏玩了多少年了,你不觉得烦?”   “这是最后一次了,”师父语气深邃,目光沉沉,“过了这个上午,你的时间又少了。”   言下之意,她若是不同意,就到死也没有机会得真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4   ☆、chapter.127 推断   凛冽寒风中,洛瑾斜倚白虎,淡淡地笑了笑。   “既然如此,就从开头说起好了。”她淡淡开口,声音沉冷,如同风送浮冰。   “你说此处是你族中领地,但这两日之间,我所见到的活物只有你和这只白虎而已,如果这里真的有人烟,也不该毫无痕迹才对。所以----你的族人,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世了。他们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但现在已经不在了。   “你费尽心思设计这一切,必然是有目的想要达成,或许与你族人有关,但我不能肯定你想做什么。先做一个假设----你想复活他们。”   师父眸光微沉,面色冰冷起来。   “为了这个目的,你算计了很多。”洛瑾不在意他的反应,只是兀自说了下去,“而我能活到现在,不仅是因为时间未到,更是因为我是其中关键。”   “就从北宋开始罢,”她淡淡道,“我娘死了之后,我从宅院里跑出来,差点就要饿死街头,那个时候,你恰好就出现了   ----这就是开端。”   “关于你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救我,我一直在想。现在唯一的解释,就是那时候我还不能死,我必须要活下来,活到你所设想的那一天。   “为了让我能活下去,你甚至亲自出手,换了个身份跟我一起在山上待了几年,最后假死脱身。”   师父微微冷笑,讥诮道:“我知道你一直不信我,否则我刚刚假死的时候,你也不会第一时间就去翻我的书房。”   洛瑾笑而不语。   是的,那一天,她发现师父的“尸体”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将他下葬,而是去了她一直不能踏足的书房。   因为她一直在怀疑这个人,生怕晚了一点点,如果那些书籍被暗中收走,她就什么线索都找不到了。   也就是那一天,她从书里看见了很多东西。   比如古墓的机关布置、比如预示着此人必死的青灰鸟影,比如渡鸦的存在、比如潭中有蛇而必有墓的言论。   只可惜,没找到能证明他身份有异的典籍。   埋葬师父的时候,她的心绪无比复杂,既有悲伤又有疑虑,万千思绪交织缠绕,让她无法理智地思考。   后来,她曾经翻阅过的那几本书籍果然在暗中悄然消失了。   “你既然知道,就该明白我早已经怀疑你了。”洛瑾淡淡道,“后来,我遇见伊瑶,你就利用她引我到幻阵里,然后动用你那可怕的术法封印我的魂魄,让我一睡千年,直到在现代世界醒来。”   她回忆起那噩梦般的一幕,语气也有了波澜,眸光剧烈地晃动。   “因为时间没有到,而我的寿命最多只有一百年,假如我死在北宋,你所有的计划都会落空……所以,你才用了这个办法……”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师父幽幽叹息,“但是这没有办法,为了我的族人……你必须来到这个世界。”   他所预设的时间离北宋十分遥远,而洛瑾只是个普通人,寿元有限,根本不可能活过这一千多年。   但她偏偏是这个计划里最关键的一环。   一旦洛瑾死了,他不知还要再等多久,才能等到第二个和她一样符合条件的人。   为了让她来到这里,他不得不出此计谋。先是带走伊瑶,让她苦寻一年无果,最后利用她想找到伊瑶的心思,引她到幻阵中,伺机下手。   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活过这一千年?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她的魂魄与躯壳分离,让魂魄陷入沉睡,而躯壳则装入官中送进古墓,让古墓里能凝滞时间的那股力量保她身躯不死。   等时间快到了,就再让她复活重生。   如此一来,她就跨越了这千年光阴,来到了现代。      洛瑾早就想通了其中关键,此刻只是冷笑一声,继续道:“这个计划里,最关键的是我,但其他人也是必不可少的。”   “北宋时阮漪拿到的铜镜,就是你送出去的罢?   “在H市的医院里,那个叫于睿的医生的眼睛,和阮漪被铜镜蛊惑之后一模一样,他手中的铜镜,也与你有关罢?   “阿瑶家人的死,也与你脱不了干系。她一直很害怕那个手指极长的人,这个人一定不会只是她的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人,抑或是某种怪物。它之所以出现,就是为了营造一场车祸,让她家人身死,你就可以趁虚而入,借此掌控她的一举一动,保她不死。   “她家人死之后,来到她身边的人,也不是她真正的姐姐,而是你的手下。她的后来也是假死脱身,与你当年的做法一模一样。”   “说得不错,”师父赞赏道,“不愧是瑾儿,果然聪明。”   洛瑾冷笑一声,又道:“封印我魂魄的铜镜,也是你送到她身边的,是你借机让她来助我复生。再后来,屠杀清澜镇居民的人也是你,所用的武器就是城西医院老楼里那群能控制火焰的少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怎么做,但这一定也是你计划里的一环。”   “血玉,也是你计划中无法或缺的一部分。但偏偏有人违背你的意愿将它寄到阿瑶手中,所以你想将它收回。   “云蔓就是来替你做这件事的人。但她没有成功,最后你不得不将她灭口。引我去地下室的人,和寄出血玉的应该是同一个人,他想借此阻止你。云蔓死了之后,和我动手的人也是你。   “之后的一切,几乎都在按照你的布局发展。是你给我们线索,将我们引向古墓和村庄。   “那座位于禺谷山的古墓,墓主应该是你族中一个地位极高之人罢?古墓中的壁画、冥器、格局都并非凡物,这位墓主,甚至有普通帝王都难见的高慨之气。   “我复活重生的那座古墓,又是你族中一位王妃的墓。   “清澜镇的地下刑狱,也是你族中惩戒犯人之所罢?   “我与你的计划有关,是因为我的命格,但其他人与此事究竟有什么联系,我却一直想不通。但他们既然都与此事有关,那必然都是你计划中的一环----这就是他们唯一的共同点。”   师父沉默片刻,问道:“你何时猜到是我?”   “我一直在怀疑你,”洛瑾道,“这一路以来,我鲜少考虑其他的可能性,直到后来才真正确认是你。”   “我不清楚你的计划具体如何,但这其中,必然需要环环相扣。”她眼中锐意顿生,语气里有几分傲然,“你需要我命格、需要阿瑶、需要血玉、需要阮漪和于睿,甚至……我的另外两个同伴,也是你计划里的一环。”   “只要缺少了哪怕一点,你都无法达成你的目的,无法复活你死去的族人,所以你必须要不择手段地将我们聚在一起,必须要将所有的一切都笼络在手中。”   师父满意地笑了,淡淡道:“就是如此,看来你都已经想明白了。”   他顿了顿,幽幽补充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它。”   洛瑾眸光一凝。   “为了双生镜。”他平静地说,“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它,是为了催动它的力量。”   “阮小姐和于睿拿到的铜镜,就是双生镜。”   双生镜。   这个她不止一次听说过的名字。   在北宋、在现代,都有人提起。   这是她无法探知的神秘存在,她不知道双生镜究竟是什么,究竟有怎样诡异的力量。   谁知,她竟是早就已经见过它了。   洛瑾微微往后仰了一点,像是想避开他。她用右手扣紧了左手手腕,喃喃:“江老夫人请来的术士……是你?”   “是我,”师父平静地回答,“不仅是那个术士,后来汴梁官府请来收走镜鬼的人,也是我。”   “为什么?”洛瑾微怒,逼问,“阮漪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个普通人!”   “因为双生镜选中了她,”师父脸色不变,语气依然平静,“阮漪和于睿,都是被双生镜选中的人。”   他突然古怪地笑了一下,幽幽道:“双生镜,是两面相同的镜子。你猜……他们的魂魄,都去了哪里?”   自然是,被封印在双生镜中了。   洛瑾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冷笑起来。   “他们是被选中的人,早就被双生镜迷惑了心神。就算我不帮江老夫人杀阮小姐,她迟早也会像于睿一样被镜灵蛊惑,自杀而死。”师父语气淡漠,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黑袍平整地垂落,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然而,洛瑾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为了双生镜?”她讥诮地冷笑,“你想动用它的力量来做什么?复活你的族人?”   “对,为了我的族人。”师父的语气沉凝下来,不复刚才的平静淡漠,“双生镜者,通阴阳,分虚实,现今夕,无所而不能。通过它,可以让我死去的族人重生。”   “让死人重生?”洛瑾重复了一遍,蹙起眉,“世事轮转更变,已死之人、已逝之物,又怎么可能再生?”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师父蓦地抬眼看向她,语气里有一种令人震悚的坚定意味,“双生镜是我族至宝,只要有它在手,死人复生也绝不是戏言!”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3   ☆、chapter.128 北冥   洛瑾第一次听见他用如此激烈的语气说话,不由得有些诧异。   师父缓缓叹息,复又平静下来。他遥遥眺望远处高耸入云的雪山,目光微晃,露出了一丝敬畏的神色。   “我来告诉你,我们从何而来,这里又曾经发生过什么。”   他语气淡然,话语流畅,叙述有条不紊,像是已经将这番话反复演练了无数遍。   他对于这一切再熟悉不过。   这是一个被时光湮灭的故事,牵系着从未被载入史册的一个部族。      “盘古开天辟地之时,界分阴阳。阴阳两气分化人形,其中承载至阴之气者,在那时被称为溟王。   “溟王通天晓地,可征水火,可御应龙,可摘日月,寿元无限,是与神灵齐肩的存在。   “余下的阴气化作人形,追随溟王。溟王率众人前往溟海之上定居,立北冥一族。溟王这个称呼,意为溟海之王,是我族之人对他的敬称。   “北冥族人凌驾于陆地茹毛饮血的凡人之上,拥有万古寿限与与生俱来的天赋和灵力。我族奉应龙为图腾、尊溟王为族主。   “黄帝战蚩尤时,两方手下各展才能,其呼风唤雨、降霖旱土之力使得天地翻覆,波及溟海。溟海海水倒灌,北冥族领地寸土荒芜、死伤无数。   “天灾面前,甚至连神都无能为力。溟王欲保族人,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倾尽毕生之力,铸就了双生镜。   “双生镜是溟王灵力凝结而成,可有万千形态,铜镜只是它的万千样貌之一罢了。双生镜又分今、夕两镜,溟王将北冥往昔之景存于‘夕’之镜中,待黄帝于蚩尤之战结束,再用‘今’之一镜重新恢复夕镜的景象,以此复兴北冥。   “不料,溟王没有控制好双生镜的力量,非但没有重现往昔,反而引起大乱,溟王为平乱而身死。   “幸存的北冥族人又携双生镜远渡溟海来到陆地,居于北方苦寒之地,远离人烟,为了适应陆地的生活,才不得不学习了普通人的生活方式。”   这,就是北冥一族的由来。   “在夏朝时,我族内乱,分裂为北冥与青魑两族。两族居处虽近,但世代征战,恩怨从未停息。”   师父说到这里,长长叹息一声,望向雪山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罕见的怨恨。   “两族虽然世代相征,但一直不曾涂炭生灵。直到西周时,青魑在与北冥一战中战败,送公主姐妹二人为人质。长公主在宴会上在北冥王妃酒里下毒,王妃当场呕血,次日逝世。   “当时的北冥族主大为震怒,杀了长公主,封其魂魄于铜镜中,送入王妃墓中陪葬。青魑族以长公主惨死为由发难,北冥族长率族人灭青魑,与青魑族长同归于尽。   “虽然族主已死,但两族之间的仇恨并未完结。双方依然征战不休,血战三天三夜,纷纷血洗双方领地,最后一直斗到了这里,这片雪原上。”   洛瑾低头看向白虎足下的白雪,叹息了一声。   这片雪原如此静谧皎洁,谁能想到,它也曾经被战士的鲜血染红?   师父目露恨意,咬牙缓缓道:“就在那一战中,山崩地裂,天地反覆……我所有的族人,包括青魑族人,都死于……雪崩。”   “雪崩?”洛瑾一惊,终于明白了他看向雪山时眼里的恨意来源于何处。   这座巍峨的雪山,曾经杀死了他的族人。   “雪崩……就是雪崩。”师父喃喃说着,目光遥遥投去,一眼望见了三千年前那末日般的景象。      三千年前,天灾绝境压顶而来,天空飘下片片劫灰,雪山在晴空下分崩离析……地面翻覆,川泽河流瞬乎倒转,茫茫白雪铺天盖地而来,雪原塌陷,露出黑暗的深渊。   末日的景象。   那一刻,交战的两族都忘记了兵戈,只顾各自奔逃。   然而,自以为修为已经接近于“神”一族,在这样的天灾面前依然毫无还手之力。   曾经呼风唤雨的术法,与真正的灭顶之灾相比,就如同蝼蚁一般微不足道。   多么可怕啊……那是自然的力量。   天地间所有的生灵,都不得不在它面前俯首称臣。   三爪黑龙已经为了阻止雪崩而死,他站在神坛上仰天祈祷,动用了毕生所学的术法和所有的灵力,拼尽全力想到阻止灾难的降临,可最终还是无能为力。   他的族人在绝境中奔逃,死亡的气息四处蔓延。   终知无路可退,历经了千百年修行的人便抛却了生死,跪在绝境中祈祷,悲怆的哀歌声声入耳,催人断肠。   他可以保自己不死,但他救不了他的族人!   他终于忍无可忍,不惜逆转天道轮回,不顾一切地动用了溟王留下的秘术----双生镜。   他将往昔之景封入镜中,对族人伸出了庇护之事。   他不是神,他却在守护众生。   因为他的族人想活下来,作为祭司、作为守护者的他,就算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他们重回世间!      洛瑾沉默地听完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故事,终于缓缓叹息了一声。   “值得吗?”她幽幽道,“为了一群死人?”   “他们不是死人,”师父坚定道,目光坚如磐石,“他们的魂魄还在、信念还在,只要他们还想活下来,他们就永远活着。”   “身为祭司,庇护族人是我的职责。”他平静地说着,像是在刻意加固自己的执念,“他们不想死,我就不能让他们就此死去。”   “为了让他们复活,哪怕是天翻地覆、沧海横流也在所不惜?”洛瑾微微挑眉,语气讥诮,“你为了让一群死人重生,牺牲了多少人?苍生何辜,你可想过?”   “苍生?”师父冷笑,“瑾儿,你杀的人还少吗?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激烈。   “普通凡人是苍生,我的族人同样也是苍生!其余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要做的,就是让他们重生----这是他们的意愿,是我身为守护者的职责!”   善恶黑白,只在一线之间。   他为了数千族人杀人无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是恶。   可他做这一切,又何偿不是为了自己的族人?   此话一出,雪原上的风忽而又凌厉了几分。   洛瑾自知绝不可能说服他放弃所有的计划,轻轻巧巧地转换了话题,问道:“我重生的那座古墓,就是你说的死去的王妃的墓罢?”   “是,”师父很快平静下来,又恢复了不动声色的模样,“你在墓中见到的冥灵,就是下毒的长公主。”   洛瑾决心要将所有的疑问一一问清,接道:“禺谷山上的古墓,墓主是谁?”   “是我族之中的一位族主。”师父露出敬畏的神色,肃然,“就是他率领幸存的族人横渡溟海来到陆地,在此地开疆辟土,建造城池。”   说起这位族主,他的语气愈发敬畏而恭谨,话语里带着深切的赞赏与崇敬,像是普通人在谈论历史上名垂千古的英雄。   “他是我族史上最强的王者,天资聪颖、灵力高绝、术法造诣惊为天人,若是没有他,我族恐怕难以在此处扎根。   “应龙本是我族的守护者,但它死于黄帝与蚩尤的战役。为了我族能够繁盛,来到陆地之后,他驯服了三爪黑龙,修改了族中图腾,让黑龙成为族中的守护者。”   “他的实力之强,已经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地步,可以令日月匍匐、百兽俯首。无论任何人,只要看他一眼,都会不由自主地俯首称臣。”   壁画上的场景跃入脑海,洛瑾听着他简短的叙述,再联系起那句鲜血书成的话语,心中肃然起敬。   “以吾之血,震星辰万古,佑我族永世繁盛。”   能书写出如此词句之人,一定是胸怀宽广如海、气势恢宏震天的王者。   虽然时隔多年,但黑袍王者的风采依然透过后人的叙述传递出来,哪怕只是简单地听着,也能令人心中敬意顿生。   他墓金碧辉煌的装饰、琳琅满目的冥器、奇异但开阔的布局与诡异的守墓者,无一不代表着后人对他的崇敬。   有如此族主的北冥一族,也与凡人大有不同罢?   洛瑾想到描绘族主风采的壁画,便想起了那时候苏镜瑶在壁画上碰到了鲜血,不由得蹙眉问:“禺谷山墓中的壁画,有什么蹊跷?”   “那是画灵,是我族中人常用的手段,专作守墓之用。”师父淡淡答道,“简单说来,就是将人的身躯砌入壁画之后,封住此人魂魄,令他身死而魂不灭,但又无法走脱转生,只能永生永世困在壁画里,一旦有外人接近,他就会操控壁画攻击外来者。”   寒风凛冽,洛瑾微微颤了一下。   “你们……还真是奇怪的一族。”她若有所思,沉吟道,“有一句话,我一直不明白。”   “什么话?”师父反问。   洛瑾蓦然抬头,紧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重复:“夏虫尚不可语冰,更遑论是你。”   师父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你连这句话都知道?”   “伊瑶对我说过。”洛瑾依然盯着他,目光丝毫不动,“杀她父母的,也是你罢?”   “是,”师父坦然承认,“她命格与你相衬,有她在你身边,与你附属的那缕双生的魂魄会觉醒得更快。”   “在她原本的宿命中,她父母会死于歹人之手,而她自己也会有性命之忧,为了让她避开这一劫,我才杀了她的父母。   “但那是她还太小,无处安置,只能先带到我身边待一段时日。这句话,就是那时候对她说的。”   洛瑾今日听了不少他为了复活族人而不择手段、草菅人命的事,也知道他绝不可能回头,一时间连声讨的兴趣都没有了,只道:“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人与夏虫相比,竟还会低上一等?”   “夏虫生于天地之间,集自然之灵气而成,是比人更接近于天道的存在,”师父淡淡解释,“我族生前所求,就是与天道合一。如此一来,在凡尘中的人又怎么会比夏虫更加高贵?”   “真是奇怪的理论。”洛瑾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2   ☆、chapter.129 曲终   这生活在北方雪原上的一族,拥有与常人截然不同的世界观。   他们能够凌驾众生,拥有通天彻底的能力,信奉天地之灵,看起来对世俗的一切都毫不在意,却过着钟鸣鼎食的生活,一点都不像拂却红尘的苦行之人。   他们与世人生在不同的地方,长于不同的环境,追求的是不同的东西。   尽管凡尘之人难以理解,但他们世世代代都是如此。   他们虽然生活在陆地上,但依然是上古之神的子民。   从起源开始,就注定了他们会与凡人格格不入。   洛瑾想了想,又道:“返魂香和半夜听戏的鬼魂,也与你有关罢?”   “戏鬼只是我的收藏品而已,”师父答得十分淡然,“他不甘心就此轮回转世,执念颇深,刚好被我碰见了,我开出条件,说我可以用返魂香助他回魂去听完那一段戏,而他必须成为我的收藏,永生永世不得轮回。”   拿魂魄来作藏品,真是奇怪的人。   洛瑾不再追究这个问题,转而又道:“为什么要血洗清澜镇?”   “那是祭献给神的礼物。”师父仰望苍穹,眼底透出虔诚之意,“这也是催动双生镜力量的一个步骤。他们生活在我族地下刑狱之上,本就与我族息息相关,用他们来作为献给神的祭品,再合适不过。只有献上了祭品,神才会聆听我的请求。”   他仿佛猜到了洛瑾想问什么,接着道:“替我屠杀清澜镇的那些人,就是你在老楼里见过的白衣少年。他们早就已经不是人了,只是我豢养的怪物。”   “血玉又是何故?”洛瑾继续追问,语气愈发冰冷。   “血玉是我族至宝,自然也与双生镜有关。”师父不在意她的态度,兀自回答,“血玉认主,一旦它认定了某人为主人,除非主人亲口答应,否则若要将它强行带走,会适得其反,根本无法发挥血玉本身的作用。”   正是因为血玉认了苏镜瑶为主人,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先是传授云蔓《九韶》,想以此蛊惑苏镜瑶,谁知《九韶》被洛瑾轻易勘破。   他只得又让云蔓去逼迫苏镜瑶松□□出血玉,计谋失败之后又迷惑了她的心神,在她梦中以洛瑾为饵,才让她不得不同意交出血玉。   “真是不择手段,”洛瑾淡淡地嘲讽道,“为了你那些死去的族人,为了双生镜,你可以费尽心机布置这一切,又引我们来到这里。”   “你们都到了,我也就不必个个击破,省了很多麻烦。”师父坦然回答。   为了复活死去的族人,他可以苦等千年,可以处心积虑地布置所有的阴谋阳谋。   他需要人手,所以他笼络了不少人来为他服务,替他出生入死。   那些人畏惧他的力量,称他为“尊主”。   其中有忠心耿耿、万死不辞之人,也有居心叵测、怀有叛逃之意的人。   一旦有反叛之人出现,就算跨越数十载光阴、追到天涯海角,他也会将对方处死。   司梦染的父母、顾倾微和顾倾颖的父母,就是曾经的叛徒。   他们虽然逃了,但行踪依然被他发现,最后还是被当场杀死。   这三千年来,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手中染过多少鲜血,身边又跟着多少亡魂。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双生镜,为了他死去的族人。   一念之执,竟至于斯。   深切的执念一旦深埋于心,就如同永世不灭的长明灯,就算历经千百年也不会轻易熄灭。      时值正午,日头高照。   上午的时光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流逝了。   “回去罢。”师父看了一眼高悬的暖阳,示意白虎转向。   白虎将洛瑾送回房中,便缓缓转身离开。   “剩下的问题,我会在后天回答你。”师父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明庶风将起,终结之日就要到来了。”   洛瑾望着他离开,突然开口道:“师父。”   他微微一怔,转过身来。   “你不恨我?还愿意叫我师父?”   “无论如何,我永远尊敬你。”洛瑾语气平淡,目光却坚定,“每一个为家国民族而战的人,就算立场不同,都是值得尊敬的。”   师父沉默片刻,最后只是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他走出屋外,踏过碧草,忽然长声清啸,声音震撼山林、穿云而上,直抵九天。   他渐渐走远,缓声吟起了一首诗来。   “初雪连天云接日,明庶欲起度门关。   “玉壶清酒辞旧赋,红尘满面鬓如霜。”   不知不觉间,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在凡世行走许久,红尘早已扑满面庞,鬓发早已成霜。      三天时间,转眼就过。   第四日的清晨,洛瑾被带到了一处祭殿之中。   祭殿空阔冷清,穹顶雕刻了四野星图,地面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殿中只得一座临边的石台与一座建在中心的玉台。玉台周围有五根柱子,分别绑缚了五个人。   苏镜瑶、司梦染、叶千湄,还有顾倾颖和顾倾微。   洛瑾被锁在了石台上,铁链扣住双手,令她无法动弹。石台离玉台有一段距离,她遥遥望去,大致看出苏镜瑶未死,心里便松了一点。   承影剑就在石台边,但她偏偏被铁链束缚,无法触碰。   玉台上,还躺着一个人。   她向玉台上看了一会,隐约辨认出那是她曾经见过的沈翎。   此时此刻,整座祭殿中,唯有她是死人。   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双目紧闭,面容苍白但神情平静,只是胸口毫无起伏,明显已经没有了呼吸。   血玉就坠在她颈间,光辉熠熠。   在她身边,有两面一模一样的铜镜。   镜面光可鉴人,背面刻了应龙,下角还有形状奇怪的小字。   双生镜。   师父立在玉台边,神情冷漠。   “时间不多了,再给你解释最后一个问题----关于她们为何会一起成为祭品。”他的语气冰冷而平静,抬手一指玉台,“你也见过她罢?”   “她是青魑族人。”他漠然道,“青魑与北冥同源,她拥有正统的纯血,是最合适的‘容器’。”   “容器?”洛瑾一惊。   “当所有的灵魂被释放而出时,他们需要一个短暂的容身之所,”师父道,“而她,就是最合适的。血玉的存在,也是为了让她成为容器。”   “想要召唤双生镜之灵,动用它的力量重现往昔,必须要符合严苛的条件。   “正确的时机必不可少,还有承载了噱头的容器与承载灵力的血玉。除此之外,五个符合条件的祭品缺一不可。最重要的,是两个与双生镜相嵌合的魂魄,以及双生星司命者之血。”   他看了一眼苏镜瑶,道:“她与你两世有缘,也是催动你身边那缕魂魄的关键,所以,是祭品之一。”   “至于这一位,”他指向司梦染,淡淡道,“她在鬼月出生,天生可见鬼魂,身上阴气浓重,符合极阴之王的力量。”   “这位叶小姐曾经是我的手下,”他平静地说,“她从大逃杀里活下来,身上承载着数百亡魂的怨气。”   他看了一眼顾倾颖和顾倾微,满意地一笑。   “她们两人身为姐妹,相伴相生,最后还诱发了双生之兽,也是再合适不过的祭品。   “选择她们的原因就是如此,个中缘由十分复杂,就不与你解释了。   “但在复生我族人的时刻来临之前,他们都不能死,你也不能死。”   他说到这里,用深邃的目光看了洛瑾一眼,幽幽道:“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有一颗五芒星?”   “什么?”洛瑾一惊,“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发觉过?”   她无比诧异,心底寒意顿升。   有人在她身上留下了五芒星,那是术法的印记,可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没有这颗五芒星,你恐怕早就死了。”师父冷冷道,“那是轮转的术法,可以转移你身上的伤病,让你不会重伤身死----否则,你在北宋出生入死那么多次,怎么会一直安然无恙?”   洛瑾仔细一想,恍然:“难怪那一次爆炸……我能活下来。”   而且,是完好无损地活下来。   原来,一直有人在暗中保护她。   师父不再理会她的反应,又看向了双生镜:“至于阮小姐和于睿,他们是被选中的,他们二人的魂魄,此刻就在双生镜中。”   洛瑾一凛,不由得想起了什么,追问:“那次新闻上的美院惨案,可与阮漪有关?”   “那两个美院女生拿尸油作画,本就是在找死,正好就触发了她的力量,变成了她的养料。就算她不出手,尸油作画,迟早也要引来厉鬼。”   洛瑾沉默片刻,在心底长叹一声。   “你真的要做这逆天改命之事?”她叹息道,“既然连溟王都失败了,你又有什么自信确认自己一定会成功?”   “溟王当年失败,不过是因为祭品不曾完整。”师父固执地说,“他留下了手札,这一切,都是手札上记载的。溟王绝不会出错,他会失败,只是因为一个失误而已。”   “无药可救。”洛瑾转过头,冷冷吐出四个字。   “时间快到了,”师父微微一笑,抬起右手,不知从何而来的藤蔓蓦地蹿出,攀上苏镜瑶的咽喉,“她快死了,你也快死了。”   “不许碰她!”洛瑾冷声叱道,“住手!”   她双目间有血红色一闪而逝,洛瑾手腕翻出,顾不上铁链随着她的动作而绷紧,勒得双腕几乎折断。   一口鲜血直喷而出,溅满了前襟。洛瑾不顾一切地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手腕上,双手用力甩出。   扣住她双手的铁链瞬间四分五裂,她挣脱了桎梏,匍匐在石台上剧烈地喘息,只觉得体内气血翻涌如海,真气断断续续,流转不畅。   她修养三天,积蓄了一点力量,但离从前的完全康健时的水平依然相差甚远,刚刚挣脱铁链的举动,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量。   “铁链果然困不住你。”师父冷笑。   洛瑾脸色苍白如死,没有答话,只是凭空招了招手,承影剑蓦地跃起,自动落入主人手中。   “螳臂当车!”师父冷冷道,“你以为,你还有与我对敌的力量?”   “不,”洛瑾语气冷漠,似乎不在意此刻的处境,“逝者已矣,往昔已逝,如此逆天之举,我不信你能成功。”   她低着头,嘴角勾着讥诮的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1   ☆、chapter.130 人散   “是吗?”师父大笑起来,“也许你是对的,但这就代表溟王是错的,可他从来不会出错,永远不会!”   他仰头望向祭殿穹顶的四野星图。   有微弱的光透过镂空的星宿图案照了进来,不断流转,沿着北斗的勺柄转过,最终移动到了两颗相伴而行的命星周围。   “时辰已到!”师父振臂一呼,长袍无风自动,“祭典开始!”   洛瑾心头一跳,迅速将承影剑换到了左手。   在祭司的一声高呼下,一种无形的力量拉着她的右手伸到了石台之外,腕上凭空裂开一道伤口,鲜血直流。   滴落的血液顺着地面的花纹蔓延开去。   洛瑾面无表情,只是漠然看着。   师父合起双手,喃喃念起上古时代冗长的咒语。   繁杂冗长的咒语中,洛瑾伏在石台上,双眼微阖。   恍惚间,面前有冷风拂过。   眼前站着一个女人。   和她生得一模一样的人。   “又见面了。”女人微笑着伸出手。   洛瑾回以讥诮的一笑。   “你要死了,”女人预言道,“而我,会代替你活下去。”   “是么?”洛瑾冷笑,瞬间出手如电,捏住她的咽喉,“你又是何来的怪物呢?”   女人似乎没料到她毫不畏惧,眼里闪过一丝惊异。   “杀了我,你一样会死。”她冷声提醒。   “那我宁愿死!”洛瑾眼里浮出狠毒之意,左手用力,猛地捏断了她的咽喉。   喉间一热,又是一口血喷出,眼前的女人消失了。   师父已经念完了咒语,此刻双手高举,仰天厉声呼喊。   “我献出双生的血,献出天地间至高无上的一切,请神将将力量赐予我身,请神允许往昔重现……”   “神?”洛瑾轻轻冷笑,“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师父念完了最后一句咒语,面向双生镜揽衣跪下,口中喃喃自语。   “神啊……”他喃喃道,“请答允蝼蚁卑微的请求……”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地面上染血的花纹陡然浮出一圈金色的光轮。光轮凭空浮起,在半空中一分为二,一道绕着玉台上的双生镜飞旋,另一道绕着作为祭品的五人旋转。   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洛瑾凝视着自己的鲜血滴滴落下,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   两道光轮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玉台上的沈翎蓦地睁开了双眼,两道死灰色的光从她的眼眸中透出,继而缓缓放大,祭殿里响起了喧嚣声。   声音嘈杂而震撼,宛如千军万马纷沓而来。   师父注视着沈翎,一动不动。   两道死灰色的光芒浮上了半空,光芒中传来一声尖啸。   紧接着,它们调转方向,穿入了“今”之镜中。   祭殿里响起鼎沸人声,“昔”之镜中浮现出一幅画面----   三爪黑龙在半空中盘旋,数千位衣着精致的男女跪在雪原上,仰天祈祷。   在他们身后,白雪如浪潮般掀起三丈,如猛兽般呼啸着扑来。   那是在雪崩中死去的北冥族人。   在这个可怖的术法的催动之下,他们的倒影浮现在了镜面上。   这其中,需要多么可怕的力量?   镜面上的光映射到了半空中,仿佛海市蜃楼一般,空气里缓缓凝结出了和铜镜上一模一样的画面。   他们的身形从虚无透明的状态开始变幻,渐渐凝出了实形,周身的色彩愈发鲜明。   血玉陡然放出血红色的光芒,将沈翎的面容映得一片殷红。   师父眼里浮现出喜色,紧紧盯着半空中的影像,生怕会出差错。   一瞬之间,□□突起----   玉台上的双生镜突然碎裂,即将结出实体的景象连同双生镜一起四分五裂,两道金色的光轮也在刹那间消于无形。   一直静默的洛瑾在此刻蓦然抬头,右手一按石台,整个人倏然跃起,手中无形的剑刃吞吐出凛冽的剑气,在空中一折三起,挥出满室剑光。   持剑凌空的女子毫不迟疑,直接用出了“破军”一式,对玉台上作为容器的沈翎的尸身一剑斩下。   “住手!”师父陡然惊起,厉喝一声,转瞬就到了她身侧,空手迎向剑刃,似是想将那一击生生截下。   洛瑾不退反进,剑刃平削而去,在触到他手掌的瞬间又转变了方向,改为向下斜切。   她招式转变之快,连师父都难以预料,承影剑劈在他身侧,将玉台上的尸体斩为两段。   容器碎裂,游魂呼啸而出。   洛瑾似乎早有准备,一剑劈下之后足尖在玉台上一点,立刻远远跃开。   北冥族中含恨而死的亡魂尖啸着扑来,师父凌空结印,向着它们便是一击而去,生生将数千游魂都封在半空。   洛瑾落在石台边,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她勉强稳住了身形,又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星星点点的血迹溅落在地面上。   师父封住了游魂,一个箭步冲到玉台边,拾起来双生镜的碎片。   “不……”他喃喃道,“为什么会……”   洛瑾漠然看着他,在石台上坐下,失血之下依然使用“破军”剑法,将她原本积攒已久的力量又一次消耗殆尽。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半晌,她叹息道,“如此逆天改命之举,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你们所谓的溟王,拥有了神的力量,却还是失败了……   “往昔已逝,天道轮回流转不息,永不逆转。   “没有哪一位神,可以超越天与地,也没有人可以超越六合八荒……   “师父,你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只差一点就可以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术法造诣无人能比,却看不透这一点啊。”   “是么?”师父跪在玉台边,大笑,“也许你是对的,你看问题比我通透多了,瑾儿。”   洛瑾恢复了漠然的神情,没有答话。   师父抬起头,望向祭殿穹顶的四野星图,目光游离,声音也跟着飘忽起来。   “大限将至……我已经听见归墟的声音了。”   “归墟……真的存在吗?”洛瑾有些茫然地问,“我虽然见过归墟之水……可那样的力量……究竟来源于何处?”   “没有什么是不存在的。”师父突然站起,声音变得森冷而诡异,透着不顾一切的疯狂,“既然已经是最后一刻,那就没有什么值得畏惧了!”   “北冥族的子民啊……如今,已是迢迢归来之期!”   洛瑾顿时大惊,下意识地想要阻止。然而她重伤之下来不及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父割破了指尖,右手狂舞挥动,在空气中书写出血色的符咒。   被他写出的血字竟凝在了半空,形成一道冗长的咒语。   玉台上双生镜的碎片陡然浮起,在虚空中凌空拼回了原形。   师父一扬手,半空中的游魂化作一道闪电,再次穿入了“今”之镜中。   只需要再走一步,往昔将会重现,亡魂将会复生!   仿佛有天雷下击,整个祭殿都震了一下,穹顶之外传来隆隆巨响。   祭殿里闪过一道电光,一种无形的力量透过四野星图呼啸而来,将双生镜击得粉碎,继而直扑向前,穿透了祈祷之人的身体。   “师父!”洛瑾扑在石台边缘,点点鲜血随着她的喊声飞溅在地面上。   师父一动不动,一丝鲜血从嘴角流下。   此时此刻,他眼里依然只有疯狂而激烈的神色。   他轻轻张口,一声叹息飘落而下。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行?”他抬起空茫的眼睛,质问,“究竟是为什么!”   他突然大笑起来,拼尽了最后一点力量,从黑袍下抽出一柄短剑,反手两剑切向自己的胸腹,一剑从咽喉直切而下,一剑横向割开身躯。   “师父!”洛瑾忍不住惊呼,“你做什么!住手!”   师父充耳不闻,反手又是三剑切去。这五剑剑剑相连,纵横连成一道五芒星图案,将黑袍的颜色染得更加深沉。   鲜血直流,不断带着他的生命,师父恍若未觉,只是伸出颤抖的手,嘶声喊出一句咒语。   洛瑾反手捂住嘴,泪水竟是难以控制地直流而下。   咒语一出口,祭殿只是剧烈地一震,继而变成了一片死寂。   祭殿沉寂许久,但什么也没有出现。   师父神色平静,任凭鲜血奔涌,带走他的生命。   最后舍身的咒术就这样消散了,什么也没有带走,除了他的生命。   他策划了三千年,牺牲了无数人才完成的计划,终究是无法成功。   三千年来,一直是复活族人的执念在支撑着他。   如今计划不成……他三千年的努力,全都付之东流。   溟王……您来渡我了吗?   海水奔流之声滚过耳畔,虚无的归墟之水从祭殿的各个角落涌起,漫过地面,越涨越高。   它奔腾而来,不断拍击祭殿的墙壁,溅出层层水花。   师父的魂魄、北冥族数千族人的魂魄,都被归墟之水卷走,一同去往天地的尽头。   “归墟之水……”洛瑾跪在石台上,通红的眼眸里有敬畏的光,“有生之年还能见此奇景……真是三生有幸……”   海水卷走了死人的灵魂之后便悄然退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天地间,只余下海涛声阵阵回荡,绵延不息。   洛瑾合起双手,凝视师父随水流远走的魂魄。   当归墟之水席卷而起,转生的时间到来,他将会在海天的尽头获得新生,今生今世的所有执念都将被遗忘殆尽。   “唉……”洛瑾沉默许久,终于长长叹息,“如此执念,又是何苦?”   偌大的祭殿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在寂寂回响。   明庶风起,一曲终了。   生死阴阳,一线之间。      一年后,三月春日。   司梦染端了水杯走来,就见叶千湄转头看着窗台上的两朵鲜花。   一朵是晶莹剔透的雪莲花,一朵的美丽精致的七叶花。   这两朵花,是苏清末留下的。   苏清末临死之前拜托她将两朵花葬在一起,她当场应下,最后却并未照办。   她只将两朵花一并摆在窗台上,以玻璃器皿盛放。   无论如何,她想留下一点纪念。   关于苏清末的纪念。   这两朵花从未枯萎凋谢,即使过了一年的时间也栩栩如生。   司梦染在她身边坐下,叶千湄转过头,对她轻轻笑了笑。   “我请你去看电影,”叶千湄突然说,又补上两个字,“鬼片。”   “……不去。”司梦染立刻拒绝。   “其实你没有必要这么害怕,”叶千湄忽然正色道,“虽然你能看见鬼,但它们并不会伤害你。花坛里那个小女孩,或者是医院槐树下的女鬼,甚至是朱芷珊的朋友,她们都只是想倾诉自己的冤屈罢了。死而怨念不散者才成为鬼,它们其实没什么能力,只是心里有怨而已。”   司梦染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一年前的事,不由得一怔。   “怎么突然说这些?”她轻声问。   “告诉你鬼魂其实没有那么可怕,然后跟我去看鬼片啊。”   “……”司梦染沉默片刻,然后拿起手机,往她的Q\Q私聊上发了一个表情。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断闸.jpg】   叶千湄轻笑起来,声音随风而散,拂过窗棂。      明庶长渡,吹遍山林。   洛瑾立在墓碑前,合手祈祷。   这是师父的墓。   因为她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就只能在墓碑上刻了“恩师之墓”四个字。   对于师父传授于她的一切,她将毕生感激。   对于他的死,她也将永远铭记。   苏镜瑶站在她身后,目光沉静地望着眼前的人,看着她被春风拂起的长发出神。   从去年明庶风起的那一天之后,一直缠绕在洛瑾身边的那缕双生的灵魂就消失了。   洛瑾终于恢复常态,再不受孪生姊妹的困扰。   而她能死而复生,也实在是奇异无比。   当洛瑾对她解释了所有的一切之后,她心中更是惊诧不已。   惊讶于绵延千百年的执念,诧异于此事的起源竟是如同神话一般,令人难以置信。   无论如何,她还能活着归来,还能享受平静的生活,就已经是天意眷顾了。   洛瑾沉默许久,终于幽幽叹息。   “整个世界都处于永恒的轮转之中,昨日之景不会再重复,生死之轮不会再往回运转。”她眺望远山,目光依然冷而锐利,一眼望去,似乎可以将天地都尽收眼底,“如果生与死可以被轻易逆转,轮回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曾经毁灭的一切重现世间,就算再如何相似也不会与从前一样……   “世界在向前轮转,昨天,早已经不是今天。”   她缓声说着,长叹一声。   “师父能看穿过去未来,能洞彻天地,却始终勘不破这一点啊……”   苏镜瑶沉默地听着,心中也是唏嘘不已。   “回家吧,”她上前挽住洛瑾,微微一笑,“明年……再来。”   “好。”洛瑾轻声应了,随她转身离去。      幽冥轮回,四时轮转,日月更替。   时光之河永远不会倒流,这正是它与众不同的美丽之处。   【正文·完】      2017年3月11日,晚间21:56,于海口。   此刻,正是春季。   明庶风长渡,可曾吹过门关?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谢谢大家的支持与陪伴。 这是一个我很满意的结局,所有的一切尘埃落定,从此以后她们再也不会经历腥风血雨。 唯一遗憾的,就是洛瑾再也回不到北宋了。 与这个现代世界相比,北宋更适合她,那里有她的江湖,那里才是她的天地。 她一直是客居的旅人,回首望见春风十里,桃花铺路,却无一处会是归途。 但我相信,她前方的路不会穷尽,手中的剑也不会蒙尘。 祝瑾姑娘幸福,她是我最爱的角色。 白璧无瑕但易碎,有点遗憾的故事,才是最完美的。 后面会继续更姐姐和沈翎的番外,加上番外这个故事才完整。番外也会解释一些正文里没有解释的东西,番外之后还有两篇后记_(:_」∠)_ 【再不收藏专栏,真的要告别了哦~】   ☆、chapter.131 翎清番外【1】   我叫冥清。   我出生的年代,被现代人叫作西周。   自我出生起,就与族人一同居住在一处与世隔绝的幽境之中。   这里有皑皑雪山,有广阔冰原,有深邃幽谷,还有茂密树林。   我是北冥族主的女儿,族中唯一的公主,将来族主之位的继承人。   我族之人有万年寿限,生来就灵力高绝,擅于修习术法,我也不例外。   我从小在钟鸣鼎食的环境里长大,吃穿用度无一不华贵高雅。父亲和母亲都很疼我,虽然严令我修习术法时格外严厉,其余的时间里倒是对我很好。   若不是生在这里,我家与普通人家也并无区别。   我族领地三面环山,一座山中有美丽而静谧的幽谷,谷内四季如春、草木芳菲,与谷外常年寒冷的冬日景象反差巨大。   我很喜欢这座山谷,但父亲不允许我靠近。   原因很简单。   翻过这座山,就是青魑族的领地。   它是从北冥族中分裂而出的一支,在山的另一边自立门户,与我族敌对已久。而那座幽谷处于山中,难保会有青魑族人来到这里。   他反复叮嘱了很多遍,我表面装作听进去了,其实心中一点都不想按他的意愿行事。   我还在年少轻狂的时代,自然不愿意事事遵从父母之命。   我经常背着族人偷偷往山谷中去,在那里玩上一会,然后再悄悄返回。   这样的事我做了好几年,因为我将时间把控得很好,一直没有被发现,连贴身侍女都被我骗了过去。   在那座山谷里,我一直没见到青魑族人。这一来二去,便愈发大胆起来,往谷中跑的时间也增多了。      遇见她的那一天是孟春三月。   在一个无聊的午后,我假装修习,又偷偷瞒着侍女翻窗跑出去,来到山谷里玩。   当时的我,只有十六岁。   年纪愈长,在这山谷中发现的趣事也就越多。但不知为何,我一直觉得这片幽谷于我而言依然十分神秘,我无法探知其中奥秘,甚至还经常有迷路的风险。   这一天,我就迷路了。   我沿着溪水不断前行,一路玩着石子,忘记了自己走了多远,又走到了哪里。   直到我猛然回神,才发现我对此地全无印象。   我迷路了。   虽然我经常来这里,但每次碍于时间关系,都不能往山谷深处走,只能在边缘处玩玩就离开,以至于我完全不知道我该怎么返回。   溪水有很多分岔,我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走过哪一边了。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焦急万分,干脆站到水中的一块礁石上四处张望,想看得更远一些。   我忘记了以这溪水的深度,起码能没过我半身。   我心中焦躁不安,脚下不经意地一滑,就突兀地摔进了水中。   溪水的流速比我想象中要快,我一入水,立刻就被推着往前漂去。不知从何而来的水草缠住了我的四肢,让我无法动弹。   我从不曾遇到这般险境,慌张之下,连平时学的术法都忘记了。   就在我慌忙地想要结印施法时,溪水流的更快,一刻不停地推着我前行。我不知撞到了什么地方,毫无征兆地失去了意识。   我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最后一刻,我心中暗想。      然而,我没有死。   我醒来时,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眼前一片漆黑,我什么也看不见,神智还有些混沌。   “喂----”恍惚间,一个少女的声音对我说,“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她的话。   这里很黑,我看不清她的脸,也判断不出我在哪里。   眼前忽然跳出一道光芒,是她拿出了一颗夜明珠。   柔和的光线洒在我身边,我猛地坐起来,警惕道:“你又是何人?”   “哈,”少女轻笑起来,“这是个好玩的地方,我叫阿翎,这样可以了么?”   她隐瞒了姓氏,我也不打算以真名相告,只道:“我叫阿清。”   阿翎在夜明珠柔和的光线下点了点头,伸手到旁边的黑暗里,拿了一样东西给我。   “什么?”我不禁诧异,认出那是一匹狐裘。   “这里冷,你盖着。”她将夜明珠扔给我,自己起身向外走去,“我去找些吃食来,你可不要乱跑。”   在她起身的瞬间,我看见她的衣衫虽然样式朴素,但料子却是价值千金的云蝉纱。   这种衣料,是只有族主的家眷用得起的珍品。   在我族之内,我从未见过这么一号人物。   这么说来,她极有可能是青魑族人。   想到这里,我不禁一凛。   但我随即又想起是她救了我,心中便微微松了一点。   如果不是她救了我,我就要死在水里了罢?   想到这里,我心中平静下来,捡起那颗夜明珠,仔细打量四周。   这是个不高不低的洞穴,洞口垂下数根藤蔓,遮掩了光线。我已经挨到了最里面的洞壁。   我尝试着动了动,发现自己衣衫完好,而且已经干透了。我身下铺着一块狐裘,很是暖和。   也许是坠河时撞到了什么地方,我的右腿很不灵便,微微一动就有痛感传来。   我掀开狐裘,将目光移到右腿上,果真见到我右边的裤管被人卷到膝盖以上,小腿上敷着不知名的草药,竟也用云蝉纱裹着。   我不禁哑然。   这个叫阿翎的人,是不知云蝉纱的价值,还是因为生活得钟鸣鼎食,这些名贵物品唾手可得,才会用云蝉纱给一个陌生人包扎?   青魑族内部的情况,我也略知一二。   现任族主有两个女儿,一个名为青雅,一个名为青翎。她既然自称阿翎,那很有可能就是青魑族的青翎公主。   我正思索着,有人掀开洞口的藤蔓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什么东西,食物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你当真没有走,太好了!”她一眼看见倚坐在洞中的我,欢欣道。   “我伤了腿,自然走不了。”   “也对,”她若有所思地说,从黑暗里拖过来一张矮几,然后摸索了一会,点亮了一盏悬挂在洞壁上的青铜灯。   借着跳跃的火光,我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   她样貌清丽,长发半挽,皮肤白皙如玉。   这是从小养尊处优的贵族才会有的肌肤。   “饿了么,太阳已经下山了。”她似乎没注意到我在看她,嘻嘻一笑,“快用罢。”   “这么晚了?”我大惊,“我若不回去,家人会着急的!”   何止是着急,我若一夜未归,还不知道要受到怎样的责罚!   “怕什么,”她一拍手,“一晚上而已!”   “可是……”   “你如今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她说着,将晚膳推到我面前,“等明日一早,我就送你回去。”   右腿的确无法移动,虽然心下焦急万分,但我也只得点了点头,低头去看自己面前的膳食。   一张碧绿的荷叶上,整齐地码放着切得薄薄的炙烤猪肉,旁边的小碟里是山间摘的野菜,另一只石碗里盛着鲜美的汤。   “快吃。”阿翎将双箸递过来,看着我。   “你不归家去吗?”我没有动口,而是问道。   她摇了摇头。   “我家里无聊透了,我才不想回去。”   她拿起令一对双箸,自己开始用起餐来,不再管我。   我踌躇片刻,还是耐不住腹中饥饿,跟着她一同品尝起来。   我没有料想到,这山野间的食物竟也极其美味,自有一种清新自然的气息,格外爽口。   我们二人相对而坐,吃完了晚餐,她将餐具端出洞外,过了好一会才回来。   趁着她不在时,我拿起夜明珠四处照了照,终于明白她都是从哪里拿的东西了。   在离我有一段距离的洞壁边摆着一只矮柜。矮柜一共三层,做工粗糙但形式精致,里面放着不少东西,都是生活的必须用品。   她很快回来了。   “我这有书,你要看么?”她变戏法一般取了一本书来,递给我。   我接过书籍,低头一看,正是我平日爱看的志怪之册。   “谢谢。”我低声谢答,就着青铜灯的光看起书来。   她自己也取了一本,又拿了另一匹狐裘出来,在我身边坐下。   “我这里可只有三块狐裘,”她的声音从我身边传来,“晚上就委屈你和我挨近一点啦。”   她说得很平静,我只好应了一声,低头继续看书。   少女独有的芳香从身边飘来,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令我难以静心。      夜里,我与她挤在一块狐裘上,靠的很近,几乎要肌肤相触了。   她熄灭了青铜灯,侧身躺着,很快睡着了,但我却一直难以入眠。   从小到大,我与母亲都不甚亲近,还是第一次与别人靠得这么近。   而且,她还是我族的敌人。   但不知为何,我心中并无厌恶和不耐,反而平静无澜。   可我偏偏一直睡不着。   我辗转反侧,直到子时过了才勉强睡去。   我梦见她从山林间走来,头戴花环,衣袂飘摇,身边跟着赤豹与白虎,肩上停着美丽的翠鸟,宛如山间精灵。   很久以后,我读到了闻名青史的《九歌·山鬼》。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这就是我梦里的她。       作者有话要说:  翎清番外开启!番外是以姐姐的视角来写的,虽然我不太喜欢第一人称_(:_」∠)_ 姐姐就冥清,沈翎就是青翎啦。 命运就是这么让她们相遇的(¬_¬)   ☆、chapter.132 翎清番外【2】   翌日清晨,我被她唤醒时,正是我平日起床的时间。   她将我带出洞外,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放到唇边,轻轻一吹,便有清脆的呼哨声随之传出,空谷回响。   仿佛是为了应和,一声震彻山林的虎啸接踵而来,吓得我吃了一惊,就见一只白虎缓步而行,穿越山林向我们走来。   “这是……”我见到如此猛兽,几乎有了逃跑的冲动,她却毫不畏惧地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白虎千里。   高大的猛兽来到她身边,恭谨地低下头去。   她伸手摸了摸白虎的额头,满意地笑了,然后对我说:“上去。”   “什么?”我以为没听清楚,不禁愕然。   “它会送你回去,”她瞥了我一眼,然后一指白虎的大口,“还有这些,你拿回去。”   “这是什么?”我仔细看去,辨清那是一些猎物,不由得诧异。   “你有脑子吗?”她不悦地翻了个白眼,“你拿这些东西回去,对外就说是进山打猎,结果迷了路就在山中住了一晚。”   我恍然大悟,点了点头,突然又警惕起来,问道:“你真的愿意帮我?”   “不然呢?”   我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你是青魑族人,为何要救我?”   “如果我不救你,你就会死。”她平静地说,“我知道你是冥清,我也知道如果你顺着溪水漂下去,撞上下游的礁石就一定会死,但我还是没忍住,还是救你了。”   她平静的语气让我有些羞愧,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对不起……”我低声说着,点足跃w上了白虎宽阔的脊背。   “不需要,”她冷冷回道,“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以后来这谷中陪我玩就是了。”   “这怎么行?”我蹙眉,“要是被人知道……”   “怎么不行?”她仰起清丽的脸庞,目光直直盯着我,“你要是不同意,以后你再踏进这片山谷,可就不止迷路这么简单了。”   她语气坚定,充满威胁的意味,让我知道那绝不是一句玩笑。   我与她对视一阵,见她毫不退缩,只好松了口。   “好,”我说,“我会来的。”      我拿着猎物回到家中,对父母道出了事先想好的说辞。   父亲脸色微愠,母亲倒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好在父亲只是轻声责备了我几句,没有起疑,也没有再多加惩罚。   我松了口气,连忙回到房中,作出一派安静的模样。   我不愿意再去谷中见阿翎,但我也不能永远不进山谷。她对这片山谷的了解比我要深得多,万一真的在我进山时略一施计,我说不定就真的命丧黄泉了。   百般无奈之下,我权衡一番,还是来到了山里。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也不知道她此刻在不在,只能站在白虎将我放下的地方等着。   如果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她不来,那我就走。   我这样打算着,心里着实希望她不要来。   然而,这一次,没过多久她就出现了。      她乘着白虎从山林间行来,衣袂飘飘,长发散在身后,腕上一只银铃叮当作响,手中捏了一朵七叶花。   七叶花开在山谷深处,因有七片叶子而得名。花瓣晶莹,七叶俏丽,美丽无比。   七叶花生在人迹罕至之地,我只见过一次,还是隔着一道山涧看见的它。因为距离太远而无法采得,一直觉得遗憾。   没想到,这对我而言只能远观的七叶花,竟出现在她手中。   “你真的来了?”她跳下白虎的背,看起来很是欣喜,“太好了!”   “你一个人在这山里,不无聊吗?”   “在家里才无聊。”她干脆地回答,“这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我带你去看。”      往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每日都到山中找她。   只要我来,她就随时都在。   她说得对,山里的确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这些,都是我不曾知晓的。   阿翎的世界与我有天差地别。   我向来只敢在山谷边缘玩耍,而她却对山间地形了如指掌,几次带着我深入山林,那七拐八绕的小路晃得我头昏眼花,如果不是她带路,我根本就走不出来。   我活到十六岁,最相熟的自然是我的族人,而她与山林间的飞禽走兽都相处得无比愉快。她曾唤来赤豹追逐猎物,召来翠鸟衔下枝头高悬的野花,白虎日夜陪伴在她身边,与她最是熟悉。   她经常在山洞里过夜,所以洞中物品一应俱全。   她在这山间活得自由自在,宛如山中精灵。   她的生活让我十分羡慕,我总想与她在这山间多玩一会,不想再回到我华丽但冰冷的寝殿里去。   我曾经问她为什么总是待在这里,她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我不喜欢待在家里,除了这,无处可去。”   “为什么?”我不解,“你家人对你不好?”   “很好,”她漠然答道,“但是他们太可怕了,尤其是……我姐姐。我不想看见她。”   她语气平静,眼底也没有一点波澜。   我没有再问。      不知不觉间,春日过去,时光流转至六月夏季。   在这北方苦寒之地里没有炎热之说,一年中冬季最为寒冷,春夏秋都是温凉,而且这三季的温度并无区别。   若不是山林间的草木又换上了新装,我都感知不到夏季的来临。   我与阿翎的关系越来越好,几乎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我们都默契地抛却了彼此之间敌对的身份,只将自己当作山野间的普通人,不问礼数、不问身份,每日只玩耍谈天。   我族在六月时总要举办一场盛宴,全族之人皆可参加。   我不知道举办这盛宴的目的何在,但母亲却说那是先祖留下的礼数,不能随意更改。   我着实不想面对这宾客满座的盛大场面,但我身为公主,又不得不参加。   盛宴举办的前一夜,我与阿翎约定好翌日夜里见面。我会在亥时之前从宴会上出来,到这山间找她。   宴会场面盛大,宾客盈门,茶酒满座,入目皆是女客们精致而华丽的衣裙,晃得我眼花缭乱。   我被母亲拉着一路应酬,客客气气的礼数和套话不知说了多少,心下越来越觉得厌烦,只想快些离开。   我注意着时间,只想等父母不再注意我时就快速脱身。谁知母亲不知是不是看穿了我的意图,一直紧随着我不放,令我无从逃跑。   眼看着亥时已经过了,我心中愈发焦急,但母亲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我只能佯装若无其事,其实心中早已经急躁万分。   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夜黑如泼墨,月弯如利钩,乌云层层倾斜,将这一方灯火尽数笼罩。   都已经下雨了,时间还这么晚,阿翎会不会还在等我?   我越想越急,根本无心与人应酬。   一直到亥时过了,宾客渐渐散去,母亲才终于放过了我,转而与父亲一同送客人离开。   我与母亲说先回寝殿休息,遍趁他们都没有留意,混在离去的宾客中偷偷逃了出去。   我跑进雨幕中,将一直簪在鬓边作装饰的雪莲花取了下来,一手提起裙摆,迎着暴雨飞奔而去。   我不知道阿翎是否还在等我,但我一定要去看一看。   冰冷的雨滴打落在我身上,沾湿了我的发梢和衣裙。我来不及在意,在黑暗中借着微弱的月光向山间跑去,一颗心越跳越快,难以安定。   隔着很远的距离,我就看见了阿翎。   她还站在我们平时碰面的地方等我,依然穿着颜色朴素的衣衫,鬓边簪着一朵七叶花。白虎在她身边徘徊,不断地发出低吼。   藤蔓从她头顶的树枝上垂下,软软地搭在她的肩头。   她没有拂落藤蔓,也没有制止白虎的动作,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任由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将她淋得浑身湿透。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一颗心都揪了起来,隐隐作痛。   我来到她身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我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   “你来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低声喃喃,“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对不起……”我顿觉愧疚,慌忙道歉,“我娘一直跟着我,我走不了……”   白虎冲我低叫起来,声音里的怒意十分明显,但碍于阿翎在旁,它虽然生气,但也没有其余的动作。   “来了就好,”她垂下眼眸,低声,“你没失约,只是来晚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低,如风一般拂过耳畔,令我心里一跳。   我隔着暴雨和黑夜,用力睁大被雨水冲刷得有些疼痛的双眼向她看去。   那一刻她是阿翎,她只是阿翎。   而我也不是冥清公主。   我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在这山间遇上了她。   无家可归的我与乘着白虎的她,在大雨的夜里相会在碧绿的藤萝下。我手中捧着冰原上盛开的雪莲,而她鬓边簪着深山里生长的七叶花。   我静默许久,感觉到她的目光穿过雨帘向我投来。   此时此刻,她的目光炽热得让我心中发慌。   我深吸一口气,上前牵起她的手,将我一直护在手里的雪莲花放在她手中。   “我来晚了,这个先当赔礼。”   “这么寒酸?”她轻笑,还是接过了。   “以后……会补上的。”   我低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是立志要把这个鬼文一周之内完结的人。 所以,番外当然是能省就省能略就略,大家自行脑补就好∠( _(: 」∠)_   ☆、chapter.133 翎清番外【3】   自那个雨夜之后,我与阿翎的关系更加密切了。   我每日与她相对,渐渐发觉心底有某种难以言说的情愫缓缓升腾而起,令我心慌。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这样的感情让我十分害怕,挣扎许久,还是每次都如约去找她。   令我没有料想到的是,在一年后六月的某个夜晚,她竟然先一步吐露了心声。      彼时正是夏夜,漫天星斗落入湖中,风过水摇,湖面泛起粼粼波光。   我与她正在水边坐着,闲散地谈天说地。   不知为何,她忽然沉默下来,一言不发地看了我许久,突然说了一句话。   “我喜欢你。”她的语气平静而自然,但灼热的目光令我无所适从,“和我在一起吧。”   不等我作出回答,她陡然倾身吻了过来。   “等等!”我猛然回神,被这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反手将她推开,“不可以……”   “为什么?”她问。   “你忘了……我们双方是世仇……”我颤声说,“我们怎么能……怎么能在一起?”   “别自欺欺人了,”她冷笑一声,讥诮道,“你若真的这样想,早就该远离我。”   “可我害怕,”我低声说,“我们的关系一旦败露,我们两个都不会落得好下场……”   “管它呢?”她毫不在意,反而笑起来,“我们的关系已经够近了,再近一点也无妨,反正被发现的下场都一样。”   她凑近了,一手攀住我的肩,直直盯着我:“连这点胆量都没有,以后怎么统领全局?”   不等我回答,她蓦然抱住我,微凉的嘴唇覆上我的双唇。   这一次,我踌躇半晌,还是没有推开她。   我是喜欢她,但我更害怕与我在一起会害了她。   在我族之中,与青魑族人私通的下场,是受尽九天雷刑,挫骨扬灰。   可她不怕。   她一直都是这幅模样,天不怕地不怕。她若想做一件事,就没有什么能阻拦她。      我们真的在一起了。   往后的几个月里,我偷偷来到山里的时间比以前更多,只想时时刻刻都能见到她。   甜蜜而愉悦的时光是如此短暂,短暂得我还没有好好享受,它就已经悄然流逝了。   十一月,冬季。   初冬时节,北冥青魑两族大战,北冥胜。   青魑族主知晓两族实力悬殊,生怕北冥再次进犯,便提出要将族中的两位公主送到北冥族中,当作质子。   父亲同意了。   阿翎对此事忧心忡忡,但并非担心自己的命运。   对她而言,在哪里都是一样。   而且北冥族中有我,她自然不会害怕。   她担心的是另一个人。   ----她的姐姐,青雅公主。   对此,我很是不解。   我曾经听闻过关于青雅公主的传言。人人都说她知书达理、温柔和善而且心思缜密,是接任族主最好的人选。   但阿翎的说法,与我听见的传言截然不同。   “姐姐是个很奇怪的人。”她说,“她是族主之位的继承人,自小就接受三祭司的联席教导,我见到她的时间不多,和她也很生疏。只有一次……是前年秋猎时,我看见她猎了一只野兔,但她没有将野兔带回去,而是当场将它剥皮拆骨……她的眼神很可怕,像是恶魔。”   她形容了一下当时的情景,顿时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青雅公主的确是个奇怪的人。   她表面看起来温柔和善,其实内心却并不像外表一般柔和。   她恨自己身边的一切。   她从小被束缚在族中,日夜接受严格的训导,只能仰望山峦,却不能亲眼去看。   她恨自己能自由生活的妹妹,恨自己的族人,恨将她送出去作人质的父母,甚至恨从未谋面的北冥族主和王妃。   这种恨意没有起源,但一旦升起,就会成为滔天巨浪。   她的心理一直是扭曲的,但没有人知晓。   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北冥族中设宴,欢迎两位公主的到来。   我一直记得青雅身穿白衣,款款若仙子的模样。   她笑容清浅,举止优雅,时不时轻声细语几句,赢得许多人赞赏的目光。   阿翎跟在她身边,垂下的双手攒着衣角,看起来心事重重。   我一直看着青雅,直到她来到我母亲身前,淡笑着给她斟酒。   她的笑容依然浅淡而宁静,但眼底却溢出了恨意。   烛光照在她白皙的双手上,将她指甲里一点淡淡的黑色映得格外分明。   当我发现这一点时,已经来不及了。   我母亲毫无防备,喝下了她下了毒的酒,然后当场呕血,酒杯失手摔落。   阿翎大惊,当即上前拉住了姐姐,却被她一把推开。   她大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仿佛是在嘲讽我们的无能,又像是要将心底埋藏多年的恨意一并倾泻。      次日,母亲病逝。   父亲大怒,将阿翎投入幻境狱中,又强行用术法强行分离了青雅的魂魄,让她成为冥灵,魂魄分别寄于两个冥器之中,随我母亲一起下葬。   冥器不碎,她就无法脱身。   她自己无法打碎冥器,只能被困死在我母亲的墓中,成为一个孤独的冥灵。   我担心阿翎,趁着他们忙着母亲的葬礼时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用上了所有的灵力,终于赶在阿翎之前到了刑狱里。   我要救她。   如果她在狱中待得久了,那就必死无疑了。   所以,我必须赶在她被投入狱中之前准备好。   我从啄鸟狱中挖了一条密道,越过蛊毒狱直通幻境狱。   蛊毒狱中神秘莫测,我不敢在那里动手,只能将起点放远一些,从啄鸟狱下手。   时间紧迫,我不得不动用高深的术法,耗尽了灵力,才终于将密道挖通。   待她被投入狱中之后,我就从密道过去,直接在幻境狱中将她救走,从入口处逃离。   出口的机关上有父亲设下的结界,一旦我触碰结界,他就会知晓我的一举一动。   到了那时,我不敢想象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救了阿翎,想着先与她赶回族中领地再做打算。   谁知,当我和她赶到冰原上时,却看见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雪崩。   晴空之下,阳光格外刺眼。白雪自巍峨雪山上奔腾而下,白浪滚滚袭来,如同一头巨兽般凌空扑来,掀起三丈,将整片雪原兜头淹没。   北冥族人、青魑族人,都被埋在了雪下。   当我赶到时,只看见族中的祭司立在高处,手中捧着族中的至宝----双生镜。   他向我走来,将双生镜呈在我面前,要我与他一起复活族人。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转过头,看见了阿翎充满了担忧的目光。   我犹豫了。   然而,当天晚上,我就梦见我的族人纷纷向我求救。   “救我……求求你……”他们化作一道又一道的黑影,包围了我的住所,哀声求助,“救救我……”   他们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拼命拍打窗户,在窗边留下触目惊心的手印。   “救救我啊……”他们哭诉,“你明明可以救我……为什么不救我!”   我还是选择了我的族人。   我不得不这么选。   虽然我很想带阿翎走,很想与她一起离开这里去游山玩水,但我不能离开。   我的族人都在等我。   我身为公主,生来就背负着守护全族人的使命。   我必须做出牺牲。      我毕生最宁静的时光,除了与阿翎在山间相识的那段时间之外,就是扮作苏镜瑶姐姐的那些年了。   很多时候,我都快忘了我还背负着什么,只将自己当作普通人。   我看着着她长大,然后不得不假死脱身。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她必须自己走完之后的路。   我刻意去见她时,心中早就已经策划好了自己的死。   我希望她不要为我悲伤,希望她能忘了我,希望她能好好地过完这一生。      后来,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早知道她会变成容器,我是否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当祭司让我去杀了阿翎时,我崩溃了。   我不能对她下手。   阿翎一直陪着我,陪着我走过三千年时光。   她是我毕生最爱的人,我怎么能杀了她?   早知如此……我绝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可那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   关于双生镜的典籍,是只有祭司能阅读的。   我并不了解这个可怕的术法究竟包含了这样的步骤,也不知道它竟会牺牲我的爱人。   我没有退路。      我亲手杀了阿翎。   当我抱着她痛哭时,她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面容宛如初雪般宁静,清晨的阳光一样苍白。   那一双曾经含着温柔的笑意看着我的眼睛,是再也不会睁开了。   我们两人的相遇,从始至终就是一个命中注定的错误。   因为我身上背负着宿命赋予的使命,所以我注定了要毕生孤独。   而阿翎,那个曾经救了我一命的人,那个陪伴着我走过漫漫长路的人,最后还是要在我手中归于永恒的宁静。   我不想这么做,可是我必须要这么做。   因为,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我们的命运,是早已经被刻在星盘上的。   明明知道这一刻终有一天会来临,我还是始终不愿意面对。   可我必须面对。   窗外风声涛涛,用沙哑的声音吟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谣,低而轻缓,印染着风霜,不知不觉就唱到了天荒。   可惜,我们永远都看不见属于彼此的地老天荒。      阿翎死了,我也没有了活下去的毅力。   反正计划已成,我是死是活都无伤大雅。   在这之前,我还要做最后一件事。   我要救叶千湄。   是我将她家灭门,是我让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我心中有愧。   她本应该是个普通人的。   我知道她一直都想从我身边逃脱,我也给了她这个机会。   我故意放出关于解咒之法的消息,让她去找残卷附页,最后引她来杀了我。   我死了,咒术就解除了。   我解脱了。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将七叶花与雪莲埋葬。   七叶花曾经被阿翎簪在鬓边,雪莲花曾经被我捧在手中。   这两朵花,代表我与她。   我在花上施了咒,让它们永远不会枯萎凋零。   无论如何,我无憾了。   我还能在归墟见到阿翎,还能与她再订来世的盟约。   来世再相遇时,我们都是普通人。   我们会相伴一生,白头偕老。   就是如此简单。      七叶花和雪莲花,就代替我们留在世间罢。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全文·完】      2017年3月15日,中午13:55,于海口。 作者有话要说:  翎清番外到此结束,全文完结。 后面还会有两篇后记。 感谢大家的陪伴与支持。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的故事不会止步于此,我所追求的也不止仅限于此。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下一个故事是自带悬疑解谜的武侠,我想写真正的江湖故事已经很久了。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六合宽广、天地辽远,我们江湖再见。 【再不收藏专栏,真的真的告别了哦~】   ☆、chapter.134 后记【1】   终于完结了。   累死我了。   这个故事写了差不多两年,现在终于结束了   完结了,我想先睡上五百年。   有点不舍,但更多的是开心。   它困扰我很久,害我每天强迫症地不停刷后台看数据,害我在草稿本上写手稿写到断手,没灵感的时候弄的我想直接撞墙,还害得我经常熬夜。   啊,这小妖精。   终于日死它了,大快人心。      这篇文的灵感起始很突兀。   在2015年的夏天,每天的晚修时间,教室里的风扇转得异常的慢,周围都很安静,我在写数学题。   当然,我是纯种文科狗,一个学不来数学的人,有数学题在面前,第一件事要干什么   当然是走神。   于是我灵魂出窍,突然想到:我想写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镜子的故事。   《双生镜》就是这么来的。   开文之前我取了两个名字,一个是《镜像双生》,一个是《双生镜》。   本标题废在抛硬币抛不出结果之后,让我同桌帮我选一个名字。   就这样,这篇文就叫做《双生镜》了。   开篇的那段我觉得写的挺low,特别是第一个副本,衔接很生硬,因为当时我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才这么写了,现在自己回头看都不敢相信那是我写的_(:_」∠)_   虽然是黑历史,但也是我走过的路。   所以,不改了,放着。      虽然说这个故事就是个小妖精,恨它的时候分分钟想掐死它,但它于我的意义之重,也是言语难以描述的。   这是我的第一篇长篇啊。   作为一个小学五年级开始写鬼故事,初一立志写大长篇最后什么都没写出来的人,写完这篇文的确是个历史性的进步。   我一直对镜子的传说很感兴趣,初中时每天必看的鬼故事网上有一篇关于镜仙的故事,被我反复看了很久。   传说,镜通阴阳,是连接人界与冥界的通道。   传说,镜子和人之间有一个小鬼。   为什么人不能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原貌?是因为它挡在了中间。   传说,午夜十二点照镜子会被勾魂。   我相信镜子是一种诡秘的存在,也相信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于是,这个故事从一面铜镜开始诉说。   从最开始的一个念头,延伸到一个有血肉、有灵魂的故事,这其中的各种过程我已经忘的差不多了,总结起来就一个字:累。   讲真,累的不行。   我不想说什么虽然累但我很开心这种鬼话。   耿直做人,微笑。   不能说不开心吧,但更多的还是累。   我只将写文作为一个爱好,这样才能坚持下去。   虽然很感谢读者的陪伴,但我每天一个人熬夜码字的时候,房间里关着灯,连我的影子都藏起来了,也没有人会陪我。   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还好,现在写这篇后记的时候还有耳机里女神的歌声陪我。      哦,跑题了,不好意思。   下面继续。   因为脑洞发展太惊人,最初写下的大纲早已被弃置一旁,只摘取了一条主线。   我不认为自己有一天会江郎才尽。   年少轻狂,我还在意气风发的年纪。   我不知道下一个灵感会在何时迸发而出,我相信思维是无限的。   这个故事记录了我走过的无数个日夜。      很多个中午,我坐在宿舍的椅子上,一边跟舍友聊天,手指一边掠动,从键盘上点过。   很多个傍晚,我坐在教室或者食堂或者校外的某个餐厅里,面前一份晚饭,边吃边打字。   很多个午夜,我斜倚靠枕坐在床上,黑暗里只有手机屏幕在发光,只有我的手指在活动。伴随着不时叩响窗棂的风,黑色的字体从输入法框里跃到汤圆创作淡绿色的背景上。   我码字的时间,基本上就这三个时间段。   除了周末或者假期。   有一段时间我一直被人催着睡觉,所以那时候就没有半夜码字,后来他期末太忙没来得及催我,我又开始熬夜了。   无奈。   我每天嗨到昨晚,不觉得我会猝死,甚至还觉得我的生命又多了一秒。   修仙万岁.jpg   想不到吧,我还没睡.jpg      好,我又跑题了。   都是因为女神歌声太美,思绪聚不拢了。   其实,这样写东西才是最轻松的。   我最开始写的时候,是抱着想和晋江签约的想法去的。   但是这个想法一直没有实施。   原因很简单,我不想一直待在这里。   我还想有更广的天地,写更多的东西。   还有,赚更多的钱。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喜爱这部作品的。   人的生命终究是有限的。   总有一天,我会老去。   我们都会老去。   但当我回过头来,重新看一看自己年轻时写下的故事,定会在其中看见自己来时的路。   这条路很难走,它曲折蜿蜒,不知去处,不知归途,但我还是会走完它的。      特此鸣谢我的点评员奈何,她是除我以为最早看见这个故事的人。   在这漫长的跋涉中,她的建议和评论也给了我无限的思绪。      这篇文还在连载的时候,我曾经想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完结啊,生无可恋。   如今,我终于走完了这漫漫长路。   打下最后一个“完”字,心中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让我长舒一口气,觉得天地疏朗,日月温柔。   我之所以能将它写完,先是一种不能弃坑的责任心,再是一种诡秘的魔力在吸引着我,引导我向前,让我跟着它一路前行,直至走到终点。   这一路我走得挺累,但也收获颇丰。   安静,让我先躺尸一下。      让我来回想一下,我都写了些什么。   写这篇文的时候,最开心的就是写洛瑾番外、阮漪和瑾姑娘的故事、琴师和占星师的故事和那些鬼故事的时候。   是的,鬼故事。   我在来晋江之前,曾经混迹于鬼姐姐鬼故事网,还给《怖客》投过稿(虽然被退稿了)。刚上初中时,当别人在看言情小说的时候,我在看鬼故事。   而且是,每天必看的那种。   我最喜欢一边吃零食一边看鬼故事,特别有感觉。   所以,我停不下我写鬼故事的手。   谢谢大家海涵,虽然每次都看见你们喊被吓到,但你们依然看下去了_(:_」∠)_   感谢本文出场的各种鬼,虽然我已经把你们都忘的差不多了,但感谢你们的倾情演出。   阮漪的故事很早就想好了,一开始只是想用传说来概括,之后想到还是让瑾姑娘切身经历最有感觉。   琴师和占星师的故事,灵感来源于我很喜欢的《白鱼记》。   我最喜欢最敬佩的作家,是阿加莎·克里斯蒂。   文中多处出现了她的作品,例如《长夜》,例如《沉睡谋杀案》。   这些,都是现实对于虚幻故事的映射。      在全文完结之后,我依然留下了一些谜题,没有具体地给出解释。   完全闭合的故事是没有生命的,就如同一潭死水,过不了多久就会腐败干涸。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就是这个道理,朱熹早就说过了。   与其将它们一一解释清楚,倒不如留给读者自行想象。   有些谜题的解释,还真的不在我的脑洞范围内。   我相信,通过你们的想象,所有的线索一一延展,它会获得全新的生命。      这篇文是我的长篇处女作,其实逻辑和情节都有漏洞,并非完美无缺。   能将它写完,将它呈现出来,有人愿意看,就挺好。   最后,由衷地感谢大家的陪伴。   不得不说,在我千辛万苦在这漫漫长路上缓慢跋涉时,你们的每一句留言甚至每一个涨起来的收藏数,都让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写五百年。      光阴推移,唯梦不灭。   不论这篇文人气如何、评价如何,它都是一幅绮丽的长卷,清晰地记录着我走过的路。   先走再说,管它三七二十一。   就算我最终会被时光湮灭,就算我永远都只能做个小透明,我还是会走下去。   当然了,鬼才想永远做个小透明。   就如《桃花别处起长歌》里所唱:“复起长歌,幸这江湖曾我来过,管它二十载后谁人记得?”   我不为明朝而活,我只生于当下。   今朝有酒高歌去,明朝魂散还复来。      谢谢各位读者小天使,鞠躬。   谢谢点评员奈何同学,鞠躬。   谢谢我那清奇的脑洞,鞠躬。      下一篇后记,我们来谈谈瑾姑娘。   除了瑾姑娘,我不再详谈任何人物了。   因为,我,就是瑾姑娘的迷妹。   因为,我,真的特别的懒。      介绍一下新文。   是个悬疑解谜的武侠故事,历史背景架空,依然是两对主副cp,专一,HE。   开坑时间大概是明年六月份。   有些想了很久的角色终于可以在这篇文里面出场了!   下面放个短小的文案:   风云突变,江湖炎凉。   阴谋诡计,侠骨衷肠。   叵测居心,凛冽锋芒。   天地疏狂,爱恨飞扬。   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收藏我的专栏,开坑时间到了直接点进来就可以看见啦。   到时候我会给它填翻一首主题歌,前提是我没有懒癌发作。      最后再宣传一下读者群。   群号:472325019,敲门砖为我任意一篇文里的任意角色名      能看到这里都是真爱啊_(:_」∠)_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_(乛▽乛)」∠)_   ☆、chapter.135 后记【2】   今天要说的,是我和洛瑾。   首先,这是一句纯天然无污染的话,十分纯洁。   我不止一次地提过,我喜欢洛瑾,喜欢这个人物,她像是一个鲜明的活人,就这么站在我面前。   当然,要是她真的站在我面前,我肯定会扑上去抱住她的。   就算被打断手。   我是一个作者,我爱我的人物。   之前在最喜欢的杂志《小说馆》上看见三叔的访谈,提问说“在创作的过程中,你最喜欢的人物是谁?对于他或她的命运安排和走向,有什么特定的意义吗?”   三叔的答案是:“没有,其实写作的时候是喜欢书本身,不太会单独喜欢某个人物,否则写着写着就会写成情书了。”   这段话是从《小说馆》上摘录下来的,绝对毫厘不差。   当时看到第一感觉就是,哇靠,真理!   当作家爱上自己笔下的某个人物,真的是写着写着就成了情书。   我相信一部好的小说是有灵魂的,它投射着作者的认知、喜好、追求、梦想甚至是世界观。   这一点小说里也表现得很明显。   那些关于轮回和生死的神神道道的话,就是我的认知。   而这其中,维系作者与作品内容最直接的纽带,就是人物。   我是一个脑洞大而充满不确定性的人,坦白说这本书其实没有很详细的大纲,只有一个大概。   本来我是很认真的写了大纲,但其实也并不详细,因为我那时候想不出来所有的完整的剧情。   但因为脑洞发展太快大纲实在是跟不上了,也懒得去改,就这么任它自己发展下去了,只有梗概没有改变。   同样的,我也没有什么确定的人设。   一开始写到表白的时候,我特别纠结。奈何说我应该有一个人设。于是我花了半节晚修,以洛瑾为例,整了一个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的东西出来。   因为那些关于人设的句子,实在是,太烂俗了。   当天晚上我想了很久,最后在第二天的第一节课上,困的半睡半醒的时候,脑海里突然跳出一个念头。   我为什么要有一个固定的人设呢?   我的脑洞随时都在变化,我为什么要将它绑死呢?   我不知道我下一秒会有什么新奇的灵感,不知道我的目光又会投向哪里。关于我故事里的人物,我心里有一个大概的雏形,只是并不清晰。   当时我在半睡半醒的情况下在草稿本上写了一段话,现在它还被保存着。   因为我的每一本草稿本,都是我的手稿。   别人的草稿本是数字,我的草稿本是字。   那一段话写的是什么我记不清了,但是当时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不要人设。   我要按着我心里的雏形,按着我的脑洞就这么写下去。   我的确没有很明晰的人设,不用说人物性格,就连人物的身世和以前的经历都是后来想出来的。   但我相信一定会写出更好的人物来。   这些人物,是有灵魂的。   他们有自己的情绪,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没有人知道他们下一秒会走向哪里,甚至作者自己。   这些话听起来挺神奇的,其实我自己至今都不是很明白。   但我体会得到其中的意思,并且希望我的每一个人物都会如此。      讲了这么多,该正式说说洛瑾了。   这个名字取得没什么深意。我取名字的方式很粗暴,直接先想姓什么,或者是名字里面有什么字,接着东拼西凑各试一番,然后找到那个最有感觉的。   有时候我觉得这个名字不太配她,有时候又觉得简直不能再好了。   特别是我每次写到“瑾姑娘”的时候。   我很喜欢这个称呼。   在设定这个人物时,我想了一番,最后设定她最开始生活在北宋。   当时我对北宋的了解基本仅限于历史课本。   后来要开始写洛瑾番外的时候,我在阅览室里面翻到了一本国家地理杂志的开封专辑----《复活清明上河图》。   我几乎是立刻就爱上了里面描述的一切。   漂浮在美酒之上的大宋朝,汴梁城里繁华的夜市。词酒交汇,栀子灯飘摇,看起来是那么美好。   后来我自己也买了一本,方便码字的时候查阅。   我很庆幸我将洛瑾安排在了这个时代,而非鲜衣怒马过长安的唐朝,或者是□□集中的明清。   书里描绘的北宋风气,直接渗透进了心底。   从那以后,我开始真正地珍视起了洛瑾。   不知不觉间,在她身上,我倾注了许多。   我是一个听歌也可以找到灵感的人,而且向来是听古风。   当我不断地听到形形□□的新歌或是旧曲,偶然间就会产生某种十分戳心的感觉。   我会把这种感觉带到写作中去。   尤其是人物。   我希望有这么一个人。   她是《酒鬼问酒》里唱到的酒鬼,俗世皆忘唯酒一缸,又是《乱舞苍穹》里策马横枪无人可挡的剑客,或者拥有《赤·骄阳如我》中剑出唯死不降的血性……   实在是太多的灵感,成就了洛瑾这个人物。   我尽我所能,在她身上糅合了这些东西。   她是一个剑客,一个冷漠而桀骜的人,江湖中人以“瑾姑娘”相称。她又是一个酒鬼,不折不扣的,每天晚上必定要去的就是酒馆……   更重要的,她坚信着与剑共存亡的信念,淡看生死,洞彻轮回,目光可以触及天地的尽头。   她命中有劫数,身边的人都会离她而去,我也安排了剧情来对应这个命劫。   她珍视她的承影剑,这件兵器的意义也非同寻常。   最开始我想给她弄一把高端的剑,然后就想到了《列子》里面记载的承影。   因为是小说,我把《列子》里的描述做了一点改动。   后来写着写着,承影剑就成了一个重要的配角,它陪着洛瑾从总角之年走来,一直不曾离开。   当所有人都离开她,天地间只剩下她孤身一人之时,承影剑永远都陪在她身边。   它不会说话,但它是最忠实的同伴。   这样一来,她不会孤单。   承影剑,是我送给她的礼物。      洛瑾就是我最理想的梦中情人。   我笔下的人物,对我而言都很重要,但其中最爱的,还是洛瑾。   作为一个作者,我爱我的人物。   作为一个读者,我是她的迷妹。   在没有固定人设的情况下,我创造出了这么一个人。   我闺蜜曾经说:“虽然是你笔下的人物,但是你能写出她来,也是一种缘分。”   是的,一种缘分。      洛瑾身上寄托着我的影子。她追求的就是我所追求的,她的思想也就是我的思想。她在北宋时的生活也是我梦寐以求的。为什么会选择她来投射我的内心,这我并不清楚,只是潜移默化中就这样写下去了。   她会用尽一切去追寻不平凡的一切,而我也是如此。   之前我曾经看过一部挪威的电影,主角凭着坚定的信念,靠着一只木筏漂过重洋。虽然他到达了目的地,但是他的妻子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和他离婚了。   在他妻子最后写来的信中,她写道:“你会放下已拥有的一切,用尽毕生的力量去追逐日落。”   我想,我也是如此。   即使没有人可以与我并肩而行,我还是会用尽毕生的力量去追逐那个崭新的世界。我相信海与天没有尽头,天地之间还有着我们难以想象的奇妙世界。   与充满惊险,永无尽头的生活相比,平静无澜的人生是多么微不足道。   即使丢弃一切,我也还是会选择追寻。   我很难描述我要去追寻什么,但我会不断向前,去追寻我心中的梦,去找寻我梦中的江湖。   这是我所追求的“道”。   也许到了晚年,我可以像年少时看过的一本书中描述的那样“乘着一艘小船驶进日落里。”   到了黄泉路上,回顾我不平凡的一生,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看到前面那一大段,是不是感觉我显得很毒,明显就是个作业太少的学生。   对,我他妈就是作业太少   不服憋着,不然拉出去续了。   一次周考就可以击毙我了,还谈什么梦,谈什么“道”,更别说追逐什么日落,感觉像是夸父转世。   分明就是一个神经病患者,不知人间疾苦。   但是我没有被击毙,我还是活下来了。   不管是作业多还是作业少。   不管我是不是又用一次考试排名证明了全班有多少人。   人生里每个阶段所面对的不同的困难,都足以将我钉死在原地。   不管别人怎么想,说我作业少也好,不成熟也罢,我始终坚信我所追求的,它像是长明灯,永远不会熄灭。   不管我在哪里,身陷怎样的樊笼。   我所说的那些,不一定所有人都能够理解或是认同。   有人可能就要说了,种种困难都可以把我磨成粉了,还想着这些做什么呢?   但我就要摆出神棍般的语气说,没有信念,灵魂是干涸的。   我始终坚信:   在云之上,在海之尽头,在苍穹之极处,有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崭新世界。   它不一定是指什么自然风光,或者是超出认知的空间,也可能是人灵魂深处的某种力量。   而我,始终走在追寻它的路上。   我将这个念想投射到了小说里,我是如此,洛瑾也是如此。   这就是我如此喜爱她的原因之一。   我,只是一个作业太少的学生狗,爱着我笔下的一个人物,坚持着我不为人所知的信念。   本来是想写个人物评析,结果暴露了自己的神奇思想。   所以说,脑洞是大而不确定的。      最后,我想对瑾姑娘说:“牵宝宝的手。”   然后。   牵手成功!!!!!   就这样,今日头条:作者穿越小说中拐走女主。    作者有话要说:  再宣传一下读者群! 群号:472325019,敲门砖为我任意一篇文里的任意角色名 好啦,大家江湖再见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忘尘-忘言】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